“先进去看看吧。”
褚盈盈推开面前紧闭的石门。
他们先看的是最北边这栋小石屋，石屋里空无一物，仅有一张同样用堆砌石屋的砖石搭建出的矮床。
两人的神识笼罩住整间屋子，里面确实没有什么机关，也没有什么隐藏在暗处的阵法。
“看看下一间吧。”
推开第二间房门，里面同样空荡荡的。
硬要说出与第一间石屋有什么区别的话，那便是里面的石床比第一间屋里的宽上不少。
两人对视一眼，心底皆有几分迷惘，倒是并不失落。
褚盈盈说，“这里是那位前辈闭关清修的洞府，没有太多身外之物许也正常。”
他们的本意也是找个适合闭关的地方，这里不刚好合适吗？
封九离微微颔首，就在两人继续朝着第三座石屋走去时，镶在宽厚石门背后的锁扣悄然打开。
这第三栋石屋是五栋石屋中最大的一栋，就连门都有左右两扇。褚盈盈和封九离并未察觉刚才门内的异动，两人同时伸手推向一左一右两扇门，微一用力，门就自动朝里面打开。
这间石屋同样没有摆放东西，可屋内的四面墙壁上，却用白色石痕刻满了一幅幅图案。
两人正前方那面墙上刻绘的便是一位眉目清雅、超凡脱俗，宛若神仙的女子。
两人定睛凝视，耳边仿乎响起一道声音。
是个有些严厉的男声，和不久前他们在忘尘秘境那座丘坛上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此乃万古真神，亦是众神之母。”
他说的是墙上那画中的女子。
除却正对大门的这幅神母图，其余几面墙上刻画的，全都是同一位看不清样貌的男子，修炼时的场景。
画中的男子应当就是此地的主人。
褚盈盈他们一幅幅图看过去，耳边没再响起那道声音，当将最底部的这一圈看完，抬头再向上看，便感觉上面的画上都蒙着一层白雾，以神识之力无法穿透这层雾气，看到墙上的图案。
“或许是要我们慢慢参悟吧。”褚盈盈推测道。
但眼下还没安定下来，显然不是静心参悟的时候。
两人向神母图弯腰行了一礼，缓缓退出这栋石屋，走向右手边稍小些的第四栋石屋。
这栋石屋中间用碎石堆砌出一座火炉，炉火早已熄灭，浑厚的火灵气却依旧存在于炉间。显然这座火炉必定不同寻常。
屋内除了火炉，火炉后面的两个墙角旁也堆放着不少东西，多数都是些灵矿，还有木材和一些辨不清名字的炼器材料。最后一间石屋内则摆着两排木架，上面零散的放了些种子和晒干的灵植。
完整看下来，倒不似寻常大能所居的洞府，反而处处透着几分生活的气息。确实是个适合清修的好地方。
褚盈盈先将灵兽空间里的小火凤送了出来。
啾啾现在正位于三阶冲击四阶的时期，飞仙海虽是一片海湾，却很适合灵兽修行感悟。加之第四座石屋内的火炉灵气浑厚，正适宜暂时充作啾啾的修炼之地。
此次闭关，他们主要是为超度石碑内剩余的亡魂。
这时间绝短不了，很可能需要一两百年之久。
交代完啾啾和金宝以后，褚盈盈便开始动手为两个小家伙准备今后居住的地方。
她将这些年搜罗的火属性木材一根根搬出灵兽空间，在第四座石屋门前重新搭建起一座巨大的鸟巢。随后又在石屋内铺上一方柔软的蚕丝毯子，上面摆放上金宝最喜欢的一只绣着白猫图案的软枕。
“这些灵果我先放在外面，你们互相监督彼此，不可贪食。”褚盈盈将两只装满果子、坚果的乾坤袋放在第五间石屋的木架上，细心叮嘱道。
金宝挺着小胸脯干脆地应了一声，啾啾则有些底气不足地点了点脑袋。
“这些图腾形成的阵纹蕴藏五行之道，你们身处其中更易感悟到天地道义。我们超度亡魂的这段时间，你们也要好好修炼，不得贪玩浪费了这个难得的机会。”褚盈盈走到小火凤身旁，抚了抚它背上绚丽的羽毛，视线则落在已经蹦上火凤后背的金宝身上。
“我也会时不时出来看看的，你若不想修炼，便为啾啾讲讲修炼的感悟，助它早日突破四阶。”
原本还准备趁着褚盈盈闭关先大吃一顿，再大睡一觉的小毛团，立时耷拉下脑袋，乖巧地应了一声。
就在褚盈盈细心叮嘱两个小家伙的同时，封九离也已在图腾石柱的内外两圈，分别布下了两套不同的阵法。
安排好这一切，两人才进入中间那栋石屋，祭出圣心佛莲，开始向佛莲中注入神光，以此安抚、超度那些怀有怨恨的亡魂。
他们凝结神光的速度并不快，间歇时间，便用来感悟墙上的一幅幅图案。
最初用了整整九年的时间，才将神母图右手边的第一幅图参悟明白。
而后速度便快了起来，到了在飞仙海内停留的第五十年时，两人已将最下层的全部图案参悟完。
原来，这些图记载着前辈放逐下界后的所有修行感悟。里面包含他的修行心得，亦包含一些他所掌握的神族知识，与对事物的见解。
褚盈盈和封九离在参悟透第一幅图后就明白，这些图才是飞仙海最重要的宝藏。其珍贵程度，远远胜过那些所谓的天才地宝和灵丹妙药。
只可惜，更上一层的图案始终被薄雾覆盖，他们至今还没能寻得破解之法。
褚盈盈猜测，或许要等到他们修炼到下一境界，才能看到前辈留下的后面的内容。
——
转眼又是百年，褚盈盈和封九离终于将石碑内的所有亡魂送走。
松了口气之后，两人开始计划何时再去南音界一趟，将这圣心佛莲还给善能大师。
可还未等动身，封九离便先一步感受到天地威压将至。
是他要渡合道劫了。
整整一百五十年时间，两人资质卓绝、悟性极佳，又有前辈先人指点，早已先后修炼到化神境圆满，只差一朝顿悟，便能融合自己的道义，迈入更高的境界。
如今，超度了千万亡魂，在神光中体悟了这些亡魂心中的情绪，他们终于得以冲破这层屏障。
紧随封九离之后，褚盈盈也感受到了天地威压自四面八方向自己周身靠近。
她的劫，也要到了。
合道劫雷不比其他，堪称飞升之前最难度过的一道天劫，比连虚劫雷更加艰难。
若能渡劫合道，便正式迈入高阶修士之列，展望大道有望。
可若渡劫失败，很容易使心境产生裂痕，就此再难重新悟道。绝大多数未能通过合道劫的修士，终其一生，都再没能等到第二次合道的机会。
褚盈盈和封九离都有追寻大道的信心，他们从不认为自己会在追寻大道的中途被迫停下脚步。
可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还有一个艰巨的问题——
一同渡劫。
两人冲破修行屏障的时机太过巧妙。两股天地威压顷刻间便已汇聚在一起，再难分割成两半。
他们已别无他选，只能一起抵御即将到来的合道劫雷。
两人一同渡劫，可与当初一人一兽共同渡劫大不相同。
更何况当初褚盈盈和金宝一同渡劫那次，两股劫雷并未交缠在一起。
空中劫云越聚越多，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原本湛蓝的天空便已变得漆黑。
寂静的天空中像是蛰伏了一只凶猛的野兽，正在伺机而动，准备对下方的两人展开最猛烈的攻击。
就在这时，轰隆巨响自云层间传来。
是那猛兽，开始出动了。
第201章 合道境
他们当年都曾观摩过前辈渡劫合道。
如今头顶上方凝结的威势， 却比他们过往看过的任何一场合道劫都更加声势浩大。
金宝和小火凤早已从第四栋石屋门前的鸟巢里钻了出来，仰头担忧地看着二人。恨不能冲上前去， 帮他们一起渡劫。
此时， 褚盈盈与封九离已置身半空。
褚盈盈低头望去，“金宝， 带着啾啾离远一些， 退至北边的山岭上， 莫要被劫雷波及到。”
金宝不想离开，但它心里明白， 它们留在这不但没法帮上任何忙，反倒可能会影响到褚盈盈和封九离渡劫。
应了一声，它窜上啾啾的后背， 让啾啾驮着自己飞出石柱笼罩的范围， 来到沙滩北侧的山顶。
海底，感受到上方骇人的威压， 睡得正香的玄龟也惊醒过来。刚从海面冒出个头，就看到空中的电闪雷鸣。
它吓得一个激灵， 急忙也朝北边游去，生怕游得慢了， 那劫雷便会一个不留神劈中自己无辜的龟壳。
雷声愈发响亮，时而有几丝电光穿梭在云层间。
第一道劫雷， 就要落下了。
褚盈盈和封九离已经做好准备。
他们面对着面，凌空盘膝坐下，掌心相对。
“轰隆”一声巨响， 第一道劫雷劈落下来。来势汹涌的雷光顷刻间便将二人吞没。
这威力，几乎要赶上当年灰衣剑尊渡炼虚劫时的强度。
山岭上，那一凤一鼠一龟，忍不住为他们捏了把汗。
正处于劫雷中心的二人，却没有丝毫惧怕。通过石屋中前辈留下的修炼心得，还有封九离传承中的那些记忆，他们已经隐隐感知到，天道对神族血脉的严苛。
神族或神血之人，想要飞升上界，承受的痛苦将是寻常修士的数倍。
若连咬牙扛下这些劫雷的勇气都没有，他们又凭何拥有高于常人的天赋与能力？
雷光劈在身上，起初只是酥麻的感觉，紧接着这种麻痹感却一直顺着肌肤钻入体内，连带着浑身经络开始出现针扎一样的感觉。再接着，这种痛感愈演愈烈，若非死死咬住牙关，怕是会疼的直接晕厥过去。
褚盈盈和封九离都是信念坚定，心志坚毅的人。他们从不曾怀疑，自己是否有实力扛下这场劫雷。
他们一定可以。
包裹住二人的雷光渐渐变得淡薄下来，绝大部分雷光已然没入他们体内，仅有一小部分消散开来，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当裹着二人的雷光彻底消失不见，空中又是一声巨响。
第一道雷才刚化解，第二道劫雷便接踵而至，根本不给他们留有任何喘息的时间。
两人掌心抵着掌心，能够感觉到彼此坚定的力量。
雷光再度劈落头顶。
细细密密的针扎般的刺痛感席卷全身，褚盈盈忍不住身体轻颤了一下。
紧接着便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量与这股侵入体内的劫雷抗衡。
对面的封九离也是如此。
这是一场他们与天道之间的博弈。
这场博弈，他们只能赢，不能败。
片刻后，便是第三道、第四道劫雷……
一连挨过九道劫雷。
空中的天地威压不但没有丝毫减少，反而还似乎加强了几分。
紧接着，第十道劫雷竟比前面九道更为声势浩大。
当雷光劈落的那一瞬，天地仿佛都被照亮一般。
雷电之力席卷全身，剧痛传来，褚盈盈不由身子一晃。
“坚持住。”耳边响起封九离的声音。
他紧紧抵住她的掌心，一道道暖流自那宽厚温暖的手掌向她传来。褚盈盈心下一定，很快做好调整，将侵入体内的雷电之力一点点融于体内的灵力当中。
劫雷还在继续。
从清晨到傍晚，再到月色升高，笼罩在上空的劫云还未散去。
至此他们已经挨过了整整四十道劫雷。
劫雷的威势正在逐渐减小，可并不意味着后面的劫雷便好抵抗。
合道劫，最难的并非是劫雷本身，而是如何渡过自己心中的劫。
他们要在劫雷中感悟出自己的道。
这才是真正的合道。
天边渐渐明亮起来，此时已到了清晨太阳初升的时候，飞仙海上空仍是一片昏暗。
又一道劫雷落下，这次，褚盈盈没再感受到疼痛。当劫雷劈中身体，她便仿若进入了一个玄妙的幻境。
幻境当中空无一人，唯有她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幻境依旧一片死寂。这种无边的寂寥感，是她头一次感受。
可修行，终归要耐得住寂寞。
褚盈盈静下心来，在环境中盘膝而坐，默默运转起心法，凝神静心，修炼起来。
当她的神识入定，下一瞬，周身的场景终于开始发生变化。
四周不再是一片昏黑，渐渐有了色彩，浮现出一幅幅画面。
最先看到的场景，便是一座荒凉的海岛，海岛上空无一人。忽地，一道火红的身影从远处疾飞而来，那是一位身着红衣的女修。
紧随女修身后的，是个手持拂尘的白眉老者。
女修已是强弩之末，显然不是白眉老者的对手。
白眉老者祭出法器击向女修，女修抵挡不住，自空中坠落。
她已无法抵挡老者的攻击，便蜷缩起身，用双手死死护住腹部。
见此一幕，褚盈盈心头一颤。
幻境中出现的女修，就是她的母亲。
白眉老者便是当年挖去母亲心脏的忘悠老祖。
褚盈盈的双眼已染上怒意，当白眉老者再度凝结术法，想要向那从空中坠落的女修袭去时，她终于忍不住提起星月剑冲上前去。
未等她的剑刺中白眉老者，眼前的幻境却忽然又发生了变化。
海岛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座热闹的城。
幻境仿佛带着种神奇的能力，当先前的场景消失不见时，她心底的情绪也随之消退。
她已经记不得方才的怒。
眼前的城格外熟悉，大街小巷都与她记忆中的场景融为一体。
是青川城。
长长的街道尽头，忽地跑来几道矮小的身影，这些身影埋藏在记忆深处，许久不曾想起，却又格外熟悉。是冯瑞端、丁吉言他们，幼时的他们。
当他们朝她跑来，她的身体仿佛也忽然缩小了不少，变得与他们高矮相当。
他们似乎是来逛坊市的，看什么都新奇，对什么都感兴趣，尤其是那摆在街边热腾腾的小食，不一会儿每人手上就抱了好几包。
这一刻，她仿佛忘记了自己的年纪，忘记了自己的修为，真正回到了童年与伙伴们在勤学堂的时光。那时天真懵懂，尚对修行一知半解，却格外的充实、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