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沧河并未后退半步，浓重的阴寒气息从他身上飘出，在他身后越聚越多，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大有一副拼死阻拦、誓不罢休的架势。
“忘忧老儿，你这心里究竟打得什么算盘，真以为别人都不知晓？你扪心自问，此来珩断，究竟是要出手相助人族修士，还是……天魔？”
“聒噪。”
忘忧老儿目光一凛，臧玄宝印脱手飞出。
原本巴掌大的宝印在空中幻化大数倍，印上的符文金光大作，当头朝着鬼将沧河砸下。
萦绕在二者之间那一道道由阴气形成的墙，顷刻间就被这宝印击溃了一道又一道。
眨眼之间，宝印已经落到了沧河头顶。
鬼将沧河周身的阴气，在迅速被这宝印驱散、消融。
就在这时，忘忧向前迈出一步，身影一闪便要消失在空中。
沧河本可以用身后的阴气，抵挡藏玄宝印的攻击，此时却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不退反进，以自己的魂体抵挡着宝印的攻击，而身后那由阴气形成的漩涡，则被他直接推向了忘忧所在的方向。
被这阴气阻挡住去路，忘忧已经掐动的法诀瞬间被打断。
“不自量力，你以为，你这鬼魂之躯，能够抵挡住藏玄宗至宝？”忘忧冷声呵道。
他那以往在小辈们面前颇为慈眉善目的脸庞，此刻竟显得有些阴冷、刻薄。
月白色的袖袍轻轻一挥，藏玄宝印便又朝着鬼将沧河重重烙下一印。
就在宝印上闪烁的刺眼光芒即将砸中鬼将沧河时，一道凌厉的寒芒划破长空，出现在宝印与沧河之间。
宝印上的光芒砸中了这道寒芒，霎时间削弱了几分。
须臾之间，光芒散去，露出了这道寒芒原本的样子。
这是一柄剑锋分外锋利，由霜云铁和炼仙石打造出的宝剑，剑柄处还刻着一只似在嘹亮长鸣的凤凰。剑身从上到下只有银色这一种银色，哪怕在漆黑的夜中，也泛着森森的寒光。
这剑名气太大。
忘忧瞳孔微缩，一眼便认了出来。
“长鸣剑。”
难怪，藏玄宝印在其面前，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这长鸣剑乃是剑心谷开山老祖宗所用的宝剑，据说已经在剑阁里镇守了九千余年，早已生出灵智。
这剑似乎也秉承了剑修一贯的品格，若说鬼魂是邪祟，那这长鸣剑便满是阳刚正气，难怪宝印难以对其产生伤害。
就在长鸣剑出现的下一瞬，忘忧脚下的云层似乎扭动了一下，一道存在感极低的影子，悄然靠近他的后背。
那影中潜藏的，便是善于幻化隐匿身形的七巧斑斓蛇。它的牙齿有毒，毒液沾染上血液，便对中毒之人有致幻作用。
此刻，它已悄无声息地靠近忘忧，张大嘴，将一对尖利的牙齿对准了忘忧露在袖外的手背……
就在那毒牙即将贴上皮肤的刹那之间，忘忧忽地反手扣住蛇头，掌心凝聚出一团暴虐的金系灵力，脱手将蛇重重地朝下方摔去。
同时，他的左手掐动法诀，凭空凝聚出两把金刀，一把阻碍住鬼将沧溟与长鸣剑，另一把追着下落的七巧斑斓蛇砍去。
“呵，一个孤魂野鬼，一把灵剑，再加上一个小小的六阶灵兽。”
合道大圆满境界的恐怖威压，顷刻间弥散开来。
“就凭你们，也想阻拦住本座的去路？真是可笑至极！”
——
就在云巅上，鬼将沧河他们各施手段阻拦忘忧之际，下方的陆地上，人族与天魔也正打得焦灼。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先后有将近百只天魔，从天魔封印内逃了出来。这些天魔中，有前几日才见过的双首天魔、双翼天魔，但它们只占了其中七成，另外三成都是另一种个头更小却实力更强的天魔。
奇怪的是，这些天魔不似以往那样，悄然寻找漏洞逃离大阵，去阵法外作乱，反倒统统留在了阵内。其中那七成个头颇大，力量强悍的双翼、双首天魔，一离开封印便躲开尊者们的攻击，朝雪峰外的大阵冲了过来，挥起自己的两条或四条手臂，一拳拳使劲砸在了这层阵法上。
而此时，大阵内的四位尊者，则被那些不知名的五阶天魔缠住，根本腾不出手来收拾外面这些天魔。
阵外，净业宗的宗远大师和紫霞门的文阑尊者分别伫立于大阵的南北两侧。
一朵闪烁着圣洁光辉的雪白莲花，漂浮在宗远大师身前。
这是净业宗内唯一一件能够与‘回溯镜’齐名的至宝。据传，这莲花与回溯镜一样，都是由当年从外界来此建立宗门、传扬佛法的净业寺弟子带来的，其中蕴含无尽佛力。
在这莲花的花心处，本该有十一颗莲子，而如今却只剩下了最后一颗，其余十颗统统不见了踪影。
宗远大师静立于空中，不停捻动手中的佛珠，口中低语着一段段佛文。随着他的作为，莲花花心处仅剩的那枚莲子上，开始渐渐飘出一缕缕圣洁的光辉，那光没入大阵，不断凝实着阵法，以防其被天魔击溃。
而在阵法另一侧，紫霞门的文阑尊者，也在做着与他相似的事。
“宗远，让我们进去，里面的几位尊者对付不了这么多天魔。”藏玄宗的班槐尊者闪身来到宗远身旁，急声道。
这大阵虽强，也能拦得下大部分天魔无法从里面溜出，可若是被这么持续不断地攻击下去，迟早便会损毁。
到时，失去了大阵的守护，天魔一旦离开封印，就更容易逃窜向四处。长此以往，驻守在珩断山脉的这些修士，未必能够防得住多少。等到天魔潜藏到藏玄界各处，不断繁衍发展，可就什么都迟了……
不得不说，班槐尊者除了有些刻板、墨守陈归，以及对自家老祖盲目信任之外，大事上还是很拎得清的。
可眼下，宗远却不能让他进去。
就在不久前，他刚刚收到了一则传音——
忘忧来了。
就在子时，天魔逃离封印，发起攻击的时候。
手中的佛珠转动得快了几分。
宗远不禁想起，数日前褚道陵曾与自己打的赌。
虽然种种迹象都标明着，褚道陵的猜测极有可能是对的，忘忧监守自盗，早与天魔达成默契。
可不到最后一刻，谁又愿意真的相信，昔日的正道魁首，会想亲自毁灭自己和数代先辈守护了万年的净土呢？
宗远大师身前的莲花仍旧在散发着圣洁的光泽。
他心头的冷意却没有被这柔和的暖光驱散，轻叹一口气后，他朝班槐尊者道，“天魔狡诈，阵法一旦松动一瞬，它们便有可能倾巢而出，逃离此地。此时断然不可再开启阵法，放人入内，尊者稍安勿躁，再等片刻。”
“等什么，等它们击溃这阵法吗？”班槐尊者质问道。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道威力远远高于普通七阶强者的威压出现在头顶上空。
班槐隐约听到，不远处那位刚晋升七阶之列没几百年的苍鹰妖王嘴里嘀咕着，‘该不会是天魔强者从封印中逃离了吧？’
这气息对其他尊者和七阶大妖或许陌生，可他却再熟悉不过，正是他崇敬了上千年的宗门老祖，忘忧尊者。
尊者他怎的到了这里，又是在与何人斗法？
这个疑问刚刚在心头冒出，他便看到了一方熟悉的宝印，击散了高空之上萦绕的阴气。
紧接着，那印竟径直落了下来，重重砸在守护封印的阵法之上。
老祖莫不是……手滑了？
天边再度亮起一道光芒。
蕴含着合道大圆满境修为全力一击的术法，劈头砸落下来。一把由金灵力凝聚而成的巨大刀刃，再空中分裂成无数把锋利的小刀，朝阵法击去。
这一把把金色小刀，照亮了夜色，也照亮了大阵内的情形。
驻守在封印外的正魔两道修士们皆可看到，阵内的天魔仿佛兴奋异常，突然开始更加卖力的攻击起大阵。
不过两个呼吸，眼见那些金色利刃即将砸中大阵，班槐尊者再也不能在心底欺骗自己。
老祖并非无意。
而是……刻意为之。
第105章
“怎么回事？”
“已有天魔逃出阵法了？”
“那……那不是我们宗门的宝印吗，怎么会在这里？”
各种各样的猜测声，在营地内响起。这些猜测与疑惑，并未阻碍他们应有的行动。
魔宗弟子直接撤出了营帐，其中近三成人早在大阵内发生变故时消失在了营地，剩下的人中，又有一小部分修为颇高的魔修，在悄然向西边和西南方向离开。
正道阵营中，药王宗的内门弟子以及紫霞门的炼器师们已经撤入了十里之外的雪央谷，那里易收难攻，就算有天魔侵入，也绝不容易伤到这些人。
其余修士，亦纷纷祭出法器，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很少有人注意到，正道营地之中也少了不少人。
还有那先前与人族修士们通力合作、派上了大用场的狼妖一族，此时除了那位七阶狼王，其余狼崽子们早就消失在了大阵之外。
——
云巅之上，忘忧虚手一抓，将方才掷出的藏玄宝印收回手中。
下方的大阵是由净业宗圣莲加持的，克制邪祟的藏玄宝印对其起不了太大作用，远不如他方才全力一击所造成的威力大。
不过这大阵与他手中的藏玄宝印一样，都是针对天魔而成的。
那大阵或许能抵挡住七阶天魔的攻击，却抵挡不了几下，他这合道境大圆满修士的全力攻击。
仅仅一击，大阵已经溃散了近两成。
再有两击，配合阵内魔将的攻击，这阵法，必将溃散。
“忘忧，你可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一道怒气腾腾的声音在天边响起。
无渊魔尊的身影出现在云端之上，他指尖一点，在身侧幻化出一片由阴气萦绕的黑色漩涡，虚手向下一抓，便将正向地面下坠的鬼将沧河抓了上来，送入漩涡。
忘忧并未开口，只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他修为高深，实力远在寻常的合道境尊者之上，若要斗法，如琼华尊者那般修为仅在合道境中期的修士，三个都未必能打得过他一个。
无渊倒是修为不俗，可也只是与他相当，想要降服他，是绝无可能的。
更何况，眼下他也无须与无渊过招。
只要将这阵法击溃，便可拿到涅槃石了。
到时，驻守在这封印四周的人族尊者，自有天魔与他们纠缠，而他只需找个清静之地，练就神体，等待飞升即可。
届时，藏玄界的安危又与他何关？再者而言，就算没有他，以天魔之强大，也绝非大乘境强者凋零了上万年的藏玄界可比。到了那时，藏玄界依旧会被天魔侵占，沦为人间炼狱。
他不过是，让这一天提早些到来罢了。
眼见又有两道身影，紧随无渊之后，向上空飞来，忘忧身形一闪，便朝北侧避去。
身为成名已久的藏玄界第一人，他想要以一己之力对抗多位合道尊者不易，可若是想要避开他们，单单对下方的阵法发起攻击，却并不难。
当无渊魔尊祭出的魔气在空中幻化成一只巨大的魔爪，朝他抓去时，他并不接招，只是借着这股力道反身一跃，飞至阵法正上方。
随即朝着下面的阵法，劈出一掌。
这一掌，蕴含了他十成十的力道。
掌风破开夜空，发出刺耳的声音。
眼见这一掌即将落在阵法之上，这座由宗远大师和文阑尊者用宗门至宝加持，耗费了无数物力的阵法，忽地迎着掌风自己消散开来。
无须下一道攻击，阵法便在顷刻间化为无物。
只见那镇守着阵法的十枚圣莲莲子，也纷纷从地底钻出，飞向宗远大师，瞬息间便又回到了莲心中。
而原先被阵法笼罩住的天魔，似乎想不明白为何阵法这般容易溃散。它们在原地呆滞了一瞬，随即便拍动翅膀，四散飞开，向包围圈外冲去。
就在这时，已经做好准备的正魔两道修士，纷纷迎了上去，祭出手中的法器，拦住天魔的去路。
修士的数量，远在天魔之上，他们或两两合作，或几人围攻一只，很快就将这些双翼、双首天魔拦下。
然而此时，那一直置身于第一重禁制与第二重禁制之间，与四位尊者缠斗的五阶天魔，开始向外涌来。
以他们的实力，根本不是寻常结丹境修士或元婴境修士能够拦下的。
众位尊者，各宗出窍境、化神境长老加入战局。
下方战斗焦灼之际，上方的对峙扔在继续。
除却无渊魔尊，陆续又有几位尊者出现在上空。褚道陵、灰衣剑尊也在其中，他们眼中并无太多意外，可紧随他们身后飞入高空的琼华尊者和乾元武尊却是满目震惊。
“尊者这是何意？可是被天魔扰了心志？”
琼华尊者不可置信地看向忘忧，似是想要透过他这层皮囊，看到那操纵了他心志的天魔。
与其相信正道魁首与天魔勾结。
倒不如相信，他早已被天魔夺舍了这具皮囊。
可是，身为合道境尊者，已然参悟到一丝天道，又都是曾与忘忧打过交道之辈，他们又如何看不出，眼前的人就是忘忧呢？
“老祖，您为何……”
班槐尊者方才就在宗远大师身旁，阵法消散后，首当其冲的便是位于阵法前的他们。他以一己之力，连斩了三只双首天魔，这才腾入空中，来到忘忧面前。
事到如今，他仍旧不愿相信，老祖竟然背叛了人族，与天魔为伍。
何至于此呢？
再多的话已问不出口。
天魔封印原是老祖看守，存在上万年的封印，为何出现差池，想必已有了答案。
班槐尊者握紧手中的长剑，当即抬手向忘忧胸前刺去。
忘忧深深看了他一眼，眼底满是冷漠。
从无渊魔尊出现起，他便未发一言，如今当着门下曾崇敬了自己多年的班槐尊者之面，他仍旧不曾解释一句。
只见他扬手挥出藏玄宝印，挡下了无渊魔尊的攻击，另一手向着班槐拍去一掌，将他击得倒飞出去。
旋即，用力捏碎手中的玉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