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初心便亲自带人去了趟二格格那。将所有的嬷嬷丫头仔仔细细问了个遍,把那些别有心思的全部挑了出来,各打了几十大板,然后全部赶到了庄子上,又重新添了几个老实的伺候着。
初心这边一切进展顺利,可朝堂上却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马齐战战兢兢地从太监手里接过折子,忙打开。可刚瞧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脸色煞白,双手不停地颤抖着,好像随时会晕过去一样。
众人心有疑问,却没人敢上前。
康熙扫了一眼地上的马齐,这才将折子内容说了出来:“塔尔善来的折子,说他和纯仪两人年事已高,可膝下空虚,要向朕求个恩典,准富察跃扬夫妻回巴林继承爵位。”
康熙的语气倒很平常,让人琢磨不透他的意思。
可底下却炸开了锅。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仿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要说也不是没有先例,很多小部落,若是无子继承,也有很多传给兄弟侄儿的,可传给女婿的真是闻所未闻,怎能让人不惊?尤其这女婿还是富察家的嫡子。
这富察家是谁?那可是从开国起,就是勋贵人家。远的不提,就说从马齐的阿玛米思翰开始,到他大哥马斯喀,再到他三弟马武,哪个不是一二品的大官?就是他家老小李荣保,看着也是个厉害的。
康熙皱着眉寻思了一时,又问道:“马齐,你可有什么想法?”
马齐诚惶诚恐地回道:“奴才不敢,全凭万岁做主。”他哪敢还有想法,心里早就将跃扬骂了千百遍,叫你非得找个那样的媳妇,这下好了,摊上个不省心的岳父,可算害惨你老子了。
“这事朕准了。只是有一点,以后他们二人的子嗣可不能再姓富察氏了。”康熙直接拍板了。
其实对于康熙来说,这还真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一方面可以全了妹妹妹夫的心思,另一方面,由富察跃扬承爵,至少比塔尔善的其他族人好多了,至少几十年之内,他也不用再派公主格格的过去和亲了。富察家的大本营可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呢,所以富察跃扬的忠诚他是丝毫不怀疑的。
马齐纵然已经猜到了结果,可康熙这一番话,还是狠狠打击到了他。就算是去承爵的,可这不还是赘婿吗?就算他儿子再多,可也舍不得拱手送人啊。想他富察家,从未生过攀龙附凤的心思,可这一个个的怎么就净招贵人的眼?
可就算再心不甘情不愿的,君恩在上,马齐此刻也只能乖乖的领旨谢恩了。
马齐心里虽有苦难言,可其他人的心思就都不一样了。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也有叹气的,甚至还有一心想要拉拢的。
别说马齐了,就是胤禟,此刻也受到了来自多方的打量。也是,作为一个皇子,他有受宠且位列四妃的生母,有可以帮衬的亲兄弟,有大量的财富,还有强力的妻族,如今连大舅哥也成了一方首领,这种条件简直让人望尘莫及。若说他有心和太子争上一争,那也不见得会输,可谁不知道这位九阿哥偏偏就喜欢跟在八阿哥身后混呢,想到这里,那些刚起了心思的大臣,又忍不住暗暗摇起了头。
若是以前,八阿哥自然是最高兴不过了。可自从经历了九福晋早产一事后,他自以为和胤禟有了隔阂,还没来得及好好修复呢,这好事又突然砸到了富察家头上。
不过,凭着这些年的经营,八阿哥还是很有自信可以完全挽回老九的心的。至于老十,他压根不担心,只要胤禟力挺自己,那老十自然是跟随的。
至于胤禟本人,那还真没什么想法,他既不受宠,又无心大位。他只知道自家福晋和她三哥关系最好,这会儿得了消息,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回去告诉初心了。
“我三哥要去巴林?”初心打心里不相信,哪有这么操作的。
胤禟知她难以接受,便将塔尔善如何上书,康熙又是如何决定的始末好好说了一遍给她听。虽说女子不议朝政,可这毕竟也是富察家的家事,倒也没什么忌讳的。
良久,初心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好不容易等到三哥也成家了,可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我阿玛额娘指不定多伤心呢。”初心叹道。
胤禟想起今日朝上马齐的表情,心底也默默叹了口气,只是脸上却没敢表现分毫,劝慰道:“一时伤感也是难免的,不过这总也不是什么坏事,初儿得空了,多回去劝劝他们就是。”
初心点了点头,伤感道:“我自然知道,可还是舍不得三哥,这一走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呢。”
这话倒不是杞人忧天,毕竟跃扬去了巴林,也算是一方首领了,无诏是不得回京的。
胤禟知她兄妹情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于是便上前轻轻拥着她,笃定地说道:“一定会的,以后等有时间了,我一定带着你去巴林看他们。”
初心只当他是安慰自己,哪曾想到,未来的某一天,胤禟真的实现了他的承诺。
第72章
富察跃扬刚走的那几天,富察家每天都是阴云密布的, 就连一向沉着冷静的马齐, 暗地里也不知叹了多少气。更别提佟佳氏了, 成天的以泪洗面, 没两天人就消瘦了一大圈。
家里的儿子媳妇都愁坏了,可偏偏谁也没有法子,还是初心回来了,实在见不得她额娘这模样, 生拉硬拽地把她带出了府。
不管什么年代, 女人没有不爱衣裳首饰的。这不,才刚出了翠蝶轩,佟佳氏的心情就好了几分, 初心忙趁热打铁, 又带着她去了锦衣坊。
可谁想到,竟会在这儿遇到李四儿。
初心淡淡地打量了李四儿一眼,只见她身着一袭水红色华服, 满头是珠翠环绕。那画的十分夸张的脸,早就遮住了原本的容貌,再想到她的嗓音,实在是艳俗至极。心里暗暗摇头, 也不知道隆科多怎么就这种眼光。
“哟,这不是九福晋和富察夫人吗?”二人本打算忽视她, 可李四儿偏偏叫住了她们。
以李四儿的身份, 初心二人还真犯不上搭理她。可佟佳氏素知李四儿是个没脸没皮的, 若是惹急了她,还真能做出当街耍泼的事儿。好歹也得顾着点佟佳氏一族的脸面,只好轻轻点了下头。
若是寻常人,这样也就算过了,可偏偏那李四儿她就不是个正常的。
果然,耳边传来了李四儿尖酸刻薄的声音:“哎呀,瞧我这记性,还当是亲戚,却忘了人家都是贵人,我又何苦上赶着呢。”
她虽不知佟佳毓敏被揭穿一事是初心所为,可就凭婚礼当日,初心未给她这个面子,就足以让她记恨了。更别提佟佳毓敏被除籍还是鄂伦岱动的手,这可不就连佟佳氏也恨上了,谁让她是东府的人呢。
佟佳氏好不容易才起了些兴致,这会儿却又碰上这么个不着四六的,心里可不是憋着一股无名火,斥道:“你算得上哪个门子的亲戚?不过一个妾室罢了,仗着隆科多宠着,还真无法无天了不成?”
初心见她动了气,忙一边扶着她往里走,一边劝道:“额娘何必和她一般见识,咱们到里面去坐着。”
可不想,李四儿那个混不吝的,居然挡在了前面,嘴里骂骂咧咧的:“我呸,一个个眼睛朝上的东西,当正室的了不起啊,还不是独守空房的命。”
她仗着隆科多的宠爱,向来是横行霸道惯了的,连嫡福晋赫舍里氏那都不看在眼里。又被下面的人捧得不知天高地厚,总一副隆科多老大她老二的样子。这会儿被佟佳氏训了,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她才不管什么身份地位,左右有隆科多在,连族长鄂伦岱都拿她无法,别说区区佟佳氏母女了。
李四儿不过是个粗鄙妇人,既不认字儿,也不懂什么规矩,若不是因缘际会入了隆科多的眼,这种人在后院根本活不过多久。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初心还真难想象,这个李四儿已然极品到了这个地步,和她一比,那佟佳毓敏都能算得上贤良淑德了。
只是眼下并不是和她置气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安抚好佟佳氏,至于李四儿,早晚有她的好果子吃。
初心使了个眼色,听琴马上会意了,拦着李四儿不让她往里走,初心这才扶着佟佳氏进了里间。
“额娘消消气,咱们不值当和这种人生气。”初心帮她捋了捋背,劝道。
佟佳氏叹了一声:“那府里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想当年咱们佟佳氏一族的名号是多么响亮,可如今...”
佟佳氏是经历过两府最辉煌的时候的,那时候是何等的气派。如今李四儿敢这么嚣张,隆科多宠着是一方面,可说到底还不是整个西府也才一个隆科多有些才干,若是还有旁人可以支撑门户,怕是她那位二叔,早就容不得李四儿了。
初心自然明白她额娘的心思,也只能好生劝劝她罢了。这佟佳氏一族如今勉强还能看看,可等到雍正登基后,连唯一的能人隆科多也保不住了,那才是真正的衰落了。
经历了这一出,佟佳氏自然是再没心情了,随手挑了几身衣裳,便打道回府了。
胤禟今日休沐在家,见初心早早地就回来了,便问道:“难得和你额娘出去,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初心便气不过:“别提了,还不是遇上浑人了,真是扫兴。”
她倒不是因为李四儿的几句污言秽语生气,只是气她毁了佟佳氏的心情。闹了这么一出,怕她额娘又得生几天闷气了。
胤禟一听她受了委屈,立马紧张起来,问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给我的初儿添堵?”
“还能有谁?还不是咱们八哥的好岳母。”一想到这一层关系,初心更没好气了,这当女儿的想害她孩子,这当娘的又惹了她额娘,想来想去,这梁子怕是八阿哥大婚那日结下的吧。
胤禟自然明白她说的是谁了,毕竟八福晋的生母早就不在了,可也纳闷,这佟佳氏和富察氏不是姻亲吗,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与自家福晋为难?
还没等他开口问呢,初心便把八阿哥娶侧福晋那日的事,以及今日之事全部倒了出来:“我想,佟佳毓敏也是为了这事才记恨上的吧。”
听完,胤禟眉头紧蹙,脸色不难看出是有些生气了:“若真是这样,那这母女俩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初心忙笑道:“那又如何?爷还能给我出了这口气不成?”
收拾一个李四儿倒不是什么难事,可这中间的牵扯实在太多了,初心实在不愿为了这点小事大动干戈,所以今日才先且放过了她。
胤禟揉了揉她的手,笑道:“我怎么会和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计较?真要替初儿出了这口气,自然要从隆科多身上讨来。”
初心只当他是故意讨好自己的,瞥了他一眼,笑道:“这隆科多是谁?那可是四哥最亲近的舅舅,八哥最尊敬的岳父大人。”
谁知,胤禟竟讽刺一笑:“他和八哥可扯不上关系,你忘了,那位可是已经脱离了佟佳氏的,至于四哥嘛,他舅舅可是姓乌雅的,何时变成隆科多了?”
胤禟看不上胤禛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觉得他贪慕虚荣,只一心依附着佟佳氏,反倒忘了他真正的外家乌雅氏。可这还真错怪他了,毕竟他打小由孝懿皇后养大,若不是孝懿皇后去的早,那八成就改了玉碟了,所以他亲近佟佳氏自然说得过去。更何况德妃向来对他不好,乌雅氏那仅有的一点点资源,那可是要留给十四的,又怎么会让他接触呢?
初心哪能看不懂他的心思,生怕他又想左了,忙说道:“常言道:生恩不及养恩大,四哥叫一声舅舅也无可厚非的。”
胤禟笑笑,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说道:“行了,别生气了,明日我便给你出气如何?”
初心撇嘴,只当他玩笑罢了。
谁知道第二天上朝的时候,真就有几位御史一起联名上了折子,列出了隆科多数条罪状,其中最主要的一条就是宠妾灭妻。这条一出,他老丈人赫舍里大人更是亲自站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着隆科多的种种恶行,包括如何从他府里抢走李四儿,又是怎么纵容妾室打压正房的,那讲的叫一个动容啊,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至于这位赫舍里大人为何在容忍了这么多年以后,才肯站出来呢?原因无他,自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被咱们九阿哥大把大把的银子砸下去,别说是控诉隆科多了,就是控诉他亲爹,那也是不在话下的。
一大早就当着众臣闹了这么一出笑话,就算康熙再有心维护隆科多,也实在找不到借口了,可他犯得也不是什么大罪,只好革去其步军统领一职,罚俸一年以示效尤。
就这样,才刚刚上任不到两月的隆科多,一朝之间,又被贬回了原职,而步军统领一职竟落到了四福晋的堂兄乌拉那拉信恒身上,到底还是在四阿哥一脉。只是,这隆科多再想夺回怕是难上加难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在四阿哥的登基中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呢。
第73章
韶光易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康熙四十七年, 这一年, 注定将是个多事之秋。
这些年来, 八阿哥眼瞧着胤禟胤誐二人和四阿哥一家越走越近, 早就心生芥蒂了,表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可显然,如今他最亲近的早就是十四了。
至于四阿哥那, 不仅有初心和四福晋从中调和, 还有弘念和弘想的各种助攻,倒是很大程度上缓和了胤禟和他的关系,这倒是个极好的现象。
弘想就是平安, 这名字依然是康熙赐下的, 只是有他哥哥的先例在前,所以到他这,倒是没有引起太多关注。
如今弘念七岁, 弘想五岁了。虽然都长得和他阿玛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这俩兄弟的性格实在差了很多,不同于弘念的活泼好动,弘想则是个安静的美男子, 不苟言笑,一举一动都像极了当年的弘晖, 为此, 连四福晋都稀罕的不得了, 就是四阿哥,也对这个性子和自家九弟完全不同的侄子另眼相看。
“额娘额娘...”一听这毛毛躁躁的声音,初心便知道准是弘念这个小调皮来了。
果不其然,弘念跑的气喘吁吁地,一瞬间就已踏进了房间,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正眼巴巴地盯着初心呢。
初心摸了摸他的小脸蛋,笑道:“怎么了?已经是大孩子了,还这么着急忙慌的。”
若是弘想,那孩子定然是不让人摸他的,可弘念不一样,他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人关爱的触摸。
“我刚听浩哥儿说,他姑姑要去参加选秀了。”弘念说的有些着急。
浩哥儿是玉屏和年羹尧的大儿子,他爹娘如今都不在身边,被年老夫人宠的像个小霸王,倒是和弘念个性相投,又因着年龄相仿,这些年倒时常在一处玩,关系铁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