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康熙爷还有几分理智,没再沾沾自喜了,让众人平身的同时,再次真诚地强调了他的退隐之心:“朕意已决,尔等无需多言,待钦天监选好吉日,再进行禅位仪式。太子登基后,还望众卿竭力辅佐,扬我大清之威。”
话已至此,众人也知他是动了真格,“臣等遵旨”这四个字尚未出口,便见一个人影领先一步跪了下去,定睛一瞧,不是咱们荣郡王还是谁。
众人心里不平衡了,您都是郡王了,等新皇登基,一个亲王是没跑了,还这么火急火燎地和他们抢什么?
不过,他们显然是想多了。
“儿臣恳请皇阿玛收回成命。”没错,不用怀疑,这不是十四阿哥,这不是十四阿哥,这真的不是十四阿哥。
众人一脸懵,心想李建成都不带这么惨的,咱们这位太子爷倒好,封太子时,前亲弟弟出来强烈反对,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六将终于熬到登基有望了,现亲弟弟又来了这么一出,真真是被克的命啊。
十四阿哥那叫一个笑靥如花,怎么看胤禟那是怎么满意,完颜家的十万两花的真是太少了,回头要不要再给九哥送点?
八阿哥若有所思,眼珠子在胤禟和太子之间来回转动,难不成九弟才是真正卧薪尝胆的那个?可也不对呀,老四那厮怎么一点也不紧张,还有,他嘴角的弧度怎么那么像是在憋笑呢?
康熙眉头微蹙,不由得重新审视起了胤禟。这小子一脸的坦然,半点也不像有什么不轨之心,而且听说太子极其重用他,老九不是也在户部干得风生水起吗?怎么他头一个站出来反对了,倒让他越发猜不透了。
金殿上一时陷入了沉默。
老十急了,没见他九哥还跪着吗,这都不说话是几个意思?不行,虽说他也觉得胤禟脑子抽风了,可什么是兄弟?那就是用来两肋插刀的,没道理让他九哥独自受苦。
这不,咱们十爷也在众人的惊愕中跪到了胤禟边上,却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陪跪,顺带给了胤禟一个骄傲的眼神。
胤禟真的很想把他拎起来臭骂一顿,你丫还当是小时候呢,这个节骨眼谁要你瞎义气了?至于感动,不好意思那还真没有,不是他臭没良心,只是他和老十之间,向来就是这么过来的,兄弟之间还计较那些累不累呢。
“老九你说说看,你对朕的安排有何不满?”康熙也顾不及思考了,眼见另一个不省心的又跪了出来,他要是再不发话,恐怕老十四那个糟心的也该等不及跳出来跪谏了。
“回皇阿玛,儿臣没有任何不满。”胤禟从容地答道。
众人:厉害厉害!原来您这波神操作纯粹就是为了恶心新皇呀。
“既然如此,那就起来吧,禅位一事就这么定了,谁再敢多言一句,决不轻饶。”康熙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虽然他很想随手抓块豆腐什么的,砸死那个缺心眼的货,但是形象还是要顾及的,没的因为这个,白白败坏了他老人家五十多年来树立的美好形象。
“臣等遵旨。”
钦天监动作很快,转身就选好了几个黄道吉日,康熙的退位之心看来是真的强烈,直接选了最近的那个日子。就在三天后,康熙王朝就要结束了,新朝伊始,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这三天,礼部、吏部、工部必然是忙得不可开交,哪怕是刑部,也在酌情加班加点,一旦新皇登基,不说大赦天下,那也总要放几个罪名不重的犯人吧。可户部倒好,胤禟干脆就当个甩手掌柜,见天地寻不着人了,一时户部怨声载道,只好跑到老领导太子殿下面前诉苦去了。
“爷今天还不出去?”初心有些看不透了,户部管田赋,新皇登基,赋税自然该减免的都要减免,眼下正是忙碌的时候,可自家这位爷倒好,一不抱怨、二没请假,直接就是闲赋在家的节奏。
胤禟满脸得意,笑道:“不仅是今日,以后我都在家陪你可好?”
初心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只当他是在说笑,心想,咱们勤俭持家的雍正爷会舍得放弃您这么一位会赚钱的人才?
胤禟见她不为所动,便将自己的一番精心策划悉数吐露。从那日在朝堂上的刻意为之,倒如今对户部的放任不管,原来一切都在胤禟的算计之中。
至于目的何在?胤禟自以为太了解他四哥了,那就是一个小心眼。自己当众这么不给面子,想必他早就憋了一股气,如今连户部都干脆不管了,老四估计已经气疯了,不定以为自己对他登基有多少意见呢,恐怕就等着秋后算账呢。
胤禟越想越兴奋,他总算可以甩掉户部这个麻烦了,总算可以不用整天受老四的剥削了。要不再添把火?干脆连爵位也撸了吧,不仅不用上朝了,逢年过节的咱也不用进宫朝拜了,连带着弘念以后也解放了,想想那是多么美好的人生。
“爷确定太子那边看不出任何破绽?”初心听完了他所谓的精心策划,就没差直接翻白眼了,合着天底下就您一个聪明人是不?
这一番运作,貌似是对太子不满之极,可也不仔细想想,人家八阿哥不满那是为了皇位,十四阿哥不满那就是纯纯地打小就看老四不爽,您这不满又是来自何处?只要联想到您隔三差五想要消极怠工的心理,再看看弘念近段时间水深火热的日子,精明如太子,未必就不能看清。
胤禟认真冥思片刻,原本十足的笃定,此时也有些不自信了,似乎想从初心这找到共鸣:“不能吧?老四能有这头脑?”
初心默默摇头,是谁老骂人老谋深算还蔫儿坏来着?
胤禟垂头,心里越发没底了,难道他苦心筹谋多时竟是漏洞百出?
经各方共同努力,禅位大典总算完美落幕。
新皇登基,改年号为雍正。同时,尊其父康熙帝为太上皇、其母宜贵妃为皇太后、其正妻乌拉那拉氏为中宫皇后、其嫡长子弘晖为太子。
另,晋胤佑为淳亲王、胤禩为廉郡王、胤禟为荣亲王、胤誐为敦亲王、胤祹为履亲王、胤祥为怡亲王、胤祯为贝勒。
胤禟很难受,真心的那种。凭什么他都努力作天作地了,这劳什子的荣亲王爵位怎么还是落在他头上了?
自打新皇登基那天起,初心便忍不住为自家爷捏了一把汗,显然,他的阳谋成功地暴露了。只是她很好奇,雍正爷会怎么好好“报复”他这位好弟弟呢?是给他加官呢?还是加官呢?
果然不出所料,当胤禟恹恹地踏进了院子,初心就知道她是算无遗策了。
胤禟的脸色着实难看,乌青乌青的,明显是愤怒到了一定程度,看来咱们这位皇帝,果真不是一般人啊,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居然能成功把平日整死人不偿命的荣亲王气成这模样。
好奇归好奇,但作为贤妻,初心觉得,她还是有必要好好安慰安慰自家爷的,同仇敌忾什么的,反正关起门来,谁又能传到那位耳中呢。
胤禟总算恢复了理智,眼前可是自己心尖上的妻子,不是那个冷血无情不念手足的昏君,怎么能冷眼对之。于是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丝笑容,说道:“皇恩浩荡,皇上命我继续总管户部。”
初心知他不愿,可再闹下去未免有些无理取闹了,只好好生劝道:“也是皇上看重爷,新朝初定,正是用人的时候,爷就看在皇阿玛和额娘的面子上,好好办差吧。”
其实初心心里还真有些小开心,虽然咱不缺那两个俸禄银子,可好歹扭转了弘念未成年就要娶亲的命运,雍正爷一出手,压迫胤禟个三五年的,总是不在话下。到时候她再想想办法拖上几年,等弘念满了十八,弘想也十六了,给他们娶了媳妇成了家,自己也就能放心和胤禟去过二人世界了。
“我只是觉得可惜,本来还想带着初儿南下江南,北至蒙古,一路领略咱们大清的美好风光呢。如今倒好,全让老四破坏了。”胤禟是真惋惜,为老四卖命干活什么的,虽然很苦,但他堂堂九尺男儿,这些算什么,可他和福晋的二人世界就这样被拖延了,叫他如何不恨?
“爷有这份心意我便十分满足了,眼下爷就好好办差,我呢,好好打理家务,等再过几年,孩子们都大了,咱们再出发还不是一样。”初心作为一个曾经的现代人,三十多岁于她而言正是年轻的时候。
可胤禟不这么想,他原本已经策划好了一切,甚至连出游的路线都规划了几条,偏偏就被老四那个不要脸的识破了计谋,想到自己还得任劳任怨地为他做事,心里实在呕得慌。
没办法,自古君臣有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呀。
早知今日,当初他何不一门心思地扶持老十,若是老十上位了,自己的好日子总要来了吧?
胤禟忙摇头,算了,先不说老十是不是有这好命,倘若真让他成功了,估计列祖列宗得排队来找他谈心了。
相对于荣亲王要死要活地无理取闹着,廉郡王可就惨多了,他居然连个亲王爵位都没混上。少不得就有人为八爷鸣不平,淳亲王好歹是哥哥,咱也就认了,可凭什么连碌碌无为的十二爷也能一举得封亲王了?总不能因为八爷曾经在夺嫡中风头无两,就刻意打压人家呀,若真如此,这新皇的心胸想来也不甚宽广。
至于十四的爵位,除了他老丈人心里有些想法,其他人还真没意见。您一没功绩、二来年龄又小,想想序齿靠后的阿哥们还都是光杆司令呢,还有什么好不满的。当然了,相对于同样功绩尚且不多、年龄也没太大差距的怡亲王来说,一个贝勒确实也不够看,可谁叫人家和皇帝的关系铁,您可倒好,专爱和皇帝作对,那不是自找的吗?
对于种种微词,雍正爷一笑而过,只吩咐前内廷大总管梁九功好好传达太上皇的口谕就是。
众人这才幡然醒悟,原来封胤禩为郡王竟是太上皇金口玉言下的旨!
尽管梁大总管言辞委婉,说的好听那叫太上皇舍不得八爷为了朝廷鞠躬尽瘁,耽误了子嗣,等日后诞下麟儿,再好好报效朝廷吧。可谁不知道,言下之意那不就是说你老八连个儿子都没有呢,给你个亲王爵位有什么意义?百年之后还不是要上交朝廷。
听完其中缘由,眼看周围的大臣从刚开始愤愤地为他抱不平,到此刻完全是满脸的同情了,咱们廉郡王早已顾不上什么君子之风了,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的,相当精彩,这滋味简直比当日错失太子之位还要难受。善辩如他,偏偏也无从反驳,毕竟他无子也是事实。唯有默默捏紧了拳头,暗暗立誓,待他日子孙满堂,必要一雪前耻,夺回亲王之位。
从此,一心求子的廉郡王一改昔日翩翩君子的模样,派人四处寻访体态丰满好生养的女子,全部纳入府中,再也没有其他心思和新皇作对了。
雍正元年,倒是一片祥和。
第100章 番外(慎买)
一眼千年, 是缘,也是劫。
康熙做梦也想不到,那个在御花园惊鸿一瞥的姑娘, 竟然被自己亲手指给了纳兰。
说来也巧,康熙会遇到富察婉莹纯属偶然。
康熙从前并不爱在御花园闲逛,原因无他, 他实在是受够了那些妃嫔们所谓的偶遇。本来是好好赏个花,结果可好,
一个两个的总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往他身上倒去, 合着碰瓷都碰到皇帝身上了?再者说了, 这满身的脂粉味, 再混合着花香,真真是一言难尽啊。
那日,刚好胤礽身子不爽利,总吵吵着要去御花园扑蝶玩,康熙拗不过,便领着他过去了。
皇子的功课历来就紧, 太子更不消说了。胤礽难得放风, 哪舍得离去,康熙无法,只好命宫人仔细看着他, 自己转身就去了另一条小路,
一路上东张西望、小心翼翼的,生怕又被偶遇了去。
谁知走到半路,耳边忽然传来了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康熙胸口一窒,轻叹一声, 然后做好了随时被碰瓷的准备。
万万没想到,他已然驻足多时,那笑声倒是从未间断,只是这怀里怎么还是空无一物?康熙眼神一黯,是他魅力大减,还是那些女人又有了新的套路?
气氛顿时有一丝丝的尴尬。
梁九功是何人?那是从小伺候康熙长大的大总管,只要主子眉头一动,梁大总管就知道风向往哪边了,于是手疾眼快,四处张望,直到那一抹粉色的身影入了眼帘,梁大总管才近前示意康熙望去。
不远处的秋千架上,一名俏丽的女子正肆意地摇着秋千,好不开心,再瞧那身打扮,定然是此届的秀女无疑。
康熙呆呆地望了许久,那女子容颜秀美,一举一动俏皮十足,周身的气质,赫然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赫舍里氏!
梁九功瞧出了主子的心思,刚准备派人前去询问一番,不想却被康熙拦了下来,整的梁大总管一头雾水,难道他竟会错了意?
康熙嘴角一扬,但凡是待选的秀女,难不成还能飞出他的手掌心?来日方长,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康熙显然想不到,只为这一时的矜持,往后岁月他竟后悔莫及。
没几日,纳兰兴冲冲地跑到他面前,言辞羞涩,憋了半天才吐露出了自己的来意。
原来,铁树开花了,纳兰也动了凡心。
于康熙而言,两人名为君臣,实则就像兄弟,纳兰有了喜事,他亦是高兴。
何况纳兰的感情一路波折,年少时娶妻卢氏,没过两年相敬如宾的日子,一场大病便要了卢氏的命。后来续娶了官氏,亦是个福薄的。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红颜知己沈宛,却因门第之差无法相守,一对有心人从此南北相隔。
时隔多年,纳兰好不容易又动了心,以康熙的品性如何会不成全?待听到那人原是此届参选的秀女,康熙当场便允诺日后为二人赐婚。
选秀名义上是为了充实后宫,实则历届秀女,真正入宫的人数远比不上落选和赐婚的,所以康熙丝毫不介意,一个没有见过面的秀女罢了,怎敌他与纳兰十数年的情谊?
可,天意弄人。
康熙终于在惠妃处见到了那个令纳兰心动的秀女,肤白似雪、美目流盼、桃腮带笑、含辞未吐、气若幽兰,一举一动说不尽的熟悉感,可不正是那日他在御花园偶遇的女子?
头晕、心累、想哭,怎么办?他还能反悔吗?
偏偏惠妃是个极没眼色,可劲地拉着他念叨,一会儿为她纳兰家得了个好媳妇高兴,一会儿又是感谢万岁爷的大恩大德,直接坐实了名分,真叫康熙头疼不已,进退两难。
自己做的孽,怪谁呢。
后来,康熙硬着头皮下了赐婚的旨意,可还没等到二人成婚,江南的沈宛便来了急件,念在过去的情分,纳兰不得不走这一趟。
只是,谁也想不到,这一趟江南之行,纳兰竟染上了极重的风寒,回京没几天,便溘然而逝。
康熙心痛之余,难免又有些小庆幸,如此一来,他似乎又有机会了。
还没等他窃喜两天,惠妃又匆忙找了过来,同时带来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富察氏竟然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