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决定要点福利。
他的双手不动,叶流光见他奶茶和冰激凌都不想接的样子,不由纳闷:“简先生,您不要吗?”
简拓为难的神情:“想是想的,但是手疼。”
“哎?手怎么了?”叶流光大吃一惊,往他的手看去。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手背肤色均匀,倒是没有不寻常的红肿,总体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刚才服务员经过,不小心把热水洒在我手上。”简拓面不改色地说谎,在心里对西餐厅的服务员说了声对不起。
“您被烫到了?!”叶流光一蹦三尺高,“什么垃圾服务?我找负责人去!”
她嚷嚷着要去餐厅和人理论,简拓喝了声“回来”,总算把这头小蛮牛拽了回来,他拧着脸:“不是应该先关心我的手吗?”
叶流光反应飞快地跳回来,蹲下,也不敢碰他的手,只是把头凑上去:“还疼吗?我给您吹吹。”
小姑娘有时候耿直得让人无话可说,在外人看来暧昧让人浮想联翩的动作,她不但做了,还做得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她往他的手上吹口气,吹完一下,又觉得不够,再吹了一口,仰起脸:“还疼吗?”
她那波光粼粼的眼睛如上好的黑晶,轻呼出的那口气,仿佛不是吹在他手上,而是吹在他心口,简拓平生头一次,因为一个女孩心无旁骛的动作,心酥了,心跳乱了。
他有一瞬的失神。
叶流光见老板直勾勾盯着自己,黑黢黢的眼睛叵测深沉,心头一紧,低下头仔细端详他的手,甚至连手背上的纹理也没错过:“简先生,烫到的是手心吗?”
简拓还是没有回答。
她终于意识到问题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她挑错了餐厅,这家餐厅毛糙的服务员把他给泼伤了,这性质太严重了,今天提出出来散心的是她,她回去要怎么跟简振还有陈姨交代?
她东张西望,自说自话:“我推您去星巴克坐会儿,我去附近找找有没有药店。”
“不用了。”简拓知道她当了真,生怕她又一溜烟跑了,出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把已经站起来的她又按回去,让她老老实实蹲在自己面前。
“不怎么疼了,就是手不怎么想动。”一贯刚强的他难得流露出脆弱又烦恼的神色,“但是又有点想吃冰。”
叶流光被他一系列迷幻操作给弄得有些懵圈,手不想动,可是如果她没记住的话,这只手刚才还抓小鸡一样把她给抓回来,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不想动了呢?
不过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也不敢反驳。简拓表示想吃冰,叶流光作为一个优秀的狗腿子,很会替老板想办法,她二话不说拿起冰激凌,并不敢往他嘴里送,而是径直往下,将冰激凌冰凉的侧面紧贴在他手背上,来回滚了滚,自以为做得很棒,宽慰他:“您不要急,冷敷一下,手就恢复功能了。”
简拓:“……”
他深吸又深吸,人生头一次,被一个女人给气得胸闷。
“医学院年年拿一等奖学金的好学生,你就是洗好躺平想睡她,人家书呆子下意识的动作就是给你测心跳叫110。”
弟弟简振当初介绍她的学历背景时随口调侃的那一串话,突然在他脑海中充满讽刺意外地蹦出来。
简振那张乌鸦嘴……
低头看着正认真给他冷敷那不存在的伤口的小姑娘,简大老板心情郁卒地思考一个很深奥的问题。
这个让他铁树开花的书呆子,到底是个什么神奇物种?
“可以了,手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不行!”叶流光难得不怂,甚至很霸道,“刚才没有及时捂上,现在要多捂一会儿。”
简拓咬了咬牙,忍着快要被冻成冰棍的手,在心里告诉自己,男人能伸能屈,他进过ICU的男人,手冻成没知觉的冰棍又算什么?
叶流光任劳任怨地给简拓捂了好一会儿,直到把冰激凌给捂得化开了,她才放心地松开手,手指在简拓被捂过的手背皮肤上轻盈地点了点,冰冰的,终于没那么忐忑,烫伤应该是不会再严重了。
“简先生,有没有好一些?”她贴心地问。
简拓面无表情,根本不想回答她。
好得不能再好了,手这下是真的不能动了。
“简先生,冰激凌化开了哎,你等我一下,我再去买根新的来。”
“叶流光你给我站住!”简拓现在一听“冰激凌”这三个字就头大,“我不想吃冰了,你给我老实待着哪里都不许去。”
“哦。”叶流光老实坐回椅子上,很奇怪他忽冷忽热的态度,想了想,讨好地把那个卖相已不佳的冰激凌递到他面前,“那这冰激凌……”
“你全部吃光。”简拓面无表情,其实已经头昏脑胀,视这个冰激凌为眼中钉。
“可是我已经吃过一根了,吃多了冰的。”叶流光脸上浮起隐约的红,声音弱得快要听不见,“每个月那几天会不舒服。”
简拓叹气。
在心里抱怨着“女人真是麻烦”,身体已经很诚实地伸出手来:“拿来,我吃。”
见老板如此体恤她,叶流光满腔的感动又泛滥成河,大眼睛晶晶亮,已经酝酿出一串溢美之词。
“去洗洗手吧。”简拓受不了她那油腻的目光,挥挥手把她赶走了。
他一贯不喜甜,冰激凌的甜腻湿滑的味道让他作呕,偌大的商场中央,他死死盯着手里粉红色包装的冰激凌,好看的眉头一皱再皱,深感现在的他自己,一定处于人生中最蠢的时刻。
眼睛警觉地扫了四周一圈,没有看到可疑的人举着手机在拍他,暂时松了口气。不远处有个垃圾桶,他滑动轮椅,仿佛见到了救星。
把冰激凌伸过去,翻转,只要手指一松,这个眼中钉就会顺利地掉进垃圾桶里,再也不会给他添堵。简拓的视线下意识朝叶流光刚才消失的口子飘去,还好,还没有回来。
接下来,手指只要松开,就大功告成。
一秒,两秒……
事业上一贯杀伐果断,签上亿收购合同不带眨眼的简拓先生竟然因为一根普普通通的冰激凌,犹豫了。
小朋友跑了很多家才最终买到的,就这么扔了?
毕竟是她人生第一次约会,这么做,会不会太没诚意?
简拓第n回叹气,他这是中的哪门子邪?
那根命运多舛的冰激凌到底还是没有被狠心抛弃,简拓忍着味蕾的不适,又逼着自己尝了两口,眉头因此皱得更紧。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牵着妈妈的手经过他,可爱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妈妈,为什么叔叔吃冰激凌会哭呢?”
“大概因为冰激凌太好吃了吧。”妈妈这般跟他解释。
简拓哭笑不得,然后果断地扔掉了手里的东西。
叶流光从女厕所出来,掏出手机瞄了一眼微信,发现有好几个人同时给她发了消息,只是因为这半天她都跟简拓在一起,根本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一分一秒在手机上,因此压根没有点开微信。
繁星:卧槽,画廊里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了???
繁星:你人呢???快点告诉我,我袖子都撸起来了,简振板砖都在手上,我俩随时可以随时去找那个姓程的贱人撕逼。
简振:【已取消(语音)】
凡先生:妹子在哪儿呢?老简跟你在一起没?
乔天朗:你好叶同学,周一晚是否有空,把流程脚本过一遍。
找她的人不少,叶流光打字如飞,一一回复。跟陆繁星不加渲染地描述了今天的情况,简振的电话她没理会,相信陆繁星会转达男友,至于胡非凡的问话,她花了几秒琢磨了一下。
捉摸不透这位哥问话的意图。
他们自从加了微信好友后,这位大哥撩骚过几次,通常开篇都是“妹妹今天有想买的包吗”,或者是“妹妹你有口福了,哥哥最近开了家餐厅,来啊,吃垮你哥。”
他一般找她聊天都是如此套路,瞅准了她是没见过世面经不起诱惑的小姑娘,叶流光清楚这位哥外号“很不靠谱”,对于他的骚话都是冷淡以对,最常打发他的一句话是“我在图书馆学习”,大概觉得没劲,他最近很少再骚扰她。
怎么这位大哥今天突然问起她的行踪呢?还问她有没有和简拓在一起?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叶流光谨记陈姨的口头禅,防火防盗防胡非凡,总之跟这位打交道,能躲就躲过去,不能躲就张嘴忽悠。
流光:图书馆学习呢。
这五个字基本等同于万金油,每次用都有立竿见影的冷场效果,一贯聒噪的胡非凡果然没反应了,叶流光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至于乔天朗的工作信息,她周一晚上确实有空,便约了他晚上六点半,在图书馆见。一哥作为大忙人,回复的速度很快,但是非常惜字如金,就回了个“好”。
叶流光不禁感叹男人和男人之间差别真的太大了。
她小鹿一样奔去找简拓,见他正对着一个垃圾桶发愣,她喊了声“简先生”,简拓这才回过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之看她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他们又换了一家餐厅,主打粤式菜系,生意颇好,两人坐下来后,都心照不宣地不提刚才突然出现的女人,等上菜的间隙,陆繁星在微信里问她人在哪,她和简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也准备过来,人多热闹。
叶流光捏着手机不太情愿告诉她,她和简拓所在的具体方位。
今天简先生可是她一个人的。
陆繁星好像猜到了她的不情愿,紧接着又一条信息发过来。
繁星:人有三急,简哥哥也有,流光不好意思啊,我也不想当电灯泡的,我家振振子提起来,我才想到这一点。
叶流光看着陆繁星发过来的每一个字,耳根红了,整个人陷入十分自责的状态。
真该死,她光顾着自己开心了,却完全忽视了这个重要的小细节!
简拓腿上的石膏还没拆,他行动不便,在外面根本没有办法独立完成上厕所这件对普通人来说最简单不过的事,他在她心里的形象太过无所不能,今天又兴奋过了头,完全忽视了这个关键细节。
“怎么脸红了?”坐她对面的简拓见她捏着手机发愣,便开口问道。
叶流光看着他儒雅帅气的脸,突然开口:“简先生您要喝水吗?”
“不想。”简拓应得极为干脆。
他怎么会不想呢?叶流光惭愧地想,他只是不想因为上厕所这件小事让她困扰,她说想要一个一天的约会,他就竭力满足她,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
叶流光感动得一塌糊涂,发现每天都比昨天要更多喜欢简先生一点。
“奇怪了。”她压抑着心里的澎湃,小声嘀咕,“好像我每次脸红您都会发现。”
“因为你白。”简拓瞥了她一眼,低头翻阅菜谱,“白痴的白。”
叶流光装作气嘟嘟的样子,其实心里已经被蜜糖填满,反正她就是这么没出息,心甘情愿做简先生口中的“白痴”,如果他能永远记得他生命中曾经出现过一个“白痴”,那她就满足了。
热闹的餐厅一角,两人各怀心思地翻阅着菜谱,简拓冷不丁开口:“那个出国前约你看电影的男生,后来送了你什么?”
“一个小熊公仔。”虽然搞不明白简拓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叶流光还是老老实实回答,甚至比划了手掌大小的尺寸,“这么大的,他知道我是小熊控。”
她的眼睛幸福地眯成弯月,歪着脑袋,做了个托腮睡觉的可爱姿势:“冬天抱着我的小熊睡觉,假装它是我男朋友,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孤单寂寞冷啦。”
“幼稚。”简拓毫不留情地奚落。
叶流光一双美眸奶凶奶凶地瞪着他,甚至不满地翘起嘴角,以此表达不满。
餐厅效率很高,下单不久便开始一一上菜,叶流光想到这是和简拓单独吃的第一顿饭,心情还是有点小激动,虽然饥肠辘辘,但在他面前还是表现得很矜持,不敢狼吞虎咽。
简拓的吃相一贯优雅,见她吃得斯文,回忆上一次的肯德基派对,她的吃相可跟淑女搭不上边,知道她跟他吃饭还是拘谨,便夹了几筷子叉烧到她碗里。
夹完,发现她看着他的目光又开始油腻又热切,“给肉就是爹”的主,他不由自主牵了牵嘴角。
“在画廊碰见我怎么装不认识?”他状似不经意地问起。
叶流光本来正在快乐地吃着叉烧,忽然听到这道送分题,差点被这口叉烧噎死。
她还算机灵的脑瓜绞尽脑汁,却还是没有想到能够蒙混过关的合适理由,最后只能老实招供:“因为怕您把我扔河里喂鱼啊。”
“上一次已经不小心偷听到隐私了,您差点都要把我灭口了,这回又倒霉催的撞上您约会,您还不得把我皮给剥了。”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暴力血腥?”简拓蹙眉,“我这辈子丢脸也就这么两回,全让你给撞上了,既然你主动撞枪口两回,看来是天意,我这回不能再轻易饶你了,不然就是跟老天作对,我以后还得倒霉。”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来了狂风暴雨?这是要秋后算账吗?
叶流光噤若寒蝉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话里玩笑成分有多少,她揪着一颗心:“简先生,您是要炒了我吗?”
“那倒不至于。”简拓知道她怕什么,本来就是唬唬她,不想真的把她吓坏,“其他惩罚可以考虑。”
其他还能有什么惩罚?扣工资?加班?这些都不在话下,她还巴不得加班在他眼前整天晃呢。
叶流光心头大石落下,吃饭又有了好胃口。
她小手一挥,豪气万丈:“您罚我加班好了,我天天晚上给您小和尚念经,保管把您给念晕过去。”
笑意染上简拓的眼角,这个混不吝胆子是越来越肥了,还真当他是纸做的老虎?
简振和陆繁星其实就在附近溜达,两人用餐到一半时,这对情侣赶到,也丝毫不客气,跟他们凑成一桌后又点了很多菜,大家专心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