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鲜肉?”郭二妞舔舔嘴角,看了一圈新来的学弟们,声音有些大。
“诶嘿,不是你想的那种小鲜肉,我说的是人。”
“啊?人肉?”小姑娘明显一惊,“成圆,我可不敢吃人肉。”
“傻姑娘,这是一种修辞法,书上说的,优秀男性和偶像可被称为男神,可爱的年轻男子就是小鲜肉。”曲成圆一本正经地胡诌。
郭二妞和她都没注意到身边静静听她们对话的男人,她又问:“那年纪大的呢?叫什么。”
“那就是老腊肉啦。”
两个姑娘捂着嘴嗤嗤低笑。
柏宣微微蹙眉,眼神冷冽起来,算算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他的姑娘“清账”了。
他清了清喉咙,曲成圆闻声才发现男朋友,她把桌下装有苏打饼的袋子悄悄移到他手边,“给你的。”
“嗯?”柏宣看她。
“晚上看书时饿了就当夜宵。”姑娘笑眼弯弯,声音软绵绵。
柏宣心里忽的一软,刚才想跟她清算的念头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见柏宣坐了半天还不走,曲成圆拿着书坐得离他近了些,“怎么?找我还有事么?”
“有。”柏宣顿了顿,“三件事。不知道先说哪件。”
“那就随机说。”曲成圆觉察到柏宣的眉头又蹙起来。
“我给你买了台工农兵牌收音机,今天收到了,已经调好频测试过,没问题,让吴迪给二妞,再送到你宿舍。”
曲成圆眼睛噌的一亮。
“想家的时候,听一听家乡的消息。”柏宣轻声道。
姑娘隐藏着笑,双腿在凳子上轻快地前后摇晃起来,“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想问你什么时候清算一下,我这里已经记了好多笔。”柏宣声音平稳,佯装看着前方欢腾的新生们。
“唔......”曲成圆平时敢撩敢逗,真的被反撩了,又像只胆小的兔子,糯糯道:“先、先说第三件。”
柏宣长舒一口气,“我收到农垦大学农学院的通知,要调派过去任教。”
姑娘原本还在摆动的小腿,渐渐停了下来,她转头定定看向柏宣。
柏宣不忍看她那水汪汪的眼,“我最迟月底就得去阿拉尔市报到。”
“太好了!”曲成圆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
柏宣:???
万万没想到曲成圆会是这种反应,他以为她不知道调派的意思,正欲解释,就被曲成圆打断了话。
“柏宣,农垦大学有你想要的资源和平台,特别适合你。我真的为你高兴,你会得到最好的发展。”曲成圆努力面带微笑说完这些话,她当然知道柏宣的顾虑是什么,所以她才要让柏宣不带牵挂放心地离开。
“我会争取努力考上工农兵进修班,你先去农垦大学等我,好不好?”
“圆圆......”柏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我懂你的心意,我和你想法一样,目标一致,从来就没动摇过。”曲成圆一字一顿,认真地说。
柏宣与她目光对视了一瞬。
从此这一幕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在他的记忆里烫出了一个金色的印记。几十年后,他仍然清晰地记得,那个喧闹的夜晚,那间欢腾的会议室里,有一个安静的角落,他的姑娘,蹲在地上仰头看他,眼神坚定,告诉他大胆往前走,她会卯足了劲儿跟上他。
瞬间便是永远,就是那一刻的眼神,藏着无尽的热情与鼓励,给了柏宣这辈子一往无前的勇气。
曲成圆揉揉蹲久了发酸的膝盖,起身坐回柏宣旁边,“秋收前调你去农垦大学,说明领导对你的器重,也是对你能力的认可。去了农垦大学,你帮助的就不止是一个丰收农场,而公z号:半#夏%甜*酥是千百个丰收农场。你说对吗?”
柏宣微微颔首,语气无奈又欣慰,“小调皮,这是犯规。所有道理都被你说完了,我只能同意。”
男人长睫垂下,轻轻颤动着,像只委屈的大金毛,“可我很舍不得,很不放心。”
声音传来,曲成圆耳朵里酥酥麻麻的。
“现在的分离,是为了将来更好的重逢。”在书本的掩盖下,她快速地握了下柏宣的手背,“放心哈。”
“都老腊肉了,还怎么能放心。”大金毛低低道,他怎么能放心,刚刚某人还在讨论新一届的小鲜肉。
曲成圆终于笑出声来,看来她们之前的对话被他听到了。
“谁说的,你是男神。我不喜欢小鲜肉,也不喜欢老腊肉,我对男神最专一。”
柏宣郁堵了整晚的心,突然豁然开朗起来,他知道自己无须顾虑,他的姑娘既有大局观,也有细节观。
“话说,你现在记了我多少笔?”曲成圆突然问道。
柏宣笑而不语,被姑娘火辣辣的眼神盯到无法再躲,才低声说了一句:“多到数不清。”
呦呵!还数不清?男人啊男人,曲成圆一副若有所思,突然想到了什么,拿出纸笔,“来,我教你用表情。”
她在纸上写着:【( ̄▽ ̄)/】,解释道:“这是代表得意的笑。”
【o(* ̄3 ̄)o 】,“两个圆圈和一个亲亲的表情,这是代表想亲亲圆圆。”
柏宣饶有兴趣地学习,他的姑娘,有时候想法的确是古灵精怪,天马行空,让他深陷其中。
“咱们以后通信内容不方便被人看到,关键的暗号就用这些表情代替。”
作者有话要说: 【柏宣的记事本】
第一页:o(* ̄3 ̄)o ( ̄▽ ̄)/
第二页:o(* ̄3 ̄)o ( ̄▽ ̄)/
......
第N页:o(* ̄3 ̄)o ( ̄▽ ̄)/
第56章 异地恋
又是一个分开的冬季, 曲成圆心想。她窝在宿舍里,扒着窗户望着窗外厚厚的积雪。
今年的塔里木,冬季依旧寒冷,北风呼啸, 雪花纷飞。至少这个冬天不用在地窝子里做哆哆嗦嗦小冰人, 土坯房里不漏风不渗雪水。
仔细一想, 她好像还没有跟柏宣一起看过雪。
她和柏宣已经分开四个月零三天,他带着调令去了阿拉尔市的农垦大学农学院。
那天晚上她元气满满地鼓励完柏宣之后, 回到宿舍就失眠了, 还不争气地悄悄流了整晚泪。
跟柏宣说的那番话,既是真心话,也是违心话。她为他开心,她也舍不得他走。
调派命令由兵团直接下达, 柏宣必须得走。既然结果已经注定, 她必须得让男朋友心无牵挂地离开。
不然以柏宣那执拗的脾气, 指不定会做出什么选择,她可不想成为他前进道路上的负担。
曲成圆内心从未有过的矛盾,但最后都遵循了理智。
于是她笑着跟他说:“现在的分离, 是为了将来更好的重逢。”
分离、重逢......个屁了啦......姑娘半夜躲在被窝里难过得直抹眼泪, 这种话她不要再说第二次。
积极鼓励柏宣去了农垦大学, 为更多的丰收农场服务,为有需要的地方做贡献。他那么优秀,值得去到更好更广阔的平台,发挥他的优势。
而她,也得卯足了劲儿,跟在他的身后跑,才能追上他, 两个人一起并肩跑。
想到这里,姑娘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深吸一口气,不哭了,她要化眼泪为动力,化思念为冲劲。
*** ***
最近大雪封路,按照去年过冬的经验,雪季能持续一个多月。为了生产安全,农场也闭场不出工。
除了每日固定的集体政治学习,知青们便有大把时光待在宿舍里自娱自乐。
柏宣送给她的这台工农兵牌收音机派上了用场,这部机子平时能收听到省台和中央台,把她和茫茫大雪外的世界联系起来。
六零年代的收音机还不像现代那种便携手持式,体积挺大,放在床头占了半个枕头的位置。
虽然机子样式笨重,但是音质和接收效果都很好。柏宣还贴心地给她留了好几个备用电池,听上大半年续航能力都没有问题。
她问过吴迪这台收音机的价格,光是机器就要接近70元,这可是知青好几个月的生活费,还不算上往来的路费、人情费和邮寄费。
收音机在这个年代,在这个边远偏僻的农场都算得上是真正的奢侈品。
柏宣为了她,总会给她意想不到的惊喜和关怀。
每当看到这台收音机,曲成圆就会想起自己的傻大个。丰收农场就那么点儿工资,一想到她的男朋友究竟是攒了多久的生活费,筹备了多久,辗转了多远才给她买到的礼物,她的心窝就暖的一塌糊涂。
暴风雪算什么,她身边有男朋友送的爱心收音机、有男朋友亲手做的小夜灯,还有男朋友亲自准备的一套复习教材。
除了男朋友不在身边,她还有男朋友的爱一起过冬啊。曲成圆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乐天派。
她和郭二妞最喜欢一起窝在温暖的被窝里,听乌市兵团广播台的节目。广播的时间一般是从早晨六点到晚上九点,节目主要有《兵团新闻》、《转播中央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偶尔还有一些《生产建设》、《文艺专题》和《毛/主/席/思/想宣传》的自制节目。
曲成圆最喜欢听《兵团新闻》,自从有一次听到这个节目报道了农垦大学的防治虫害专题活动,她分明从里面听到了柏宣的名字。
本来就没有短信、电话,没有即时通讯,因为大雪封路连最普通的寄信也停了下来。但是收音机里传出了柏宣的名字,那一刻很奇妙,电磁信号仿佛将两个异地的人联系在了一起。
曲成圆当场就“嗷呜”一声,幸福地抱住了收音机。
周末晚上八点,她们还会收听少儿节目《小喇叭》,小姑娘最爱学着广播里的声音,跟着念:“嗒嘀嗒、嗒嘀嗒,小朋友,小喇叭节目开始广播啦!”
学完之后,两个姑娘躲在被窝里乐呵呵地笑。
晚上入睡前,收音机里有条不紊地传出:【1968年2月9日,星期五,乌市零下14度至零下6度,雾转晴;阿拉尔市零下7度至1度,多云转阴;阿克苏市零下13度至零下5度,晴......请同志们注意生产安全,做好防寒措施。】
“诶?你觉得这个主持人的声音,有没有一些耳熟?”曲成圆听着听着,忽然问道。
郭二妞把耳朵往收音机旁凑了凑,“唔......播音员的声音,好像差不多都是这种类型。”
“你再认真听听,播音员像不像去年来农场春节团拜的那个女主持人?”曲成圆给了提示,她曾学过声乐,对音调和音质很敏感。
“嘿!真的有些像!”郭二妞猛地从被窝里支起身子,竖着耳朵听,“不对,简直是一模一样。”
话音刚落,就听到收音机里传出:“乌市人民广播电台,乔素为您报道。”
看来这个乔素,不在乌市文工团,到了广播局。曲成圆翻了个身,若有所思。
又想到刚才的天气预报,阿拉尔市的温度也在零下,不知道柏宣有没有添足衣服。曲成圆想象不出来柏宣穿冬衣的样子,不知道他冷不冷呀。
*** ***
历史的发展跟她记忆中的一样,到了1968年,对援疆知青三年供给制的限制已经解除,他们可以转为农场的正式职工,从此待遇也有了较大的提高。
随之而来的还有《取消禁止知青内部恋爱和结婚的规定》,这个禁令的解除,意味着年轻男女们可以正常交往,恋爱和结婚,不必再偷偷摸摸地进行地下工作。
对于年轻人来说,与“是否成为正式职工”这种概念相比,可以光明正大地恋爱才是最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曲成圆发现丰收农场到处都洋溢着一股春风,男男女女脸上都挂着和煦耀眼的微笑。
可是偏偏这个时候,她的男朋友却远在距离自己200公里外的阿拉尔市,想谈恋爱也没有对象呢。曲成圆只好埋头学习,认真工作,异地恋的单身狗伤不起。
瑞雪兆丰年,雪势一停,农场便要趁机给冬田积肥。春节再没有假期,全国上下所有人都要为“促生产、搞建设”而发挥余热。
丰收农场的机耕队又添了几名新人,曲成圆不再是唯一的女拖拉机手,她已经带了三个小徒弟,其中两个徒弟是新一届的女知青。
她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在机械方面领悟能力极高,拖拉机开得溜,各种相关的疑难杂症也能信手处理,收徒绰绰有余。
光是农场那辆嘎斯卡车,在入冬时发动机就出了几次问题,还是曲成圆发现故障的原因:因为气温骤降,管路冻裂。姑娘最后给改换了玻璃水的防冻等级,才修好了卡车。
有了这个契机,顺便跟着司机学会了开卡车,其实上辈子曲成圆就有小型汽车的驾驶证,是货真价实的老司机。
这次只不过顺水推舟,跟着司机在打谷场绕了几圈,妥妥把开卡车技能“学”会了。
收了开拖拉机的徒弟、开拖拉机开卡车,修拖拉机修卡车......曲成圆积攒了好多想跟柏宣分享的成绩。
还有她和柏宣共同做的棉花收割剥离器,成品虽然粗糙了些,但是现场效果很好。
当时柏宣走得匆忙,没能看到收割机在棉花海洋里突突突欢乐收棉花的场景。这些曲成圆都牢记在心里,将来和柏宣见面后,她能说上三天三夜不带停的。
*** ***
曲成圆开着拖拉机,迎着倒春寒的冷风,突突突地在田垦里疾驰。用工作来打发时间,最简单最便捷。
“成圆啊!成圆!”王指导员穿着厚厚的军大衣,站在田埂上呼唤她。
她正在欢快地突突突行进中,王指导员的标配大嗓门也被拖拉机的发动机声掩盖住,她一时没听到呼声。
直到看见远处有个裹成绿色粽子的人在跟自己招手,曲成圆才绕回田渠边,停了下来。
姑娘利落地跳下拖拉机,脸上还蹭着一抹黑色的柴油,“王指导员,你找我有事吗?”
“给你看看。新鲜出炉,还烫着呢。”王指导员笑了笑,从怀里取出一封杂志封面大的牛皮纸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