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晃过神，马上收了视线，“已经没事了，多谢你前几天帮我们队里带了碘伏和纱布过来。”
“举手之劳而已。”郑雨泽勾了勾嘴角，绕到她前面坐下，“接下来你们的工作会更辛苦，跟挖井比起来，洗盐碱地的工作量更繁重。”
“哦？你来这里多久了？”曲成圆对自己未来的工作很好奇。
“前年来的，当时红星农场就跟现在的丰收农场一样，是片贫瘠的沙地。每亩土地含盐碱度能达到30%以上，我们就用水冲泡泥土，光是洗盐作业就反复了六七十次。”
“哦......啊？！”曲成圆闭了闭眼睛，感觉到肩膀开始隐隐作痛。
郑雨泽饶有兴趣地看她的反应，“你觉得六七十次很多吗？”
眼前的姑娘将头往后一倒，靠在墙壁上，气若游丝，“多，很多，非常多。”
郑雨泽忍不住轻笑，宽慰道，“别担心，你们现在的条件比过去强很多。我们那时候洗盐次数多，是因为连水桶都没有，最后请教了当地老百姓才得了个办法，你猜猜。”
“什么办法？”曲成圆直起身，显然又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用羊皮代替水桶，把羊皮裁成四方的形状，把脚踩进去后四边角绑在腿上，踩在地里浇水。”郑雨泽说着便伸出腿，比划了起来。
“起初是三人拉犁，一人扶犁。再后来，部队从苏联进了一些洋犁，就是马拉犁。前面两匹马，后面只需一人扶犁。我们从此就轻松多了，不过也会遇到马不听话的时候，人就满田埂追着马跑。”
这个画面脑补一下，很有喜感。曲成圆唇角不自觉上翘。
郑雨泽将她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不动声色，“总之泥里来，水里去。所以你尽快得把伤口养好，否则盐碱地的水刺激到皮肤，伤口容易复发，冬天的时候更甚，年纪轻轻落下伤病可不好。”
他摩挲了一下自己双手掌心，上面深深浅浅的伤痕，轻描淡写道：“经验之谈。”
曲成圆啊了一声，来到这里还不到一个月，自己的皮肤已经明显黑了几度，引以为傲的纤纤玉手再变成枯树干一样可不行。
在她寻到能离开这里的办法之前，可得充分稳住自己的皮肤状态。
郑雨泽压下嘴角翘起的弧度，从兜里掏出一瓶云南白药，“这个药有奇效，你试试。”
柏宣的目光似不经意般扫来，曲成圆心有灵犀般迎上那目光。
傲娇精面无表情，眸底透着冷冽，看上去心情似乎不太好。
不过他心情不好，她心情忽地就愉悦起来，大大方方接过郑雨泽手里的云南白药，对着他粲然一笑，“谢谢你雨泽同志，这药就先借我用两天。”
*** ***
等郑雨泽离开，郭二妞才蹭蹭蹭跑回曲成圆身边，小声道，“我都看到了哦，他主动来找你搭话。”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但不是你想的那种。”曲成圆伸手敲敲郭二妞的额头，“真想看看这小脑袋瓜里，每天除了想肉吃，都装些什么呢！”
郭二妞捂着脑袋嘻嘻笑，见着老同学吴迪站在地窝子门口张望，又拉着曲成圆跑过去找他聊天。
“吴迪，你怎么还不回宿舍？”
“等我舍友。”吴迪朝柏宣方向努努下巴。
柏宣还保持双手环胸的姿势，站在原地，专注地倾听知青们的提问，耐心解答问题。
“不过你们来了就好办，”吴迪对二人使了个颜色，冲着柏宣挥手，大声喊道：“柏宣，这里！”
柏宣朝吴迪颔首示意，跟身边的知青解释了下，终于脱身而出。
“人气不错嘛。”曲成圆桃花眼尾上挑，似笑非笑。
吴迪点头，“可不是，幸好今晚有你们，不然柏宣还得被困一会儿。之前在农科所的时候，他就特别受欢迎。”
柏宣淡淡睨了她一眼，眼神看不出任何情绪，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嘶哑：“吴迪，走了。”
看来他今晚真的情绪不高，除了对自己展示标配的疏离和清冷，继续维持傲娇精的人设，并没有开启冷嘲的嘴炮模式。
曲成圆不作多想，喜滋滋拿着云南白药，回到宿舍就让郭二妞帮她上药。
小姑娘一听是郑雨泽拿来的药，八卦心顿起，“成圆，你说郑雨泽同志怎么就单独给你送药呢？快点再跟我说说细节，我来帮你分析分析。”
曲成圆看着脸庞稚嫩的郭二妞，忍俊不禁，“哦？你还会分析？”
“当然，我们今晚去统计票数了，你猜最后场草的殊荣花落谁家？”郭二妞停下，露齿一笑，卖了个关子。
“反正不管是柏宣对谁，我的投票都是柏宣的对家。”曲成圆闭目养神，语气慵懒。
“啊？为什么？柏宣同志人很好。”郭二妞不解。
“你投给柏宣了？”
“那你先告诉我，郑雨泽同志怎么就把药给了你，我再告诉你结果。”郭二妞眼巴巴地看着她。
十几平米的地窝子里，只有墙壁上的一盏煤油灯亮着。
曲成圆迎着灯光盘膝坐在她面前，她的皮肤白皙，此刻闭着眼睛更能突显她那尤其长而卷的睫毛。
从火车上见到曲成圆的第一眼，郭二妞就觉得曲成圆长得像小仙女。
曲成圆撩起眼帘，眸子里闪着微光，平静地直视着她。
安静几秒，轻笑一声，伸手捏捏郭二妞的脸，故作轻佻，“我的乖乖，学会跟姐姐谈判了。”
被小仙女出其不意地这么调戏，郭二妞小心肝漏跳一拍，脸颊顿时微红，只得乖乖附在曲成圆的耳边小声说出了评选的结果。
曲成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 ***
夜色已深，地窝子里四下寂静。
隐隐听到远方有狼嚎声传来，曲成圆重重转了个身。
“请注意啊，拍照的旅客，请不要打开相机的闪光灯。”
曲成圆抬眼环顾四周，自己这不是在动物园吗？忍不住暗喜，难道她终于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世界？
再看看自己的打扮，潮T牛仔裤，怎么搭配了一双墨绿色的解/放牌胶鞋？还挎着一个“为人民服务”的军用包？
她究竟是在哪里？
“我的乖妹儿，可别离笼子太近，这狼一伸爪子就能够到你。”记忆里熟悉又亲切的声音传来。
“妈妈？”
曲成圆见到爹妈、哥哥和二姐，眼圈倐地发酸，“你们怎么来了？”
“成圆？”
“......”
“成圆？”感受到曲成圆发出动静，郭二妞小小声叫她。
“嗯？”曲成圆长舒一口气，从刚才的梦里彻底清醒过来。
“你没睡着？还是才醒过来？”郭二妞过意不去，以为是自己整夜翻来覆去，把曲成圆吵醒了。
“没睡着，终于听到你说的狼嚎声了。”曲成圆伸手拍拍郭二妞的肩膀，“别害怕，听这声音离咱们很远。就算过来，也先经过男宿舍，那边的胖子多。”
郭二妞嗤嗤低笑，“嗯，我不怕。”
“睡吧。退一万步，狼真的进来，我还挡在你外面呢。我的肉比你厚。”
“成圆，谢谢你。”郭二妞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丝可怜巴巴的委屈。
“傻丫头。”曲成圆的鼻头也发酸，眼眶微微热起来，努力压下了自己的情绪。
刚才的梦里她见到了这辈子的家人，虽然自己实际只跟他们相处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却似乎有种天生割舍不断的血脉羁绊。
对家人的思念，对家的向往，在这个漆黑的夜里一下子百倍放大。
自己前世孤独奋斗一世，没有值得依赖和依靠的对象。
这辈子重活一次，还不到可以咸鱼躺的时候，她终于明确了自己的奋斗目标：一定要努力争取，哪怕跨越千山万水，要早日回到家人的身边。
再睁眼时，天已经蒙蒙亮，自从有了水井，曲成圆就不用早起再去挑水。
她的挑扁担技能并没有荒废，在打田埂的农田里，从挑水变成挑土，而且技术大增，甚至可以在土堆上健步如飞。
郑雨泽给的云南白药，的确有奇效，她的手掌伤口愈合得很快。
这两件小事都给了她极大的满足感。
挑土回来，见知青们停下手里的工作，三三两两凑在田埂边闲聊，她好奇问，“有什么事吗？”
前方得了小道消息的郭二妞吭哧吭哧跑回来，满脸雀跃，“成圆，我们要练兵啦。”
“练兵？什么意思？”曲成圆一脸震惊。
干活还不够累？学习还不够辛苦？现在又得去军训？
“对，指导员说咱们边疆的知青，个个都能一手拿木仓杆，一手拿锄头。左生产右练兵，志在边疆献忠诚。”
郭二妞像模像样地比了个军礼，眉梢扬起，小姑娘显然对民兵训练无比期待。
曲成圆心里不禁沉了沉，自己的升级打怪小本本上，又凭空多了项难度颇高的新任务。
哎呦，莫名心累，她想给自己点根蜡。
作者有话要说： 曲成圆：工作好多，我太难了_(:з」∠)_
柏宣：我正在向洗fer奔去，洗fer等我！
郑雨泽(打招呼)：柏宣，好巧，咱们同路。
作者君(奔在填坑的路上)：小可爱们，莫慌，这是1vs1的追妻宠妻路。挥动小手求收藏，送上柏宣的咪啾！
第7章 练兵
“成圆！”郭二妞站在田埂边，把手捂成个喇叭状。
小姑娘仿佛得到了什么重磅消息，激动得双颊通红，双眼奕奕有神。
曲成圆放下手里的坎土曼，直起身笑着回应，“有什么事吗？”
“我们要参加练兵啦！”郭二妞满脸雀跃。
练兵？？
曲成圆闻言，心不禁沉了沉，是她理解的字面意思么？
“王指导员说咱们边疆的知青，个个能文能武，一手拿木仓杆，一手拿锄头。这次练兵的教练直接由乌市兵团指派，听说还是连长级别呢。”
郭二妞像模像样地行了个军礼，眉梢飞扬，“我好想拿木仓啊！多威风呐！”
曲成圆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傻姑娘，等军训后你就知道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
并非所有的知青都要参加军/事化训练，只有当年新来农场的知青才会被选入集干民兵。
教官是从乌市兵团来的两位连长，足以见上级对此次练兵的重视。
丰收农场的新知青有50人，25人一组，按自由抽签结果，分为团结队和向前队。
眉清目秀的高连长负责集训曲成圆所在的团结队，趁着大家分组列队集合的间隙，曲成圆偷瞧了一眼身旁的队友，郭二妞瞬间领会到，冲她弯了弯眼睛。
太好了，舍友跟自己在同个队伍，彼此都感到莫名安心。
越过人群，身后有位熟悉大高个杵在最后面，笔直的身姿特别显眼。
柏宣个子最高，曲成圆的视线只注视到男人的下巴，就堪堪收回。
柏宣将这股视线收入眼底，抿了抿唇，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高连长喊了声“立正”，如鹰般的视线巡视各位知青，“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我将跟着大家一起进行严格的训练，共同体验军/人的苦与乐，你们要把自己当做真正的军/人。”
年轻的知青们心怀激动，扯着嗓子大声回应：“服从命令，遵守军/纪。”
第一天的练习项目是立正、稍息、站军姿。
在阳光的暴晒下，整个训练场静悄悄的，如同安静的火炉，时间犹如蜗牛爬。
“目光平视前方，手臂自然下垂，手指紧闭放在裤缝上。”
高连长目光如炬，一一扫过，检查着每个人的姿势。
曲成圆觉得站军姿比挑水挖土还累，站在原地挺直脊梁，感受到阳光在后背烤炙，还不能乱动。
年轻人很快汗如雨下，从额头经过脸流下，有人忍不住想抬手擦汗，立刻被高连长的鹰眼捕捉到。
“忍住，不准擦汗。”
高连长的声音极有威慑力，仿佛胸腔里藏着一个时刻爆发的小宇宙。
“坚持就是胜利！”高连长缓缓踱步，仔细观察着每一位知青，“如果连这点小困难都不能克服，以后遇到了挫折，要如何去面对？”
曲成圆觉得自己最初单纯看脸的判断有误，这个高连长看起来眉清目秀，实际带起兵来却是狠戾又严格。
她隔着几米远都能感受到军人的那股狠劲和威严。
“练兵，就是把你们个个都练出逆境中的顽强拼搏精神。”
高连长熬完心灵鸡汤，满意地勾勾嘴角，终于喊出今天让所有人长舒一口气的话：
“今天先到练习到这里，解散！”
*** ***
晚餐后回到宿舍，郭二妞直接倒在通铺上，眯着眼睛累得直哼哼。
“成圆......”小姑娘气若游丝，“我们是不是明天就可以拿木仓啊？”
曲成圆取出一根火柴，熟练地点亮煤油灯，将灯挂回墙壁，“你想多了，光是稍息立正站军姿，就得练一周。你想练木仓？再等等吧。”
“最终还是有机会让我们摸木仓的嘛，对不对？”似乎是想到自己几天前的兴奋和期待，郭二妞强颜欢笑，“那我还撑得住！”
曲成圆看郭二妞耷拉着脑袋，眼睛里的希望之光亮起又灭，灭了又燃，“练习完稍息立正，继续练习坐下和蹲起，接着是走方队、基本战术学习。”
“成圆，你怎么对练兵这么了解啊？”郭二妞顿时肃然起敬，她早就发现曲成圆的知识储备比其他女知青多得多。
“我以前读高中开学时，学校有组织军训。”曲成圆随口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