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笑了笑,或许是因为困倦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格外柔软:“瑶瑶去挑吧,我睡一会儿。”
阮瑶便点点头,可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将暖袋取出,又将床帐落下,确定屋里的暖炉温热后,才小跑着出了殿门,与来喜一道出了东明宫。
她一直知道大齐皇宫里有个类似动物园的地方。
当然,那里叫珍兽馆,不过在阮瑶看来和动物园相差不大。
里面有着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兽,有的温顺有的凶猛,不少都是外邦进贡而来的动物。
不过阮瑶向来是只闻其名,她入宫以来便在东明宫里,之前留在外殿,不得擅出,后来在太子近身伺候,也没什么需要去珍兽馆,故而从未踏进去过。
这还是阮女官头一遭到这里来。
刚一进门,便有管事太监迎上来,笑着为阮瑶领路。
旁人看来,阮女官是给太子殿下抱个宠回去的,珍兽馆的人自然要小心伺候。
却不知,阮瑶刚一进门,就被人瞧见了。
刚刚有孕的郑良人捂着完全看不出起伏的小腹,站在一株梅树后,眉头紧皱地盯着阮瑶看。
自从去年宫中选妃以来,后宫里最得宠的就数郑良人了,而她能在新入宫的妃子中拔得头筹,便是仰仗着陈贵妃相助,还有帝王恩宠。
如今能够身怀有孕本该是好事,可是郑良人却多了几分忌惮和警惕。
她现在身子不稳,不能侍寝,便是拱手把机会让给别人,郑良人生怕随着时间流逝,皇上会忘了自己。
唯一能让她觉得心安的是,她生了一张娇艳欲滴的面容,不会轻易被人比下去。
却没想到不过是来珍兽馆散散心,便瞧见了个芙蓉面目的女子。
那张脸,莫说是自己,竟是比许妃都不差的。
郑良人眉头紧皱,语气不善:“那是哪个宫里的?”
一旁伺候的嬷嬷探头望了一眼,低声道:“回良人的话,那是东明宫的阮女官,在太子殿内做管事宫女的。”
郑良人心思单纯,年纪也轻,一听这话,眉尖立刻松开,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
对她来说,只要不是狐媚妖精出来跟她争恩宠,她都不在意。
于是郑良人语气松快的问着一旁的小太监:“东明宫派人来做甚?”
珍兽馆的小太监立刻回道:“听闻是为了那几只食铁兽幼崽而来的,想来是太子殿下让人抱回一个养。”
郑良人有些惊讶:“不是养虎养狮?”
“不是的。”
她眨眨眼睛,回想了下刚刚见过的食铁兽,胖墩墩,圆乎乎,除了躺着就是靠着,看上去实在是不威风。
是太子殿下真想养,又或者是用一个瞧上去憨态可掬的动物来寓意什么?
郑良人想不通,便道:“不瞧了,走,咱们去贵妃姐姐那里走一趟。”
“是。”
阮瑶并不知道选个宠物都能得到诸多联想,她这会儿正坐在竹椅上,左手抱一个,右手抱一个,腿上放一个,纠结着自己到底要选哪个好。
都好可爱,都软软的,即使毛有些硬,可架不住身子软啊。
阮瑶甚至直接低头,把脸埋在了小家伙软乎乎的背上,久久不愿松开。
而在阮女官揉搓小家伙们时,东明宫内室里本该睡着了的赵弘缓缓睁开眼睛。
他支起身子,本想下床,却在起身的时候听到了个声音。
赵弘身子一顿,立刻扭头,看向了方枕。
手探进去摸了摸,很快便碰到了一本册子。
拿出来瞧,大殿下认出这是顾鹤轩写给他的册子,翻开来,明显能瞧见在记录着分魂之症的那页上有个褶皱。
像是被人用指头生生捏出来的。
……果然是被那人发现了。
大殿下立刻迈步下榻,径直出了内室的门,走向外面的书架。
等他将书册搬下打开暗格后,果不其然,发现了暗格是被人动过的。
这里面的折子整整齐齐,但是大殿下记得清楚,他将书册是放在里面的,折子顺序也不对。
而这暗格,只有他知道如何解。
是的,只有他知道。
“他”,竟也知道。
大殿下盯着暗格看了一阵,便坐到了椅子上,伸手在眼角轻轻揉捏。
因着还困乏着,他想事情的时候耳朵里总是有嗡嗡的声响,不过大殿下很快就理清楚了思绪。
那人知道了。
不单单是知道了暗格所在,只怕也被他看去了分魂之症。
不然,“他”不至于硬生生扛住了一晚上不睡觉,一直拖到困得快晕过去才躺下。
看上去,自己这层皮在自己面前是披不下去了。
好在赵弘是个很能决断的人,事已至此,与其让那小傻子胡猜乱猜,想到一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去闹出事端,倒不如自己把事情细细的告诉他,以求对策。
而大殿下很清楚如何让另一个自己听话。
只有保住太子身份,才能护住阮瑶。
瑶瑶从来都是自己的软肋,无论哪一个。
于是赵弘深吸一口气,撑着让自己清醒些,而后拿出纸笔准备写信。
而嘴角,却缓缓勾出一抹笑。
看起来“他”还是聪明的。
不愧是自己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太子:真聪明,不愧是我.gif
小太子:……以前你总是说我傻
大太子:那时候不是我.jpg
小太子:………………哼!
=w=
抱着圆滚滚来更新啦,哒哒哒
第44章
既然已经被看穿, 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
大殿下直接拿起紫毫,开始给另一个自己写信。
其实他们之间是写过不少条子的。
尤其是小太子,恨不得一天给他写一个,只不过内容都很简短。
除了用食物贿赂他帮自己做功课, 就是连吃的都没有就想让他帮忙做功课。
大殿下寻常都会选择只在小太子填满点心盒子的时候帮忙。
倒不是大殿下重新喜欢上了甜食, 至少他自己是不会承认的, 而是大殿下觉得,总要让另一个他知道, 得到了就要有所付出才可以, 总不能培养他不劳而获的坏习惯。
当然,偶尔小太子攒下阮瑶做得桂花糕分给他时,大殿下总是帮他多写几个字的。
而这些纸条都很简短,往往就是一句话。
可这一次, 大殿下写了足足十张信纸。
他已经能感觉到小太子的聪慧机敏, 但大殿下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人突如其来的灵光一现上。
加上赵弘很清楚自己是多疑的, 且谨慎处事,若不是将一些都说得清楚明白,只怕另一个自己不会相信。
不仅不信, 总还会做出信了他的样子来糊弄人。
大殿下小时候没少干这样的事情, 也因为有这种本事, 才能在明粹宫中平安长大。
于是,大殿下一写就是十页,半点没有隐瞒。
写完后,他将所有的信纸都叠在一起,仔细折好放到了点心匣子里,准备扣上之前,先把里面留着的几块绿豆糕给吃了。
入口绵软, 格外细腻。
大殿下又去漱了下口,这才施施然的回到床上,安稳的进入梦乡。
待阮瑶回来时,赵弘已经睡得深沉。
阮瑶自不会打扰他,只管轻手轻脚的给他把床帐掩好,又将这人脱下的袍子挂到架上,这才轻而又轻的出了门。
外面,来喜已经等着了。
他笑着道:“阮姐姐挑好了吗,想要哪只?”
阮瑶对他比了个手势,两人出了殿门后,阮瑶才道:“之前我放腿上那只吧。”
来喜有些意外。
刚刚阮瑶去珍兽园时,他全程是跟着的,当时分明瞧着阮瑶抱着的两个格外活泼好动,应该很讨喜的。
唯独放在腿上的那只食铁兽幼崽,一只四肢张开瘫在那里,毛茸茸的脑袋从膝盖的缝隙里探出去,除了打哈欠以外就没有旁的动作了。
结果它就靠着一直睡便赢得了阮女官的喜欢?
阮瑶则是回想起来刚刚她把脸埋在小家伙身上时候的舒适感,还有小东西有些失踪的小耳朵只觉得止不住的笑。
用她前世的话说,这大抵就是被萌得不要不要的。
不过挑中了小家伙却不能立刻就抱来,而是要先布置好地方才行。
幼崽还没到能离开娘亲独立生存的年纪,故而阮瑶专门挑了距离浴殿不远处的一处园子,让人为了大熊猫妈妈和她的宝宝修建起来。
当然,这些都不需要阮瑶去操心,她只要挑中地方,自有人去打理。
不过阮女官还是去园子里走了一趟,确定地方够大后才放下心来。
旁人眼里,那是食铁兽。
在她眼里,那是国宝。
季二也记得太子下的命令,很尽职尽责的跟在了阮瑶身后。
不过在回去时,阮瑶被人拦住了。
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宫女直直的跪在阮瑶面前,直接把头叩在地上,身子都在打颤。
阮瑶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季二则是隐于暗处,直接把手放在了腰间软剑上。
不过很快,阮瑶就看到了夏儿小跑着过来,对着阮瑶行了一礼后还没开口,阮瑶就抬抬手止住了她。
夏儿寻常都是跟在来喜身边的,若是不在,那就是陪着刘嬷嬷盯着荷香。
对于这位皇后放进东明宫里的宫女,夏儿向来警惕,没有半点马虎。
如今夏儿在,地上跪着的这人身份也不难猜。
阮瑶上前两步,语气里带了些许惊讶:“荷香,你在这里作甚?”
荷香抬起头,眼里带着湿润。
可是她心中却是说不出的烦闷。
荷香与春雨是一道来的,之前春雨冒进,被阮瑶随便给打发了出去,当时荷香还庆幸撺掇着春雨冒头而自己没有出面,不然一个都留不住。
但很快,荷香就发觉,留在东明宫里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顺利。
即使阮瑶一直让人给她好吃好喝,没有任何一句苛责,但荷香发觉她被隔得更加严实。
不仅仅有刘嬷嬷严防死守,就连夏儿也总是笑眯眯的盯着她瞧。
莫说是找机会求见太子了,她连园子都很难走出去。
荷香想过找董皇后求助,怎奈在大太子的授意下,东明宫中埋着的钉子都被拔得差不多了,即使有还能保全自身的,也怕被人发现赶出宫去,自然没人搭理荷香。
出不得,也进不去,荷香就好像被挂在了小小的院落里,除了背书就是背书,没个尽头。
她来之前,以为是宫斗,来了之后才发现,之前学的东西在阮瑶面前通通没用。
又不是要考状元,为何要头悬梁锥刺股?
可荷香心里明白,当初董皇后把她放进来是为了谋求点什么的,即使董皇后没有说清楚,可荷香能猜得出,这对母子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当时她的盘算是,给不给皇后做事要视情况而定,但先抓住太子宠爱是真的。
只有这样,董皇后才会给她助力,太子也能给她荣华。
若是一直毫无寸进,董皇后早晚是会放弃她的。
而荷香也从春雨被撵的事情中瞧得出,阮瑶绝对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可近在咫尺的富贵荷香也不想放弃,索性就换了路子。
以退为进。
于是荷香找到了空子跑出来,忍着疼跪在了石板路上,对着阮瑶凄声道:“求求阮女官救命!”
阮瑶本以为这人也和春雨似的,来奔着自己找机会去内殿,没想到荷香会冒出这么一句。
于是她抬抬手,止住了想要上前捂荷香嘴的夏儿,而后就听阮瑶温声道:“你且说说,可是有什么地方不顺心?是睡得不好,还是吃得不好?”
一提这个,荷香就觉得有些演不下去。
在这里,吃得实在是太好了。
阮瑶从一开始就没有亏待过她们,甚至专门叮嘱过小厨房,荷香春雨是明粹宫来的,紧要得很,半点不能苛待。
于是小厨房就变着花样给她们送吃的。
三餐不落不说,还常有茶点糕饼。
哪怕荷香知道忌口,却依然比当初刚来时圆了一圈儿。
如今的她还算的上是身姿窈窕,可远不是当初的弱不禁风。
于是荷香没接话,转而道:“阮女官,奴婢来这里本就是不得已,是……”她顿了顿,到底没敢说皇后,“是明粹宫的申嬷嬷让奴婢来亲近殿下的,可奴婢什么都没敢做过。”
阮瑶眉尖微动,轻声道:“申嬷嬷为什么让你来引|诱殿下?”
荷香微微抿唇,权衡之下选择说了实话:“申嬷嬷与东明宫原来的管事嬷嬷田嬷嬷有旧,私交甚好,田嬷嬷如今落魄,申嬷嬷不忿,便想着让奴婢得了机会对着太子殿下告状,以泄私愤。”
阮瑶眨了眨眼睛。
她是不知道当初小太子打发走了田嬷嬷,在阮女官的印象里,田嬷嬷是主动回去浣衣局的。
不过现在看来,有不少人都以为是自己把田嬷嬷挤走的。
对于流言,阮瑶向来不在意。
只是突然想到,申嬷嬷给田嬷嬷出头,瞧这两人的姓氏,感觉很有道理。
见阮瑶不说话,荷香以为自己的说话被她相信了,赶忙道:“阮女官,奴婢是个胆小的,不敢说也不敢动,如今在东明宫中安分守己,每日除了背诵宫规就是抄写经文,可是奴婢怕被申嬷嬷报复,只求阮女官给奴婢条活路吧。”
阮瑶这才看向她,脸上神情温和:“你想要什么活路?”
荷香咬了下嘴唇,轻声道:“奴婢……奴婢想出宫。”
这不是她的真心话,只因为她知道宫女不可能随便就被送出宫去,而且自己是明粹宫送来的,若是没有错处,阮瑶也不能把她赶走。
这般说只为了降低阮瑶的戒心,让她相信自己是真的无欲无求。
却没想到,阮瑶直接点头,道:“行啊。”
荷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