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姐姐,今儿有个侍卫当着几位大人的面,向皇上自首陈情了。”
阮瑶正在剥橘子的手微微一顿,而后抬头看向了来喜,轻声道:“自首什么?”
来喜走近两步,道:“据那侍卫所说,他便是之前围猎之时对殿下下手的。”
“是他放的熊?”
“不,是他引得路线,将围猎众人带到了地方,放熊之事另有旁人操控。”
阮瑶慢悠悠的把橘肉上的那层白膜剥开,仔细地放到了装着奶酪的碗里,又捏了些干果松仁进去点缀,嘴里问道:“既然有所参与,想来也是知晓背后厉害的。”
来喜眉眼带笑:“姐姐所料不错,那侍卫确实是说不少内情,但到底是什么我就探听不到了,向来只有皇上和几位大人清楚。”
阮瑶嘴角微挑,没有开口。
可她心里清楚,二皇子的事情怕是已经败露的干干净净。
之所以还压着,那是因为皇家父子出了龃龉,这事儿被百姓知道,只怕有损皇家威仪。
可臣子瞧着看着,加上刺王杀驾这等大事,皇帝亦不可能毫无芥蒂,如此一来,以后二皇子再想争取些什么怕是难了。
至于二皇子下场是什么,阮瑶不知道,她也不想问。
爱是什么是什么,和自己有甚关联?
只要别随便招惹自家殿下,谁也不是闲的发慌非要去理他的。
不过还有件事,阮女官知道赵弘瞒着她,可她自己能猜得出。
那便是如今这局面,定然和自家殿下脱不开关系。
以前阮瑶只当赵弘丢了记忆,恍如孩童,那么一个半大孩子定然做不出什么细致筹谋。
现在不同了,殿下分成了两个,小的那个还是喜欢吃喝打闹,可大的那个必然不会无动于衷。
阮瑶细细想过,从熊突然袭击皇帝车驾开始,到现在侍卫突然现身自首,一切看起来都是循序渐进,顺理成章,但是在这宫里,从没有所谓的幸运,任何明面上的运道背后藏着的都是细密筹谋。
自家殿下有这般本事,阮女官是觉得欢喜的。
归根结底,这诺大的东明宫想要安稳,是要依靠太子维系,同样的,若是想要坐稳储君之位,那么心机算计一样都不能少。
阮瑶一直以来只是怕自家殿下成了原书里那样的暴戾疯狂,可她从没想过拦着他去计算筹谋。
简单来说,聪明人才能活得长久,活得太平。
她自然希望太子能一生顺遂。
就在这时,夏儿蹦蹦哒哒的进了门,道:“女官,我瞧见二郎送顾大人出门了。”
阮瑶微微颔首,一手端着奶酪一手提着灯笼,缓步出了厢房,朝着内殿而去。
来喜并没有跟着,而是笑着看向夏儿道:“眼瞅着,咱们夏儿也长大了,瞧瞧,跟副统领的称呼都变了。”
换个姑娘,怕是已经羞的脸红。
可是夏儿却是很自然的点头,神色十分坦荡:“二郎说了,我们是朋友,总是尊称大人姑娘的喊难免显得生疏,就让我叫他二郎了。”
来喜自然是为她高兴的,毕竟在宫里,能寻个真心相待的人不容易。
只是他也不想让夏儿太飘,便用拂尘轻轻拍了小姑娘一下:“高兴归高兴,但你记着,这宫里等闲是不能有男女情|事的,主子一日没有下旨赐婚,你在外人面前还是要有所遮掩,不要过于放肆,不然被人抓住了把柄可不得了。”
这告诫颇为善意,夏儿自然是听着的,不过很快她就笑起来,上前挽住了来喜的胳膊,道:“公公,主子真的会赐婚吗?”
“多半会的。”他冷眼旁观,也能看出季二对自家夏儿与众不同,而季统领从来都是乐见其成,连家人这关都过了,想来只要把事情挑破,那么赐婚便是必然。
小夏儿脸上的笑容真切许多,只不过这张小圆脸蛋在来喜瞧着,怎么看怎么像是小狐狸。
季副统领是个老实人,这也算是,互补了吧。
另一边,阮瑶已经捧着奶酪进了门,内殿里果然已经没了顾太医的身影。
她刚刚本就是寻了由头出门的,为的便是给赵弘留下时间,让他和顾鹤轩“密谈”。
阮女官乐得给自家殿下行个方便。
这会儿进门,就看到小太子坐在桌前,仔仔细细的看着面前已经摞起来的折子。
虽说对外言明是养伤休息,可到底不能真的把朝事完全放开,太子明面上是在礼部挂名,不用特别精心,但实际上要处置的事情不少,加上最近皇上为了刺杀之事颇有些劳神,许多和太子有牵连的官员都递了密信来,或询问或试探,皆要一一处置。
竟是比往常还忙碌些。
小太子这会儿就微蹙眉尖盯着一份折子,小声嘟囔了句:“真是瞎折腾。”
这上面说瑞兽有灵,实乃大齐之福,想要上表请愿,为飞雪正式加封官位。
一瞧就是个歌功颂德的东西递上来的。
可是在画叉之前,赵弘犹豫了下。
倒不是因为飞雪来寻过另一个自己,所以小太子徇私,而是他很清楚如今朝堂之上多是风声鹤唳,虽然赵弘在其中添了一把火,可他没真的想要动摇大齐国本。
作为储君,赵弘从来都是把家国天下记在心里的。
现如今朝内人人自危,像是过于紧张了些。
要是真的能做些趣事让上下安心,倒算是个好主意。
若是以前,他定然是想不到这么许多,也懒得去想。
可是自从能隐约知道另一个的记忆后,小太子便发觉他开始陆陆续续的想起一些东西。
零散的,琐碎的,拼凑不出来。
可是却让他一点点的开始知晓何谓朝堂,何谓政事。
小太子本就聪慧,进步一日千里,如今已是能处置不少事务了,做出的决断与大殿下也是越来越相似。
于是赵弘就把这份折子合上,既不同意也不拒绝,只管等下交回给礼部复审。
而后他抬起头,便看到了阮瑶正站在桌前,笑盈盈的瞧着他。
小太子的脸上立刻好似冰雪消融,转瞬间便是浓浓暖意,撂下笔就要起身。
阮瑶却是伸手止了他的动作,将奶酪递了过去:“今儿个晚膳用锅子,小厨房正在准备着,奴婢就先端了口甜的来,殿下尝尝。”
宫中的奶酪是用牛乳和醪糟一起制成,表面光滑,触感光滑,半凝固的放在碗里,微微晃动时只摇不散,入口也是细腻香醇。
不过因为有醪糟在,故而阮瑶多会在晚膳前后才会给赵弘用些。
不然以自家殿下如今三杯就倒的酒量,吃完就要犯困,白天用了难免耽误事清。
这会儿天色已暗,吃一些还能有助于睡个好觉。
小太子本就喜欢吃这些,挖出一勺来送到嘴里,只觉得奶香浓郁,还有着醪糟回甘的甜味,加上干果和水果的点缀,很是可口。
于是他把另一个勺子递过去:“瑶瑶也吃。”
阮瑶却没有接,而是走到了赵弘身后,轻轻地揉捏着这人的肩膀。
感觉到小太子的身子从突然紧绷到慢慢松弛,阮瑶动作不停,嘴里轻声问道:“今儿个没让人放太多糖,殿下觉得如何?”
小太子又吃了一口奶酪,琢磨了下滋味,道:“挺好吃的,之前我爱吃甜,不过现在觉得吃多了也腻,不过牛乳还是很喜欢的。”
阮瑶应了一声,把这话记在心里。
小太子则是从不忌讳让自家瑶瑶摸摸碰碰,除了一开始本能的警惕,之后便格外放松,还上赶着挺了挺身子,往阮瑶那边凑的更近了些。
而他的本意是让阮瑶更方便,但是等阮女官给他捏了一会儿后,小太子就感觉到了其中的妙处。
他叼着勺子,昂起脑袋,一双眼睛晶亮的道:“瑶瑶,你是怎么做到的?好舒服啊。”
阮瑶手上动作不停,温声回道:“这是奴婢从书上学来的按摩之法,便拿来给殿下试试了。”
小太子又仔细感受了下,便觉得越发得宜。
他坐了一个下午,虽然平常多有锻炼,无论是骑射还是五禽戏都未曾放下,可是总是保持同一姿势还是有些疲累的。
这会儿被捏了捏肩,又摁了摁颈,便觉得舒泰许多。
小太子又昂头看她:“累不累?”
阮瑶本就是有力气的,现下也没过多少时候,就笑道:“不累。”
可小太子觉得她累。
于是,赵弘反手握住了阮瑶的手腕,迎着她惊讶的目光,小太子露出了个软软的笑:“这个我很喜欢,不如瑶瑶教教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飞雪:最大赢家,战术后仰.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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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里的奶酪:“香浮乳酪玻璃碗,年年醉里偷尝惯”,辛弃疾所赞的奶酪便是使用鲜牛奶与醪糟制成的半凝固奶制品,表面洁白光滑,轻轻晃动好像果冻般嫩弹,浓浓的奶香伴随着淡淡的酒香,回味无穷
第90章
阮瑶从来不会轻易拒绝赵弘的请求。
除非是一些会伤到身子的事情, 比如他要一口气吃十个枣糕,又或者要熬夜批折子死活不睡觉,只有这些时候阮女官才会上前,对他说:“不行。”
除此以外的大部分时候, 太子殿下面前的阮瑶总是最好说话的那个。
这次也不例外。
阮女官很快便答应下来:“殿下若是想学, 奴婢自然会教, 不过今儿个晚了……”
“我现在就想学。”
“奴婢知道了。”
原本小太子就是为了不让瑶瑶受累才这么说的,毕竟瑶瑶摁的是真的舒服, 可小太子怕她伤了手, 又不忍直接说不让她捏了,就随便找了个由头。
既如此,自然是要现在就学才好。
但是显然小太子并不知道学按摩推拿之法是要如何做的。
所以在他盘腿坐在软榻上,外衫被褪掉, 只留了里面丝滑单薄的绸衣时, 小殿下一脸茫然无措。
阮女官反倒坦然。
学习, 这本就是个严肃事儿,半点不得马虎。
既然说要学,那就好好学。
而且阮瑶觉得, 能让自家殿下懂一些身子穴位之事, 以后也有可能用的上。
于是她便盘腿坐到了赵弘对面, 而后拿出了一张书里面夹着的穴位图,展开来后,指了指上面的图画道:“在学之前,殿下要先学会认穴位。”
小太子乖巧的坐在那里,认真的点头。
阮瑶便拿起了一旁的一根撑窗子用的木杆,正要往穴位图上指。
结果下一刻,就看到小太子身子瑟缩了一下, 捂着自己的右臂往后退了退。
阮女官一愣,不由得问道:“殿下,怎么了?”
小太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些什么,他脸上带出了些不解的神情,低头看着自己的身子,又看了看捂着手臂的手,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而就在这时,他的脑中迅速的闪过了一个场景。
那是在昏暗的屋子里,一眼看不到头,他似乎年纪不大,个子也不高,看东西比现在的视角低了很多,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想要推门进去,结果就被打在了手臂上。
打的很重,很疼,疼到了骨头里。
接下去又是一闷棍,敲在了他的脑后。
耳边则是有声音响起,像是脚步声。
他扭头去看,只能看到那人的脚,还有衣摆上面的花纹,可是小太子记不起来到底是谁。
而被丢在地上的,就是一根撑窗子用的木杆。
小太子有些恍惚,他知道自己怕是又记起了大殿下的事情……不,这次应该是记起了赵弘的往事。
但是这着实说不上是什么好的记忆。
阴冷,还疼。
小太子抿抿嘴唇,没有多提,只是小声道:“我不喜欢这个。”
阮瑶闻言,立刻把杆子丢到一旁,并且用软枕盖上,这才轻声道:“那我们不用了,好不好?”
小太子点了点头,声音又乖又奶:“好。”
但是这穴位还是要认的,既然不能借助旁的物件,阮瑶便直接抬了手,一点点的虚虚的指给他看:“这里是手五里,这里是曲池穴。”说着,她把指尖往上引了引,到了他的肩颈处,“此处,肩外俞,可解上臂疼痛,这里,天宗,旁边,乘风,都可止肩胛酸痛。”
阮瑶说的轻缓,细致,每一处都摁的很准。
而她并未曾用力,只是轻轻的敲一下,既不揉也不捏,也就没什么旖|旎的。
可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点了点,碰了碰,却让小太子觉得刚刚被回忆弄得冰冷的身子陡然温热起来。
他一开始是认认真真的盯着看,跟着学。
可是看着看着,便觉得瑶瑶的手真漂亮啊。
不光是指尖粉红,手指纤细,就算是颜色都白的很,比他身上的绸衣还要润,还要好。
小太子越看越专注,最后都快要凑上去了。
结果就被阮女官伸出食指顶在他的额头上,有些无奈:“奴婢刚刚说的,殿下都记得了吗?”
本以为这人走神,却没想到太子殿下天赋异禀,不光是能无师自通的洞察人心,这记性也是顶好的。
他依然看着阮瑶的手,但是自己却是迅速的把刚刚阮女官说起过的穴位给点了一遍。
分毫不差。
阮瑶有些惊讶,然后又笑起来。
果真是能够在原书里和男主斗了许多年的大反派,当时的赵弘分明已经是疯了的,尚且如此能耐,如今清醒着的自然是聪慧过人。
不过旁的地方好认,背上的却是不好指了。
好在阮瑶早便想好,她把榻几挪到一旁,拍了拍软榻:“躺下,趴好。”
不过刚一说完,赵弘还没怎么,阮女官先脸红了。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于是她立刻接着道:“奴婢的意思是,殿下且趴着,奴婢好给你指背后的穴位。”
小太子一派天真单纯,自然不懂得其中有何深意,这会儿便乖巧趴下,还贴心的问了句:“要不要脱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