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满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双手托着腮问:“那姥姥没有娘家吗?怎么不回去看看呢?”
“我啊?”姜秀梅狠狠的叹气道:“我已经老了,我想看的人也都不在了,还回去干吗?”
姜秀梅的父母是不在了,不过她娘家还有兄弟。按规矩来说,是应该回去看看的。
但姜秀梅不乐意,因为她和娘家的兄弟关系不好,所以压根没这个念头。
姜小满不知道老一辈的恩恩怨怨,但她是个聪明且敏感的孩子,意识到姥姥的情绪不太好,就没继续往下说,立即抱住姜秀梅的腰,撒娇的蹭蹭说:“那好吧,我陪姥姥,哪儿也不去。”
小棉袄就是懂事。这乖巧的小模样,谁不爱?
姜秀梅笑眯眯的摸着她的脑袋,也没消沉多久,很快收拾好心情,该干嘛干嘛去。
一直等到傍晚的时候,探亲的人逐渐回来,镇上才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姜星也回来了。
只不过,他面色很不好看,额头还有点红肿,居然是带着伤回来的。
这大过年的,怎么就不消停呢?这孩子不会又出去惹事了吧?这刚过去一年,不是表现得还挺好的吗?怎么又开始犯浑了?
姜秀梅瞪着他,想说点什么,但话还没说出口,姜星就捂着额头的伤口,十分厌烦的说:“妈,我舅舅来了。”
一句话,立即让姜秀梅的脸彻底沉下来。
姜星的舅舅,也就是姜秀梅的娘家兄弟。
真是,大过年的上门找晦气来了!
第21章
姜秀梅和她娘家的那些恩恩怨怨, 真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每一桩每一件,都不是什么好事。就是死,姜秀梅也不会忘记的。
娘家人对姜秀梅不好, 她是姐姐,家里的父母不重视她, 就看重她弟弟。在她还是个姑娘没嫁人的时候, 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从记事起, 不管什么脏活累活,全让她干了。
后来姜秀梅嫁给姜星他爸, 那怂汉子对她挺好,姜秀梅的日子逐渐好过起来。
父母只重视男孩,姜秀梅吃过其中的苦, 她生了姜月后,把姜月当成眼珠子一样疼, 和姜星一碗水端平。
以前那年代吃的都是大锅饭,家里没有进项, 没钱没粮, 日子很苦。但姜月学习好,想上学,那就砸锅卖铁也要上,咬咬牙总算是供出一个大学生来。
那时候,姜秀梅觉得扬眉吐气了。
她的闺女这么出息, 终于不被人看低,能过上好日子了。十里八乡,数不清的人家都在羡慕她。
可娘家却说她脑子拎不清, 供闺女上学, 不过一个赔钱货, 到头来都是别人家的。有这心力,还不如给娘家的兄弟帮忙干活。娘家人还能给她撑腰,姜月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干什么?
姜秀梅气坏了,从此就不回娘家,逢年过节也不回去。明面上是没说清楚,但暗里是有点断亲的意思。
哪想姜月的命是真的不好,她工作还没几年,就患上了重病。
医生说是急性白血病,要换骨髓才有几率存活。
那是绝症啊,姜秀梅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后来医生又说,她娘家人有人和姜月骨髓配型成功,如果愿意捐骨髓,还是有几率能活的。
偏偏是她娘家人。如果是她自个儿,她拿命换闺女也是愿意的。
姜秀梅回去求他们,但那群没心肝的,一听说要捐骨髓,也不管那是什么玩意儿,摇头就拒绝。任凭姜秀梅怎么苦苦哀求都没有用。
她闺女就这么没了。姜秀梅心里有恨,更是和娘家人老死不相往来了。
如今八百年没打过交道的娘家人忽然上门来,能有什么好事?
姜秀梅又恼又恨,问姜星:“你脑袋这伤,是你舅舅打的?”
姜星垂头默不作声,显然是默认了。虽然他被打了,但对方也没讨着便宜。
“糟心玩意儿。”姜秀梅咬牙切齿道:“下次他再敢动手打你,你就打回去。我的儿子,为什么要让别人来管教?不要脸的东西。”
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几声“诶哟”声,声音浑浊,是个上了点年纪的老人。
听这声音,不就是姜秀梅的兄弟是谁?
姜秀梅沉着脸来到家门口,就看见两个人坐在门槛上咿咿呀呀的叫着,也不嫌丢脸。
一个是姜星的舅舅洪兴国,一个是姜星的表哥洪力。洪兴国看着没什么事,倒是洪力的脑袋破了个口子,见红了。
居然是父子两人来的。
一看见姜秀梅,洪兴国立即道:“你怎么教的星星?你看看他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你们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大过年的见血多不吉利?”
姜秀梅心里痛快,觉得儿子干得太漂亮了,恨不得自己也拿着砖头上再给他敲个口子出来。
她冷冷笑道:“对客人当然要客气,但对仇人就不必了。”
洪兴国立即道:“我们是亲戚,又不是仇人。快让我们进去吃顿饭,我们一路走来,都饿坏了。”
“星星如今有出息了啊,都当老板了。舅舅上门来看一眼,先让我们进去再说。”洪兴国再三说。
姜秀梅总算他们是来干嘛的,原来是打秋风来了。
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姜秀梅堵着门口,不让他们进去。
洪兴国对着洪力使了眼眼色,洪力立即“哎呀哎呀”的叫着,仿佛随时能晕过去一样。
洪力说:“姑妈,我们走了那么久的山路来给你们拜年,你连门也不让进啊?谁有你这么狠心?行,你今天不让我们进这个门也可以,但这伤,你得给我们个说法!”
“对,得给说法!”洪兴国附和道。
这是刚才和姜星起争执的时候被打伤的。
他们有两个人,本以为能打得过姜星,哪想姜星这小子那么能打,父子两人没讨到便宜不说,还破了脑袋,实在得不偿失。
一想到这里,洪兴国心里更气,打定主意要给姜秀梅咬下一块肉来,让她也疼一疼。
洪兴国往屋里看了看,看见挂在檐下的腊肉,再看看明显翻新修葺过的屋子,眼红不已。
他早就听说姜星现在有出息,当上老板,日子变好了,他还不信呢。毕竟姜星什么德行,他最清楚不过了。
本来不想来的,但说的人多了,他也心痒痒,就过来看一眼,没想到传言居然是真的。
洪兴国心里火热,看到站在院子里的粉妆玉砌的娃娃,立即对着她招招手,“小满是吧?都长这么大了。过来让舅爷看看。”
姜小满不认识他,没有过去,摇摇头说:“我不认识你,你是坏人。”
他就是一副骗小孩的口吻,她才不上当呢。
洪兴国面色一变,不装了,大声说:“你说谁是坏人呢?你个野孩子怎么说话的?有人生没人教的——”
话还没说完,嘴巴子就被姜秀梅拿着鞋子抽过来。
洪兴国嗷了一声,疼得狠了,瞪大眼睛看她:“你他妈干什么?你居然敢打我?”
“抽的就是你!”姜秀梅气得直哆嗦,扬起手就要打。
洪力见着了,想扑上去帮忙,但姜星也不是吃干饭的,又和他扭做一团,打起来了。
洪兴国就是个好吃懒做的闲汉,酱油瓶倒了都不带扶的,姜秀梅可是天天干活,身子硬朗精干,几个回合下来,洪兴国居然打不过她一个老婆子。
姜小满是姜月抱回来的。姜秀梅早就把她当亲生的一样疼,哪容得让人骂小满有娘生没娘养?那还要看她答不答应!
洪兴国父子很快就被母子二人收拾妥帖了。
“诶哟还有没有天理了?老天有眼,你会被雷劈的!”
姜秀梅啐一口,骂道:“老天要是有眼,第一个劈的就是你!”
两人开骂起来。
洪力疼得最厉害,他被姜星揍了两次,心中窝着火,是决心不肯空手而回的。
他也不参与骂架,拉住洪兴国说:“爸,我们这一身伤回去,去医院看病,怎么也得几千块钱吧?”
“啊……对对对。”洪兴国大声说:“我不跟你这个疯婆子计较。今天你要是不给我把这医药费赔了,我跟你没完!”
姜秀梅叉着腰问他:“来,老娘慢慢跟你算账!”
洪兴国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我不跟你来粗的,我说不过你。但小满那个娃娃,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你要是——”
“你想怎么样?”姜秀梅打断他。
“五千块钱,没有,今儿个就不走了!”
呸,不要脸的臭东西。
姜秀梅阴着脸,一时没有反应,姜星同样也是。
他们是不怕撕破脸皮,但小满还太小了。这两人人指不定出去怎么传呢,真是够令人恶心的。
姜小满揪着小手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眼泪流得悄无声息,心里有点犯怵。不过现在姥姥和舅舅大获全胜,她就不怕了。
其实刚才她就在想要不要去叫人找帮手的,但姥姥和舅舅太能打了,她还没去叫人,就把对方给打趴下,姜小满也只好干看着,只是哭,什么忙也帮不上。
姜秀梅对姜星使了个眼色,“你先带小满回屋,我来。”
姜星点头,把姜小满带走。
看着洪兴国和洪力,姜秀梅嫌恶的皱了皱眉头,说:“钱可以给你们,但你们拿了钱后,和我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让我知道你们在外头嚼舌根,编排我家小满,我就和你拼命!”
五千块钱不是个小数目,要不是为了小满,这五千块,她一分都不想给。
虽然很肉疼,但用来买断和这群人的情分,姜秀梅觉得值。
拿到钱,洪兴国就什么也股不上了,用力点头。
姜秀梅没再说什么,回屋拿了五千给,然后把父子两人给赶走,都不让他们过一夜。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了,等姜秀梅折身的时候,数了数屋檐下的腊肉,发现少了两块。
姜秀梅恶心得不行,气得破口大骂。
被洪兴国父子闹得一顿狼藉后,姜家终于重归于宁静。
孩子吓着了,哄着哄着就睡了。姜星自犹豫了一会儿,翻身起来,从院子里挑了一根扁担拿在手里掂了掂,就要出门去。
手刚按上门板还没推,身后响起姜秀梅的声音:“大晚上的,你要上哪儿去?”
“我、我我……”姜星结结巴巴,硬着头皮说:“我就出去遛个弯。透透气,马上回来。”
“遛弯你拿个扁担干什么?”
姜星默了片刻,把扁担一扔,咬牙说:“算了,算他们走运。”
他就是想去找人秋后算账怎么了?
好儿子当久了,他都快忘记他曾经是个混子,专门不干正事,不是正经人了。
姜星垂头丧脑站着,知道今晚这一趟是去不成了。再晚一点,就要追不上了。
却不想,手里突然被塞了点什么。
姜星一怔,抬头看了姜秀梅一眼。
姜秀梅也是一脸寒意,手里给他塞的是一个布袋。
“瞧你那点出息。”姜秀梅说:“套了袋子再打,两眼一抹黑谁也不知道是你。”
“……哦哦。”
不愧是他亲妈,姜还是老的辣。
姜星开开心心出门,又开开心心的回来了。
第22章
第二天, 姜秀梅收拾屋子的时候,发现姜星换下来的衣服带点血迹。
姜秀梅一个激灵,立即冲进他屋里, 把人拎起来问:“星星,你昨晚下手多重啊?你不会把人打没了, 弄死了弄残了吧?”
为了他们犯不着担上人命啊!
姜秀梅心里悔死了。
姜星睡眼惺忪睁开眼, 含糊道:“那哪能啊?大喜的日子, 不能在号子里把年过了。”
“那这怎么回事?”姜秀梅指着血迹问他。
“洪力的血,不是我的, 争执的时候他拿头顶我,沾上了点,不碍事。我就教训了他们一顿, 人是屁事没有,放心吧妈。”
姜秀梅这才放下一颗心来。
姜星奸笑着, 从枕头来抽出一叠百元钞票来,得意道:“我还带了这个回来。”
五千元的现钞, 洪兴国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还特意拿了一块布包起来鼓囊囊护在胸前。
姜星摸黑赶去的时候,洪兴国还以为遇见了打劫的,拼命护着牛五千元现钞,以为抢钱的来了。
姜星干脆将计就计,顺手抢了他的钱。不过洪兴国洪力父子都是要钱不要命的, 没能全部拿回来,就拿了千把块。
就这,也够姜星开心的了。
姜秀梅也乐了, 开开心心去煮饭。
姜小满起得是最晚的, 她平时和姜秀梅差不多的生物钟, 姥姥起她就起,但昨晚她靥住了,还做了噩梦,精神不太好,早上就赖了一会儿床。
“喝这个。”姜秀梅给看到她一脸迷茫从屋里出来,给她递了一碗红糖鸡蛋水,是用来压惊的。
姜小满什么话也没说,一仰头咕咚咕咚全喝光了。白嫩的唇边沾上点水渍,姜秀梅替她擦掉。
“姥姥。”姜小满终于精神了点,懵懵懂懂的问:“什么叫野孩子啊?”
“啊……这……”姜秀梅笑脸一僵,心里早就把那父子两给骂了千百遍。
姜小满虽然只是个小孩子,但心思非常细腻敏感。就大花小花的事情,她都能哭上半天。一般这种词眼,姜秀梅是不会跟她说的。
姜秀梅一脸为难,犹豫着要用什么样的词才能搪塞过去,殊不知她这脸色落入姜小满的眼中,就印证了她的猜测。
一二三。
小嘴扁,不出片刻,金豆子说掉就掉。
“哇呜呜呜呜呜……我知道了,姥姥不要我了,要把我赶到山上去当野猴子,呜呜呜我只是个没人要的小孩。”
姜小满哭得可惨可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