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星开车,速度要比姜小满快一点,姜小满到的时候,姜星已经在医院门口等着了。
“你可来了小祖宗。”姜星叹气道:“咱们上去看看?”
他一个人他不敢呐!
“那你一会儿可不许骂老师。”
“我没事我骂她干什么?”
“那你刚才骂她干什么?”
“……我脑子抽了。”姜星作为老板的立场还是非常清醒且坚定的,谁也不能盯着他的钱袋子!
两人一块上了住院楼,姜小满还记得病房号,一过去,果然看见陶淘在里面。
她还是哭得很惨很惨,哭声幽咽,十分凄凉。
陶妈妈已经睡着了,即便如此,面容依旧是掩不住的憔悴疲惫,看着确实撑不了多久。
姜星只是看了一眼,就心虚的别开目光。想要说的话都卡在喉咙里,什么都没说出来。
陶淘回头看见他们,哭声就是一顿,把妈妈的手放下,然后走出病房。
“对不起姜先生——”
“对不起陶老师——”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顿住。
陶淘笑了笑,“之前是我莽撞了,我不该那样做。和小满没有关系,你不要骂她。小孩子不懂事,但心地是好的。”
“我没有要骂小满。”他哪敢骂小满啊。姜星犹豫道:“我是来……我是来看看你妈妈……”
“好,看过了,我妈妈现在不便见客。”陶淘轻声道:“姜先生请回吧,我这两天会比较忙,家庭教师的职位,我会辞去。小满很好,很聪明,也很自觉,不需要我也很优秀,是我不配当这个老师。”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来给你送钱的。”
“……姜先生是在羞辱我吗”陶淘惨然一笑,有气无力道:“不管姜先生是出于什么目的,你现在也看见了,我压根无力注意其他。姜先生还是请回吧,你对我的帮助,我会记在心里。”
姜小满悄悄扯了一下姜星的衣袖,一双眼默默的盯着他。
姜星……姜星快哭了!
这都多少年了,他多少年没这么跟人说过话了!但是小满在啊!
孩子啊!
他得做表率。
姜星咳了一声,义正言辞道:“陶老师,有些话,我不方便当着孩子的面说,你要是给个面子,我们就私底下聊聊。”
陶淘也看了姜小满一眼,点点头,和姜星来到楼下。
姜星这才说道:“陶老师,我不管你怎么看我的,我确实是来给你送钱的。实话告诉你,这点钱我压根不放在心上,我外甥女要帮你,我也没办法。当然,我也是个好人,所以愿意帮你。”
“我……我还是……”
“你妈不救了?”
一句话击中死穴,陶淘便也一句话都没说。
姜星这才满意了,又暗暗露出一副稍微有点良心的资本主义家的嘴脸,说:“这样,你好我也好,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行么?当给我个面子。”
陶淘讷讷道:“姜先生愿意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她给他面子?这话是不是说反了。
只是心里终究有点难受,陶淘依旧百味杂陈。
“可是我不明白,姜先生为什么要帮我。我是个麻烦,没人想管。”陶淘深吸一口,“我想问个明白。”
因为怕外甥女这种事情,他能说么!
姜星又是轻咳一声,淡定道:“当然,天底下没有白掉的馅饼,如果有,那一定是陷阱,我明白你的顾虑。所以,我们来签订一下合同。”
“……合同?”陶淘果然白了一张脸,又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不是白白接受别人的好意,陶淘心里就舒服多了。
姜星瞪她一眼,继续佯装淡定道:“怎么?你不想答应?我告诉你,和我谈条件,你就得有这个觉悟!”
“答应。”
姜星这才松了一口气,摆摆手:“钱我先打给你,很快我的律师会联系你的。”
陶淘哭着说:“谢谢你。”
不管怎么说,能救她的母亲,陶淘是真心实意的感激。换成别的老板,肯定不会管她的死活的。
姜星瞥她一眼,不知道怎么说,他不会安慰人,特别是女人。
他妈,他外甥女,一个比一个飚,只有他需要安慰的份。
姜星犹豫了一会儿,凶巴巴道:“谢什么谢?以后你就是我姜家的人,要当牛做马还债的!”
陶淘点头,她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两个大人谈好了,这才上楼来。
姜小满眼巴巴趴着楼梯的通风窗口往下望,试图偷听。只不过离得太远,什么都没听见。
见他们上来,她立即问:“怎么样,你们握手言和了吗?”
“和了。”
“那老师的妈妈有救了吗?”
“有了。”
“那老师到底需要多少钱才行呢?”
“五十万。”
“诶?”
“五十万。'
“……哦,真是好大一笔钱啊。”姜小满感叹道。
第105章
很快, 陶淘就收到了姜星律师的电话,让她去一趟办公室,两人洽谈。
这份合同是姜星经过深思熟虑后,拟定出来的。
五十万, 分五年还, 但要加点利息。当然, 利息也很低就是了。其中还附加了一条,可以用薪资来抵债。不止是家庭教师,其他的活计,有合适的, 陶淘都可以做, 多劳多得。
姜星说:“以后, 你就得当牛做马了,我不是开玩笑。”
陶淘抽了抽鼻子, 看向姜星,带着哭腔说:“谢谢你姜先生, 我会好好干的。”
姜星头疼扶额, 对她挥挥手:“行了行了,出去,别打扰我干活。”
陶淘依言而行。
本以为陶淘就会这么走了, 结果却没有。
一直临近中午,陶淘才离开公司。
姜星出来后,发现垃圾桶被搬干净里。茶水间里放着的杯子也洗得锃亮。他用来休息的隔间也焕然一新, 衣服被子都整理得十分整洁妥帖。
思虑片刻, 姜星觉得他应该改陶淘打个电话。
姜星说:“陶老师, 我觉得我应该再给你开个保洁的工资。”
电话那头的陶淘说:“不用了姜先生。”
“你他妈废什么话?我不让你按劳抵债吗?不止是公司还有家里, 我妈一把年纪又不愿意请阿姨, 天天爬上爬下多不容易。你帮忙看着点。”
陶淘没有再推辞:“好,谢谢姜先生。”
从此陶淘干活更加卖力了。
之前姜小满在学校的时候不用她上课,她就医院姜家两头跑。现在姜小满放假了,基本都在家上课,陶淘就姜家公司两头跑。
教完了姜小满,还要去公司。
家里的活也从来不拉下,每次都要跟姜秀梅抢着干。
一开始姜秀梅还以为,她是尊老爱幼,所以才这么热心,那么偶尔让一次 ,满足一下她也没什么,后来就发现不是。
陶淘这姑娘,是真拼命在干活。
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姜秀梅就去问姜星,说这个家庭老师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啊,这也太热情了。
是她的活干,不是她的活,她也要干。
姜星不敢瞒着姜秀梅,就把之前的事情给说了。
姜秀梅是过过苦日子的,她沉思了一会儿,没说什么。回家后,看见陶淘在楼梯那儿擦扶手,姜秀梅就对她招招手。
“陶淘啊。”姜秀梅狱语重心长道:“你第一天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安分,没坏心眼。”
那时候老实巴交的,看到她都要鞠躬。乖得像个鹌鹑,几乎让姜秀梅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吃人的老虎。
相处也大半年时间了,陶淘什么人,姜秀梅心里有数。
陶淘安安静静,一句话也不敢说。
姜星说过,姜秀梅特别厉害,具体哪里厉害,也没说清楚,导致陶淘对她一直都有点惧怕,十分敬畏。
姜秀梅继续道:“我以前在乡下过日子,也有一个老师,他帮了我女儿,我很感激他。”
“我是个老婆子,姜星总说我迷信,但我觉得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好人有好报,做坏事没好结果。”
陶淘更提心吊胆了,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我以前困难的时候接受了别人的帮助,我一直都记着。以前没什么本事,不能回报老师。但现在我日子好过了些,也有闲有钱了。”
老人家口吻慢悠悠的,仿佛在讲故事一样,但陶淘呼吸却是一滞,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姜奶奶,我——”
“你别怕,我不是要说你什么。”姜秀梅叹口气道:“我就是觉得,一个老婆子在这里挺寂寞的。儿子忙,外孙女也忙。我是想啊,等以后你妈妈病好了,你让她来跟我一起学养猪吧。”
“我可是养猪的一把好手。什么时候分娩,什么时候病了,我一眼就能瞅出来。地里种点青菜,弄点花草,施施肥,浇浇水,都挺养生的。”
陶淘的眼泪一下就冒出来了:“谢谢姜奶奶!”
“我要去农庄看我的猪了。”姜秀梅说:“你去上课吧。”
姜秀梅说完,抱起香香走了。
她现在喜欢带香香出门,农庄里猪多,香香特别喜欢那里。她一个人呆在家里寂寞,香香当然也寂寞啦。
陶淘回到卧室找不到姜小满,四处找了找,发现她趴在别墅围栏那里,和隔壁家的小孩遥遥相对。
姜小满看着对面的俞清时,摸摸脑袋,问他:“你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她了吗?
她知不知道她已经多久没来过他家了?
她一点也不想他的家庭老师吗?
好歹也有过一阵子师徒情谊,她怎么问也不问一声?
她真是够狠心的。
来看一眼都不给。
俞清时睫毛颤了颤,想不出什么说词,于是从书包里拿出刚刚做完的题目给她:“这是我刚做完的题。”
“……?”姜小满看他一眼。
“拿来给你看看。”
“哦。”姜小满低头翻了翻,然后蹬蹬蹬跑回卧室,也把刚才做的题给他。
俞清时目露不解之色。
姜小满得意道:“这是我刚才做的题。也是全对了。”
“……”俞清时暗暗瞪她一眼,走了。
这个没良心的姜小满。
一直到年关将近时,俞清时又要跟爸爸离开,去外婆家。
离开之前,俞清时收拾行李是都很心不在焉。
他目光时不时投向窗外,磨磨蹭蹭很久,一直都没动静。
俞文成来敲门:“好了么儿子?”
俞清时扬声道:“快了。”
他现在已经在变声了,声音带有少年人特有的粗噶,他很不喜欢,是以开口说话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沉默。
俞清时想起小时候,姜小满换牙,她特别臭美,小时候就特别自恋,特别在意自己好不好看。一换牙,觉得不好看了,就不愿意开口说话,整天都捂着嘴巴,特别扭捏。
他自己也不是话多的人,有时候两人面对面沉默,一天下来也没什么交流。
后来,俞清时也换牙,门牙松了。
他很害怕,暗地里偷偷哭了很久,总感觉那天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就吞下去了。
爸爸找来牙医,说要帮他看看。
可那时候的俞清时对医生特别抗拒,心理医生他抗拒,牙医也抗拒,只要跟医生沾上点边的,俞清时都抗拒,于是又闹了脾气。
后来还是姜小满掰着他的嘴巴,给他把牙拔了,这件事才这么过去。
她胆子是真的大,特别大。
当时俞清时一嘴血,一脸惊恐的看着她,捂着嘴巴,眼泪汪汪悼念自己逝去的牙齿。
姜小满她还特别得意,特别神气,嘲笑他说:“笨蛋,这都搞不定,我牙齿都是自己拔的,拔得可厉害啦。我姥姥说,拔下来的牙齿要塞进小洞里,然后悄悄告诉老鼠,让老鼠带走,这样等你的新牙齿长出来的时候,就是一口漂亮的好牙齿啦。”
俞清时呆怔怔看着她,漏风的牙吐字不清:“为、为神么?”
“因为老鼠的牙齿很漂亮啊。”
“……!”俞清时本来拔牙的时候不疼,但因为被姜小满强行要求进行这个仪式吓哭了。
俞清时摸摸自己的门牙,叹口气。
他知道,他最近很不对劲,但不知道哪里不对劲,说不上来。
可能真的是生病了。
俞清时一阵烦躁,没什么心思收拾。
不出片刻,俞文成又来敲门:“儿子,好了吗?”
俞清时刚要说话,俞文成又说:“小满来了。”
“好了!”俞清时立即原地蹦起来,把散了一地的衣服囫囵塞进皮箱里,盖上,然后一脚踢进床底。
姜小满进来的时候,卧室已经恢复整洁,俞清时一脸淡然的坐在床边,神色淡漠,特别高冷。
她手里还拿着一个袋子,不知装的什么东西。
俞清时淡淡一瞥,终究忍不住问:“你拿的什么?练习题吗?”
“……才不是。这些都是我和姥姥做的小零食。”姜小满哼了一声,说道:“知道你要走,我姥姥特意让我给你送来的,都是吃的,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