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芊芊跪在地上并未抬头。
璇璇的哭声已经弱了一些。
太夫人身边的丫鬟将事情简单同陆豫说了一遍,陆豫听了,神色颇有惊讶,随即说道:“这些事情,总得都有证据。”
“说三姨娘下毒,既有张嬷嬷作证,那暂且不谈,可璇璇她……”
陆豫顿了顿,看了璇璇一眼,才接着道:“这关乎我陆家颜面。”
陆家这几个儿子,性格都各有不同,陆豫更沉稳些,做事稳妥,事事以大局为重,而陆胥则更血性狂妄,万事凭心情,铁腕手段。
“豫儿说的是。”太夫人这时候才开口应了一句。
关乎家族颜面,万要弄清楚才是,不是随口说几句就能过去的。
陆豫站着,并未坐下,看向白芊芊,声音儒雅,道:“你将那日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一遍。”
这事哪里上的台面,更不论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了。
太夫人将所有下人都谴出了大厅,这才让白芊芊开始说话。
白芊芊手紧紧抓着衣服,不敢抬头,声音很小但好在能听清楚。
她自那日生辰宴说起,接下来发生的事,一桩桩都说的还蛮清楚。
听着不像是谎话。
陆胥坐在一旁,眸色越沉越深,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白芊芊说完最后一句话,大厅里依旧是安静的谁都不敢出声。
太夫人看向陆胥,问:“胥儿,她说的这些,可属实?”
陆胥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太有压迫性,好像一万根针刺在人的背上,每一抹目光,都能伤的人分毫不剩。
“我若说是真的,那她拿性命相抵吗?”
听陆胥的意思,他不在乎是不是真的,他只要她死。
白芊芊这时候才终于抬头看她,却也只是这片刻,她又飞快将目光避开。
她慢慢的直起身子,看向主位的太夫人,伸出两根手指,眼神坚毅,道:“芊芊以性命起誓,方才所言,句句属实,无半句假话。”
“二少爷您要拿芊芊的命,拿了就是,芊芊守着这个秘密守了两年,日日惴惴不安,若能得个心安,甘愿赴死。”
句句触人心扉。
陆豫眉头紧拧,瞧着眼前这景象,也自然察觉,已经陷入了僵局。
白芊芊有理有据,字字肺腑,陆胥全然不理,并不在乎。
“不然滴血认亲吧。”一直不曾开口的二姨娘突然说了一句话。
“荒唐!”陆胥冷哼了一声,嗤笑道:“她是我陆家任何一个人的女儿,就和我没有血缘之亲了吗?”
这说的倒是。
璇璇不管是陆胥的女儿还是陆丰益的女儿,都和陆胥是骨血之亲,滴血认亲……显然行不通。
那当真就陷入死局了吗?
“我识得一位名医,听闻他有一种独特的法子,能查得血缘,不若请他试试?”
陆豫说道:“只是他如今不在霁城,寻他回来,得耗费个六七日。”
现在看来倒也没有其它更好的法子了。
于是太夫人点头答应了。
可这六七日的事情,事情又当如何处置呢?
“先打一百板,用樟树枝打,她下得什么毒,加十倍的下回去,让她自己吃。”
陆胥起身,声音当真极其无情冷血,连看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做错了事确实该惩罚,若不是现下有璇璇这件事,依陆胥的性格,怕是白芊芊已经性命不保了。
太夫人摆摆手,没说什么。
陆胥起身,拔腿便往外走。
沈卿禾还没反应过来,正懵住,陆胥冷声唤道:“沈卿禾,回去了。”
“哦,好。”她应了一声,马上起身,朝着陆胥小跑过去。
路过白芊芊身边时,低头看了她一眼,两人目光对上,刹那凝滞,些许异样在往外慢慢弥散开来。
沈卿禾马上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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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静悄悄的。
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偶尔传来。
沈卿禾回来已经半个时辰了,陆胥就坐在那里看书也没说话,她反倒不知道怎么办了。
按理来说,发生这样的事,沈卿禾是最尴尬的。
她身为陆胥的夫人,这对她来说,大概算是羞辱和丑闻,这件事情中,她不是一个旁观者,而是一个参与者。
所以她应该怎么做呢?
应该表现的大度一点?
唯一遵循的是,一切以陆胥的心情来定。
沈卿禾在心里措了措辞,才到陆胥身边,给他倒了杯茶。
往他手边递。
“夫君,我……”沈卿禾话到嘴边,又犹豫了。
陆胥眼角余光瞄见,伸手来接,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指尖惊颤,两人同时愣了下。
陆胥敛了敛神色,沉声道:“说。”
“枝枝很喜欢璇璇的。”沈卿禾开口,说完一句顿了顿,又不晓得接下来该怎么说了。
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她会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算璇璇真的是他女儿,她也会好好对她的。
陆胥捏着纸张的手指紧了紧,周身空气也僵了又僵,微顿后,抬头看着沈卿禾,冷冷道:“所以你觉得,我真的做过了?”
“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
第23章
她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做过啊……
要是没有的话,刚刚白芊芊说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反驳?
再说了,在她眼里他是怎样的人,这个很重要吗?
反正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
但紧接着沈卿禾就在想,他这样说的话,是希望她怎样回答呢?
他看起来脸色阴沉沉的,实在有点可怕,不用说都知道,是很生气了。
沈卿禾垂了垂眼,心下跳得快了起来,不由就想起方才在长睢院的时候,他同白芊芊说话时那厉然的语气。
显然那瞬间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陆胥的手段有多铁血硬核,沈卿禾尚未真正的见识过,可她多多少少也晓得了一些,便在心里时刻告诉自己,无论何时都不能放松懈怠。
陆胥到底是那个令人生畏的陆胥。
“夫君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沈卿禾想了许久,才轻轻说出这句话来。
既然不知道说什么,那率先夸一句,总是没错的。
陆胥却仍未说话。
沈卿禾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只好解释道:“枝枝嫁过来,便是夫君的人,自然夫君说什么是什么,枝枝……不会反驳的。”
她确实不反驳,没有人比她更乖了。
可她这样小心翼翼的和他相处,莫名让陆胥心里更加烦躁。
“那……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嘛,夫君总不会只娶枝枝一个,只要枝枝生孩子—— ”
沈卿禾顿了顿,下定了决心,道:“只要是夫君的孩子,枝枝都会视如己出。”
她想着,作为妻室,这话算说的很大度了吧。
不止指现在的璇璇,也指以后会发生的事,无论如何,她都会努力做一个很好的妻子,不嫉妒不吃醋,更不做坏事。
陆胥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而后眸光压了压,心里憋闷的慌。
想骂人又想打人,可偏偏对着面前的沈卿禾,他又什么都做不出来。
娇气得很,骂不得打不得。
“沈卿禾,你当真是这么想的?”陆胥压着声音,再次向她确认了一遍。
“是。”沈卿禾点头。
房间里又陷入了沉默。
两人都不说话,也都不主动开口,直到橘白进来,出声打破了这僵局。
“夫人,方才热着的牛乳现在可是要喝?”
橘白顿了顿,又问陆胥,道:“少爷您要喝吗?”
“滚!”陆胥骂了一声,声音震得人不禁一抖,而后他站起身来,抬腿往外走。
脚步声很快便消失不见。
橘白被吓到了,好一阵才缓过来,脸色苍白的看着沈卿禾,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沈卿禾便更不晓得了。
她自认为刚刚那一段话说的很好,无缘无故的,陆胥怎么就生气了。
而且这一次很明显,他是在生她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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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湖边正是清凉。
现下已经入秋,清凉过了头便寒意重的很,走在外头的几个丫鬟都冻得直抖,加快了脚步往屋里走,去避避凉气。
陆胥人就在桥边,看着湖水映出的倒影,许久,一动未动。
半刻后,隐半从后头桃林处过来。
他大概也察觉了陆胥身上气息格外低沉,不由暗暗咽了咽口水,才试探着开口。
“白芊芊晕过去了,到现在也没醒。”
“还有,大公子午后申时一刻回的胧明院,回去之后便再没出过院子。”
陆胥没说话,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隐半往前小小的走了一步。
“少爷。”他又唤了一声。
“夫人可歇下了?”陆胥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隐半顿了下,未曾想他会问这个问题,表情颇为为难,只得回答道:“不知。”
他怎会知夫人歇没歇下,这得问夫人房里的丫鬟吧。
陆胥烦躁的很,饶是在这站了这些时候了还是平缓不下来。
于是也就不站了。
回到水澜院,陆胥往房间看,见灯还亮着。
却就在这时候,灯灭了。
橘白轻手轻脚的退出来,几乎听不见有任何声音,她也没多往后头看,紧接着便往自己房间走了。
停了好一会儿,陆胥才冷哼了一声,骂道:“小白眼狼。”
只知道说什么纳妾生孩子的屁话。
这话放在以前,他不觉得有什么,可到现在,莫名只觉得讽刺得很。
想扒开她脑袋看看她都在想什么。
说完陆胥没进房间,转身便进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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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两晚是沈卿禾一个人睡的了。
虽然一个人睡很好,不用担心忧虑太多,更加可以困了便睡,没人折腾她,浑身都舒爽不少。
可同时心里也害怕。
害怕的每晚都会等他两个时辰,直到实在撑不住困了,才会爬到床上去睡觉。
陆胥当真生她的气了,这两日都没有理她。
甚至连吃饭的时候都不和她一起了。
昨儿在院子里看见他,那目光冷得如同十二月的冰窟,能生生的将人冻死。
早上橘白在给她梳头发,沈卿禾透过镜子往后看,眼神渐渐游离。
“陆胥他到底生什么气?”沈卿禾觉着,事情不能一直这么僵着下去,陆胥耗得住,她耗不住。
这有矛盾该及时解决,不然一日日积压得越深,她也就越往危险的边缘靠。
好不容易关系缓和后她过得稍微轻松一些了 。
“许是夫人说了什么话,惹少爷不高兴了。”
橘白也不晓得,只是随意猜测了一句。
“我只是提了说他可以纳妾……”沈卿禾没说白芊芊,是因为她知道,所谓丑闻,是不能提起的。
沈卿禾叹了口气,不禁恹恹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其实……若是闹了矛盾,那夫人您主动哄哄少爷不就好了。”橘白说:“奴婢觉得,少爷心里,是很在乎夫人您的。”
她在这院子里也待了这么些年,少爷什么性格,她自然很清楚。
这么多年,从没见他和哪个女人亲近过,更加没见他和谁说话这般轻着声音,看现在,就算同夫人生气,也只是不理人而已。
若是他真的大发雷霆,整个水澜院的人都得遭殃。
沈卿禾却觉得,橘白这话说的也荒唐。
哪只眼睛看陆胥觉得他在乎她了。
想他当初还想浸猪笼,要她性命,活脱脱一个恶阎王,她在他身边能保着性命便不错了,哪求什么他在不在乎他。
话虽如此,可是——
“怎么哄?”沈卿禾疑惑。
她性子也不是太好,以往在家里闹了小脾气,父亲母亲都会哄她。
送她首饰胭脂,给她寻好吃的。
她的气往往来得快消得也快。
可她喜欢首饰胭脂,陆胥喜欢什么呢?
他活得这么糙,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
陡然间沈卿禾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模糊又张扬,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沈卿禾垂下眼来,不由有些许的局促。
陆胥总喜欢抱着她的腰,埋在她胸前亲了又亲,那日迷迷糊糊间,似乎听见他说……很喜欢。
“夫人,今儿想戴哪个簪子?”
“夫人?”
橘白在后头喊了好几声,沈卿禾才反应过来。
她抿了抿唇,随手指了一个。
第24章
今早传来的消息,说陆丰益得知家里出了这些事,生生给气病了。
他常年在外经商,一年难得有时间回来,这次才出去三个月,未曾想便发生了这样的事。
简直是奇耻大辱,家门不幸。
只是陆丰益暂时也回不来,连着身子不大好,只能先在外休养。
听下人来传话的时候,陆胥正在院子里练武,手上提着一把玄铁长枪,瞧着挺重,他却轻轻松松的提起。
练了两个时辰了,一身大汗,连后背都浸湿得透透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滚落,跟黄豆一般大了。
他手臂肌肉鼓起,线条流畅,抬手把长枪提了下,便随手扔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