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他真的从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当初梁将军和他说让他小心的时候,他还不以为然,只觉得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就算她知道那也没什么。
是他做的事, 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只是因为一直到那个时候, 他都不知道,沈卿禾在自己心里,究竟有个什么样的位置。
不过觉得有她在身边, 有个媳妇, 好像也不错。
除此之外, 多的没有再想。
可现在看她这么难过,他心里后悔的不得了,若是时光能够倒流,他绝对不会再做这些混账事。
打死他也不会做的。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后悔也没有用了。
只想一拳把自己打死。
不知过去了多久,外面下起了雨,风刮得更大得更大了起来, 偶尔一声呼啸而过,凉得人心里寒意阵阵。
陆胥也一直站了这么久。
他听力好,但凡里头有些细微的声响他都能听见,可这时候,却听着里面没声音了。
连呼吸声都变得更浅了。
陆胥心提着,分外担心了起来,当时便试着唤了声:“枝枝?”
里面没有声音。
没有做任何应答。
他手停在门上,一着急便想去推门,可手指刚碰到,动作又停住了。
他不敢。
正好这时候他回头,便看见橘白站在后头。
陆胥顿了下,而后看着她,同时指了指里面。
橘白手上正好端着中午的饭菜。
是到午饭时间了。
橘白大概明白了陆胥的意思,于是点点头,便推门进去了。
在她开门时,陆胥才敢隔着门边那一点的缝隙往里面看。
沈卿禾窝在床上,只能看见一点背影。
一动不动。
橘白很快便出来了,还不到半刻钟时间。
手上东西依旧是端着,没有动过。
她眉头紧蹙,朝着陆胥摇摇头,靠近一点,压低了声音说道:“夫人不肯吃。”
何止不肯吃,是压根就没有理她,她连问了几句,夫人都是一句话没说。
这里头的动静,陆胥刚刚也都听到了。
他胸膛起伏,显然十分着急,微顿片刻后,便从橘白手里把饭菜接了过来。
“枝枝。”他朝着里面又唤了声。
意料之中的,没有应答。
“枝枝,我进来了?”陆胥又朝着里面说了一声。
里面依旧没有回答,他犹豫了下,轻轻推门,脚步也放得极轻,慢慢走了进去。
陆胥将东西放在桌上,不敢靠太近 ,离她尚有几步远的距离,便停住了脚步。
“枝枝,吃饭了。”
沈卿禾并没有理人。
被子有点细微的动,她是没有睡着的。
“枝枝,我们吃饭好不好?”陆胥又小心翼翼的询问了一句,仔细斟酌着,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沈卿禾哭了那么久,哭得累了,根本不想理他,静静的这么躺着,没有反应,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说话。
过了会儿,陆胥又问:“你是不是想出府,那我们回别院?”
“上次你种的花肯定都抽芽了,我们还可以开辟一片更大的地方,种更多的桃树。”
陆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上句不接下句的。
陆胥看她肩膀又抖了两下,瞧着是又哭了,瞬间十分慌乱,话都停在嘴边,颇有些手足无措。
“枝枝,不、不哭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陆胥想哄她,想说好听的话,只是他大老粗一个,有些话是真的不会说。
就怕说错了惹她心情更不好。
他真的见不得她哭,半点眼泪都见不得。
可任着陆胥一直在说,沈卿禾始终没有开口,整个人像死寂一般的沉默。
这气息太压抑了。
陆胥心里沉的几乎喘不过气,像千斤重的石头压在心口,压得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在即将崩溃的边缘。
她骂他或者打他,让他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可以,只要别不理他。
她这样沉闷闷的反应,只能让人把所有的情绪都紧紧的积压到了一起,无处发泄却又在心里疯狂叫嚣。
陆胥站了许久,直到饭菜都凉了。
“枝枝,别不理我啊。”陆胥声音嘶哑着,只短短一句话。
以前那么怂怂的却还努力保命的沈卿禾,说她一句重的就吓得直发抖,哼唧哼唧的还娇气的不行。
可现在……
陆胥手指捏的更紧,眉目间太多的无可奈何。
他只得又把饭菜端起,转身走了出去。
.
晚上沈卿禾还是没有吃饭。
饭菜怎么端进去的,又怎么端出来了。
橘白在外头小声的同陆胥说话。
“夫人没在睡,瞧着是困了,但一直睡不着。”
橘白心里头直跳得厉害,一阵发悸,饶是如此,她还是把一切都实话实说的告诉陆胥。
“方才奴婢进去的时候,夫人说是肚子有点疼。”
“肚子疼?”陆胥整个人都明显紧张了起来,紧接着又问道:“那现在怎么样了?”
“应当好点了。”橘白具体也不知道,只能估摸着说。
陆胥抬腿想进去,可刚有动作又停住,一手捏住了一截粗树枝,手臂肌肉肉眼可见的越发鼓起。
整个人气势凶煞又庞大。
接着只听“咔嚓”一声,那么粗的一截树枝,竟被他生生的折断了。
“砰”落在地上,还震了好一段声响。
橘白吓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陆胥心里烦躁得很,他又想骂人又想打人,只想把心里这异样的情绪都发泄出去。
“霁城里是不是有专门为怀孕的人做膳食的厨子?”陆胥不太确定的问她道。
“这个奴婢好像听过。”
“这些饭菜都扔了吧,你现在便让人去请新的厨子,还有,我有些事要问文大夫,你帮我转达。”
他说的橘白都点头,一一记住了。
随即她便匆匆出府,按照陆胥说的去做。
橘白刚离开,隐半出现在院门口,往里头看了两眼,有些犹豫要不要进来。
“少爷,手流血了。”隐半还是走了进来,低头看了眼他垂在身侧的手。
血瞬间溢满了整个指缝。
“啪嗒”一声,滚大的血珠子掉落在了地上。
这情形连隐半都瞧得胆战心惊。
他还从没见过少爷有情绪这般失控的时候。
着实吓人。
“没事。”陆胥冷声回了句,完全没在意自己的手,只是说道:“有什么事,说。”
“大少爷院里的丫鬟,已经倒了两日的药渣了,我把这些药渣拿去给大夫看了,说是治外伤止血的药。”
隐半顿了顿,又道:“而且看这量,受伤应该还挺严重。”
受这么严重的外伤,他还能活动自如,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那看来是他低估了陆豫……
“都连上了。”如果那天在青布山的黑衣人真的是陆豫的话,那一切都连上了。
陆胥眼眸微垂,思考片刻后,道:“陆欢璇……是陆豫的孩子吧。”
之前白芊芊说是他孩子的时候,陆胥便已经有怀疑了,无缘无故的,白芊芊不至于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既然说了,那肯定是想掩盖什么。
而陆家的男人,除了陆丰益和他,就还剩下陆豫和陆晟。
虽然陆晟不可能,但保险起见,他还是去查了下,将他排除了。
这样一来,只剩下陆豫。
想想才发现,璇璇和陆豫……是真的长得有点像。
片刻后,陆胥抬眼,看向胧明院的方向,冷冷道:“收网吧。”
第39章
之后的几日里, 沈卿禾对陆胥闭门不见。
她不同意他进来,陆胥也不敢,只能在门外徘徊,可连门窗也锁得紧紧的, 压根看不到她。
这几日沈卿禾吃得也不怎么好, 听橘白说, 她吃什么吐什么,只对酸味的水果还有点食欲, 多少能吃下一点。
陆胥也好几日没吃东西, 没怎么睡觉了。
枝枝没有胃口,他跟着没有胃口,想想现在自己肚子这么饿,而枝枝也同样饿着, 甚至还反胃难受, 他心里就心疼的不得了。
先前让橘白去问了大夫, 大夫说孕妇这个月份,多多少少有点孕吐反应,没法子的。
枝枝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陆胥想, 他之前虽然很期盼这个孩子的到来, 可一想到枝枝会因此而受很多苦,他便觉得,没有也没关系。
凌晨天光见亮,沈卿禾醒得早,瞧着外面难得的有了日光,便起身打开了门,想出来院子里看看日出。
可刚踏出门, 便看到一个庞大的身影坐在台阶上,撑着脑袋,睡得正沉。
沈卿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陆胥。
看他这样子,怕是在这里待了一整个晚上了。
这外头多冷啊,昨儿晚上风更是刮得厉害,光风声便听得人心慌,树叶都被刮散了一地。
所以他在这里要干什么……
沈卿禾愣了这一会儿,陆胥鼻尖似乎闻到她的味道,睁开眼,转头正好看向沈卿禾。
太久没有见到她了,陆胥眼睛一亮,当即站了起来,眸里是分外渴求的神色。
沈卿禾心紧了下,目光怯怯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还隔着几步,她似乎都能感受到陆胥身上凉意深重。
沈卿禾似乎有话要说,她抿了抿唇角,在心里斟酌再三,才极小声的开口唤了句:“陆胥。”
陆胥几乎是紧接着出声接话,盯着她目光便不敢再移开,问道:“什么事?”
“陆胥,你放我回家吧……”
这两日沈卿禾待在屋子里,心里难受,身子也难受,一个人就想了很多。
她觉得,或许不应该这样活下去,太累太痛苦了。
她只想能活得开心一点,也安心一点。
“这是不是……叫做和离?”沈卿禾其实也不是太懂这个词,但她多少听说过一些。
如果已经成婚的夫妻想要分开,那便和离。
她以前是觉得,如果嫁了人,那她肯定会好好的相夫教子,努力当一个贤良淑德又称职的夫人。
可她也真的很难过,被人往身上泼这样的脏水。
她又笨又胆小,很多事情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哪天性命弄丢了都不知道。
而陆胥听见“和离”两个字,当时便怔愣住,脸色青了又白,极其难看,身躯高大的男人,站在那里僵住了一般。
他动了动嘴唇,却始终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脸色暗的十分难看。
“枝枝,不和离好不好?”软和又近乎祈求的话语,每一个字都极其酸涩又小心翼翼,他手在身侧握紧却又松开。
“以后都不了,那些混账事,我肯定不做了。”
顿了顿,他又道:“不欺负枝枝,不惹枝枝生气,会永远把枝枝放在心上护着,我会……一辈子对枝枝很好很好。 ”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对什么事情这么执着过,这几天他坐在外面,就一直在想,他愿意拿这辈子所有的时间,甚至是命,来对她好。
沈卿禾看了他一眼,却又收了目光回来,垂眼,很不开心的小声说道:“不要,我就要和离。”
语气别扭的倔强。
果然除了父亲和母亲没有人会对她好的,她谁都不相信,她就要回家。
沈卿禾这也不是耍小脾气,她是真的想了很久,有时候她犟起脾气来,也是谁劝都不会听的。
“枝枝。”陆胥的话噎在喉咙里,极小的一声,断在一半,又没后话了。
沈卿禾想,不管他答不答应,她都要回去的,只是如果他答应的话,那事情会简单很多。
于是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正好这时候,有人着急的往院子跑来,直接推开了门,出声道:“二少爷,您去看看五小姐吧。”
来人是木桃,平日里照顾璇璇的丫鬟。
“五小姐已经连哭了五六日了,方才奴婢给她换衣裳时,才发现她脖子上有痕迹……”
木桃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说得也断断续续,可好歹话都说明白了。
这个时间,木桃也不知道该找谁。
太夫人正在睡觉不好打扰,于是刚好跑到水澜院这边,听见院子里有说话声,她一着急,才直接推门进来了。
不管二少爷和五小姐是何种关系,总归是有那一份情谊在的,肯定不会不管。
“什么痕迹?”陆胥问道。
“这……奴婢也不知道。”木桃慌乱起来,也说不太明白,“五小姐情况本来已经好很多了,可四五天前的时候,又开始哭,还哭得更厉害……”
“痕迹在脖子下面,像是……像是……”
木桃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说道:“像手指的掐痕……”
一提掐痕,陆胥脸色立马变了。
之前四小姐的尸体被捞上来的时候,脖子上就有掐痕。
“我去看看。”陆胥着急了起来,说着拔腿便要往外走。
刚走了两步,他脚步又停顿住,回头看了眼沈卿禾,说:“我马上回来。”
沈卿禾别开目光才不看他。
他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关她什么事啊。
但是她也有点担心璇璇。
左右她也没有看日出的心思了,便退回房间,又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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