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胥不在乎之前听到的所有的话,他所在乎的,只有母亲的死因,他要给母亲一个交代。
“她为什么会去祠堂?祠堂又是怎么起的火?还有你说的给晟儿下的毒,究竟是谁干的?”
陆胥步步紧逼,气势压下,在他面前的任何人似乎都要矮出一截,完全的被他压制住。
“你儿子都死了,你也没必要为他争什么了,你说出真相,我把他尸体还给你。”
李氏听到这话,眼睛猛的睁大了,惊恐的看着陆胥。
她听懂了他说的每一个字,却又不敢去相信这话中所言。
在没有见到豫儿的尸体前,起码还抱着那一丝丝的期待,可现在……
李氏看着他,迟迟没有说话。
于是陆胥又道:“你是想你儿子死了都不得安宁,无法入土为安,甚至死无全尸?”
李氏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大好,一听这话,当即吓着了,整个人都瘫软下来,连连哀求道:“我说,我说!”
“自从陆晟生病之后,董悦四处求医,夜夜不眠,我不止一次看到她一个人在偷偷的躲着哭,于是那时候我就想,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那日晚上,陆丰益不在府里,我看见有人偷偷进府,跟上去发现是来找董悦的。”
说到这里,李氏看向一旁的陆丰益,唇角微弯,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你当时那段时间没有理她,是因为你也怀疑陆胥不是你的儿子吧。”
“我偷听到,那个男人说要带董悦离开,但董悦不肯,她说——”
“陆家很好,夫君很好,她不会抛弃儿子,更不会离开夫君。”
董悦是多么善良又坚韧的人,她坚持保护着自己的儿子,信任着自己的夫君,哪怕经历了李氏的那些挑拨,依旧没有半分的动摇。
“之后就发生了祠堂那件事。”
李氏顿了顿,接着道:“人都已经烧成灰了,又怎么知道,里面到底有几个人?”
李氏的意思是,董悦的死,和那个男的有关。
如果没有猜错,两个人是一起在那场大火中被烧死的。
“至于其它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李氏连连摇头,眼神往四周扫,明显心里虚着,在打什么算盘。
正这时候,陆胥上前一步,直接掐住了人的脖子,狠声道:“这些下三滥的事,不是你干的,也是你儿子干的,既然他已经死了,那正好可以全推到你身上。”
“还有,你最好祈求我媳妇和孩子没事。”
陆胥早已经顺藤摸瓜查到了李氏和陆豫这边,只是事情过去的太久远,他只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其余的,没办法再知道了。
李氏起身,想问她儿子的下落。
却正这时候,旁边的陆丰益猛然拍下桌子,手掌下几近发震的一声,而后他脸色发白,扶着墙边,差点倒下去。
他启唇,话到嘴边,声音尚未出来,竟是被硬生生的气吐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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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天边微亮,已经是不知不觉间一整晚过去。
这个时间沈卿禾一般还在睡着。
陆胥不想打扰她,便想着先去书房换身衣服,去去身上的味道。
却刚走到门口,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屋里头燃着烛火,人像是醒着。
陆胥往前两步,再次确认,是听到了枝枝的声音。
他犹豫了下,推门进去。
一进门,看见沈卿禾盘腿坐在榻上,裹着毛毯,蜷着像只小猫。
听见声音抬头,看见是陆胥后,她瞬间扬起了笑脸,起身要下床来,小跑到陆胥身边,双手圈住了他的脖子。
“夫君,枝枝昨晚做梦,梦见你的娘亲了。”
沈卿禾好像心情很好,唇角弯着,脚尖一垫一垫的,声音也无比的轻快。
“夫君,你娘亲生的和你一样好看,她和枝枝说,她很喜欢枝枝。”
沈卿禾晓得昨晚陆胥不在是有点难过的,但一想起这个梦来,心情又莫名的好了起来。
她真的太容易受这些变化影响了。
陆胥唇角弯了弯,说:“是,我们枝枝这么好,谁见了都会喜欢的。”
沈卿禾又笑得更开心了,拱了下鼻子,点头道:“那当然。”
而此时,陆胥原本暗沉的目光顿了下,顺着她的话问道:“那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她希望陆胥每一天都能过得开心。”
沈卿禾看着近在咫尺陆胥的脸,对上他的眼神,察觉到他心情不太好,便大概能猜到,昨晚人不见了,该是去陆府了。
“枝枝昨天晚上是一个人睡的。”沈卿禾拉了拉他的手,柔声道:“夫君,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陆胥喉头微梗。
片刻后,他问道:“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陆胥在软榻上坐下,沈卿禾顺势往他身上爬,小小一团似的,便窝在了他怀里,黏糊的不得了。
“没有不舒服。”沈卿禾摇头,顿了片刻后,声音微沉,又道:“就是有点担心你。”
“不要不开心。”她说。
沈卿禾圈住他的腰,靠着把耳朵贴在了他胸膛,听着他的心跳,觉得安心了不少。
“夫君不是一个人,你有枝枝,有宝宝……还有晟儿和璇璇啊……”
这么多人,都在牵挂着他,都在想着他的。
沈卿禾一往人怀里钻,又柔声的说话,当真是听得他心都化了,忍不住低头,寻着她的嘴唇,轻轻碰了下。
停了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
沈卿禾还想问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刚要起身来,却又被陆胥一把按了回来。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陆胥声音微沉,含在喉咙里,莫名暗哑,难得的会让人觉得心疼。
于是沈卿禾轻应了一声,便乖乖待着不动了。
第57章
在陆胥的记忆里, 父亲和母亲的感情不是很好。
父亲在娶了母亲不到半年,便又迎了一名姨娘进门,当时他还没有出生,只是之后听身边的嬷嬷说, 父亲很宠姨娘, 从而冷落了母亲。
母亲向来温婉大方, 她从不与人多做计较,即使丈夫长宿她人房中, 她也从未说过半句。
甚至姨娘比她先怀孕, 生了陆家的长子。
而陆丰益对董悦的感情,也一直很复杂。
他娶董悦,根本目的还是看中了背后董家的势力。
董悦真诚,善良, 当她语气温柔的和人说话的时候, 很难让人不去喜欢她。
陆丰益就是在这样的日积月累中, 目光一点一点被她吸引,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心里已经满满的都是她。
于是在那几年里, 他们有了陆胥, 又有了陆晟。
随着陆胥渐渐长大, 便有传言,说董悦不守妇道,私会他人,这生出了陆胥来,是孽种。
有些话,传之而来,并非空穴来风, 说得多了后,陆丰益难免心生怀疑,渐渐的开始不信任。
他从来不是一个好人,更不是一个好丈夫。
当他发现自己是如此在意她的过往,并且疯狂嫉妒曾经和她青梅竹马的那个人——
他开始退却和逃避。
甚至于陆晟生病的时候,他在外经商,长达一月之久没有回来。
直到董悦死的一天,两人的关系都还处于冰点。
这些年,陆胥不知道陆丰益有没有过后悔和懊恼,他只是在董悦入殓后,整整有七日,守在灵堂不眠不休。
那短短的时日里,他瘦了一圈,也仿佛苍老了几十岁。
其余的话,一句都没有多说。
之后离开陆府,这些年,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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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卿禾今儿起得太早,眼皮原本就沉沉的了,这般听着陆胥说了会儿,人已经开始打哈欠。
虽然不精神,可陆胥说了什么,好歹一五一十都听进去了。
她沉默了会儿,突然便觉得有些同理的感同身受,撑起身来,抬眼,怔怔的看着陆胥。
眼里闪了两下,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我们一开始,也是这样吧。”
听着别人的故事,觉得很心疼也很心酸,可转过头来想想,才发觉过来,自己也很心酸。
总觉得她和董悦走得是同一条路,只不过她稍微幸运了那么一点点。
陆胥愣了下,随即冷嗤了一声,道:“老子可没他那么孬种又没用。”
这么多年他都讨厌陆丰益,因为觉得他软弱,无能,担当不起自己应有的责任。
但凡他当初选择的不是逃避,或许事情也不会一步步走向后来的惨剧。
归根结底,陆丰益是最没有资格后悔的那个人。
“以前怎么样那都过去了,老子喜欢的女人,那比老子的命都还重要!”
陆胥说的掷地有声,理所当然,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浑厚。
他最近嘴甜了很多,有些话听过了从来不嫌多,多听听也觉得挺开心的。
陆胥低头,去蹭了蹭她的脸,下巴上胡茬刺得人不舒服,沈卿禾禁不住的要避开他。
“陆胥,你能不能斯文一点……”沈卿禾小声的抱怨。
陆胥听了笑道:“文绉绉的小白脸有什么好的,老子这样的才叫男人。”
“枝枝你喜欢那样的,还不是老子这样的。”
说完粗壮的手臂往她腰间压,使着力,故意把人往上托了托。
沈卿禾不禁皱眉。
他烦死了。
沈卿禾起身来,想换身衣服,稍微收拾一下,陆胥却拦着她,不让她动。
“我给你换。”沈卿禾不说他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了,“你不要动。”
沈卿禾点头,便乖乖又坐下了。
陆胥从柜子里找了身衣裳出来,到沈卿禾身边,这穿脱的动作倒已经颇为熟练。
沈卿禾轻声说:“夫君,我想出门看梅花。”
前些日子,溪边小廊的梅花含了花苞,当时沈卿禾便在遗憾,没能在下雪的时候看见梅花盛开。
虽然不喜欢寒冷,却也希望雪能下得再久些。
“我想穿那双新鞋子。”
陆胥顿了下,疑问道:“上次不是说鞋小了,穿起来走路不舒服吗?”
前几天她得了双极好看的胭脂红锦镶梅花的绣花鞋,当时一眼瞧见,便喜欢的不得了。
可她脚浮肿的厉害,能穿进去却太挤了,不过穿了一会儿,脚都被挤红了。
“可是好看啊……”沈卿禾声音弱弱的,很没有底气。
她喜欢一切好看的东西,哪怕会让人不舒服,可好看就够了啊!
陆胥看着她,略沉吟了会儿,应道:“那就穿吧。”
说完,他转身去将鞋寻了过来。
半蹲下后,便握住了沈卿禾的脚踝。
“那穿上了不要走路,去哪里都我抱着。”陆胥穿好了鞋,抬头看她。
沈卿禾弯唇笑着,眼角也跟着弯了起来,点头,颇为开心的应道:“好!”
沈卿禾正要起来,陆胥握着她的脚踝,飞快的亲了一口,她这边没反应过来,愣了下,脸迅速的涨红了。
陆胥却大笑了起来。
他随之起身,一把将人抱起,轻快道:“走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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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梅落雪。
沈卿禾裹得严严实实的,被陆胥抱着出来,一直走到亭中,才小心翼翼将她放下。
陆胥轻轻为她拂去身上的一点落雪,手指轻碰了下她的脸颊,而后往下,寻着了她的双手。
白玉般的指尖微蜷着,尚是温热的。
陆胥便只是轻轻的握住了。
眼前是大片的白色,雪中缀着那一抹红,格外耀眼夺目,红梅跃然于雪上,给视觉带来极大的愉悦。
太好看了!
沈卿禾看着,眼底欣喜,好奇又惊喜的眼神,像极了个小孩子。
看了会儿后,她同陆胥道:“夫君,我们以后都住这里了,好不好?”
这里春日有大片的桃林,是陆胥亲手种下的,林边溪水潺潺,寒梅盛开,颇有世外桃源之意。
陆胥点头,应道:“都可以。”
外头天寒风大,沈卿禾不好待的太久,手脚有一点微微泛凉的时候,陆胥便又背她回去了。
沈卿禾身上裹着披风,趴在陆胥背上,只觉得从前胸到后背都暖和异常。
她把脸贴在了他的肩膀上。
沈卿禾不禁嗫嚅着出声,说道:“小时候,我爹爹也是这样背我的。”
她从小便娇气,稍微走几步路就不愿意了,通常的时候,都是撒着娇要爹爹背。
只要她撒娇,保管有用。
话音才落,陆胥突然追问道:“那我和你爹爹,你更喜欢让哪个背?”
沈卿禾抿了下唇角,只觉得他这样问十分的荒谬。
“你跟我爹爹比什么……真都不害臊……”
沈卿禾说着,轻哼了一声。
陆胥却突然大笑了两声,笑声震得背都一抖一抖的,将沈卿禾吓了一跳。
“因为老子要做枝枝最喜欢的人,谁挡在前面都不行。”
沈卿禾虽然觉得这话很霸道不讲理,可唇角弯起,心里还是一丝丝甜甜的,偏头看着他的侧脸,也问道:“那日后我和孩子,你会更喜欢谁。”
“都喜欢!”陆胥回答道:“但还是喜欢枝枝多一点。”
两人正说着,已经到了门口。
一抬头,只见一个身影在门口徘徊,时不时往里探上两眼,抬脚起来,却又放下。
“晟儿?”沈卿禾疑惑的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