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到了。”
沈卿禾这时候也顾不得他在说什么,手指揪得越来越紧,肉眼可见的紧张。
一直到在医馆里坐下,她都没有太大的实感。
这座医馆在城郊,周围比较安静,出诊的是一对夫妻,三十来岁。
朱大夫还在后面熬药,于是他们就在外面等了会儿,朱夫人坐过来,同沈卿禾聊天。
“夫人是哪里不舒服,瞧着您脸色不太好。”
这位朱夫人笑意和善,说话也让人挺容易亲近。
沈卿禾看了看陆胥还在外头,才说道:“前些日子大夫诊出我怀孕了,但我觉得没有。”
再多的也不好说,沈卿禾便只说了这两句。
“是吗?”朱夫人笑了声,只听着她前面半句,道:“我也刚怀孕,到今日将将三个月。”
沈卿禾听她这么说,目光下意识往她小腹处看。
能看出一点微微的隆起。
“夫人得将养着身子,怀孕是真的很磨人的,我连续吐了半个月了,什么都吃不下。”
朱夫人说着,沈卿禾却还在打量她的肚子,接着又摸了摸自己的,总觉得是不一样的。
肯定不一样。
正是这时候,朱大夫从后面过来了。
他给沈卿禾把脉的时候,朱夫人还在和她聊天,只是这时候她说什么沈卿禾已经听不太清楚了,心跳的飞快,整个脑袋都懵懵的。
许久没听见声音,也没什么动静,沈卿禾才紧张的问了一句:“怎么样了?”
朱大夫眉头紧皱,迟疑的说道:“有点奇怪。”
“夫人的脉象……乍看确实是孕象,但总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若放在之前,朱大夫或许也察觉不出来这一点的不对劲。
但这几个月来,他日日为自家夫人诊脉,又翻阅了许多典籍,对这脉象的细枝末节,都可谓十分清楚。
确实一样,却又不一样。
“在下才疏学浅,不敢妄下定论。”朱大夫起身,对着一旁的陆胥看了眼,接着道:“但在下斗胆认为,夫人您并没有怀孕。”
虽不是什么万分笃定的话,可起码给了她一线希望,沈卿禾一直紧绷的心口陡然松缓下来,整个人都轻松了。
甚至有点想哭。
她还是不敢说话,生怕错过朱大夫说的任何一个字。
“霁城内的大夫,怕都也再诊不出什么,如此令人生疑的脉象,或许只有皇宫内的太医,才能窥得真相一二。”
身为医者,无法得出个确切的结论也觉得十分惭愧。
朱大夫接着又问:“夫人最近身子可还有什么不适?”
沈卿禾说:“前阵子胃口不好,总不想吃东西,最近好了一些,但晚上会总是梦魇。”
陆胥在旁边,沈卿禾也不敢说得太过,她都不止是梦魇了,是几乎没有睡好过觉。
“夫人这是忧思过甚。”朱大夫说:“瞧着夫人眼底发青,定然是连着许久未曾睡好,方才脉象也十分气虚。”
“夫人若是再不好生将养着,恐成重疾。”
她从小养得娇贵,身子骨本就弱些,倒是经常生病的体质。
这忧思之症,说起来没什么,可又偏偏最为严重。
“还是给夫人开几副药吧。”朱大夫说。
朱夫人倒是不大清楚其中好坏,只是在旁听着,便安慰沈卿禾道:“夫人您也莫要太伤心,孩子总会有的。”
“您看我,今年都三十有一了,本以为不会再有孩子,这不也怀上了嘛。”
沈卿禾可不伤心,她高兴死了。
谢天谢地,没有怀孕可太好了。
陆胥一直没说话,直到朱大夫帮她把药抓好了,他才一把把药拿了过来。
沈卿禾从他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于是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在他后面。
第13章
回府这一路上,陆胥都没说什么。
许是怕熏到沈卿禾,他便坐到马车外面去了。
沈卿禾意识有些许的放空,想着朱大夫同她说的那些话,一边觉得放心,另一边又有更大的担忧。
她的身体,总不是无缘无故便这样的吧。
正想着,马车停下了,沈卿禾思绪被猛然拉回,掀开车帘往外看,才发现已经到了。
这一路想得太入神,时间不知不觉过得飞快。
沈卿禾踩着凳子下来,朝旁边的陆胥看了一眼,才斟酌着同他搭话,道:“夫君,你是怎么认识那位朱大夫的?”
“梁将军介绍的。”陆胥回答:“以前受了点伤,朱大夫给我治好的。”
陆胥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朱大夫医术确实不错,治外伤也很厉害。”
“是受伤很严重吗?”沈卿禾顺着问了一句。
“还好。”陆胥说:“被刀砍了,一只手差点断了。”
这话听得沈卿禾心惊了一下,下意识朝他的手看去,陆胥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便问道:“要看看吗?”
没等沈卿禾回答,他轻嗤一声,道:“得了,就你那胆小的,一个疤别给你吓哭了。”
那得有多可怕呀……
沈卿禾抿了抿唇,确实也不想看。
她往前小小跨了一步。
这时候有下人赶过来,急忙拦住了他们,说道:“二少爷,今儿太夫人请了人在府中,特地吩咐了,请您和夫人先在晚榭歇着,待晚些再回去。”
陆胥也没问,只是应了声:“知道了。”
反倒是沈卿禾不明白。
“为什么请了人就不能回去?”
陆胥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要听?”
沈卿禾略迟疑:“不能……听吗?”
陆胥道:“刚刚进大门的时候没看到什么吗?”
沈卿禾摇头。
陆胥继续道:“门口洒了鸡血,贴了符咒,还有,从这个方向过去是……桃林。”
听见“桃林”两个字,沈卿禾顿时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后背不禁一阵生寒,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说话了。
府里总有些奇怪的事,沈卿禾多少都能察觉到,虽然也疑惑,可从来没有问过。
知道的越少越好,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晚榭挨着侧门,在整个府邸的最边角处,背光阴凉又阴森。
沈卿禾坐在软榻上,摸了摸肚子,很小声的说:“夫君,枝枝不说假话的。”
陆胥一直不提这事,她心里也不舒服,可不说也不行,她心里放了那么久的结,还是要说清楚的。
陆胥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我觉得,皇城里的太医肯定很难请到,但你相信枝枝,不管过几个月——”
“肚子都不可能大起来的。”
最后一句话沈卿禾说的很小声很小声,明明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莫名其妙,特别特别的委屈。
但她还不可以委屈,她必须努力为自己证明,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陆胥转头,扫了她一眼。
听她语气总以为她快哭了,看着倒也没有。
没哭就好,哭了该真糟心了。
陆胥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又停住,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
太阳落下,天渐渐的黑了。
沈卿禾在房间里坐得无聊,陆胥刚刚也出去了,说实话她一个人有点害怕。
她起身出了门,到门口时,隐约听见桃林那边传来些奇怪的声音。
好像是在……念经?
风从桃林的方向刮来,吹在身上一阵阵莫名的凉意,这感觉实在太过于阴森森的了。
怪瘆人的。
沈卿禾往四周扫了一圈,在曲廊拐弯处看见陆胥,眼睛一亮,便连忙往前走了两步。
沈卿禾个头娇娇小小的,不经意往陆胥身侧躲了躲。
他强壮高大,能将她整个人都挡住,挡得严严实实。
“还不可以回去吗?”她问。
“我无所谓,祖母是怕冲撞到你,对你不吉利。”陆胥说:“再等等吧,快结束了。”
说起太夫人,沈卿禾才想起来,还有她那边,不知道要怎么交待。
太夫人好像真的很看重她这一胎。
“祖母她会不会觉得很失望?”沈卿禾不由纠结了起来,“这该怎么和她说?”
陆胥沉默了会儿,说道:“你知道祖母为什么那么重视吗?”
“为什么?”沈卿禾之前其实也好奇过,但没敢问。
“诅咒。”陆胥看向她,沉声道:“家族无后的诅咒。”
沈卿禾后背不禁又一阵发凉。
她也不知道陆胥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毕竟诅咒这样的说法,似乎有点不对头。
陆家人丁挺兴旺的。
如果真的是有这样的诅咒,怎么就相信了呢?
沈卿禾好奇的眨了眨眼,小声道:“这个……还能再问吗?”
陆胥低头看着她,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沉沉笑了声,看着她说:“随便问。”
“那祖母她……为什么会信这个诅咒?”
“本来谁也不信,可家中相继出事,不信也得信了。”
其它有什么事沈卿禾也不知道,她知道的也只有四小姐那一件。
这个府邸里也太玄乎了。
两人就这么站着,没再说话。
约摸又过去了一刻钟,那边声音似乎停了。
橘白过来晚榭寻人,远远的便唤了一声,沈卿禾看见她,瞬间笑了起来,回头对陆胥说:“可以回去了!”
她才往前走了一步,突然一阵狂风迎面刮来,她下意识偏头避了避。
晚榭旁依着几棵大树,树叶葱郁茂密,风一吹东歪西倒的乱晃起来,横亘出来的一截树枝,隐隐听见了“咔嚓”两声。
陆胥听力好,耳朵动了两下,顺着声音看过去——
一截树枝断开,猛然往下落。
他目光一紧,甚至来不及出声,两步跨过去,一手拉了沈卿禾过来,另一只手去挡落下的树枝。
这截树枝足有男人的大腿那么粗壮,从高处落下,树叶哗哗的往人身上落。
沉沉一声,直接砸在陆胥手上,他闷哼了一声,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沈卿禾!你走路能不能看着一点!”陆胥这只手疼得快没了知觉,强忍着痛意,低吼了一声。
眉头都揪拧巴了。
沈卿禾也完全是懵的没有反应过来,只看见地上掉落一动的树叶。
好一会儿才抬头。
陆胥的左手僵在那儿没动,脸色铁青的可怕,两人目光对视上片刻,陆胥又飞快将视线移开。
“先回去。”陆胥冷硬留下一句,抬腿往前走了。
沈卿禾脸色惨白,脑袋里完全空白一片,直到陆胥已经走出老远,她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上了他的脚步。
.
一回水澜院,陆胥就自个进书房了。
书房门关着,沈卿禾也不敢随便进去,在院子里站了会儿,一直担心的朝书房里看。
现在再回想起来,那根掉下来的树枝真的很粗,而且那么高,肯定很疼很疼。
这要是砸在她身上,可能她人都直接没了。
陆胥之前还说他手上有受过伤……
沈卿禾往前走了两步,想进去看看她,可刚动两下又停住了。
陆胥好像是真的很生气。
他生起气来很可怕,特别可怕。
“二弟在吗?”正纠结着,院门口突然传来声音,沈卿禾转头去看,看见陆豫正站在门口。
沈卿禾看了眼书房,回答说:“他在。”
陆豫走进来,笑着朝沈卿禾点了下头,开口道:“听说二弟受了伤,祖母很是担心,让我替她过来看看。”
陆豫问:“二弟伤的严重吗?”
“我不知道。”沈卿禾犹豫道:“好像还挺严重的。”
“二弟他上回便伤了手,养了半年才养好,这回可千万别再引起旧伤复发了。”
陆豫说着,眉头不禁皱起,模样倒是颇为担心。
“他上次是因为什么伤的?”沈卿禾听他这么说,赶紧便就追问他。
不敢问陆胥的问题只能问陆豫了。
在她的印象里,陆豫温文尔雅,待人也好,平时算挺照顾她。
和他交谈,还是蛮轻松的。
“二弟没同你说吗?”
陆豫顿了顿,接着说道:“两年前,他同梁将军一起剿匪,替将军挡了一刀。”
“当时伤的严重,伤进骨头里了,好在现在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这次……”
陆胥还去剿匪……
他这么厉害的啊。
“对了。”陆豫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将手上的瓷瓶递向沈卿禾,“这伤药治筋骨之伤极好,劳烦卿禾代为转交一下了。”
沈卿禾看了看他手里的瓶子,没有接,只是指了指里面,问:“大哥不亲自拿给他吗?”
她还想着陆豫进去的话她跟着一起呢,她一个人实在想进去可又不敢……
“不了,我还得回去和祖母交待。”陆豫弯唇笑了笑,便转身出了院子。
沈卿禾看着手里的瓶子,正愣了下,这时候,旁边书房的门打开了。
陆胥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胡乱的掩住了领口,胸膛一起一伏,依稀能看见肌肉贲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