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们虽然不满，却也不敢在此时做出有损王室威严的事情。是以场面一时间几乎凝固了。
这时，众人的身后传来了一阵平稳的脚步声。贵族们纷纷向后看去。
亚德里恩王子身穿绸缎衬衫、马裤和高筒靴，披着黑底金边的贵族礼服，手中拿着华丽的黑檀木手杖，逆着光一步步走进了宫殿。
空气中一阵死寂，而王子殿下的足音犹如催命的鼓点。
第16章
亚德里恩王子不顾贵族们的眼神，径自走到伊莲诺的身旁，拉起她的手腕就朝宫殿外面跑。
门口的守卫骑士正要阻拦，莱茵却缓缓抬起了一只手。
“让她去吧。”
金发的国王坐进王座里，闭上了眼睛。
被亚德里恩拉着一直跑出了宫殿，伊莲诺才反应过来。她盯着王子冷绿色的眼睛，质问：“殿下你这是？”
亚德里恩轻笑一声，松开伊莲诺的手，低低地说了一句：
“你不属于这里。愿意跟我离开吗？”
伊莲诺抬起眼睫：“去弗斯王国？”
亚德里恩矜持地颔首，“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伊莲诺想起了一件事。
弗斯王国位于大陆西侧沿海，而她要攻略的第六位勇者——人鱼耶达，就常在西海岸附近出没。如果跟着亚德里恩王子过去，就不用再额外降临化身，增添本体的负担了。
“我需要向国王陛下告辞。”伊莲诺说。
金发的王子轻笑一声，礼貌地朝宫殿的方向伸出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
莱茵坐在冰冷的王座上，注视着一步步走来的少女。
国王挥挥手，屏退了周围的侍从和贵族。
偌大的宫殿里便只剩下国王和少女二人。
伊莲诺：“陛下……”
莱茵打断了她的话：“你是来拒绝我的，对么？”
不等伊莲诺开口，莱茵继续说道：“也许你觉得我的求婚很突兀，不像一位君主能做出的事情。但在见到亚德里恩王子之后，我有预感，你将……离我越来越远。”
金发的国王眯起了冰蓝的眼眸，“离开之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吗？好让我……有个念想。”
伊莲诺微微弯唇，用神力凝聚出了一枚小小的金色鸢尾胸针。少女一步步走到王座前，低下头，将胸针别在了国王礼服的胸口。
“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它会告诉你一切。”伊莲诺低下头，安静地凝视着俊美的国王。
莱茵握住了金发少女的手，仰头看着她，眸中的光芒亮起又熄灭。
“先别离开，让我……记住你的样子。”
莱茵凝视着这张伊莲诺随手捏出的脸，是那样认真而专注。
作为海王的伊莲诺，有一丝丝的心虚。
还好莱茵是无信者，她听不见他的心声。否则伊莲诺听到莱茵心里的表白之后，估计要更绷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最终，伊莲诺试探着将手从国王的大手中抽了出来，朝他挥了挥。
“那再见？”
莱茵轻轻颔首，如同在御前会议上同意贵族的提议一般。
*
亚德里恩等在宫殿的对开大门外。
一左一右站着两位西利雅王国的骑士，他们头戴面甲，一言不发。
看到伊莲诺走了出来，王子殿下忽然吹了声口哨。
不多时，一块黑影便将宫殿前的余晖遮住了。
伊莲诺抬眸看去。
只见一只漆黑的大鸟，展开翅膀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守卫在宫殿门前的两位骑士，立刻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亚德里恩眯了眯眼睛，直接将伊莲诺拦腰抱起，跳到了黑鸟的背上。在骑士们反应过来之前，黑鸟已经长唳一声，迅速地升上了天穹！
凛冽的天风掠过伊莲诺的鬓角，卷起少女如黄金般璀璨的长发。她侧坐在黑鸟的背上，倚在亚德里恩的胸口。隔着薄薄一层衬衫衣料，伊莲诺能听见青年平稳的心跳声。
“怕吗？”他低下头，在她耳边温柔地低笑。
伊莲诺立刻摇了摇头。
开玩笑，她怎么可能……呜。
只见黑鸟迅速地攀升，下方的西利雅王城变得仿佛玩具模型，在视野中越来越远。迎着夕阳，大片大片的丘陵和森林在前方铺展开来。
伊莲诺连忙收回眸光。装作一点也不怕的模样，去瞥王子的表情。
暮光洒在亚德里恩的金发上，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鼻梁和眉骨的阴影遮住了冷绿的瞳孔，呈现出一种古典雕塑般深刻俊雅的美。
伊莲诺的心跳快了一拍。
一定是因为坐骑飞得太高了。
“明天才能到达弗斯的王城，”亚德里恩在伊莲诺的耳边轻声说，“或许你可以倚在我胸口睡一会儿。”
*
伊莲诺将这边的分.身设置为挂机状态之后，将注意力放在了位于“堕落之城”的分.身那里。
“堕落之城”的拍卖会一连持续七天，今天是倒数第二天，许多珍贵的武器和材料都出现在了拍卖现场，气氛一时间达到了高潮。
不过，米洛一直都没有出现。
伊莲诺和银发的小少年艾尔、刺客萨缪一同，坐在包厢里百无聊赖地看着台上。
——包厢还是米洛之前出钱一连订了一个礼拜的。
这时，侍者悄悄在伊莲诺身后说：“艾琳小姐，城主大人请您过去。”
“城主大人”一词引起了伊莲诺的注意。她的武器“圣谕之书”还在城主那里，正愁着没机会接近他。而且米洛很可能也在城主那里。
于是伊莲诺安抚了萨缪和艾尔几句，跟着侍者走出了包厢，穿过装饰阴暗靡丽的走廊，来到了另一间包厢。
包厢里坐着一位身穿高领风衣的白发青年。看见伊莲诺进了包厢，青年缓缓回眸，将手按在脸上，悠闲地摘掉了面具。
一张苍白而俊美的脸呈现在伊莲诺的面前。虽然有着迷人的美貌，但青年身上却没有丝毫属于“人”的气息，薄唇无一丝血色，苍白的皮肤甚至呈现出极浅的冷蓝色调。那对紫罗兰色的眼睛里仿佛藏着死寂的迷雾。
一位亡灵。
“城主大人。”伊莲诺朝城主微微颔首。
埃伦低笑，“请坐吧，艾琳小姐。”
伊莲诺坐在了城主旁边的天鹅绒扶手椅上。
遗憾的是，她并没有感受到“圣谕之书”就在这附近。大概是被城主藏进了宝库。
“米洛离开之前，拜托我交给你一封信。”埃伦将一封火漆封口的信递给了伊莲诺。
伊莲诺接过了信，有些诧异地问：“米洛离开了？”
“没错，”埃伦沉稳地颔首，“去地面上推广他研制的药剂了。”
米洛的不告而别，让伊莲诺的心里多少有些微妙的感觉。黑魔法师脾性古怪，也许她不等到第二天才去解释，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
不过，伊莲诺也无权责怪米洛。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并未抱以真心。
想了想，她将信的一角随手对准了桌面上的烛台。很快，华丽的信纸燃烧起来，在半空中化为了灰烬。
——不看也罢。
埃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或许他将‘堕落之城’所有的不动产都留给了你。据我所知，米洛在这里的产业就有好几条街。”
城主的“或许”大抵就是肯定的意思。
伊莲诺摇了摇头，说道：“我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了。”
埃伦轻蹙起雪色的长眉，“我原以为，你会答应我留在这里做客的请求。”
伊莲诺忍俊不禁：“可你还没有将请求提出来。”
“现在不是已经提出来了吗？”埃伦一边低哑地笑着，一边给伊莲诺倒了一杯酒，“嗯，我虽然是城主，但不会强求你答应。正如你可以拒绝这杯酒。”
伊莲诺接过高脚杯，轻抿了一口酒。反正这具分.身不是人类，根本不会喝醉。
“我同意你的请求，城主大人。”少女弯起漂亮的蓝眼睛，“但我可以知道您邀请我留下的原因吗？”
俊美的亡灵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旋即低声：“米洛拜托我照顾好你。”
“奇怪，”伊莲诺自语，“他本可以拜托萨缪。”
埃伦摇了摇酒杯，杯中凭空出现了好几块冰块。他将酒一饮而尽。
“哦？你是说……银蔷薇会的首席。”埃伦顿了顿，“刺客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果然，拍卖会结束的那天，萨缪就过来告诉伊莲诺，他接到了银蔷薇会的暗杀任务，不得不离开了。
萨缪请求伊莲诺和他一起离去，承诺会照顾好她。
伊莲诺想了想，回绝了。
她这具分.身需要继续待在“堕落之城”，取得埃伦城主的信任，把“圣谕之书”搞到手。
离开之前，萨缪赠送给了她一小块刻着蔷薇和剑的令牌。
“用它可以调动银蔷薇会的势力。”灰发美人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多保重。”
唯一还留在伊莲诺身边的，似乎是那位不起眼的奴隶少年。
在她凝视着萨缪拉上兜帽离去的背影时，银发少年轻轻地拉了下她的衣袖。
“嗯？”伊莲诺低头看向艾尔。
“你的眼神，可不可以也落在我身上？”少年冷绿色的眼睛像清透的琉璃，玫瑰色的唇瓣轻轻翕动，“——哪怕是一小会儿。”
第17章
于是伊莲诺就盯着银发少年看了一会儿。
伪·奴隶少年/真·黑暗神：？
虽然心里疑惑，但少年的表情却还是一副令人怜爱的模样。眼尾更是呈现出浅淡的红晕。
“他们将财产和势力奉上，可我却……什么都没有。”少年纤长的银色眼睫耷拉了下来，恍如天使低垂的羽翼。
伊莲诺安抚地揉了揉少年的头顶。
“可现在陪在我身边的只有你。”
少年重重地点一下头，“那我就把心送给你。你……愿意接受吗？”
伊莲诺面无表情地瞥了银发的小美人一眼：
“把心挖出来会死的。”
艾尔翠色的瞳孔微微扩大了一霎。
“如果你要的话……”
伊莲诺连忙摇头，“我只是随口一说。”
被她这么一糊弄，少年果然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了。
不过，萨缪前脚一走，城主府的护卫后脚就过来，请伊莲诺和少年前往城主府。
被护卫带到城主府之后，伊莲诺被告知城主暂时在处理事务。她和艾尔被安排了住处，很快，穿着女仆装的恶魔就将各式各样的美食与美酒呈了上来。
伊莲诺假装在吃东西，实则将注意力投放在了另一边。
*
弗斯王国，王城。
橙红的暮色落入奢靡的宫廷，透过敞开的窗格，洒在金发少女的脸颊上。
这是一张美艳而张扬的脸，深刻与柔美兼具的轮廓裁碎华美光影，金发细碎的影子落在颊边。即便处在沉睡中，仍有着令人难以移开视线的引力。
假扮亚德里恩王子的黑暗神，垂眸凝视着少女的眼睫。
——呵，睡得真死。
——看光明女神这好骗的样子，祂都有些不忍心欺骗她的感情了。
——相反，祂认为必须看紧她，不能让她被该死的蝼蚁们欺骗。
——为此哪怕付出三个分.身的□□，黑暗神冕下也认为不是不可以接受。
如蝶翼般纤长美丽的睫毛轻颤了一下，一对海蓝色的眼眸慵慵倦倦地睁开。
伊莲诺的瞳孔缓缓聚焦，旋即落在了亚德里恩的脸上。
“抱歉，殿下，我似乎……”她思考着措辞，“睡了不短的一觉。”
亚德里恩矜持地颔首，“没睡够可以再睡一会儿。”
伊莲诺摇了摇头，从华丽的大床上爬了起来。
“可以带我出去走走吗，殿下？”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亚德里恩回答，“你要换一身衣服吗？”
伊莲诺点头，她身上穿的还是过于繁复的宫廷长裙。
“麻烦给我准备一套便于活动的装束。”
亚德里恩弯起碧眸，抬起修长苍白的手打了个响指。
侍立在门口的女仆们鱼贯而入，手中的白银托盘里放着女式衬衫、马裤和小牛皮靴，以及一件金丝滚边的华丽斗篷。
原来王子殿下已经提前为她准备好了轻便的服装。
伊莲诺对他的好感度上升了一点点。
不等她开口，亚德里恩就以手按胸，微倾上身，优雅地离开了房间。
房间的门被轻轻关上了。
伊莲诺走到窗边，向下看去。
她现在位于一座高大的城堡里，翠绿的藤条攀爬在城堡的砖石上，缠绕着窗边的立柱。远处是在夕阳辉映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海水拍打着深灰色的礁石。悬挂着风帆的船只们悠悠驶向港口，在海面上拖出一道道点缀着金光的航迹。白色的海鸟盘旋在周围，鸣叫声闲适悦耳。
伊莲诺拉上了窗边的帷幔，就着女仆端来的清水洗了把脸，用华丽的锦帕将脸擦干，算是提了神。
——这具化身不用护肤品和化妆，就已经是最美的状态。
换好轻便的衬衣长裤，披上斗篷之后，伊莲诺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同样是在宫廷里，区别于莱茵国王，亚德里恩王子似乎并不在意那些约定俗成的礼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