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撒饶有兴味地眯起眼睛，“那么你对此怎么看？”
“神明不应该干涉人类，最好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人类”，伊莲诺从人类的角度回答。
——事实上，作为光明女神的她，只想回到原本的世界继续当一个咸鱼。
这句话却让亚撒愉悦地笑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才压低了声音说：
“你说的没错，神明应该回归神域。”
“神域”这个名词，可不是一般人能够知道的。伊莲诺存了试探的心思，便主动作出了一副不解的表情：“神域？”
浸染了雾气的晨风拂过骑士银白的长发，他低下头轻笑了一声，旋即解释：
“神域是高层位面，是众神的归属之地。当然，这个‘众神’，并不是指在各个世界由信仰诞生的神，而是诸界诞生之初便存在的神明。”
【比如说您和黑暗神。】神格贴心地在伊莲诺的脑海中补充，【不过，眼前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冕下，有理由怀疑他就是黑暗神的化身。】
伊莲诺倒不是很相信：【如果他是黑暗神的化身，又何必主动告知这些，暴露自己的身份呢？】
【也是哦，】神格答道，【上古时期一些惊才绝艳的炼金术士和占星术士，也曾经推断出了这样的秘密。或许有手稿留存也说不定。】
就在这时，远处地平线的位置，传来了隐隐的喧嚣声。
“魔物来了。”亚撒下令，“为了光明，准备迎战！”
听到这位无信者骑士长大喊“为了光明”，伊莲诺感觉到了浓浓的违和感。
她问神格：【我的‘圣谕之书’，何时才能充能完毕？】
神格立即回答：【目前的进度是67.95%，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如果人类强烈的愿力汇集，有一定几率使进度条增加。】
说话，它还在伊莲诺的脑海中展示出了一个蓝色的加载条。
伊莲诺：……这神格还挺智能。
神格得意地说：【当然，这是我根据您的认知，找到的最好的表达方式！】
伊莲诺：……
雾气弥漫的天气显然不利于战斗，更何况第一波到来的还是飞行魔兽。因此所有的骑士、战士、弓箭手和神官都严阵以待。
亚撒带着伊莲诺来到了堡垒内部，垂眸问她：“会拉弓吗？”
伊莲诺点了点头。前世她参加过大学的弓道社团，再加上神明之躯的力量本就超越凡人，因此拉弓搭箭对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对着飞行魔物是否能瞄准就说不定了。
亚撒将一把长弓递到了伊莲诺的手里，在她腰间别上了一筒经过神官们附魔的圣光箭。
伊莲诺对准了堡垒上开凿的小孔，拉开了手中的弓箭。亚撒站在她的侧后方，握住了她的手腕，耐心地为她调整着姿势。
清冷的风从射箭孔外吹来，拂起青年银白如缎的长发，轻飘飘地划过伊莲诺的手腕。他身上带着北境特有的银色花朵的冷香，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轻轻撩.拨着少女的鼻尖。
就在这里，远处禽类的鸣叫愈发清晰，一只巨鸟的轮廓在雾气中显现！
“稳住。”亚撒在她耳边低语，他随即别过脸去，高声喊道，“稳住，弓箭手们！”
密密麻麻的利箭对准了雾气中的飞行魔兽。
很快，在那只领头的巨鸟之后，更多飞行魔兽的身影在雾气中显露了出来。
“就是现在！”亚撒握紧了伊莲诺的手，瞄准之后拉开了弓弦。圣光箭上流转出金色的光芒，划破虚空而出！
旋即，更多金色的箭雨铺天盖地般地落下！
第一支射出的箭矢，准确无误地击中了那只巨鸟的眼睛。它哀鸣一声，仿佛受到了圣光之力的烧灼，顿时失去了平衡。
随即，更多的弓箭落了下来，那只领头的巨鸟直接坠落在雪原之上！后面的飞行魔兽们也被第一波箭雨命中，纷纷向下坠落。
在亚撒的命令下，弓箭手们又发射出了第二波箭雨。这次也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然而——
飞行魔兽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这次黑暗力量引发的兽潮，几乎涵盖了拉维尔堡垒以北的大块土地。是以受感染的魔兽数量远远超过了大陆上人类的数量。
在数轮箭雨之后，铺天盖地的飞行魔兽们虽然削减了不少，但仍有很大一部分接近了拉维尔堡垒的上空。
亚撒叮嘱伊莲诺留在堡垒中继续射击，千万不要出来。随即，银发的骑士就抽出了腰间纹饰华丽的长剑，快步来到了堡垒之外的城墙上。
城墙上驻守的骑士们身着重甲，或一手执盾，另一只手拿着长矛、利剑和链锤，或持握着战斧、大锤和巨剑，严阵以待。
在城墙的下方还有一群敏捷型的魔兽，它们和飞行魔兽速度相仿，因此在更大批的兽潮到来之前，也来到了拉维尔堡垒附近。
这些极为敏捷和灵活的爬行魔兽，仅凭利爪就可以攀上城墙。好在它们的数量比起飞行魔兽，并不算特别恐怖。
骑士们将早已备好的沸油和火把丢下，延缓着爬行魔兽们攀上城墙的速度。同时也起到了焚烧魔兽尸体的作用，防止尸体堆积过多导致魔兽们更容易爬上城墙。
伊莲诺所在的堡垒之内，也有不少爬行魔兽攀了上来，试图从狭窄的射箭孔离钻进来。
这些魔兽极为奇怪，似乎可以更改骨骼的结构。眼看着一只丑陋的魔兽就要爬了进来，伊莲诺抽出腰间的匕首刺向了它的脸，将它从高空中捅了下去。
周围的弓箭手们向神使大人投以赞美和崇敬的眼神，但随即，他们也遇到了类似的麻烦。不过好在魔兽钻进来需要时间，因此堡垒内侧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威胁，只是射箭的视野被阻碍了不少。
少了有序的箭雨压制，那些飞行魔物接近了城墙，俯冲而下，将守在城墙上的部分骑士们高高提起，下一秒就要抛下！
但那些虔诚的光明骑士，眼见着自身无法存活，立刻将体内的神力引爆，和黑暗生物同归于尽。雾气弥漫的天穹中，一簇簇金色的能量炸开。
【为了光明！】
【希望我死后可以进入女神的神国。】
【为了我身后的人们。】
【愿女神庇佑。】
【让这些黑暗生物下地狱去吧！】
【母亲……妹妹……】
【不！】
骑士们离去前的心声，在伊莲诺的脑海中响起。
眼泪不知何时模糊了她的眼眶。
她用掌背拭去眼泪，再次拉开了手中的弓弦。
圣光之箭离弦而去，没入了魔兽的咽喉！
*
亚撒在城墙上与魔兽搏杀着。
银白长发的骑士手持染血的长剑，所到之处魔兽纷纷陨落。
——祂就是诞生在鲜血和杀戮中的，黑暗之神。
一只飞行魔兽骤然袭来，尖锐的利爪直指骑士的后颈！
亚撒反手挥剑，准确无误地斩断了魔物的咽喉。
月光般圣洁的银发染了血，在凛风中扬起，反而有种不可方物的靡艳。
这场战斗从清晨一直持续到黄昏，直到北境的雪原染上了紫罗兰调的暮色，最后的魔兽才被清理干净。
战士们将魔兽的尸体丢到堡垒外，升起了一堆堆火焰。
为友方骑士提供了不少治疗的神官们，已经匆匆布置了祭坛，进行祈祷以恢复神力。
之前藏在地窖里的厨师和勤务兵，此刻也忙碌起来，准备起丰盛的晚餐。
——但不管是谁，都没有掉以轻心。
今天的战斗只是最终决战的讯号。
真正的兽潮，还在后面。
伊莲诺担忧地望向了远处暮色熹微的地平线。那里银白一片，高耸的雪峰隐于云霭之后。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忽然，有人俯在她耳边，用低沉动听的声音问：“不下去吃点东西么？”
伊莲诺的耳尖有一点点痒，她偏了偏头，躲过骑士如冰雪般清冷幽冽的呼吸。
“没有什么胃口。”她说。
亚撒怜悯地瞥了一眼正在燃烧的魔兽尸体，说道：“这里血腥味有些重。回去泡个澡？”
伊莲诺点了点头。
女仆们都在忙碌地准备晚餐，伊莲诺不愿耽误士兵们吃饭，便打算自己烧水。
不料，亚撒却以手按胸，朝她行了一个骑士礼。
“这种事情，请交给你的骑士。”
在骑士长冷绿幽深的眸光注视下，伊莲诺只好点了点头。
她站在房间的窗前，百无聊赖地打量着窗外渐暗的暮色。
就在这时，伊莲诺忽然发现，脑海中神格具现出的“圣谕之书”充能进度条朝前蹿了好大一截，从67.95%快进到了89.21%。
【这是怎么回事？】伊莲诺问神格。
【今天忽、忽然收获了大量的信仰和愿力。】神格激动地回答。
伊莲诺的眸色却黯淡下来。
她想到了在战斗中死去的光明骑士。
“等我重塑神国之日，神国之中定然有你们的一席之地。”少女轻声说道。
——“光明永远眷顾汝等。”
像是一句神圣的誓言。
亚撒将温度适宜的水倒入木桶，洒上了银白如霜雪的花瓣。
看到站在窗边出神的少女，他并未出声打扰，而是悄悄施展了一个小法术，维持着浴桶中的水温。
“亚撒。”少女忽然出声，她的嗓音带着一丝微妙的沙哑。
亚撒走到伊莲诺的身旁，将她抱进了怀里。
他用修长的大手轻抚着她的肩膀，声音低沉虔诚：
“有我在。”
伊莲诺感觉，她似乎有点儿喜欢上他了。
她并不反感他的拥抱，反而眷恋着那清冷的温度。
她踮起脚，吻上了他薄削的唇瓣。
亚撒“唔”了一声，眼尾染上一抹秾丽的红晕。
伊莲诺试探着，撬开了他的唇瓣。
她能感觉到他轻颤了一下，反手将她抱紧。
仿佛行走在极北雪原，所经之处，银白的花瓣纷纷盛开。
她也在这柔和的一吻中，等到了他的回应。
他深吻着她，像在无边的长夜中，寻觅到了一抹温暖的微光。
“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俊美的青年移开唇瓣，轻声说道。
——祂必须告诉她，祂的身份……
可少女却用柔软而热烈的、玫瑰般的唇瓣，再次吻上了他的薄唇。
黑暗神忘记了一切。
他满脑子都是她的吻，神性和人性都被抛到了脑后。
他近乎痴迷地回应着她。
但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心底肆虐的黑暗，垂眸注视着她：“你喜欢我吗？”
伊莲诺抬眸看了骑士长一眼，轻笑：“你认为呢？”
亚撒捧起了少女的脸颊，低下头抵住了她的前额。他纤长银白的眼睫几乎要触到了她的眼睫。
“我不知道。”他低低地说，“但我能清楚的事情是，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
第29章
伊莲诺当然对骑士长也有好感。
但她明白, 一旦自己的身份被拆穿，二人的感情便难以持续下去。这也会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伊莲诺垂下眼睫，将这残酷的事实轻声告诉了亚撒。
骑士微敛碧眸, 苍白的眼睫如羽翼般垂落。
“你就是光明女神？”
伊莲诺微微颔首，“……抱歉, 我应该更早告诉你。”
“那我也……”亚撒压低了声音, 在伊莲诺的耳边说, “告诉你一件事。”
他轻柔地握住了她的手，为他剥下了身上的盔甲，解开了衬衣的领口。
伊莲诺注意到, 骑士苍白完美如大理石像的肌肤上, 却攀爬着一条条黑暗的纹路。它们如此和谐地融入在亚撒的肌肤上, 仿佛生来就应该如此。
伊莲诺还不明白这黑暗纹身代表的含义，神格却已经在她的意识中惊讶地跳了起来：
【这、这代表黑暗本源归属于祂。】
伊莲诺：【？】
神格解释：【简而言之, 祂是黑暗神格的拥有者，万千黑暗分.身的掌控者。】
伊莲诺大概明白了, 这代表着亚撒和她的身份相当。
于是她带着一抹震惊, 看向了亚撒。
“身为黑暗的我, 竟然对光芒产生了眷恋。”亚撒神色如常, 声音却染上了一丝喑哑, “在你看来, 这大概是件难以置信的事情。”
浴桶中银白的花瓣，氤氲出清冷的花香, 在空气中轻轻漂浮。
熟悉的味道……
伊莲诺忽然灵光一闪。
“艾尔和亚德里恩，和你是什么关系？”她盯着骑士狭长的碧眸。
“是我的分.身。”亚撒垂下了月光色的眼睫，轻声说道。
伊莲诺一点一点地眯起了湛蓝的眼睛。
……这个戏精！就很气！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银发的骑士长。
“出去。”
他朝她优雅地行了个骑士礼, 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伊莲诺反锁上门，把自己埋在了浴桶的水里。
花瓣的幽香沁入她的鼻尖，伊莲诺抬手捞起几片银白的花瓣，将它们攥到手心狠狠地捏了一下，就好像捏的是黑暗神的脑袋。
没想到艾尔和亚德里恩居然也是黑暗神的化身。
她对亚撒的好感完全消失了！
气鼓鼓地泡了一个澡后，伊莲诺躺到床上，将注意力移向了位于弗斯王国的分.身。
*
弗斯王城，一处僻静的旅馆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