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刺狠狠地扎入了他的掌心，而俊美的国王恍如未觉。
天色一点一点黯淡了下来。
华丽而阴森的殿堂之中一片寂静，清冷的月光无声无息洒下。
孤寂的国王听到了少女轻柔的、断续的嗓音：
“我是……光明女神。”
“这只是我的化身……”
“……我们大概还会再见面。”
“希望到那个时候，不是以敌人的身份……”
等声音消失的时候，莱茵手中的金色鸢尾，也化为浅淡的金色薄雾消散。
莱茵冰蓝的瞳孔在黑暗之中一点点扩大。
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又过了很久很久。
金发低垂的国王轻轻地笑了一声。
“还有分.身在光明神殿么？哈，这次我不会再放你离开了。”
*
时间回到现在。
伊莲诺一行人传送到圣城外的山坡上时，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西利雅王国的骑兵正在和“堕落之城”的异族军队混战成一团。
而圣城伦瑟城门紧闭，城墙上的防御神术阵已经被摧毁，纯白的城墙染上了烧蚀的焦黑和毒素的青黑，间或还有魔法的印痕。好几个塔楼都坍塌了，城墙上每隔一段距离也会出现缺口。
光明神殿的神官们守在高大的白色城墙上，略有些懵地关注着下方的战事。
——在他们难以支撑，差点就放弃外城，打算退守内城的神殿的时候，忽然就冲过来一队骑兵，挽救了光明圣城的体面。
但在圣子殿下的提醒下，他们马上反应了过来，用神术为西利雅王国的骑士们提供着辅助。战斗神官们也召唤出一道道圣光柱，朝着黑暗异族最密集的地方丢去。
刚传送到圣城外山坡上不久的伊莲诺，很快凭借着良好的视野，判断出了战场上如今的情况：
西利雅王国的军队在“堕落之城”的异族军队进攻光明圣城时，从侧翼向后者发起了冲锋。
而“堕落之城”的军队在匆忙掉头迎击时，几乎立刻陷入了混乱，又给了城墙上的神官们足够的施法时间，召唤出强大的光明神术，摧毁着异族们的阵线。
埃伦低低地咒骂了一句：“这群蠢货。”
——在“堕落之城”的军队里，有狼人、亡灵、矮人、恶魔、美杜莎、史莱姆、吸血鬼、鹰身女妖、阴影巨人、黑暗精灵……有些种族之间甚至语言都不通。
在战局顺利时，他们当然能发挥出强大的力量。但一旦战局陷入颓势，混乱与无序就会如同疾病一般在军队里飞速地蔓延，直至全线崩溃。
“撤退。”埃伦下令，“各凭本事。”
鹰身女妖们张开翅膀，迅速地飞走了。
阴影巨人们用蛮力摆脱了人类的纠缠，迈着“轰隆隆”的步伐朝远处的丘陵跑去。
黑暗精灵们身影敏捷，躬下身迈开长腿，很快就超过了巨人们。
吸血鬼般张开蝙蝠一般的双翼，借着风势向前飞行。恶魔们也是如此。
最后面的史莱姆们，被西利雅王国的铁蹄踩得“叽叽”直叫，不胜惨烈。
望着这些朝他们接近的逃命的异种族，伊莲诺傻眼了。
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冲上山坡，对他们一行人造成踩踏事故！
“快跑！”伊莲诺握起了艾尔的手腕，朝米洛和耶达喊道。
米洛微怔了一下，本想说他可以制造结界，保护她的安全。
但黑魔法师也想被女神冕下握住手腕，便愣在了原地。
看着善良的女神即将牵上米洛的手，站在一旁的人鱼王子耶达暗骂一声，立刻提起黑魔法师的兜帽，将他连拖带拽地扯走了。
他们身后的地面肉眼可见地震颤起来。
伴随着“隆隆”的响声，异种族们卷挟着烟尘，以难以想象的逃命速度，朝山坡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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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伊莲诺、艾尔、米洛和耶达, 此刻正站在一棵树上，躲避着着下方异族们逃命的洪流。声势激荡，尘云四起, 整棵大树都在轻轻地晃动。
伊莲诺和艾尔站在较为靠上的树枝上。不料，一只阴影巨人正从不远处经过, 肩膀擦过了这根树枝。伊莲诺差点没站稳, 好在有一只苍白纤长的手抚上了她的肩膀, 将她稳稳地摁在了原地。
伊莲诺后怕地向下看了一眼，朝银发少年投过去感激的眼神。
“不客气。”艾尔碧眸微弯，“你看那边。”
伊莲诺顺着银发少年示意的方向, 视野越过黑压压的异种们, 越过西利雅王国的骑兵, 注意到了光明圣城城墙上的一幕。
银发黑甲、手执长刀的亡灵城主埃伦，竟没有同异种族们一同逃窜, 而是趁着混乱潜入了圣城早已破败的城墙，出现在了光明神殿的审判长维拉的身后！
眼看着天使就要被埃伦偷袭成功, 阴影中闲闲延伸出了一把匕首, 挡开了埃伦手中冰冷的长刀。
带着银色面具的亡灵, 紫罗兰色的瞳孔骤缩。
“萨缪！”
此时审判长维拉也已经反映过来, 面色不善地打量着埃伦, 眯起澈蓝的眼眸冷笑。
“你还想再死在我手里一次么。”
说完, 天使的手中便凭空凝聚出一把圣光凝成的长.枪。
萨缪微扬长眉，朝维拉歪了歪头。
“我们都想杀了他, 合作？”
维拉冷哼一声，算是答应了。
天使随即冷冷地瞥了周围想来帮忙的神官几眼：“都让开，是想当炮灰么。”
神官们清楚他们的审判长一向冷言冷语，心里也明白天使其实是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便迅速地从这片城墙的位置退开, 为几位高手让出了足够的空间。
这边，维拉和萨缪已经对埃伦发动了攻击。
天使张开双翼，手执长.枪从半空直刺而下。阳光为他洁白的羽毛勾勒出璀璨的金边，恍如光辉的神祇降临了尘世。
而萨缪则从旁辅助，不时用毒药和暗器对埃伦进行骚扰。
埃伦持刀格挡住了天使的长.枪，却被萨缪的暗器堪堪划过脸颊，带起一丝蓝色的血液。
刺客的暗器淬有对人类来说足以致死的毒素，但对于身为亡灵的埃伦而言，却起不了作用。
三人的战斗处于胶着状态。头戴兜帽的萨缪，似乎并不打算出太大力，而是耐心地等待着埃伦和维拉力量的消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在大军之中的莱茵，远远地注意到了城墙上的刺客。
金发的国王想起了从他喜欢的少女身上掉落的令牌。蔷薇和剑交织的纹章……和刺客兜帽上的标记重合在了一起。
莱茵眯起冰蓝的眼睛，从身旁的侍卫手中接过一把长弓。
瞄准了阴影中的刺客，凝聚强大的魔力，一点点拉开了弓弦——
在携带着剧烈魔法波动的利箭射出的时候，萨缪也以刺客极强的危险预知能力，将清冷的银眸移向了这个方向。
莱茵冷冷勾起唇角，再次拉开了弓弦。
此时，第一支箭已经掠向城墙，挟着无以复加的威势，直击萨缪的面门！
第二支箭则飞向了埃伦的咽喉！
伊莲诺觉得现在这个场面就很奇妙。
本应该前来讨伐她的勇者们，互相打了起来，甚至还有两个站在了她这边。
——站在她这边的勇者，当然是字面上的含义，站在她下方树枝上的人鱼王子和黑魔法师。
还在北境的诺亚：QAQ，被女神忘了。
埃伦和萨缪躲过箭之后，看见金发的国王已经纵马冲锋而来。
一时间，几人都无法判断出莱茵究竟站在哪边。
伊莲诺意识到，她必须现身了。
她体内神力微弱，没有什么战斗力。
但经过了一段时间积攒之后，制造华丽的圣光特效，还是可以做到的。
层层叠叠的圣歌响起，天使们的虚影浮现在云层之中，一道圣光之桥朝远处的城墙延伸。
金发的神明踏上了这道氤氲着金色光点的长桥。
祂身后跟着一位银发少年、一位人鱼和一位黑发的青年。
神明带着祂选中的使徒，降临了人间。
神官们和骑士们拜倒在地，高声赞美着他们的神祇。“堕落之城”的异种族们见状，跑得更快了，仿佛生怕被神罚覆灭。
繁杂的心声涌入伊莲诺的脑海，信仰之力聚集而来，为女神纯白的长裙缀上细碎的金砂。
正在打斗的萨缪、埃伦、维拉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降临于世的神明。
莱茵手中的弓箭更是摔落在地，冰蓝色的双眸死死地盯住了那被圣光笼罩而无法看清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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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白裙的女神踏着华美的圣光之桥, 走向了圣城燃烧着战火的破败城墙。
天使的虚影浮现在祂的身后，瑰丽光点闪耀，坠于微卷的金发和华丽繁复的裙摆之上。世间万物归于寂静, 在场之人无不拜服，唯有星辰和太阳应和着祂的光辉, 奏响了神圣空灵的赞歌。
女神身旁落后半步的位置, 是一位银白长发的少年。他身穿松散的白袍, 秘银般的发丝在风中与女神的金发缠绕在一起。
仍抬头直视着神明的莱茵、萨缪和埃伦，眼眸中各自闪过不同的情绪。
就连走在女神和少年身后的耶达与米洛，都不由觉得前面超有钱的小奴隶宛如最为高贵无暇的圣子, 为女神所庇佑眷顾。
而正在为受伤的神官施放治疗神术的、真正的光明神殿圣子, 内心早已被狂热的喜悦充满。
【啊啊啊啊啊啊啊嗷嗷嗷！】
至于审判长维拉——
银发的天使早已收拢雪白的双翼, 虔诚地跪倒在地。
女神走下圣光之桥，在光芒的托举下降临在城墙之上。
祂怀着悲悯注视着埃伦：
“说出你的诉求, 亡灵。”
带着银色面具的埃伦，眯起了紫罗兰色的眼眸。风拂动圣光, 卷起他半长的银白发丝, 让亡灵感受到灵魂被烧灼的丝丝痛苦。
但这痛苦并不强烈。由此可见, 女神的力量还很虚弱。
埃伦估算着距离——
这么近, 倘若他骤然发难, 有极大的可能弑神。
但萨缪和刚来到城墙的莱茵, 不会允许他这么做。跪伏在女神裙边的天使，女神身侧的少年, 虽然看着纤弱无害，但也绝对不会让他接近女神一步。更别提祂身后还有人鱼和黑魔法师了。
不过，若是拼着重伤，可以将女神化身的命留在这里。
但那又如何呢？
女神不止这一个分.身, 而他，地下世界的主宰，却无法再从坟墓中爬起。
本应是他的盟友的家伙们，纷纷站在了曾经痛恨的女神那边。
埃伦的唇畔绽起一抹走到末路的微笑。
苍白而俊美的亡灵，一寸寸地将银白长刀收刀回鞘。
“我输了。”他垂下浅银的睫羽，“请赐我一个痛快。”
女神轻笑了一下，“那怎么行。”
“我要你，为我所用——”
埃伦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眸，却骤然发现，包围着他的勇者们，早已在女神面前沦陷。
“是跟我一起，击败肆虐的魔兽，让人类和异族和平地生活在大陆上——”
“还是，让你赋予荣耀的城池，彻底地沉坠沦亡？”
埃伦危险地缩起暗紫瞳孔。
“如果，我选择前往北境，和魔兽们联手呢？”
“你会吗？”女神声音轻柔。
不会。
生前是人类领主的埃伦，又怎么会真正地将整个大陆的无辜人类弃之不顾。
他所憎恨的，从来只是光明神殿而已。
“那么，我的要求是。”埃伦微垂眼睫，不再直视着女神的光辉，“处决这个天使。”
女神沉默了一会儿。
收拢着翅膀，蜷在女神裙边的天使，闻言轻轻抬起了头，带着虔诚与狂热仰望着赋予他存在意义的神祇。他冰蓝的眼睛纯净而清透，恍如极北之地结冰的湖泊。
“我愿意为您奉献一切。”
说完，天使手中的圣光长.枪，幻化为一把华美的匕首，便被他握着刺向了自己的咽喉！
这时——
一只白皙纤长的手，轻轻握住了天使的手腕。
手的主人没有用力，但维拉却不敢再将手腕挪动分毫，匕首也悬在了距离他的咽喉极近的位置。
“你的奉献可以感动自己，却无法取悦我。”女神轻声说，“放下武器，维拉。”
天使手中的匕首，颓然跌落在焦黑的城墙上。
女神松开了天使的手腕，微微弯下腰，捡起了那把匕首。
匕首在祂的手中再次变为缠绕着光辉的长.枪。
在维拉痴迷而虔诚的注视下，女神将长.枪递回了他的手中。
祂旋即看向埃伦，“你们有一场公平决斗的机会。”
埃伦冷笑，抽刀出鞘。
“反正结果都会是一样。”
天使也执着女神赐予的圣光之枪，缓缓地站了起来。
*
接下来就没有伊莲诺什么事了。
一亡灵一天使已经从光明圣城，打到了大陆的边缘，还没有决出胜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