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从霜的脸更红了。
等屋内的喜娘丫鬟完成了所有的步骤退出去后,整个屋子又变得十分安静,只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在房间里穿梭。
邬从霜心脏砰砰直跳起来,她知道,林元晏即将揭开她头上的喜帕。
其实她两世为妇,对林元晏已经十分熟悉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再嫁,她就像那些初嫁的姑娘一样,又紧张又害怕。
“霜儿。”
林元晏的手伸了过来,却没有掀开她的喜帕,而是隔着它抚上了她的面颊。
他的手温暖又细腻,从先他也曾这样触碰过她,这种感觉陌生又呼吸,陌生是这一世她与林元晏并未真正亲热过,而熟悉是因为跨越时间,他们曾在更早的时候,更遥远的时候,就已经在一起了。
喜帕终于被掀开,邬从霜只觉得眼前有光,她尚未睁开眼睛时,忽然忽然额间温温一热,林元晏俯下身,亲吻在她额间。
这一刹那,无数纷叠的前世记忆涌入心头……她曾与他执手、与他相伴,候他逝世,尝遍了林府的荣辱衰败,而这一世她再次成为了他的妻子。
她只觉得这颗心颤抖着,却是炙热的,温暖的。
“我能不能……”林元晏的声音压抑从头顶上传来。
邬从霜正要说什么,突然房间的门“砰”一声被撞开——
第97章 探花简承恩
一大群林府的姊妹兄弟还有跟在后面的丫鬟小厮摔了进来, 重重跌在了地面。
领头的是三房的姑娘,她脸涨得通红,忙从地上起来:“是, 是简大人怂恿我们偷听的。”
林元晏已经快速放下了帷幔,将邬从霜藏在了床上。他微微笑着的脸释放着压迫力, 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简大人?”
“真心冤枉,我可没亲口说让你们来偷听,只是好奇洞房花烛夜会做些什么而已。”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身后的人群中传来,只见一个浅灰色长衫的男子缓缓走进来, 他发上没有佩戴任何东西,只用一条青带束着长发,看似凌乱却因为他俊美的容貌反而显得有一丝凌而之美。此人像是极好书的, 手中还抱着一本书册, 眼眸细长微翘,像极了狐仙狐妖。
探花简承恩,同样是京都城四俊之一,现在是翰林院编修,但新帝已经安排了新的官职, 再过不久他就会升至侍御史,专门负责新帝身边的事宜。
简承恩与林元晏很早以前便相识, 当年在读书时二人便是同窗,只是后来林元晏因为各种原因没有科考,所以二人逐渐分道扬镳,一人入了仕途, 一个在家碌碌无名。
要不是后来新帝登基,命人送了受封诏书到林府,简承恩还真以为林元晏乖巧呆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呢。
他向来钦佩林元晏的学识, 当年他没有科考,简承恩还觉得十分遗憾,他希望二人一同入朝为官,但可惜林元晏后来推掉了新帝的授官,这让简承恩十分诧异。
所以在两个月前他就反复登门来游说林元晏,怎料他心意已决,还反过来劝他:“官场浩瀚,一旦入仕,人这一生的未来便一眼望到了头。你若赢,便可身居高位;你若输,不是告老还乡就是被套个罪名落得流放或斩首的下场。想想陆相,他的未来或许不是你我的未来,但谁能保证不是呢?宫墙太高,我不愿被困守在那样的地方。”
“你的抱负呢?你要放下你的抱负,就做个碌碌无为的人吗?”
“我的抱负便是娶了自己喜欢的人,其他别无他求。”
那个时候简承恩真的觉得林元晏是被迷了神智,他想着到底是哪个女子生得何种模样才能让他变成这样。
后来他在府中也见到了邬从霜,她确实是好看,但天下像她这样貌美的女子数不胜数,为何林元晏能为了她放下自己的理想、信念,难道与一个女子成婚,是真的那么重要的事吗?
他无法理解,直到看到成婚当日,林元晏脸上流露出的笑容。
他与他相识多年,却是第一次看见林元晏那样的笑容,那一刻仿佛全天下所有的幸福都落在他的身上,百花绽放,美不胜收。
——若有一日你遇到了喜欢的人,便会觉得天下所有的一切皆可放下,世间追逐的所有皆可抛弃。你只会看着她,只愿此生都与她在一起。
曾有人在他耳边说过的话再次浮现,那时他忽然有些羡慕起林元晏来,他想若他也能遇上一个喜欢的人,是不是也能笑得像林元晏一样幸福。
所以今天在他成婚之日,有些羡慕嫉妒恨的他自然要来闹一闹,否则岂不是太让林元晏这厮顺遂了。
林元晏看见简承恩出现,就知道他必要捣乱,偏偏其他人还好糊弄,这简承恩是他的同窗,又是科举探花,要解决他可比林府所有人加起来都麻烦。他无奈只能起身:“你今日就是不想让我好过。”
“我怎么会让你不好过呢,这可是你的洞房花烛夜,我只是来参观参观,学习学习。” 简承恩笑得漂亮。
林元晏无可奈何,他走到房门外,将他给推了出去:“行行行,我来陪你们,让从霜在房中休息吧,别打扰她。”
“哇,你洞房花烛也舍得?不陪陪你的娘子?”
“那也得你让我陪才是。”
这简承恩,摆明了就是想闹洞房,他不想吓到邬从霜,只能自己把人轰出来,自己解决。
邬从霜在屋内等了片刻,外面的人终于散去,她才舒了一口气掀开了帷幔。
“香蕊,香蕊在吗?”
“我在。”香蕊从外面进了来。
邬从霜好奇道:“二少爷去做什么了?”
“简大人逮着他喝酒,现在又回前厅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便从床上下了来,反正自己饿了,再吃些东西吧。
到了后夜里,她早已吃饱喝足,昏昏欲睡的靠在床榻边。因为不知道林元晏什么时候回来,邬从霜有些犯困着眯了眼睛。
就在昏昏欲睡的时候,有一双手伸了过来轻轻抚上她的发,邬从霜猛地睁开了眼睛。她看到林元晏已经坐到了床边,他靠得她很近,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身后的窗并没有关上,有月光撒在他肩头,散发着盈盈光芒。
邬从霜往后挪动了一下想要拉开距离,林元晏却一把抓住她的后脑勺,然后凑近自己的脸:“我们真的成婚了吗?”
他的眼瞳映着自己的脸,邬从霜意识到林元晏可能是喝醉了酒:“二少爷。”
“你从未唤过我名字,你唤过陆后临,唤过香蕊,却没像以前一样唤过我的名字。霜儿,是不是这一世,你曾喜欢我……我有些惶惶不安,我害怕你会离开我。”林元晏另一只手缠洙了邬从霜的腰,将她圈在怀中,“你连络子都没有编给过我……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二少爷,你喝醉了。”邬从霜微微挣扎了一下,偏偏林元晏抱得十分用力。
“我有没有喝醉,我只是太高兴了……”林元晏喃喃道,他看着邬从霜的眼眸,里面倒映着他的面孔。
他终于鼓起了勇气,探过了头来,亲吻上她的嘴唇。
邬从霜没料到林元晏会忽然亲她,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探入了口中,一股淡淡的酒味瞬间弥漫进她的口中,鼻息中。林元晏用力抱着她,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两具身躯也紧紧相依,把她禁锢着,不让她逃脱。
邬从霜正要挣扎一下,却听到林元晏可怜巴巴的声音:“不要推开我……”
她瞬间有些哭笑不得,挣扎也不是,不挣扎也不是:“二少爷,这被子上面都是花生枣子,膈疼我了。”
“那我帮你。”林元晏伸出手将边上的被褥拉了过来,盖在了花生枣子上,然后将邬从霜压在了身下。他修长的手臂圈着她,另一只手缓缓解开了她的衣服。
邬从霜怀疑林元晏是不是重生之后专门练了这方面的技能,从前他可没这么主动给自己宽衣。
明明他的动作都是技巧,而且力量也远在她之上,却偏偏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博求她的同情,让她无法反抗。
“我能亲亲你吗?霜儿。”
“你刚才没亲吗?”
林元晏想了想也对,他再次倾身下来,吻上了她的唇。
衣襟被拉开,柔软的肌肤裸露出来,两个人的眼中都染着颜色……远处的烛火微微闪动,有光影在里面缠绵起伏,柔香四溢。
……
北岱草原,岱族王殿。三皇子褚苍穿着一身岱族服饰,盘膝坐在一侧木榻上。有一个婢女端着羊奶进来,低着头恭敬的来到他面前:“大殿下,陆公子来找您。”
“嗯。让他进来。”褚苍道。
九个月前他抵达了北岱草原,首领阿葛比布病入膏肓,整个岱族落在了首领大妃麦娜莎和她的儿子郎圪尔的手里。为了能见到阿葛比布对外公布他的身份,他让陆后临扮作了天晋名医觐见了大妃麦娜莎。
麦娜莎到底还是关心她的丈夫,同意让陆后临见阿葛比布并医治他。
阿葛比布所患的是痨瘵,已无药可解。他让陆后临下了重药,为阿葛比布延续半年的时间拖延,在这半年里阿葛比布的病症会越来越好,但实则已是心力耗尽、回光返照的阶段。
阿葛比布苏醒后召见了他,并对整个草原公布了他大王子的身份。
褚苍虽有了大王子之名,但这远远不够,岱族是立长不立嫡,他在岱族没有势力,他所以需要得到阿葛比布的欢喜。阿葛比布确实很喜欢他,因为他的母亲——已经去世的北岱公主的原因。还有一方面是褚苍虽生长于草原,但因为长期练兵,他的骑射和格斗在北岱大地上还无人能其左右。
但这远远不够,阿葛比布的病情越来越差,他即将病逝,而自己要继承首领之位,还需要草原上其他三十二部的支持。
陆后临来了草原之后,依旧穿着天晋的服饰,束身长衫,头上佩戴着白玉发冠,反倒是越来越像书生模样,与从前跟在自己身边当将士时越来越不像了。
见他进来,褚苍摆了一下长袖:“说说三十二部的情况。”
他快刀直入。
陆后临拱手道:“北岱三十二部,其中已投诚的有七部,他们以前都是与殿下交手过,信服殿下的能力,其余二十五部中,有六个部族尚且犹豫中立,剩下的都投靠了二王子郎圪尔。”
只七个部族,一旦阿葛比布逝世,他要夺下首领之位恐怕不易。褚苍皱了眉头,抬起头来看他:“那六个犹豫的部族可有什么办法?”
第98章 为何天道不公
“臣已从天晋各大茶布庄调来资金, 共计黄金一万两,以此与那中立的六个部族交涉,应该不是问题。”陆后临回道。
草原上的三十二部, 除了溷元、曦和、碧部、岱族以外,其余兵力都在一万或一万兵力以下, 他们对于物资和马匹等财物看得很重,中立的部族犹豫,很大的原因是褚苍是新人,从前并不在草原上, 也没有什么根基,和大妃麦娜莎以及她的儿子不同。所以对他并没有多少信任。
但只要送上黄金,那些部族的人自然能意识到褚苍所拥有的力量和能力, 而且这些黄金可以贿赂到其他各个部族里的将士, 让他们在关键时刻为褚苍所用。
褚苍微微颔首,只要有一半左右的部族站在他这一边,这就足够了。
“准备的兵力如何?”
“岱族部落内已经有三支千人以上的队伍愿意向殿下投诚。”
“好。”褚苍抬了眼前看向眼前的男子。
陆后临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将士,他要比一些只有武力的莽夫强得多,无论是谋略还是统筹, 都堪大用。最重要的是他和他有同一个意志,那就是攻回天晋。
他为了皇位, 而他为了那个女人。
说到那个女人……褚苍的手敲击着手边的桌子,淡淡道:“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林府的二公子在数月前已经成婚了,他所娶之人你应该知道。”
陆后临一下子握紧了手。他纵然再冷漠, 也是一个铁铮铮的男子,在得知邬从霜与林元晏已成亲,身体就不可遏制的颤抖, 仿佛有一股怒气从心底涌上来,手上的力量也更用力:“殿下为何刻意告知我。”
“因为我与你一样,有想得到的东西。”褚苍的目光与陆后临平视,“希望你时时刻刻记得,不要忘记。”
嫉妒和愤怒充斥着陆后临的大脑,他双眼泛红,紧握的拳几乎掐出了血。
林元晏的命真的太好了,他从出生开始就是林府的嫡公子,她就在他的身边,与他朝夕相处……他是贵公子,而自己却是夜香郎之女的孩子,在京都城的郊外苟延残喘,日日朝不保夕。
在他潦倒困顿的时候,林元晏在林府内锦衣玉食;在他为了一支毛笔省吃俭用的时候,林元晏书房被堆上了无数狼毫金笔;在他的母亲惨死在街道上时,林元晏在府内为她的母亲大摆筵席……
他为了生存奋斗过、拼搏过,他丢下了尊严只为了求得活着的生机,而林元晏从出生开始就可以享受所有的一切,父亲的宠爱、荣华与富贵,而他呢,他在漏风的寒窗内苦读,为了柴米油盐向店家祈求下跪。
他要付出多大代价,才能站上比林元晏更好的位置……在母亲死后,他弃下了十年的苦读,奔赴战场拼搏厮杀,流了不知道多少血和汗,伤了不知道多少处地方,才终于赢得了后来的地位和声威,更牢牢将邬从霜留在了身边。
可是没过多久,顷刻间却被林元晏颠覆!
他失去了一切,包括邬从霜。
那个时候他想,就算失去一切都没关系,什么功名利禄、高管爵位都可以不要,只要有邬从霜。他将她困在身旁,害怕一眨眼她就会从自己身边离开,可是最终她还是从自己身边逃走,去了林元晏那里。
为何这天道如此不公平,为何他想要的,永远都不属于他!
“殿下放心。”
屋内的烛火不知何时被风一吹,熄灭了下来,整个房间渐渐隐入了黑暗的阴影中,陆后临整个人像是被撒了一层黑墨般阴冷至极:“我着这一身衣服,就是让自己记住,总有一日我会回到天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