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遥长公主眼见原本还闷葫芦一样的小郎君突然这样兴致勃勃,呐呐道:“难不成真看上那女人了?”
如此一来,平遥长公主更是下定决心要看到那女人的脸。
到底生了什么模样,不止勾了陆哥哥,连这闷葫芦都动了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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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女眷小院的石子路上,陆不言正往平遥长公主那里去,半路碰到一人。
“老大!”郑敢心欣喜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陆不言脚步一顿,转身,看到拨开杂草,一身狼狈模样朝着自己疾奔而来的郑敢心。
郑敢心浑身湿漉漉的,身上满是泥泞,活像是个刚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水鬼。
“你怎么来了?”
“俺听说寒山寺发生了命案,就想着老大你或许需要我的帮助。”郑敢心拍了拍腰间大刀,喷出一股水。
陆不言伸手抹了一把脸,往后退一步,道:“没什么大事,一切安好。你是怎么过来的?”
空性大师死后,寒山寺被封,除了官家的船,平常人不得进来。
郑敢心拍着胸脯道:“当然是游过来的!”
陆不言:……真是个憨憨。亮出锦衣卫的身份,那些官家船还能不让你上。
陆不言扶额。
郑敢心又大嗓门道:“老大,空性大师死了,杨彦柏那里要怎么办?我今日出来前他还在吐血呢。”
陆不言素来知道,郑敢心跟这些官宦子弟不对付,常日里就是看不惯。难得还关心杨彦柏。
“总有办法的。”陆不言面色平静,仿佛杨彦柏的生死只是一件极小的事,就跟那日出日落一般平常。
郑敢心注意到陆不言的表情,脸上笑意微敛。
他知道陆不言跟杨彦柏关系不错,不然陆不言也不会来寒山寺求医。陆不言是绝对不会放弃救杨彦柏的,现在看陆不言胸有成竹的样子,郑敢心觉得,自家老大这是心中早已有沟壑。
“老大,你已经有法子了?”郑敢心试探道。
陆不言点头,“嗯。”
“是什么法子?难道还有另外一个空性大师?”
“空性大师死前留下一颗解毒丸,能解百毒,我已经通知黑一来取。”
“那真是太好了,杨彦柏那小子命不该绝啊。”
“确实是命不该绝,这么珍贵的解毒丸,这世上也就只有一颗。”陆不言淡淡说完,抬手搭上郑敢心的肩膀,轻捻了捻。
郑敢心疑惑道:“老大,怎么了?”
陆不言朝指尖吹了一口气,“没事,有猫毛。”
“哦。”郑敢心一脸憨憨点头,又问,“小江儿呢?怎么没看到他?”
陆不言想起今日蜷缩在被褥之中,在他出门前还睡得沉沉的小郎君,忍不住轻勾唇道:“近几日太累,睡得呢。”
郑敢心立刻露出一副“我懂,我懂,我都懂”的表情。
陆不言不明白郑敢心的表情,只道:“既然来了,也不急着走,等寺庙解封再一起回去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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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不言与郑敢心说完话,也没有去找平遥长公主,而是回了屋。
他刚刚站定,梁上便跳下一人。
是黑一。
陆不言将指尖的猫毛放到帕子上,包住,然后问,“杨彦柏那边怎么样了?”
黑一半跪于地,“有赵家大郎还有姜娘照看着。”
顿了顿,黑一道:“陆大人,我有个消息要告诉您。”黑一从宽袖暗袋内取出一物,递给陆不言,“这是从京师传回来的信。”
陆不言伸手接过,展开细读。
黑一跪在那里,“我们公子中毒之后,我便立刻送信去了京师。飞鸽一路未停,飞死了好几只鸽子,京师将这份情报传送了过来。是关于前段时间,京师内意外死亡二人之间的关联。”
陆不言垂眸看信。
礼部尚书之子与那小官之子虽同处京师,但并未有所交集。唯一的一次交集是在一家花楼内。
那一日,小官之子看中了一卖艺的小花娘,为了攀关系,便将其送与了户部尚书之子。
户部尚书之子素来乃色中饿鬼,欣然接受,小花娘不堪其辱,自尽而亡。
此事已是多年之事,那个时候的陆不言还不是锦衣卫指挥使,并且像这样的案子,如果没有闹大,凭借户部尚书的势力和手段,遮掩一二根本就易如反掌。
小花娘的事就这样被掩盖下来,没有后续。直至近日,小官之子死亡,而后是户部尚书之子,现在还牵连到杨彦柏。
“这事,杨彦柏还有参与?”陆不言将信件置于桌上。
黑一立刻便道:“我家公子虽爱寻花问柳了些,但从不干这种欺男霸女的事。”
“那你告诉我此事是为何?”
黑一有些为难,“其实我也想着或许是巧合……我家公子与那小花娘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是在那小花娘自尽前。”
“那日里,我家公子吃多了酒,正寻茅厕,走错了屋子,便见那小花娘满身是伤的扶趴在地上,一副奄奄一息之态。”
“大人也知道,花楼内这样的事不少。我家公子虽吃多了酒,但从不做那些粗蛮之事,他褪了衣物与那小花娘披在身上,还将身上的钱袋子解了与她,让她赎身。”
“后来呢?”
“后来我家公子再去,偶时想起那小花娘便多问了一句,只听闻小花娘死了,也就作罢。”
世间苦命之人甚多,便是菩萨在世,也忙不过来。更何况杨彦柏只是一个纨绔。
“大人,能给公子吃解毒丸了吗?”
“不是还能活三日吗?”陆不言眸色淡淡。
黑一有些急了,“我家公子身体本就不好,那毒又霸道的很,这解毒丸还不知有没有效果呢。”
“世间仅此一枚的解毒丸,是那个人做出来的,怎么可能没效果。”
“那人已死近十年……”
“是啊,可惜了,那样一个多智近妖的风华人物。”陆不言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什么,又轻轻摇头,“一点都不像。”
黑一问,“大人说什么像不像?”
“没事。”陆不言话罢,又道:“回去喂了吧。”
“是。”黑一脸上显出喜色,赶紧跃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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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水湄遮遮掩掩的回去,生恐碰到陆不言,却不想陆不言没见到,居然碰到了另外一个人。
“郑副使?”
“小江儿?真是赶巧,走,跟我去厨房。”郑敢心上前,朝苏水湄招呼道。
“去厨房做什么?”苏水湄一脸懵懂。
郑敢心道:“寒山寺每月十五都会施粥,我刚才路过,听到那些和尚说要派粥,就准备跟着一道帮忙。”
施粥是好事,苏水湄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帮帮忙,出身汗,还能锻炼一下身体。
她点头,跟郑敢心一道往厨房赶去。
施粥还未开始,最多的还是前期工作。
郑敢心选的是搬米。
可怜苏水湄这根小麻杆,搬了两个时辰的米,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这施粥还真是件费力气的大事啊。
折腾了许久,苏水湄实在是干不动了。她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一下,一扭头就看到郑敢心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
“郑副使,你怎么睡在米缸里?”苏水湄趴到米缸旁边。
郑敢心从米缸里探出半个身子,就像是在泡澡似得,脑袋上还搭着一块帕子。
“俺们小时候啊,吃不饱,逃荒到京师去,做梦都想吃饱。睡米缸就觉得踏实,这沉甸甸的米压在身上,就跟压着黄金似得舒服。”
苏水湄明白饿肚子的感觉,她笑一声,也跟着郑敢心一道坐进米缸里。
香甜的米味飘散在空气之中,似乎真的比黄金还舒服。
郑敢心盯着苏水湄,突然一笑,“你这双眼睛呀,生得跟我妹妹没瞎前一模一样。”
瞎眼?姜娘的眼睛不是好好的吗?
似乎是看出了苏水湄的疑惑,郑敢心道:“姜娘并非是我亲妹妹。”
郑敢心闭上眼,又道:“当初我带着我妹妹逃难过来,她饿得去扒山坡上的树皮,失足摔下来瞎了眼……”
“那你妹妹如今……”
“早死了,死了很多年了。”
苏水湄嗫嚅了一下,“对不起。”
“你要说什么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害死我妹妹的那些人。”郑敢心原本平和的脸上陡然显出一股凶相。
“害死你妹妹的人?”苏水湄疑惑。
“是啊,我妹妹是被人害死的。死的时候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衫,还有一袋银子。”郑敢心粗糙的大手从米缸里攥出一把米,往自己身上倒。
珍珠白色的米粒“哗啦啦”地流淌,打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郑敢心的面色意外平和,他道:“这人做了坏事啊,总会有报应的,对不对,小江儿?”
苏水湄不知为何有些心悸,她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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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水湄觉得自己真是不适合干体力活。
这才搬了半日米,晚上回去的时候就累得不行了。
她手软腿软地坐在实木圆凳上吃茶,吃了一半听到房间门被人打开。
苏水湄转头看过去,便见陆不言一袭黑衣从外面回来,黑发濡湿,眼睫上都沾了尘雪,更将那张脸衬托地俊美非凡。
苏水湄恍惚间想,外面又下雪了吗?
陆不言径直走到木施边,抬手开始脱衣服。
一开始的时候,苏水湄是抗拒的。
后来,渐渐习惯。
最近,隐约有点兴奋呢。
陆不言褪下外衫,扯开衣襟。外头的雪又冷又干,直接浸湿了他里面的衣服。那中衣贴在身上,勾勒出男人俊挺结实的肌肉。
苏水湄偷偷地看,突然觉得自己鼻子有点痒。
她伸手抹了一把。
鼻血!
不会吧,她只是看了一眼而已,怎么会流鼻血的?
苏水湄急急忙忙站起来,企图遮盖住自己的流氓痕迹,却不想刚刚起身,喉咙里一口腥甜,直接便吐出一口血来。
晕过去前,苏水湄恍惚间想,鼻血就算了,怎么还吐血呢?
第39章
苏水湄觉得自己浑身都疼, 就像是小时候得的那场几乎要了她命的风寒。
那疼痛从头顶到脚底板,身上的肌肤就像是被撕裂一般,带出细腻的骨血,全身上下都在往外渗血, 体温渐渐流失, 脑袋昏沉沉的, 犹如坠入无限深渊。
她努力想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睁不开。光怪陆离的景象飘飘然至眼前, 沉甸甸地落在黑幕之上。
苏水湄看到了闪闪发光的阿娘。
阿娘温柔地抱着她, 搂着她,哄着她,怀抱温暖如春,抵御了冬日里的严寒。
苏水湄舒服地蹭了蹭, 苍白面容之上显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陆不言看着怀里的小郎君。
他虽然用帕子替他擦了脸上的血水, 但依旧有几丝血色从他唇角溢出。那蜿蜒的血色, 像被碾碎的红色花瓣, 在小郎君凝脂玉色一般的肌肤上流淌, 顺入衣襟之中。
陆不言伸手,替她擦拭。
从唇角到脖子, 再到濡湿的耳后发根。
好多血。
陆不言从不惧血, 可是这一刻,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在颤抖。这么多的血, 小骗子这么瘦,他怕他死了。
“苏水江, 苏水江?”陆不言使劲拍打着苏水江的脸。
小郎君紧闭着双眸,完全无法回答他的话。
陆不言的话犹如石沉大海,丝毫没有进入到小郎君的脑海之中。
陆不言将被褥盖到他身上, 正欲寻胡离过来,突然看到小郎君衣袖内夹藏着的珍珠米粒。
米啊。
陆不言捻着那颗米,突然想起杨彦柏中毒时的样子。
一模一样。
陆不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惨然一笑。
他的自负,他的咄咄逼人,他的疑虑,是让小郎君陷入险境的元凶。
凶手想干什么,陆不言知道。可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苏水湄疼得全身发胀,连指尖都在颤抖。她感觉到面颊旁男人温热的手掌,下意识蹭了蹭。
因为挪动,所以小郎君身上的疼痛越发明显,那抽骨撕肤的苦难就好比烈火熏烤,只有在那只手拂过之时,才稍显出一点和缓之意。
“阿娘……”小郎君艰难地伸手,抱住那只手,紧闭双眸之中沁出泪水,“好疼啊,阿娘。”
“阿娘,阿娘……”小郎君不断地喊着,嗓子越发嘶哑。她歪头,露出纤细凝白的脖子,青色的血脉滚滚流动,像是濒死前的挣扎。
陆不言的视线从她的脖子往上滑,盯住她被血色染红的唇。
小郎君的脸本就白细,如今更是透明到苍白。那血色沾染一点,像极了落在白雪之中的红梅。
“阿娘,亲亲,好疼……”小郎君不断的痴语着,细哑的声音中带着一股天然软糯,以及明显的抽泣音。
陆不言僵硬着身体,伸出臂膀,搂住了怀里的小郎君坐在床边。他微微倾身过去,听到这句话,身体一僵,下意识垂眸往下看。
小郎君虽然看着纤瘦,但抱在怀里时却软绵绵一团,像棉花似得松软,陆不言甚至不敢用力,生恐把人碾碎了。尤其如今她还是这副脆弱模样,简直就像是水中的月亮。
只需要轻轻一道风,就能吹散了。
陆不言想将人放回到床上,却不想小郎君的双手紧紧攥着他的宽袖,像是攥着救命稻草一般不肯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