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头很是无语的看着他:“殿试跟你我有什么关系?”
“跟我没关系,但是跟你有关系啊!虽然殿试是没有淘汰的,可取中就是进士,取不中是同进士啊!同进士如夫人,这个话你听说过没有?”
“没听说过。同进士也比你好。”窝头毫不客气的将他拽走,用实际行动表示,你个连举人都没考上的人,凭啥说人家同进士不好?
不过杨冬燕还是有些担心的,倒不是担心刘侾,那厮没啥好担心的,她只是觉得这个话还是有些道理的:“窝头,要不你再等等,收拾侾哥儿什么时候都可以,犯不着耽搁你自个儿进学。你想想,好不容易考上了,偏得了个同进士,心里多不舒坦呢。”
关键是窝头不觉得不舒坦啊!
不过,面对杨冬燕,窝头还是会好好说话的。
他只道:“奶,这次会试我感觉非常不好,很多题目我都是乱写的,心里一点儿把握都没有。我感觉这次是考砸了,等我三年后再下场考吧。”
“你们为啥都这么说?”杨冬燕就觉得这个话太耳熟了,犹记得那天考完以后,茶馆里不少举人都是这么说的。
听到这个,刘侾也想起来了:“对对,有个事儿窝头你可能不知道,今年的试题难极了,我外祖父大概是故意想要整死你们?报复社会来着,反正就是太坑了。”
“是题目特别难,不是我自个儿不行?”窝头迟疑了。
“就是题目的问题!这样好了,我领你去找我舅,他好歹也是曾经的状元郎,又是我外祖父一手教养长大的。你把考题写下来,也不用全部的,就写你记得的特别难的考题,咱们拿过去,让我舅来答。”
窝头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后又道:“不是影响阅卷吗?”
“我舅上一届当过主考官,但他今年没参与其中。”刘侾反客为主的将窝头拽上,“走,我舅天天为难我,这次也该轮到他了。”
刘侾很努力的想让窝头明白,不是他考砸了,是出题人搞事!
你呀,还是有机会的!
第116章
杨冬燕眼睁睁的看着刘侾把窝头拽走了, 不禁感概道,这孩子也不蠢啊,瞧瞧, 都学会祸水东引了。
不过嘛,老话说得好,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刘侾兴许是能把窝头给带偏了, 甚至有可能在会试放榜之前,让窝头埋头读书以至于彻底忘了他。但有个问题是……
刘二老爷不会放过刘侾的。
其实,像扰乱考场秩序这个事儿,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几乎每一届的乡试、会试都会出类似的事情,或是某个考生心态崩了大喊大叫,或是身子骨吃不消晕厥等等。严格来说,这都属于扰乱考场秩序。但贡院那边的处理方式,仅仅是将人带离考场,区别大概只是架着走或者抬出去。除此之外,是不会特地发布公告说明此事的。
至于所谓的取消成绩, 人都被带出去了, 卷子那多半就是没写完的, 也会盖个戳表示出了什么事儿,之后仍然是封存的, 只是在这种情况下, 取中的几率等同于零。
所以,这个所谓的今科成绩作废, 其实仅仅是默认的说法,并不是放在明面上的处罚。
但这次的情况却是截然不同,会试的卷子皆已封存,且是在一开始就实行糊名制度的, 之后还有专人誊抄考生卷子,以免出现阅卷官认出笔迹这种事儿。也就是说,在最终的成绩出来之前,哪怕是主考官都没资格拆封卷子的。
无法盖戳,考生又都是答完了题目的,调解又不成,举报者不依不饶的非要给出说法,甚至拿登闻鼓告御状来威胁。贡院这头实在是没了主张,只能将事情挪给了京兆尹……
到了这一步,事情就不受控制了。
京兆尹是按照断案的方式来处理此事的,放在后世那几乎是让一个大法官来调解一个小口角。但既然让他处理了,那就别怪他太死板。
这么一搞,事情彻底闹大了,等圣上知晓又下狠手惩罚了三皇子,相当于是将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搞成了国家级别的重磅大新闻。
刘二老爷还能不知道?
他铁定知道的,他本身就在翰林院做事儿,他还会知道圣上是如何处置三皇子的,对比他自己……
刘侾不凉,谁凉?
放在杨冬燕上辈子那会儿,她兴许还会拦着不让儿子教训孙子。但显然她如今没这个想法了,相反她还深刻的反思了自己。再给她一次机会的话,她非但不会拦着儿子教训孙子,甚至还会赶在老太爷过世之前,让他好生责罚一番儿子。
倒霉孩子就该狠狠的收拾几顿!
杨冬燕目送俩孙砸离开,在心里同情了刘侾一把,之后就吩咐厨下做好吃去了。
她可怜的猪崽子哟,去了一趟寺庙里就瘦了好多,瞧着太叫人心疼了。
猪崽:……
完全不感动。
**
跟猪崽一样感动不起来的,还有孟翰林。
就是刘侾他舅。
同在翰林院为官,哪怕这届科举他完全没参与其中,但好歹也是听说了一些事儿的。譬如说,最近就常听人说,这届会试的卷子难度太高了,考生们写着写着,就差点儿崩了心态。
但是吧,听说归听说,孟翰林其实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相反,他还一度对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试想想,那可是会试的卷子啊,如果说一旦通过了乡试,便是一朝鱼跃龙门,但只要同过了会试,那便是真正的天子门生啊!
所以,会试考卷的难度高有什么稀罕的?再说了,你难他也难,所有的考生都是在同一个起跑线,公平竞争的。尤其会试是取中制度,又不是及格制度。
然而,在他看到了窝头默写出来的几道考题后,这个想法瞬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这题……”
孟翰林僵住了,两眼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考题,过了许久之后,才勉强开口:“这题有点儿意思啊!”
明明在两刻钟前,休沐在家的孟翰林听说外甥主动上门,还高兴的出门相迎,打算乘机好生为难一把这个倒霉外甥。哪怕在看到了外甥带回来一个少年郎时,他也没太在意,甚至于在外甥告诉他,这个少年郎是个举人并且刚参加完会试时,想过来讨教一番时,他仍然没有太重视。
站在他这个位置,看到最多的便是进士了,同进士都看不到的,因为就连二榜的进士都需要经过一番严格的考核后,才能顺利的进入翰林院。
三榜同进士?不好意思,他们没资格参加翰林院的考核。
也因此,听说眼前这孩子只是个举人,孟翰林并没有太在意。又听这孩子说会试的题目太难了,他完全是乱写的,孟翰林更是无所谓的点点头,还安慰他,三年后再努力。
结果……
结果!
娘的这些考题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别说答题了,他就没看懂这个题目是在讲什么,想破题都无从破起。
当然,孟翰林还是有学问的,在绞尽脑汁的思考了半个时辰后,在刘侾都忍不住跑到书房角落的榻上打盹时,他终于有了头绪。
就是看懂了这个题目想要表达的意思。
但是,还要答题啊!
孟翰林要疯,他还想起身在书架上找几本书帮助梳理一下头绪,结果这个举动落在了他那昏昏欲睡的倒霉外甥眼里,就见他那个倒霉外甥忽的一跃而起,大声逼逼:“这是会试的考题!你翻书干什么?明着作弊吗?”
听到这话,孟翰林差点儿气死。
他下场考科举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诚然,在进入了翰林院后,他也一直没放弃继续做学问,但跟科举还是有所区别的。所以,他翻一下书找找思路有什么问题?
但他还是要面子的,他忍住了,继续坐在书案前苦思冥想。
题嘛,最终还是做出来的,但别忘了,窝头只是将最难的几道题写了出来,光解答这几道题,孟翰林就差点儿把头给挠秃了。等好不容易将思路理顺了,也在心里有了个大致轮廓后,刘侾把人拽跑了。
“他不行!我带你去找我伯外祖父!”
孟翰林:……
刘侾你个小兔崽子说谁不行呢?你给我回来!!!
要知道,孟家也是个世家,跟那些传承了几百上千的大世族不同,他们家的历史其实也就百多年的样子。而刘侾他娘虽然也是孟家嫡枝,却并非长房。
因此,在发现自己舅舅是个半吊子后,刘侾毅然决然的抛弃了他舅,拽着窝头去了长房那头。
他的伯外祖父,其实就是这届科举主考官孟老大人的亲大哥。不过那会儿年岁已经很大了,早在五六年前就致仕了。如今,只在家里教导几个曾孙,偶尔也会去族学讲讲课。
本来,刘侾是不会主动送上门的,因为老孟家上下都是迂腐书生,他跟整个孟家都不对盘。
但没关系,今个儿他就是来砸场子的!
窝头被他拽着在孟府上跑来跑去的,严格来说,孟家是不曾分家的,但实则大房跟刘侾亲外祖父所在的五房相距甚远,属于住在同一条街面上的不同府邸里,只是府邸之间互留了小门方便走动而已。
总之,等到了地头上,天都黑了。
“没事儿的,我派人回去通知老太太了,就说咱俩今晚在孟家客院里住下了,明个儿再去找我伯外祖父。”
窝头:……
他又不傻,还能不知道刘侾是故意带着他到处跑,不过他也没揭穿,主要是孟家的书太多了,哪怕是客院的书房里都有两书架的书。关键吧,那些书里有好多他都没见过的。
就冲着这些书,窝头高高兴兴的留下来了。
刘侾还在哪儿叨逼着:“跟孟家比起来,我们刘家就跟个暴发户似的……”
孟家的长房嫡出大少爷听闻永平王府的小少爷过来了,哪怕是亲戚好了,对方的身份地位远高于孟家,无论怎么说都得派个主子过来欢迎。作为同辈人,长房嫡少爷是最合适的人选。
结果,人家刚走到了客院里,就听到了刘侾那毫不客气的诋毁永平王府的话,那心情忒微妙了。
……
窝头这一跑,一直过了七八天才回到家里,俩眼晶晶亮的,手里还捧着一摞书,有多半是他自个儿誊抄的,还有一小半是刘侾帮他抄的。
杨冬燕听说后,顿时笑开了。
“该!就该有人狠狠的治治他!”
刘侾以为跑到亲戚家就没事儿,既能躲过亲爹的责罚,毕竟就连他亲爹刘二老爷也很怵孟家那头,同时还能哄住窝头,好叫窝头不为难他。
但事实证明,窝头是个不走寻常路的。
在孟家发现了好些本书籍后,这要是换成刘侾,直接就跟人讨要了,可窝头不会这么做的,他是恳求对方允许他誊抄几份。孟家那头是想做个人情直接送他的,但他接下来的话却是打消了对方的念头。
窝头啊,他根本就是拽着刘侾一起抄的,还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抄书也一样有这个效果。
孟家同意了。
随便抄,文房四宝都有孟家提供,但条件是必须带着刘侾一起抄书。而且还道以前孟家的内书房都可以对窝头敞开,前提是带着刘侾。
刘侾:……!!!
这一刻,刘侾终于体会了那些考生在会试考场里的心情。
心若死灰,生无可恋,不想活了。
但同样的事情传到了杨冬燕耳中,却是逗得她连声发笑:“那你咋不干脆在孟家多待几日?左右还不到放榜的日子,领着侾哥儿多抄写不挺好的?”
“他病了,然后就回永平王府去了,说等病好了再领我去亲戚家玩儿。”
“病了?你说侾哥儿病了?”杨冬燕惊呆了。
她那个倒霉孙子哟,打小身子骨就倍儿棒,哪怕被他亲爹拿着竹条狠抽,不出几日就能活蹦乱跳的继续蹦跶了。
就这么个孙砸,突然病了?
想到最近正是乍暖还寒之时,杨冬燕还以为刘侾着凉了,心下忍不住担忧起来。不想,窝头后面那句话彻底打消了她的担忧。
“对,刘侾他生病了,上火了,喉咙疼,牙龈也全肿起来了。孟家请的大夫给他开了方子,苦得要命,厨房还给他上了苦瓜苦菜,他一气之下就跑回家了。”
刘侾跑了,窝头自然也顺势告辞了,虽然还是舍不得那么多书,但他这些日子也抄了不少,正好回家慢慢看。
至于担心什么……
窝头是亲眼看到刘侾麻溜儿的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策马飞奔出去,他觉得好像没必要太担心了,反正刘侾看着挺精神的。
生怕他奶跟着忧心,窝头详细的说明了刘侾的情况。
其实没那个必要,上火什么的,杨冬燕一听就知道是什么回事儿了。
当下,她唤了管事过来,吩咐了几句。
老魏家的宅子连同里头的一切都是永平王府安排的,自然管事和其他仆从也是。换个人家就该担惊受怕了,毕竟很多人都无法接受自家有别人眼线这种事情。但魏家人缺这根筋,完全没想到这一层去,倒是王妃后来又派人送来了这些下人的卖身契,生怕老太太想起这一茬后又来搞她。
但甭管怎么说,魏家下人跟永平王府那头都是有联系的,帮着传个话什么的,是再方便不过了。
于是,刚回到府中不久的刘侾就听说了。
他家老祖宗啊,特地吩咐下人送来了一包药材,说保证药到病除。一开始他是挺高兴的,直到他发现那是一包黄连。
黄连嘛,清热燥湿,泻火解毒。倒也确实可以用作于上火,算得上是对症下药,见效还不慢。但正常情况下,很少有人会这么做的,原因就不用解释了吧?
刘侾悲愤欲绝,他觉得他太难了。
再然后,他就发现还有比吃黄连更苦的事情等着他。
他爹终于逮着机会揍他了,说真的,为了等这一刻,他都忍了差不多十天了!
于是,当天晚上,刘侾趴在床榻上,摸着肿起来的腮帮子,以后连摸都不敢摸的遭遇重大打击的臀部,整个人都不好了。
生活最终还是对他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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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大户里发生的事情,要说真想隐瞒下来倒也挺容易的,谁家还没点儿阴私呢?但也有人家完全没想过要隐瞒的,因此有些事情反而比小门小户的更容易传到外头去,毕竟一般人家可没那么多人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