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跟人本来就是不一样的,同个屋檐下吃同一锅饭长大的嫡亲兄弟都不一定是相似的,怎么就非要奢望三皇子跟刘侾一起用功上进呢?
真要说起来的话,三皇子才是最想不开的那个。
他是皇子啊!
这得是攒了几辈子的运气,这辈子才能托生到皇后肚子里?而且他运气最好的是,前头还有个嫡亲哥哥,等于说他就是笃定的闲散王爷,一辈子锦衣玉食。都这样了,他干嘛非要想不开上进呢?
刘侾?刘侾!
那厮就是个祸害!要知道,永平王府也不是没有其他人科举, 就不说上辈儿人的事情了, 单说刘侾的嫡亲哥哥刘仁, 那不就是上上届的二榜进士?人家考上二榜进士都没搞出事儿了,怎么轮到刘侾那厮了, 就坑了别人呢?
想不通, 怎么都想不通,毕竟三皇子本来也不怎么聪明。
万幸的是, 他俩就算互相用眼神厮杀,但最起码还是绷住了没直接打起来。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是……
小皇孙看着呢!!!
因为太子前几个生的都是闺女,倒也有儿子了, 却是去年才出生的,大概也就跟老魏家的馒头差不多大小。其他几位皇子的情况也类似,要么就是还没成亲生子,要么就是儿子还太小了。现如今,到年岁上御学的人里头,只有一位皇孙。
三皇子不要面子的?他在圣上跟前倒是的确没啥脸面可言,可在亲儿子跟前,他多少还是会保持一下形象的。
于是,他强行忍住了。
那刘侾也不甘示弱的……憋住了。
窝头要比他们略晚一些过来,看到的就是斗鸡一般的俩人。这真没夸张,因为这俩都是涨红了脸,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稍稍一想,窝头大概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儿。
毕竟,就算他本人极爱钻研学问,也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不爱念书。很显然,三皇子和刘侾都属于后者。
不过没关系,谁说的不爱念书就不能念书了?那寻常百姓还不愿意外出做工挣钱呢,不一样每天都要去?庄稼汉子还不爱种地呢,他们还能躺在家里?还有那些伺候主子的下人们,谁也不是天生贱骨头,还能喜欢伺候人不成?那他们说啥了?
人生就是这样的,一生中绝大多数的时间里都在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
淡定点儿,这有啥呢?
窝头很快就说服了自己,并打算等晌午休息时,就拿这些话去安慰两个倒霉蛋儿。
其实,这种安慰倒不如没有。
御学最可怕的就是,休息的时间特别少。当然,如果真的有需要上茅房的,还是可以短暂离开的,到底这里是学堂而不是牢房。但真正可以闲下来喝杯茶吃块点心的时间,唯独只有晌午之后。
对了,宫里至今沿用的都是两餐制度,具体来说是两餐两点,晌午那顿是没有热腾腾饭菜的。说白了,三餐制是建立在需要干重体力活的前提下,皇子皇孙们……
咳咳,你们懂得。
等好不容易将一上午的课程捱过去之后,三皇子和刘侾终于等来了窝头的劝解。
真·不如不劝。
问题是,尽管他们真正上课的时候是各自分开的,但休息时间……别人也就罢了,小皇孙是倒腾着小短腿就蹭到了三皇子身边。
当着儿子的面,三皇子接受了窝头的安慰。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你说没错,很有道理。”三皇子差点儿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道理谁不懂啊,但他到底为啥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啊?
魏窝头你没有心!
刘侾比三皇子心态稍微要好一些,主要是他知道这件事情更早,况且在这之前确实也是他跑去在圣上面前叨逼叨逼,直接导致了三皇子被迫三进宫的局面。
差不多就是,看到有人比自己更惨心里就舒坦了。
“三皇子殿下您也不必这般伤感,非要说的话,魏大人才是委屈了。”
“他有什么委屈?”三皇子震惊的看向刘侾,一脸“你丫的读书读傻了”的表情。
刘侾满脸正义的道:“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明白!原本,圣上有意调魏大人去国子监任职的,从御学到国子监,怎么说也能升个半品一阶的。结果呢?就因为咱们俩,魏大人不得不继续留在御学里!”
这话……似乎有点儿道理。
其实,御学和国子监尽管都为学堂,但两者本质上还是有着极大区别的。
御学是只有皇子皇孙才能上的,勋贵之家的子嗣除非是跑来当皇子伴读,不然是进不了御学的。当然,刘侾那个是特例,不能当寻常例子来看。
而国子监就不同了,尽管里头也有萌祖荫入学的,但更多的却是由各地省学、府学推荐上来的。等于说,国子监整体情况还是积极向上的,哪怕是萌祖荫入学的也不敢搞事儿,风气还是很不错的。
单从教学方面来看,似乎是国子监更胜一筹,但问题是御学的学生特殊呢。
也因此,一旦有从御学往国子监调拨人员的,默认都会升个一级半级的。这就好比人家京官当得好好的,突然要将人调去外放授官了,那还不得补偿一二?
道理是一样的,也就是说窝头是实实在在的被耽误了。
然而,窝头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我无妨的,大不了再在御学里留个三四年。等再下一届的殿试结束了,自然会调职的。运气好的话,还能去试试看翰林院的馆考,万一撞大运考过了呢?”
翰林院才是窝头的最终目标,至于到底是待在御学还是国子监,他其实一点儿也不在乎。
他是不在乎的,但三皇子和刘侾……
关键你品品窝头方才那个话啊!
什么叫做再在御学里留个三四年???
“大、大哥啊!”刘侾都打算给他跪下了,“大哥您再留个三四年是没啥问题的,您也考虑考虑咱们啊!”
不想,三皇子把眼一瞪,十分嫌弃的怼道:“谁啊?谁跟你是咱们啊!我不认识你!”
“那殿下是想长长久久的待在御学里念书?”刘侾服气了,这朋友之间的账不能等私底下慢慢算吗?怼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啊!
三皇子沉默了。
眼见那厮闭嘴了,刘侾又问窝头:“三四年啊,我会没命的啊!”
窝头很是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上上下下认真的打量了好久才道:“以你目前的学识,是通不过会试的。不用拿我当标准,先不说我那届的情况特殊,单你如今的学识,是肯定比不过我当时的。”
“谁要比了?……不是,大哥啊!我没说我要通过会试啊!考上举人就可以了,能够谋个缺了,我还特地去打听过了。礼部下属精膳清吏司,掌筵飨廪饩牲牢事务,下设笔帖式若干人、经承若干人。我觉得我做得来,起码也能混个经承当当!”
刘侾的这一番心里话着实令三皇子肃然起敬。
三皇子啊,他万万没想到小伙伴居然还能有这般大志向。
礼部,作为三省六部中最清闲的那个部门,精膳清吏司又是其下属排名最末的。所谓的掌筵飨廪饩牲牢事务,直接翻译就是,筵飨是酒席,廪饩是给国子监监生们的粮食和钱财补贴,另外牲牢就是家禽家畜。
这玩意儿到底是干啥用的呢?差不多就相当于是一府之中专管后勤的部份,是真正的微末小官。
当然,假如是寒门出身的举人,但凡能谋到缺就算是幸运的了,自然不会再挑剔什么。可刘侾是一般人吗?他不光是永平王府的嫡出小少爷,还是未来的驸马爷。
——是谁给你的错觉,圣上会让自己的女婿管理这些琐事的???
刘侾是真没想到这一层,他只是凭直觉给自己选了个清闲的官职。别看那位置仿佛是要做事的,但事实上肯定是有做事的小吏,但绝对不是他。到时候,他就可以每天一杯清茶的混日子了。
人干嘛非要上进呢?当一条咸鱼不好吗?
说真的,刘侾的这番话,不光是让三皇子傻眼了,连带窝头都懵了半晌。
好在,窝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当下就伸手拍了拍刘侾的肩膀,安慰道:“别想了,圣上要你好好用功,明年的会试通不过,那就等三年后,不行就再等三年。永平王府也不需要你来养家糊口,你可以一直用功,想来最多等个三五十年,你一定能考上的!”
刘侾:……
他一时间弄不清楚这究竟是祝福还是诅咒。
当然是祝福!
等这天晚间,窝头回到了自家后,就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杨冬燕。
杨冬燕听完后,久久无法回神,她甚至不知道该心疼哪个。
就连今个儿赖在杨冬燕这边不肯走的猪崽,听了这些话后,小胖脸上都出现了呆滞的表情。
学渣才懂学渣,猪崽也是被迫上过学的人,稍稍回想一下就能完美的代入自己。而且,想也知道,御学那头的难度要更要一些,毕竟当初她上女学的时候,文化课只占了极少的一部分,先生也只要求她们把常用字认全了,会算账会管家,并不会逼着她们做文章。
哪怕如今,家里又再度请了先生来家,但事实上大家伙儿包括先生本人也是明白的。
老魏家三个姑娘,以及如今尚且年幼的俩男娃,明显就是男娃更要紧一些。这跟地位无关,仅仅是因为朝廷只允许男子参加科举。
也因此,先生目前对三个姑娘都是实行宽松的放养制度,不过想也知道,等饺子和馒头再稍微大一些……
他们就凉了!!
看看自己,再想想御学那头,猪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永平王府那个长得最好看的小少爷哟,他大概率是要被逼死了。
啧啧,棒!
别以为能理解学渣就会产生同情心,不可能的,猪崽只会幸灾乐祸。
杨冬燕倒是不关心这个,她静下心来思考了一阵,忽的抬头对窝头道:“这事儿不会影响你的前程吧?”
“不会,横竖我尚未及冠,也没办法调我去任实缺。在御学多待三年跟去国子监待三年没差的。”
“那就行了!刘侾那浑小子的事儿你就别管了。正好,过阵子永平王府要办喜事,也喊我了,我去跟刘侾他娘说一说。”
这不说啥来啥。
杨冬燕的话音刚落,就有婆子喜气洋洋的小跑着过来报喜,说是永平王府二房大少奶奶生了个七斤重的胖小子!
“巧了!我才刚说到这事儿呢!”杨冬燕寻思了一下,想着王府那头人手充足,倒是不用担心给人添麻烦——就算添麻烦她也会去的——她单方面的决定明个儿就过去,不等洗三了。
次日,窝头照样去御学,猪崽领着俩妹妹苦哈哈的去上课了,杨冬燕寻思了一下,临走前抱走了饺子。
饺子如今已经两岁多了,比起去年,说话那是利索多了。不过,他更大的优势是身子骨结实,个头也比同龄人要高出半个头不止,胳膊腿儿上不光有肉,力气还特别大。
本来,杨冬燕还不觉得有啥,毕竟平常自家里也没年岁相仿的孩子。馒头不算,他小了饺子一岁呢,哪儿能放在一块儿比较?可等去了永平王府……
王府那头人口多,就算庶出的三房早不早的被分出去了,剩下的两房人也不少。况且,除了嫡出之外还有好些个庶出呢。
对比自家两岁多的娃儿,再看看人家的娃儿,杨冬燕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在这之前,杨冬燕是拿窝头小时候跟饺子比的,毕竟这俩都是男娃。可窝头小时候缺衣少食的,甚至别说年幼时候了,饶是如今,窝头的个头虽然比起以前是高了不少,但放在同龄人里头却还是个小矮子。印象中,两岁多的饺子该是跟窝头四五岁时候差不多大。
然而,窝头小时候家里那么穷,似乎的确不能放在一起比。三只小猪那是单纯的胖,胖和壮的概念又有着明显的区别。也因此,杨冬燕一直就没个清晰的概念。
直到……
刘二太太首先惊疑不定的走过来问:“老太太,您这个孙子多大啊?我咋记得去年才抓周过?”
“嗯,前年的冬至生的,去年冬至抓周宴。”饺子的生辰太好记的,哪怕被迫从冬哥儿改为了饺子,那也依旧很好记。
只是这话一出,刘二太太更惊讶了:“那岂不是连两周岁都没有?眼下才十月里啊!”
“是啊,不过依着乡下的习惯,等他满两周岁就该算是三岁了。”
虚岁加一岁嘛,大家不都是这么算的?
见杨冬燕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刘二太太很快就使人唤来了家里的小孩子。
小姑娘暂且不论,差不多年岁的男娃儿,府里也有好几个。长房那头有俩,一个嫡出一个庶出,二房这边有仨,皆为庶出。
好了,连同饺子在内的六个男娃站成一排,那差别,可别提有多明显了。
饺子比其他人要高出好多不说,明显还特别壮实,乍一看根本就不像是同龄人。
连王爷都被惊动了,特地跑过来一看,顿时大乐:“这孩子天生就是练武的好材料,老太太不如让他从军?”
杨冬燕毫不客气的白了蠢儿子一眼:“一个三岁都没有的小屁孩子,还从军?你咋不让他考武状元呢?”
“成啊!考武状元也成呢,正好我的儿孙都没啥用,连修哥儿也不过是学了几手……”
“那你又是学了几手呢?”杨冬燕微笑的看着蠢儿子。
王爷立马闭嘴。
咋就忘了呢?这老太太不是寻常的老太太,她上辈子可是跟着老王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哪怕对兵法之类的完全不懂,可起码实战的经验是相当丰富的。
沉默了片刻后,王爷再度开口:“不如让他跟着府上的武师锻炼下筋骨?”
杨冬燕稍稍考虑了一下,到底还是答应了。不过条件也是有的,得先试试看,万一孩子不喜欢,那就算了。
对此,王爷相当得牙疼:“老太太,您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想当年啊,面对老王爷往死里操练儿子,杨冬燕不光能眼睁睁的看着,还能偶尔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诚恳的建议老王爷还可以更狠心一些。
结果呢?轮到她孙子的时候,就变成了“孩子不喜欢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