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冬燕瞅着眼前这些东西,很快就扶着腰走过去开门了。她没直接让开,而是堵在门口,大声喊方氏过来。
方氏过来后,看到东西就哎哟了一声,然后兴奋的冲上去,解开麻绳,先开盖子,一样样的清点起来,还不忘将两个大食盒提出去。
“云鹤楼的菜啊!”
瞅着那熟悉的碗碟和菜肴,杨冬燕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南陵郡第一酒楼的上等席面嘛!
嘿哟,倒霉儿媳妇终于聪明了一回,居然帮她定了个上等席面送过来。
不光有云鹤楼的招牌菜,巨型箩筐里的好东西可不少。当然,绝大多数都是吃的,还有喝的,就是边角里给她放了个小木盒子,里头装了一对黄橙橙的大金镯子。
杨冬燕掂量这沉甸甸的大金镯子,心里直纳闷。
瞧着这审美和品位,应该不是蒋氏的风格啊!可要说孟氏也不对啊!
如果说,蒋氏是世家贵女、侯府千金,行事作风就是透着一股子清高孤傲,那么孟氏就是言情书网的才女。就那对大金镯子,咋看都不觉得是这俩人会选的。
蒋氏嘛,喜欢的都是一些有来历的东西,哪怕只是一样摆件玩意儿,最好都是以前朝代里皇后太后用过的。孟氏稍微好一点儿,她其实不太在乎东西本身的价值,但必须要赏心悦目,绝对不允许出现那种暴发户家里才有的东西。
偏偏……
永平王府就是暴发户啊,杨冬燕就是喜欢黄白之物啊!
杨冬燕一手抓着一个大金镯子,思忖再三,还是决定把锅往王妃蒋氏的头上扣。
道理很简单,孟氏是绝对不会喜欢大金镯子的,而蒋氏虽然也不喜欢,但没准儿这大金镯子是前朝某个宠妃用过的呢?加上这个来历,那兴许蒋氏就喜欢了。
她完全没想过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蒋氏是比着她的喜好,命人为她量身打造的。
——要赤金的!要份量重的!
——无所谓设计感,反正就是要大要粗,要瞧着就特别土气的!
可怜的永平王妃,她是冒着自己被匠人质疑品位的风险,命人打造了这么一对老太太绝对会喜欢的大金镯子。幸好,老太太还是猜到了是她干的,就是没体会到她的一片良苦用心。
“娘!”
方氏眼睛都快绿了,好吃的倒是无所谓,她本来也不是小杨氏那种格外在意吃食的人,当然饿肚子肯定不行。可家里早已脱离了贫困线,比起这一大堆有钱都买不到的稀罕吃食,她更稀罕那对大金镯子。
因此,方氏饱含着满满的深情,热忱的呼唤了一声娘,随后用羡慕不已的口吻道:“您上辈子的儿子对您可真好啊!”
杨冬燕白了她一眼:“我用脚丫子想想,就知道这肯定不是我蠢儿子供的。”
噢,那您的脚丫子还挺聪明的。
方氏咽下不能说的话,很快就又开口道:“难不成是您上辈子的闺女?”
“我没闺女!”杨冬燕终于打量够了大金镯子,满意的放回小木盒子里,这才告诉方氏,“我觉得这是我大儿媳妇供的,啧啧,还成吧,我挺满意的。”
大、大儿媳妇??
同样是杨冬燕的大儿媳妇,方氏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满脸的不敢置信。
不是吧?这不是真的吧?远方的老嫂子啊,你不觉得你这个手笔太大一点儿了吗?你这是不给人留活路啊!
试想想,老太太年岁也不轻了,总有一天是要走的,到时候走到了她前头,她不得给老太太上供啊?
这老嫂子把标准一下子就给拔高了,到时候她要咋办?
方氏不由的陷入了沉思之中,然后她就挨骂了。
杨冬燕让她别墨迹,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放不坏的吃食可以先缓缓,其他热饭热菜赶紧端出去。
当然,那对死沉死沉的大金镯子,已经被她收好了。
讲道理,那镯子是没法带出去的。就不说太显眼了,单说一个事儿,份量太重了,单个镯子大概有一斤的重量,一对就是两斤……
手上套着两斤的东西,直接啥事儿都不用干了。
幸好,杨冬燕这一次完全没骂王妃不懂事,谁说的首饰一定要戴出去的?咱不戴,咱收着把玩儿不成吗?
稍晚些时候,全家人包括萝卜土豆,以及老叔家那几个因为大雪封路没能回老家的孙子,齐齐到了堂屋里,坐成了两桌一起吃饭。
这之前,又有个小插曲,猪小妹哭着跑来找杨冬燕告状。
杨冬燕就很稀罕,猪小妹啊,那是继承了小杨氏的惫懒天赋,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准备发扬光大的一个懒娃。这娃懒到什么程度呢?连哭都懒得哭。
哭鼻子多累啊!又要掉眼泪,又要咧开嘴发出声儿,完了这大冬天的,哭完还要洗脸抹上面脂,不然回头她好看的小脸蛋儿就要冻坏了……
只要一想到哭之后有那么多的麻烦事儿,猪小妹才不要哭。
结果,这大过年的,懒娃哭得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奶!奶……”
“咋了?谁招你了?”
多稀罕啊,作为全家第二小,最小的那个还在吃奶,其他人疼她都来不及,谁会招她哭啊?
猪小妹边哭边控诉道:“姐姐坏!姐给奶做了荷包,给娘做了荷包,给爹做了荷包,最后一个荷包……我以为是给我的!”
“那不然还能是给谁的?”
杨冬燕回忆了一下,仿佛猪崽送出第一个荷包的时候,猪小妹就已经羡慕得眼红了。结果第二个给了小杨氏,她眼睛都要绿了。第三个给了二牛,她快气哭了。偏生这边有正月头几天不能动针线的说法,哪怕老魏家这边不讲究这个,那猪小妹也想在年前拿到荷包礼物。
结果最后一个啊!
猪崽送给了窝头。
→_→
这就可以轻易的看出来,在猪崽心目中,家里众人的排序了。奶是第一位的,娘是第二位的,爹排第三,紧接着就是窝头了。
像大牛和方氏他们是不在意这个的,谁会去跟个小丫头片子计较呢?可猪小妹……
“呜呜呜,想要漂亮小荷包,想要!”猪小妹哭得老伤心老伤心了,杨冬燕只能抱着她去东厢房。
就是窝头那屋。
猪崽看着她奶抱着嗷嗷哭的猪小妹过来,小胖脸上写满了震惊:“你哭啥?你咋了?你咋就还会哭呢?”
一脸的“活久见”表情。
杨冬燕无奈的看了一眼怀里的猪小妹,帮她说:“她想要你做的小荷包。”
“啊?”猪崽依旧是震惊脸,“你想要你咋不跟我说?不是,你要荷包干啥?你又不出门的。”
荷包搁在当下就是一件非常实用的物件,可以放一些碎银子铜板,也可以放熏香茶包,或者是搁两块肉干、糖块,像窝头就很喜欢放提神的薄荷膏。
反正,出门在外的一些零碎东西都可以放在荷包里随身带着。
问题是,猪小妹她不需要出门啊!
猪小妹抽抽搭搭的说:“想要,好看。”
“那你先前咋不说?”猪崽追问道。
“懒、懒得说。”
杨冬燕:……
听到这个出人意料的回答,杨冬燕差点儿失手将猪小妹丢出去。
“吃饭吃饭!你们洗下手收拾一下就去堂屋里,今个儿要吃很久呢,家里准备了很多好吃的。”杨冬燕吩咐完这些,抱着猪小妹就走了,边走边数落这懒娃,“我让你懒得说!你懒得说,你姐还懒得做呢!你没荷包戴?那也是你活该!”
猪小妹:……气哭!
咳咳,荷包还是会有的,就是得等明年了。
猪崽本来是想追到堂屋跟猪小妹许诺,等明个儿就给她做个新荷包。结果等她真的到了堂屋里,一眼看到这满桌——哦不,事实上是一桌根本摆不下,还征用了小桌子临时当饭桌的——众多美味佳肴。
什么荷包啊,脑子都被她瞬间丢掉了。
此时的猪崽只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好吃的。
这会儿,天色其实已经很暗了,倒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可到底还是需要点上油灯的。好在老魏家如今富贵了,光是油灯就点了六盏,照得偌大的堂屋灯火通明,气氛极佳。
也就是吃喝之时,杨冬燕听到了那曾经无比熟悉的铁蹄声儿。
她面色一沉。
马匹跑动的声音,跟其他牲畜是截然不同的。而像省城里比较常见的厢式马车跑动起来,马蹄清脆的声音会被后头车厢轮子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所盖住,因此入耳的多半都是车轮的轱辘声,而非马蹄声。
而眼下,杨冬燕听到的只有马蹄声,完全没有车轮子滚动的声响。
有人骑着马飞快的越过外头的巷子。
不对,这不是一两匹马能造成的效果,至少也在十几二十匹以上。
杨冬燕到底是知道前情提要的,事实上这根本就是她托梦告的状,稍稍一寻思就猜到了。
她还猜到,她家外头的巷子若是过了十几二十匹骏马,那么其他街巷呢?只怕这一回,朝廷是出了轻骑兵了,也就是说,皇帝真的动怒了。
严格来说,杨冬燕更熟悉先帝,毕竟等如今这位登基之时,她的年岁已经很大了。哪怕还是曾经入宫数次,但那也是径直去找太后娘娘的。
不过,就算不甚了解,但大概的情况她还是明白的。
假如说,先帝是那种杀戮果断、雷厉风行的性子,那么当今就是仁义之君了。反正在杨冬燕的记忆里,当今是很少下那种死命令的,哪怕臣子犯了大错,能判流放的绝不会判秋后处斩,能判秋后处斩的绝不会判斩立决。
最重要的是,当今很反感株连一事,崇尚的是一人做事一人当。
当然,这也是看具体情况而定的。真要是出了那种通敌卖国的大案子,哪怕再怎么心怀仁慈,也会忍不住雷霆大怒的。
譬如这一次。
杨冬燕觉得吧,她可以提前给蒋郡守上个香了,祝福他黄泉路上走慢点儿,小心别摔个狗吃屎。
多么真诚的祝福啊!
“娘你咋不吃啊?”大牛不经意的一抬头,差点儿没给他吓得一头栽到大汤碗里。他娘黑着脸盯着眼前的一盆菜,那目光仿佛看的不是烤小羊排,而是在看杀父仇人。
幸好,那种感觉也就这么一晃而过,大牛嘴比脑子快,催杨冬燕赶紧吃。
杨冬燕下意识的伸出筷子就要去挟面前的菜,偏此时,小杨氏“嗖”的一下就挟了三块小羊排,猪崽也不甘示弱的一手勺子一手筷子的抢了两块,加上其他人方才也挟了。一盘小羊排,顷刻间就剩下了寥寥两块。
大牛吓得整个人扑上去,抓起盘子,直接将最后两块倒在了他娘饭碗里:“娘!娘你吃,娘你赶紧吃啊!”
“你急啥啊?”杨冬燕也被大牛这架势唬了一跳,“不就是两块肉吗?咱们家如今还差这一口?”
别的不说,这桌上的羊肉菜也不止这一道啊!他们家自个儿备下了不少羊肉猪肉和鸡鸭,她先前捞出来的供品里,也有好几道羊肉菜,至于为了抢块肉搞出这么大的阵势吗?
不过,儿子的孝心她还是要领的。
但与此同时,她也在心里叹道,这济康郡,怕是要变天了。
一郡之首要是出了事儿,甭管是被削官罢职,还是被下了大牢,郡城之内都会出现巨大变动的。甚至都不说是这样的特大突发事件了,哪怕蒋郡守平安无事的结束了任期,依着本朝律法,一个人最多连任一次,那么来年换了其他人过来,也会发生巨大变动的。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道理其实是相通的。
新来的郡守是什么脾性,有什么爱好,或者有什么忌讳等等,对于省城里的人来说,那都是息息相关的。
诚然,蒋郡守不是什么好官,但其实除了贪墨一些钱财外,他也没干其他坏事。当然,玩忽职守这个罪名是逃不掉的,可对比其他那些造成了大量冤假错案,乃至故意诬陷好人,逼迫对方花钱消灾等等……
就感觉吧,蒋郡守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谁也没办法保证说,下一个郡守就肯定是好的。
不过,杨冬燕琢磨着,大不了就继续告状呗!
在别人看来,待在济康郡那是天高皇帝远,甭管搞什么事儿,短时间内都不可能传到皇帝耳中的。可事实上,济康郡这边是最惨的,只要杨冬燕一日不离开,那么郡守就不好当。
天知道她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但对杨冬燕来说,心情还是很不错的,蒋郡守要倒霉了,短时间内,就算新派来的郡守不是个东西,那也得先憋着忍耐一段时间,毕竟谁也不敢肯定,皇帝会不会分出心神来多关注这边几分。
唯一的疑惑就是,蒋郡守会被判斩立决吗?
这天晚上,大牛和二牛并老叔家的几个孙子一起跟着守岁了。其他人比平常肯定是要待得更晚一些的,但多半人都熬不住,像猪小妹,年夜饭都没吃完,就可以开始打瞌睡了。杨冬燕看不下去,索性把她抱回了自己那屋,让她先睡着。
等夜深了,除却几个留下来守岁的人,老魏家其他人都歇下了。
明个儿是正月初一,省城不比乡下地头,正月里也是很热闹的。走亲访友倒是其次,街面上应该会摆出一溜儿的摊位来,处处都是过年的喜庆气氛,大街小巷都是热热闹闹的……
才怪!
如果是去年,那确实是这样的,即便去年那会儿,济康郡各地的收成也不太好,却不会影响到省城。
可今年……
次日,正月初一。
当完全不知情的小老百姓高高兴兴的挽着篮子,带着孩子们出门时,就被外头的景象镇住了。
街面上空荡荡的,压根就没有一家铺子开门了,原本腊月和正月里特有的摊位也不见了,整条街面看起来特别空旷。加上昨夜又下了一场雪,积雪落在空荡荡的街面上,显得那样的苍凉。
小老百姓们:……
济康郡这边的老百姓,肯定是不如南陵郡那边警觉的,毕竟以往也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可就算再怎么没有经验,冷不丁的摊上了这种事儿,第一反应肯定是脚底抹油,赶紧开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