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杀出个真千金——水上银灯
时间:2020-10-17 09:53:52

  来送花的丫鬟说:“夫人说,上次大小姐说不喜欢茶花,这栀子花看着雅致可爱,大小姐看看可还喜欢?”
  “代我说多谢母亲了,我很喜欢。”兰庭既惊又喜,浅褐色的眼中散发出明媚的光彩,让身后的丫鬟接了过去,笑意疏朗:“这是如何来的,养的这样好。”
  侯府是没有养栀子花的,她知道。
  丫鬟见讨了大小姐高兴,心里也喜气,口齿清晰道:“这花是特地送来的贺礼,听说咱们府里小姐归家,特送来贺喜的。”
  这种时节,能以鲜花为礼的人家,定然不简单。
  兰庭心里稍动,不动声色地问道:“这是谁家送来的,倒是金贵。”
  丫鬟这才露出一点茫然来,如实回答:“倒也不清楚是什么人家了,今日打理的时候忽然发现的,许是忙得弄乱了。”
  “噢,我知道了,你回吧。”兰庭这才打发了人去。
  送花的丫鬟临走时,红霜抓了一把赏钱给她,这大冷天的,送一趟东西不容易。
  碧釉回头,瞧见小姐碰了碰盆中的栀子花,会心一笑,低声絮语道:“他倒是厉害了。”
  至于是谁,她们不敢问,小姐也不曾说。
  接下来的半天里,大小姐都捧着这花看个不停,看是好看,闻也是好闻。
  就是不知道,为何小姐这么高兴,看着这花笑得比平日真切的多。
  夏妈妈进来时,都以为大小姐是魔怔了。
  三日后,大雪初霁,天空终于放了晴,金色的暖阳普照多日来絪缊的天地,照耀着厚厚的积雪层层,檐下如同下雨一般,化掉的雪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
  谢明茵要养猫这件事,兰庭原是没当真的,觉得她只是心血来潮,过一阵子就失了兴致。
  但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话,无论多长时间都会念念不忘。
  “长姐,长姐。”
  兰庭正在临窗练字,就听外面传来谢明茵清脆的声音,一大清早就到了信芳堂,着急忙慌地催着她出门。
  “长姐,今日是出门的好日子,咱们快去聘狸奴呀,我都和礼部侍郎家的刘小姐说好了,她家老宅正有一窝猫儿,再不去,就都被旁人聘走了。”
  谢明茵才十三岁,连氏断断是不肯放她一个人出门的,只好央着兰庭陪她一道去。
  聘狸奴是有门道的,民间也讲究个养猫养狗要看花色,什么是吉利的,什么是不详的。
  兰庭也在这府里待得有些闷,便应了谢明茵的意思,与她一同去母亲面前说此事,出门前都要先禀明父母,仆妇再去安排车马以及随行的下人。
  她们到的时候,连氏正在让谢如意试一副头面,只好让人先收拾起来,等她们进来时,兰庭瞟见里间的帘子微微晃动,不过什么都没有说。
  “既然已经约好了,也不好失约,你们姊妹二人一同去也好。”连氏瞥了兰庭一眼,随即话锋一转:“记住,切莫在人前失了礼数。”
  兰庭才应了喏,转身就被亟不可待的谢明茵拉了出去,裙幅翩跹,露出了孩子气。
  听着她们离开的声响,谢如意才面色怅然地,从里面缓缓步出,抬眸去看欣慰不已的连氏,幽幽的说:“母亲,三妹妹是找长姐,她们一起出去了吗?”
  连氏眼皮一颤,将谢如意拉过来,郑重地说:“如意,有娘在这呢。”
  谢如意靠在连氏肩头,目光凝着谢兰庭用过的茶,热气未散,暗暗咬紧了唇瓣,手指攥住了连氏的衣袖。
  虽说是天晴云散,但街上的人,还是比较少的,倒是这天空纯净的,像是没有一丝杂质,阳光也刺目得不可直视。
  庆安侯府的马车里,谢明茵正舒服地靠在兰庭的肩上,闭着眼小憩,她早上活泼泼的,到了马车里,吃了两个桔子后,又昏昏欲睡起来。
  兰庭本来打算推开叫醒她的,却见谢明茵的丫鬟坐在下面,朝她双手合十地作揖,小声呐呐地说:“三小姐坐马车总有些不适。”
  谢明茵居然还晕马车……兰庭只好任由她继续靠着,也不知道该说她是娇气还是如何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皮从出府后,就跳个不停,心中也不平静。
  怪哉。
  此刻,福临街静谧的后尾巷里,两壁皆是高墙,常年不见阳光,积雪未化,檐下悬冰。
  褐色衣裳的男子扶着墙壁,一路跌跌撞撞的,朝前面奔去。
  到尽头时,眼前蓦然飘荡起一抹黑色衣角,顿时心下一片冰凉。
  不用抬头,他都知道,自己无路可逃了。
  “师兄,”圆领官袍的青年官员从兵差后走出来,负手而立,清直孤然,鹰隼般的目光审视着他,眼尾挑起一道褶皱,微微低首,嗓音温柔地威胁道:“你将人交出来,我放你一马,你也好让我回去,对殿下有个交代。”
  “薛珩,你别忘了你的师门,”男子深吸了一口气后,反手锁住身后的兵刃,疾声厉色道:“跟随定王,只是死路一条。”
  “这些并不相干。”薛珩闻言,眉眼生厌,单手解下了黑色斗篷,并不正眼看人。
  他旋指握紧了刀柄,满是居高临下的姿态:“师兄,各为其主,你若是选择归顺,咱们便是同袍,有话好说。”
  “早知你是以权谋私的小人,合不该引荐……不用废话了,动手吧!”褐衣男子不耐道,率然抬手,与薛珩持刀相向。
  “好罢,我知,你不会背叛老师和废太子的。”薛珩叹息的话音未落,骤然抬眸欺身而上,手中横刀出鞘,毫不留情地朝对方面门狠狠杀去。
  窄巷之中,一片刀光剑影,兵刃相击间,不时发出清脆“锵”声,映得白雪泛银光。
  
 
第13章 薛珩
 
  半路上,兰庭动了动有些僵酸的肩膀,随口问道:“刘小姐家的老宅子,在什么地方?”
  “嗯?”谢明茵睡得迷迷瞪瞪,过了会,她才清醒过来:“噢,在福临街。”
  靠在长姐身上,真舒服啊!
  兰庭敛下了眼睫,这么巧吗,不过,趁此时去看看也好。
  不多时,马车就到了福临街,就见礼部侍郎家的下人,已经在外等候,这老宅子是寻常百姓住的院落。
  侯府的马车上,有特制的徽纹,很容易就辨别出来。
  兰庭与谢明茵下了马车,并肩往里面走去,谢明茵满心期盼,兰庭心不在焉。
  到了里面,正有一位与谢明茵同龄的小姐等候,知书达理,亭亭玉立的,见着谢明茵,明显眼前一亮,谢明茵快步走过去,看起来二人关系很密切。
  双方分别见过礼后,刘小姐笑盈盈的,一双眼睛笑成了弯月,唤了她一声兰庭姐姐:“姐姐唤我雯月即可。”
  然后,就带着二人去看猫儿,边走边说:“这原是我父亲未曾当官时,祖母为了父亲进京赶考买下的,地方小了些,但挺清净的,住了好几年,现在也舍不得卖了。”
  猫被安置在后罩房,谢明茵一看见毛茸茸的小猫仔,差点就扑上去了,刘小姐也笑眯眯的。
  看着两个小姑娘逗猫上了瘾,兰庭说了一句:“我出去走走。”
  谢明茵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不想太早回去。
  听见长姐要出去,只顾得上“嗯嗯”地点头。
  这次出来,她和谢明茵各自只带了一个丫鬟,后面还有仆妇,兰庭完全没想过,这猫带回去,是要养在信芳堂的。
  她只是当自己来做个陪客。
  走出后罩房,兰庭问红霜:“我记得夏妈妈说,章氏在福临街,对吗?”
  红霜称是,说:“就在这条街的街尾。”
  兰庭没有多言,让人去与三小姐说了一声,就出了刘家的老宅,往外面的街尾去了。
  红霜跟了上来,要同她一起过去:“小姐,奴婢跟着您。”
  “不用了。”兰庭摆了摆手,让红霜等人留在了外面,自己朝街巷面走去,越往里走,越有些阴冷。
  幸而,很快就看到了那间院子,围墙外种了一大丛的翠竹,兰庭走过来,随后微微叹了口气,看见这院子的门扇上着锁,台阶上落着一层厚雪,显然,章氏并没有在这里住。
  扑了个空,她低低吐了一口气,转身往回走,举目扫了一眼四下,并没有人。
  走出去三四步,到了竹丛旁。
  “谁?”兰庭蓦然驻足,风雪摇动间空无人声,垂在宽袖中的手指渐渐握紧,横眉冷喝道:“出来!”
  “许久不见,”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从背后欺来,头顶传来清越的嗓音:“兰庭。”
  “火泽……”兰庭的气息略微急促起来,她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才转过身来:“你怎么会到盛京来?”
  他难道不是应该在镜州定王府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因为她?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很快又被理智否决。
  火泽不是这样的人,她太了解他了,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所想的那样了。
  这盛京的天,终于是要变了。
  “你喜欢盛京吗,”薛珩微微垂首,捋了捋她柔软的鬓发,不答反问:“还是镜州?”
  薛珩少时在南地久居,耳濡目染之下,说的都是镜州话,他的嗓音如敲冰戛玉,玉石之声般,口音本就偏向斯文温柔,更加显得这家伙人畜无害。
  当初王府的人,就是如此被他骗了。
  定王妻妹对薛珩一见钟情,而后,又因为见到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血腥场面,被吓得退避三舍,再也不敢与这厮谋面。
  原道是一位光风雯月的如玉君子,哪知背后是十方赫赫的杀神。
  早说了,薛火泽这人,只是看似纯良。
  兰庭没有回答,接连反问道:“你接到我给你的信了,也是你告诉侯府的是不是,栀子花也是你送的?”
  她问的很焦急,仿佛这次不问,下次就问不到了一样。
  大概,是怕他死掉吧。
  “所以,喜欢吗?”薛珩微微一笑。
  他生的淡薄削瘦,轮廓如同干净利落的工笔画,眉头被春水融了一点墨色,却又蕴着如清江石的干净清冷,唇红齿白间,眼眸清冽又坚定。
  偏偏这样一个人,唤作火泽。
  “喜欢。”兰庭无奈地点了点头,知道她喜欢栀子花的,除了薛珩没有其他人。
  她五岁见到的薛珩,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日日食不果腹,颠沛流离,就这样,他还是收留了兰庭,给她取了名字,带着她辗转求生。
  这十年间,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这么远。
  也许是第一次离开他这么久,少女变得有些急躁,薛珩想。
  他抬手掠去挡在二人之间的竹枝,不紧不慢地问:“你看起来,不高兴吗?”
  “没有,我很高兴。”对于薛珩的靠近,兰庭稍稍别过头去,她就是有些生气。
  三年前,兰庭十二岁,随廿三之龄的薛珩,一起进入定王府,薛珩为定王效劳,敬事不暇。
  四个月前,兰庭到了盛京,为的是帮忙掩护定王府的人入京,后来,她与剩下的人返回镜州的路上,不想遇见了流匪。
  自己也受了伤,只好在就近的望泉村寻了个居所养伤,另外让人返回镜州送信。
  当时住在望泉村,屡有异动,她还以为是探子。
  没想到,居然会是她的家人。
  侯府的人委实不太中用,前几次过来查探时,都留下了没清除过的脚印,或许他们是觉得,一个村女不会注意这些。
  可是,无论是她的身世,还是通知庆安侯府,薛珩都没有提前告诉过她。
  就将她扔给了庆安侯府。
  薛珩指尖抚过她的鬓边,眼眉低垂:“怎么,是嫌弃我了,侯府的大小姐?”
  “不是,”兰庭绷起白皙的下颌,蹙眉说:“你身上的血腥味太浓了。”
  “啊,没办法,杜维生那家伙逃到盛京来,只好杀了。”薛珩轻描淡写地说着,垂眸打量了她一番。
  少女身着墨绿色白梅滚边小袄,一袭雪白湘裙,外面披了一件藕荷色的斗篷,颜色晕染的极其好看,绣着一簇摇曳的菡萏。
  他负过手,信口胡诌道:“是你的香气太容易被冲散才对,不过,很好闻。”
  薛珩胆敢这样在盛京杀了人,却没有半点的忌惮,似乎已经佐证了什么。
  他从军武入政,如今拜入定王的麾下,皇帝垂垂老矣,储位空悬,诸王蠢蠢欲动,这也是稀松平常。
  人人都在背后骂薛珩,是桀犬吠尧,定王府的鹰犬走狗。
  他就一个都不肯放过。
  他性情强硬,自己拜师学艺,又叛出师门,另投主君。
  定王对他有知遇之恩,薛珩就会为他鞠躬尽瘁。
  这就是薛珩。
  薛珩语气如常道:“帮我做一些事,不会牵连到庆安侯府。”
  兰庭一声应下:“好。”
  薛珩有些惊讶,她答应的太快了,甚至他还没说出后半句,蓦然一笑:“看来,你与侯府的人相处不大愉快,难道不怕我让你陷害侯府。”
  不然,怎么会这样不为他们考虑。
  “你总不会让我去做自灭后路的事情,”兰庭知道他不会,抬眸看他:“是什么事情?”
  “你的父亲庆安侯,与中书令家结亲,而中书令,忠于废太子。”薛珩正色起来,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如今的关系。
  说的是谢如意的婚事。
  兰庭心情平复下来,颔首道:“我知道,可是如今的庆安侯府,已经大不如前,废太子早已发落了,他们不太可能参与其中,更何况,我在侯府只是深闺小姐,干预不到什么。”
  薛珩点点头说:“不需要你干预其中,只要你做我们的眼睛。”
  “可我……”兰庭欲言又止。
  薛珩清淡地说:“文武百官的关系,前朝不显,但后宅却大有玄机,在定王府你就应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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