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还能有比这更好的生日早餐?梁心伟兴致勃勃地坐下,大厨亲自倒咖啡,香浓的味道明显与平常的早餐咖啡不同,梁心伟深深嗅了一口,绝对的麝香猫,而且张星野手下倒出来的必须是自然正品,梁心伟一本正经道,“我是不是应该去换礼服出来吃?”
张星野笑着白了他一眼,倒好咖啡,坐到对面,从手边拿起一个包装精美的东西递过去,“生日快乐。”
梁心伟接过,拆开,OMG!居然是一本初版的《The Voyage of Beagle》(小猎犬号航海记)!这是达尔文1839的著作,是他乘坐小猎犬号航行世界的见闻,其中有其对生物、地质和人类学的研究,也就是从这本著作达尔文开始受到学术界关注,此书也成为之后进化论的理论基础之一。
“这简直……太棒了!”
梁心伟禁不住大赞,这本书不光是目前存在就满身黄金的价值,最主要这是他从上大学的时候就想找的,可惜没找到,这么多年过去,早忘了!星野这个家伙最有心,每年生日,都会收到他的电话,虽然现代通讯都有提醒功能,但是,梁心伟却一直相信,他是不需要提醒的。就像那一年,星野到美国去出差,特意转道下了飞机和他一起疯玩了模拟航空飞行器,零点过后正好是他的生日。
感谢的话自然不用说,梁心伟小心收好,打开餐巾,对桌那边说,“你不给我唱生日歌么?”
“我要不要给你早餐伴个舞啊,大少?”
梁心伟笑,这是他不许叫的,然而星野总能找到叫又不会惹到他的时机,现在,他心情格外好。一刀切下去,松饼又松又软,咬下去,几层的味道,香甜可口。他大快朵颐,那边却只是在抿着咖啡,面前只有一片烤吐司,煎蛋都没有,梁心伟看了一眼,“星野,对不起啊。”
“为什么?”
“我知道你和心妍为我准备了生日会。不过,今天我有约在先了。”
“好啦,还有约在先!”张星野笑笑,“谁还能比你生日更在先?”
梁心伟被揶揄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已经很久没机会见她了。”
一周都没到叫很久?可惜,张星野还真知道那种感觉,总想看见她,因为总也不踏实……抿了口咖啡,“女人总比兄弟重要。”
“星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张星野拍拍他的肩,“跟你开玩笑的。听心妍说你们要一起去看戏?这安排倒是特别。”
“哦,不是特别安排,是碰巧。我没告诉她是我生日,不想她觉得拘束,或者有压力要准备什么礼物。”
张星野闻言略怔了一下,现在她已经知道是他生日,会怎么样,像正常女孩子那样送他礼物么?还是继续装不知道?一定是后者,毕竟,他们的事,都与她无关……
“我想看完戏剧,约她吃夜宵,再告诉她我生日。”说着,梁心伟放了刀叉拿起咖啡,“实验室来信问我归期,我也不能再拖下去。所以要抓紧时间跟她在一起,如果合适,早点求爱。”
噗,张星野被逗笑了,书面用语害死人,“求爱”这两个字听起来就要单腿跪。不过,他没有再出主意,还是早点说吧,早点有结果。只想对兄弟说:可惜你求错了人,那个油盐不进的东西,不食人间烟火,可是吃人,在她吃了你之前,早点全身而退。
至于我么,被她吃了一半,现在想吐出来,哪有那么容易!
……
今天周六,昨晚季萱熬了一夜,清早只睡了一个小时,不过天气好,闻着清新的花草醒来,满屋子阳光,怎么能心情不好?
喝了牛奶,准备好下午要用的东西就去了美院。工作室里很清静,最喜欢这样,可以一个人自己安心做事。
忙了一上午,中午到雕塑室外的阳光房,飘窗上坐了,拿出两片面包、一盒牛奶,一边啃,一边看了眼手机,什么也没有,拨到之前的记录,看着。
这个号码已经两天没动静了。那天晚上,其实并没有争吵,她只是告诉他她一直都没有变过的决定,可似乎还是错了。
季萱抿了口牛奶,看着阳光下的花草。
被他救回了命,其实最该报答的就是不要再继续出现在他生活里,可她却在他的“保证”和“挟持”下,住进了他的公寓里。她当时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舍不得她、想要更多,可一场事故,命悬一线,她脑子里那唯一的影像就是他,醒来就有一种了依赖,想被他抱着。殊不知,他是个活人,不是个抱枕,这样利用他,怎么会不恼火?现在搞得不欢而散,她心里,第一次,不舒服。
在她寥寥无几、认识的人里,最没有投入和顾忌的人就是他;最没有距离甚至跟顾辰在一起都不曾有过的亲近,也是他。在他面前,她从来没有在乎过什么,包括他。回想起来,像她独自的自在。
即便离开,最后告别的那个人也应该是他。他早说要送她去机场,她一直也这样想着,想着最后回头那一下,凌海印象是他的西装革履。他们完美的句号。可是,那晚他转身离开,一个字都没说,甚至都没说他是不是生气了,没有像以前一样冲她吼,这一次,只是脸色发白,留给她一堆点点点……
放下手机,季萱莫名怅然。他终究还是不了解她,以为她会改变。
……
下午三点,季萱结束了工作,锁了小办公室的门,换了衣服。今天的话剧是公映前的小剧场,凌海画界、京剧界的名家和脸谱艺术传承人都会来,甚至还有京城的几位也特地飞来支持,一定要正装出席。
换好衣服,季萱补了个淡妆。一切收拾停当,刚到大厅里就见玻璃门外出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门一开,他乐了,“哟呵,这么漂亮!这是要走少奶奶的款儿了么?”
季萱嘴巴一抿,他笑,弯腰,把手臂给她挽了。今天钱方若也是西服、衬衣,虽然没有领结和领带,可对于他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的表现。
两人出来上了车,一路往剧院开。季萱拿出手机给梁心伟发了个信息,抬起头,见大若瞥了她一眼。
“真不打算跟梁大少?”
季萱立刻夸张地挑了眉,钱方若笑笑,“小傻妞儿!他是真喜欢你,你看不出来么?”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跟他?”
“顾辰的嫂子?那可真特么热闹了!”
一句话说完,眼看着那小脸就冷,目光都离了他往窗外,钱方若又心疼,顾辰还是不能提,只好说,“不过,那小子距离梁家还远,毕竟那小妮子才刚二十岁,又傻,她老爹不会这么快就搭理他们的。至于梁家大少爷么,这岁数、这阅历至少不会被质疑动机。虽然人闷一点儿,是个好人。”
噗嗤,季萱笑了,这是大若相当忍耐的评价了。
“那你还希望我们一起。”
“梁家少奶奶,这可是个大名头,结个婚能占头条半年。可对咱们来说,得不偿失。只‘少奶奶’这仨字儿你就喘不了气儿了,不值。”
季萱笑笑,没吭声。
“哎,对了,”钱方若又想起什么,“之前那傻哥们儿呢?”
“嗯?哪个?”
“就是夜里在弄堂傻等也不能打电话那个?”
季萱怔了一下,蹙了眉,“哦,没什么。”
“哟,‘没什么?’,这是完了?”
季萱抿了下唇,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完了”,如果算,至少她得搬出他的房子,“嗯……他想谈恋爱。”
钱方若笑了,瞥了她一眼,“你不肯给人家个名分是吧?”
这倒正问到症结,季萱扭头问,“男人,也会想要名分么?”
“什么名分,占有欲!要早有这心也不会跟你瞎玩儿这么半天!”
季萱转回头,大若总是一针见血,可他怎么知道他们从一开始是她勾引的他。他不是个好人,在她也不是的时候。
“这种啊,一旦动了真格的,你要是不想就别再来往了,别弄出事儿来。”
“嗯。”
“机票订了么?”
“订了。”
“回去吧。”
“你以前不是不想让我走么?”
“以前多清静,现在凌海被你折腾得乱七八糟,不走还等什么?”
“嗯。”
……
周六不上班,可是工作不等于停下来,张星野与PNTI两个高管有约,一起打高尔夫。
今天手不是太顺,两次把球打入了水障碍中,杆还飘了几次,虽然本来也没打算赢,不过输得也是有点难看,惹他们笑,杆数算下来,足输了一瓶47年Cheval Blanc。
中午就在球场西餐厅吃午饭,那两位去雪茄厅的时候,张星野一个人休息,看手机,有心妍的未接电话。
张星野没拨回去,心妍这些年一路顺风顺水,照片事件过后,又恢复了平常的开朗豁达,对家人尤其贴心。可这一次不知道怎么了,拗着非要继续她大哥的生日会。甚至直接跟张星野说,她一定要会会那个女孩。
虽然心妍中学的时候就跟着父母到了国内,中文比心伟是强,可也并不是十分通透,不过“会会”这两个字还是直接刺激了张星野的神经。萱对心伟根本无意,却上了这位梁家大小姐的假想黑名单。其实张星野根本不担心她们见面,毕竟,就心妍的口齿和反应度,根本不是冷血小混蛋的对手,然而,他还是不想她一副大小姐的样子在萱面前,因为他几乎可以确定,萱是绝对不会展现出自己的身份,而她的冷淡很可能会被心妍当做屈服,这是张星野不能接受的。
午饭吃得很愉快,PNTI这两位都是法国直接过来的,在凌海这些年,跟张星野也有了十分的私交,边吃着就把第一次PNTI项目的初期预算上几个问题大概聊了一下,基本通过。
午饭后从俱乐部出来,张星野刚上车就又收到电话,看了一眼,无奈地接起,“喂,”
“星野,我们晚上九点开船,你早点过来。”
“你还要继续啊?”
“我没有跟朋友取消约会,他们会来,照常出海,你来不来?”
“那你们去玩吧,我不过来了。不过九点出海有点晚,早点走。”
“如果我哥和季萱过来,你不来么?”
“什么?他们答应了?”
“会答应的。”
张星野皱了眉,“为什么?”
“因为,我更了解我大哥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可能有点透支,身体各种叫嚣。不过我会挺住的,谢谢小天使们陪伴。文的高/潮才刚开始,咱们慢慢来。
第59章
凌海京剧界的几位泰斗级人物亲自参演一个以话剧为主的戏目, 甘做绿叶陪衬,这在话剧和戏曲界都是绝无仅有的,而且, 只在小剧场演出,待公映, 就是B套演员班子, 由青年演员接替, 所以让这一次演出尤显珍贵。
钱方若虽然优先订了包厢,不过这一次他算是徒弟之一,所以一直在后台忙活, 包厢里只有梁心伟和季萱。
话剧本身就有现场的震撼效果, 更何况都是名家名角,那种气场,即便是梁心伟这样从未了解他们的人也感到切入肌肤的触动。尤其是在抗战那一幕, 为了抗拒日本人的拉拢,老先生断然砸了所有维以生计的工具, 在寒冷的冬天卖煤球度日。那一日正与蓄起胡须的梅先生相遇, 双手相握只一句:先生勿念。
他们是那个年代最于人不耻、下贱的下九流,却用自己薄弱的身躯挺起了民族的脊梁。那一场感人至深, 台上台下一片唏嘘。
梁心伟突然意识到文化的传承绝不仅仅是技艺的延续,而是一个民族赖以存在的根基。丢失, 就是在熔化自己。
激动之时握了她的手,第一次看到她的泪, 泪珠噙在眼中, 晶莹剔透,忽然扭头看到他,笑了, 泪掉了出来,滑过白皙精致的小脸。那一刻,他几乎就想把她抱在怀里。
她的小手就在他掌心,下意识他紧紧握着,目光追随着台上的艺术家们,直到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他才意识到,放开,突然的空落……
心,再也无法平静。他爱她。这是他早就自认的事实,却没想到,已经是如此不耐。他甚至已经忘了她的才华,她现在,美得像一支清清白玉兰,哪怕微风轻抚那一刹那的颤动也让他的心难以忍受地疼痛。
……
经久不息的掌声,让人热血沸腾,小剧场里几乎每个人都有机会跟台上的老艺术家们握手,祝贺。梁心伟很为之感动,这是第一次在国内的社交场合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完全是一个满怀感恩和敬意的后辈。
有了这一番冲击力,之后的脸谱展,梁心伟兴致勃勃。和她一起,一个一个仔细看,听她给他讲解、介绍,什么叫整脸、三块瓦脸、十字门脸,怎样的笔法叫揉脸,怎样叫抹脸、勾脸。
他可能是这里唯一一个完全的外行,安静的展览厅里,她很轻的声音,他个子高,不得不略弯腰,离她很近,近得可以嗅到领口的淡淡清香。
他很希望,这展览可以追溯到远古的时候……
展览结束,两个人到后台等钱方若,一个临时的化妆室,各种油彩。闲来无事,季萱便给他介绍起笔和刷子的用途,她在纸上示范着,油彩有点抹不开。梁心伟看着看着,忽生趣味,“哎,你说我如果画脸,会是什么样子?”
她抬头仔细端详他,“你这样,当然是素面。”
“嗯?为什么?”
“因为你这么漂亮,”说着她笑了,拿笔轻轻虚画他的脸,口中竟然起了戏韵戏白:“公子只要略施脂粉哪,就是朗朗书生一个,哪个忍心将你涂将个黑白不分哪。”
只是玩笑话,他却红了脸,一把握了她的笔,她的手指被钳住,看着她可爱的笑容,他握得很紧,这一次,不打算放开……
“只有净行和丑行才会重施油彩。”她笑着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