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肉——灵鹊儿
时间:2020-10-17 09:54:29

  正琢磨,见他收好药又打开旁边的盒子,原先放消毒手套的地方又拿出一个袋子,居然是医用防水保护手套,打开,轻轻给她套上,在手肘处略往下退,黏好,非常严实。
  这些东西都是严格保质期的,从没见他往这边拿过,这间房里怎么会有?常备着的?季萱蹙了下眉,这男人总是会莫名有种精致又专业的细节感,就像他烧菜,看似非常随意,可是,无论几样菜、汤、饭,几乎都可以在同一时间完成,似乎总是不需要计划,精确得像个机器。
  完工了。看着自己一个指甲肚大的伤口包成半臂伤残的样子,季萱悄悄皱了下眉。
  “去洗澡!”
  训孩子的口气,心酸难过都被他一句给摁下去,看着他起身的背影,季萱忽然头疼,想咬他,狠狠的。
  ……
  淋在热水下,脑子里一片空白……
  本来捂着的伤口,有血,有痛,一直都在,沉甸甸的,突然被挖走,完全空了,痛都没有,只觉得筋疲力尽,唯一剩下一点神经敏感就是记得被他骂。
  抬起头,水淋着脸,闭着眼睛眼前也是男人发火的样子,他真的好凶,淋了半天的水都还是他的样子,他的话,只好睁开眼睛,低下头,防水手套包得很密,很薄,完全不妨碍使用,揉洗头发,特意用力,感受手指清晰的痛,心才安下来。
  洗完澡,浑身发软,披了浴袍,看着清爽的镜子。自动除雾,她一直不太喜欢,雾气腾腾的房间有种逃避现实的梦幻感,可镜子里却是一张湿淋淋、红扑扑的脸,很突兀。轻轻抿了下发干的唇,擦护肤霜,手很慢,心不知怎的竟然有点怯,不想出去。
  不知他骂完了没有,男人吃醋的话,她可以一句话就让他黑了脸,或者干脆离开,可现在,这立场比当爹的还高,她竟然……就不知怎么应付。
  犹豫一会儿,打开浴室门。
  嗯?
  扑鼻的香味,季萱怔了一下,不用看也辨得出是鸡丝汤面,就是第一次他做给她吃的那种。那之后她很想再吃,可每次他做饭都是在故意秀厨艺,从不肯重复。
  开放式的房间完全没有阻挡,热汤面的香气一下就抓住神经,季萱抿了抿唇,走到厨房边。时间又被他掐得刚刚好,汤面刚起锅盛碗,转身端到中心岛上,男人眉头还皱着,看都没看她一眼,一副打死你也得先喂饱你的爹样子。
  看着那碗喷香的面,舌根发酸,可是季萱没动。他走过来,拿起她的手,小心地拆了防护套,又皱着眉检查了一下,放开,把防护手套收拾好去扔掉,季萱这才发现门口隐蔽的壁橱下居然有个专门装医药废品的垃圾箱。
  看他走回来,季萱蹙了下眉,“我不想吃。我不饿。”
  他像根本没听见,径直走到卧室沙发拿了浴袍就进了浴室。
  站在中心岛边,人有点僵,见毛豆也在吃饭,埋着头香喷喷的样子,季萱只好转回身坐下。伤心,并没有胃口,可是听到浴室里水声传来,不知怎么忽然有种如释重负,面的味道也似乎更诱人了,看了一会儿,伤心终究没抵过胃痛,低头,开始吃。
  吃完面,收拾碗放洗碗机,季萱这才注意到不对。厨房太干净了,虽然他做饭从来都是讲究现吃现做,连复杂的早餐点心都是起大早来做,可现在除了她的碗,什么都没有,就是想再多吃点,也没了。
  他不吃么?没胃口?真的……气着了?
  季萱皱眉,看向浴室。水声哗哗的,季萱轻轻咬了唇,现在,淋在他身上的,是热水,还是……冷水?
  ……
  夜深了。
  雨小了很多,几乎只剩下房檐上流下来的,淅沥沥地流着。
  窗开着,野花香幽幽地浸满房间。黑暗中,季萱睁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不能闭上……
  忽然,一只手臂拢过她的腰,她一蹙眉,男人的身体从身后贴上来,环抱了。
  泪本来没有的,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屏不住,扑簌簌就往下掉,一点声音都没有,吧嗒吧嗒都打在他手上,下小雨一样。
  男人低沉的声音压在她耳边,“又哭啦?”
  作者有话要说:
  把女孩惹哭的都是大猪蹄子。把萱惹哭的……是超级大猪蹄子!╭(╯^╰
 
 
第86章 
  唇啄在耳边, 男人热热的气息仿佛直接呵在心口, 于是,泪像被暖化了,涌起来, 止也止不住。
  她从来就不是个哭包, 小时候就不哭。从来不哭。可现在, 泪一多,气息都不匀,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抽抽噎噎的,很羞, 很难听,不得不硬抿着唇憋着。
  “来, 转过来。”
  男人的声音软得都忍不住叹了口气,想把她拨进怀里, 可小丫头身体忽然拗着僵住, 不肯动。他笑了, “你以为你多大劲啊?”
  话音没落,怀抱就收紧,还没来得及挣, 她就被粗壮的手臂一卷扣进怀里。季萱想推, 哪还有空间, 脑袋被磕在胸前, 也不管一脸湿漉漉的, 直接贴在他的白T恤上。
  其实,眼睛早就累了,空旷的黑暗中不敢闭上,此刻,男人熟悉的味道和力气裹着,空间禁锢般地狭小,小到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影像忽然就被迫落了脚,憋着的抽泣吐出来,泪更加肆无忌惮。
  男人恒温,味道也安神,除了心跳陪着她,一点声音都没有。雪白T恤,纯棉的,很吸水,她整个脸都埋着,鼻涕眼泪蹭得很干净。
  喘不上气也不抬头,亲近到私密,像小时候在爸爸怀里等妈妈,筋疲力尽,再也不想动。
  好一会儿没动静了,胸口像卧了一只小猫,软趴趴、湿乎乎的,张星野轻轻揉了一下,“哭完啦?”
  “嗯。”
  闷着头,可是小声儿很干脆。心放下,张星野看了看,放开怀抱想脱掉T恤,谁知手臂一松身上竟然一紧,小丫头像怕掉下去突然搂了他的腰像刚才一样紧趴着,甚至,更紧。
  张星野低头用力啄了一口,“湿了,脱了再抱。”
  她没动,就着那稍稍松开些的手臂,张星野拉起T恤脱下,叠在手中,“抬头。”
  她听话地仰起头,纯棉的T恤折到了干的一面,大手握着仔仔细细地擦这张稀里哗啦的小脸。他要求高,擦得很干净,干净到可以随便亲的程度,这才满意地把T恤扔到一边去。
  重新抱了,半裸的男人侧身压着完全把她裹住,凉凉的夜风被挡在外面,只熏着他的体温;脸颊贴着胸膛,男人清爽的味道和着淡淡的花草香,莫名组合的荷尔蒙,平常总有催情的效果,可此刻,她只想窝在里面,不动。
  夜,又静了下来,窗外滴答的雨声,好安眠。小丫头还怔怔地睁着眼睛,身上薄薄的吊带衫裹着女孩娇娇的形状,卧在怀里软得他心疼,闭上眼睛,呼吸,满怀香……
  “你早知道了?”终于,她闷闷地开口了。
  “我克格勃啊?”
  揶揄一句,怀里没动,张星野低头嗅她的发,“我刚知道。”
  “你们……见面了?”
  “嗯。”
  “你是不是……”
  说着,季萱轻轻顿住。想来想去,顾辰一意孤行要办画展,不见她才是最有利的,为什么会突然要见?这么急,一定出了意外,而那个意外必定和她有关,除了他,除了这位嚣张的张总,意外还能是谁?想起梁心伟那愤怒样子,臆想的苦难与骑士心,张星野,又怎么可能按得住脾气?
  “是不是什么?”他问。
  “是不是……打他了?”
  “不敢。”
  “嗯?”季萱愣了一下。
  “惹不起。”
  “你还怕他?”
  “惹不起你啊。”男人懒懒的,拖长了音。
  这算……什么答案?居然还说得这么理所当然,真是让人……好在窝在怀里,不必面对,季萱悄悄白了一眼,闭了嘴巴。
  “以后,你们打算怎么办啊?”
  男人的喉结蹭着,痒痒的,季萱有点怔,“什么怎么办?”
  “你和他,打算怎么办?”
  “没有我和他!”
  小声儿骤急,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张星野笑了,“一晚上这么狗血深情地表白,爱你爱到骨头缝里了,无动于衷么?”
  “他爱的不是我。从来就不是!”
  压不住声音发颤,埋在怀里都知道小脸红了,张星野低头,“怎么不是?他是个蠢蛋,你也是?”
  “什么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他只爱你的画、爱你的笔?那不如爱你爸了。”
  “张星野!”
  扣在腰上的小拳都握紧了,张星野抿了笑,手臂勒着不许她动,“那本身就是你,从来没有分离过。从一开始,别人不认得你,他就认得,而且很清楚。敢为你关了工作室,就敢陪着你走下去。如果后来你平庸、无为,什么都不会发生,他会带着你做画展、当老师,养家糊口。糟糕的是,越近,越欣赏,越不能自拔。他以为你会到岸,或者,他以为你已经足够到岸,却东游西荡,成心放弃。在他眼里,有人在毁你,哪怕这个人就是你自己,他也不能忍。其实……”
  “够了!”季萱打断,“我的笔,我的路,为什么要成为别人的寄托?强加理想,再宏大也不是我的,怎么能被说得这么忘我、这么高尚?!”
  “高尚个P!都是欲望作祟。不过,他的欲望,很奇特了。想出名,想被认可,无可厚非,虽然手段非常不耻,可还没到不顾一切的地步,而且,他很有计划,很能忍。无论怎样都要带着你的画,这不是一般的勇气能做得出来的,尤其是面对橡胶大王一家。心妮为了得到他,什么都能答应,可我想,心妍和心伟一定不知道。”
  屏着气息,她说不出话。这个事实,没有人能忽视,画廊展出,推荐部分朋友的作品并不违规,可是,偏偏是她的……他该怎么面对梁心妍?这一次,梁心伟的拳头,一定会有理有据、狠狠地砸下去……
  眉头蹙紧,小脸的温度都凉了下来,大手轻轻给她揉开,“可能他没想到心妍这么难缠,不过,也不会完全没准备。他不在乎,因为心里有一个念头,觉得你和他这一次会一炮而红,或者,用他矫情的话来说:作品会被世界看到。到那个时候,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太蠢了。”见到那一屋子画,见到熬夜消瘦的人,季萱已经明白了一切,被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麻木的心依然能感觉到痛……
  “可是他觉得值。为了你们。”
  “不,不是,其实……”
  说着忽然就紧紧闭了嘴巴,张星野不得不捏起她的下巴,这才不情愿地抿出一丝苦笑,“他喜欢梁心妮。我看到过他们……”轻轻提了口气,“在床上……”
  张星野挑了眉,小丫头跟他吵架的时候,从不忌讳,直接就“睡”啊“做”的,可轮到说顾辰,只舍得说“在床上”。还是痛吧,小女生难免掩耳盗铃,张星野不由得唇边抿了笑,“傻丫头,男人是动物,可是顾辰,不是。心妮当然有心妮的好,只是爱你到这种地步,又怎么能欣赏得了别的好?更不会因为她是大小姐,季大师的女儿,还不够么?钱到了一定程度,就是个符号,这个符号够把你换成心妮?谁也不会蠢到这种地步。”
  “哼,”季萱苦笑,“所以,就是无理的家长作风:‘我可以为你死,所以你必须按我的话去活’么?为此,不惜欺骗另一个女孩?”
  “爱之深,往往就自我伟大起来。他是为了你,也是为了自己,单纯一个,没有这么大的力量。对于心妮么,也谈不上欺骗,她知道你的画要一起展出,说明顾辰之前就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不管是交易还是感情,他们在一起是认真的。离开你,对他来说,跟谁在一起都无所谓。至少暂时是这样。”
  不知为什么,埋藏心底、久久纠缠的乱麻居然被他理出这样清晰又无所谓对错的脉络,都是男人,明明无理,无耻,可伤痕像被握在他的大手里,慢慢抚摸,竟是一种世俗又无法拒绝的疗愈,季萱轻轻皱眉,“说了半天,你这么理解他……”
  “你啊,心思太倔,人又静,什么都自己守着,不肯说。抛开他是个什么东西不说,在沟通这件事上,他是受害者。”一句刺激,她受不了要挣,张星野赶紧抱住,“当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犯的错,还是不够了解你,也不够了解他自己。”
  “张星野,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后悔了。你知道么?”
  睫毛轻轻一颤,她没吭声。
  “可能,从离开你那天,就已经在后悔。这就是他的矛盾之处:是个理想主义者,却没到为理想献祭的地步。”
  季萱抬起头,四目相对,男人的眼睛说不出的温柔,“他还爱你,非常爱。”看着看着,她有些恍惚,像是不明白他在说谁……
  “人么,本来就难以把握自己的命运,最怕被误会误导,一旦解开,就好像没这个误会就能改天换日一样,完全忘了当初自己是怎么任它挡住了一切。现在你又跟他说爱死他了,和他在一起就是你人生的终极目标,他内心的冲击得有多大?所以,我估计,现在画展对他来说已经是王八蛋了。”
  黑暗里男人粗鲁的话直戳心窝,季萱怔怔地听着,麻木的心忽然一丝异样,“你……不是想说……让我重新接受他吧?”
  “如果你还爱他,觉得有他就有一切,谁拦得住?就像当初为他殉情,鬼都拦不住,更何况人?”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着他的唇一个字一个字吐出,她还是不能相信,又问,“如果这样,我……就应该重新接受他??”
  “你介意他和心妮睡过?”
  “不!”她摇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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