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有私心啊，”赵今今把她脸上的泪擦干净，“我知道你是真心和我做朋友的。”
肖明月呆住了，像只可爱的幼年小水獭，好软好萌。
赵今今掐了下她软绵绵的脸颊，哄她：“别再哭了。”
她小声问：“你不会不理我了对吗？”
“当然，为什么这么问。”
“我刚才偷偷听到你和商雪说话了。”
怪不得。
“你和她又不一样。”
肖明月的私心是不想孤单，释放的是善意。
商雪能一样吗。
那就一吸血鬼。
“那商雪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肖明月揉着手里的纸团，怯怯的，怕惹赵今今不高兴，可还是表态说：“我不喜欢傅之衡那么说你。”
一帘之隔的傅之衡双眸沉沉，脸上看不出情绪，冷淡的骇人。
旁边的陈阳大气不敢出。
以他的了解，当傅之衡露出这种表情，才真是要出大事了。
他绷紧心弦，听到旁边传来赵今今清脆坦然的嗓音，有点甜，有点软，和从前故意扭捏做作的声音不同，好听极了，可语气异常的冷。
“我知道学校里挺多人看不惯我倒追他，说我恋爱脑，可我奇怪了，喜欢一个人是很可耻的一件事吗，就因为遭到拒绝就要受到羞辱，我挺不理解。”
“也许大家觉得我不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但他如果说我贪财我非常不同意了。”
“傅之衡是有钱，是傅家的太子爷，要说优点，也就一张脸能看吧。”
“可从头到尾，我从他这儿得到过什么？”
“全是我在花钱好吧，光那个生日宴的布置，存款花了我好几万，礼物又好几万。”
“你要说我真图什么，绝对不是他的钱。”
肖明月小声问：“那你还喜欢他吗？”
赵今今哼一声，冷冷的，“众所周知，舔狗不得好死，有追他那功夫，我不如刷几道题。”
“真的？”
她语气欢悦的不得了，活像甩开了人生包袱一样的痛快，“我早不喜欢他了。”
傅之衡原本拳头紧握，浑身的血液仿佛逆行倒走，浑身颤抖，极度的愤怒从胸口冲到头顶，在听到她下一句话时，迅速冷却成冰。
只剩下不知所措。
不喜欢他了？
他突然想起赵今今向他表白的那天。
女孩穿着五颜六色的公主裙，脸上的妆画得五彩斑斓，活像只炸毛的火鸡。
声音微微的颤，“傅之衡，我喜欢、喜欢你。”
她有双明媚耀人的眼睛，妆容也遮不住的闪亮，一眨一眨，仿佛能勾住人的心。
他痞痞的露出一个笑：“我不信。”
“是真的！”
他当时在自家的泳池开party，随手指着旁边的泳池说：“你跳下去，我就信。”
傅之衡性格恶劣所有人有目共睹，只要没疯，没人会在冬天里，当着一堆同校同学面前跳水池。
他根本没放心上，看着女孩无措的神情，心想着不过如此，转身招呼人去屋子里打游戏。
刚走了两步，听到身后扑通一声。
他惊愕的转过头，赵今今整个人跳进水池里，彩色的裙摆在水面上绽开，脸色的妆容被洗花了，露出一张清丽的小脸，她呛了好几口冷水，嘴唇都白了。
看到他回头，露出明媚笑容，眼睛亮闪闪的，“……我、我是真心的，你信我。”
他注视着赵今今，经久沉寂的眼睛，被她点燃了一束光。
这才多久，她竟敢说不喜欢他了？
傅之衡感觉胸口有股炙热的烈火灼烧，几乎要燃灭了他所有的理智。
陈阳注意到好友的情绪，不敢动不敢劝，内心狂喊，到底是什么情况？
肖明月：“我没事了，回教室吧。”
“行，我给你拿鞋。”赵今今低头，看到肖明月的一只鞋被踢到另一个病床隔帘了，她根本没想到那边有人，直接把帘子撩开——
看到了一脸呆滞的陈阳，还有脸色阴沉的傅之衡。
尴尬了。
傅之衡怎么会在这儿？！
赵今今愣了几秒，想着再把帘子拉回去是不是太欲盖弥彰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只是被当事人听见，还是有股难以面对的窘迫。
傅之衡盯着赵今今的脸，一语不发。
从前每次他一沉下脸，她都会主动过来哄他，说些很无聊的话，或者做奇怪的动作惹他笑。
现在她竟然看都不看他一眼，仿佛没注意到他阴沉的脸色。
傅之衡更生气了。
他只给她一次机会！
傅之衡气咻咻的想：如果赵今今现在肯好好哄他，把事情解释清楚，他就、就不气了！
结果——
赵今今拉住默默穿好鞋的肖明月，低头干咳一声，“那个，回教室了，老袁刚发了新卷子。”
“哦，”肖明月也低着头装没看见人，“走、走吧。”
赵今今竟然当着傅之衡的面，堂而皇之的走了。
别说傅之衡，一边的陈阳都完全呆住了。
这还是那个痴缠求爱的恋爱脑赵今今？
要是以前，赵今今早伏小做低的求饶解释，哪会这样离开，表情还有几分放松。
陈阳奇怪的看了一眼傅之衡，怎么没发火？
傅之衡整个人完全呆住了。
不仅仅是因为赵今今那番话，还有最后她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个在冬天里跳水池，冻得浑身发抖还在冲他微笑的女孩，看向他的时候——
眼里没了光。
*******
赵今今放学后去了一趟菜市场，买了一堆鸡架、猪肚、骨头，回家熬了一锅鲜白浓郁的汤，味道香的把在屋子里看视频的张姨引过来了。
张姨：“今今，你做什么呢？”
“我做了骨头汤给陆峥喝。”
这汤的菜谱是奶奶教过她的，非常适合养病的人喝。
再不爱吃饭的人，肯定会喜欢这个！
张姨啧啧嘴，“你来了之后，小少爷口福了，以前饭都吃不到，起码现在有人惦记了。”
赵今今豁然抬头，“以前他在陆宅的时候没人照顾他？”
“好、好像是。”她不好多说，赶紧回屋了。
陆峥可是陆家的小少爷，他是独子，父亲早亡，母亲一直没有改嫁，有一个对他很好的舅舅，正是现在的陆家之主，一直没有结婚，可以说平辈之中，只有陆峥一个孩子。
他应该是受尽万千宠爱的太子爷。
为什么……从张姨口里描述，陆峥的日子并不好过。
尤其是现在竟然把他驱逐出家门，完全一副大义灭亲的姿态，对唯一的孩子，难道不该是爱之重之吗？
她想起陆峥肩背上一片狰狞的疤痕，无法想象是怎么造成的，心头一颤，她差点打翻了汤盅。
没关系，以后有她在。
她轻轻敲门，里面没有人应。
她喊了几声：“陆峥，陆峥？”
黑暗之中，他仿佛走在荒野的山林中，又仿佛蜷缩在狭小的柜子里。
“陆峥他就是个怪物！”一片光怪陆离的空间中，尖利的嗓音如刀震破长空。
陆峥蜷缩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之中，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听到女人凄苦的厉喝：“当初早应该把他扔了，如果不是你阻止，非要留下他，还让他当陆家的人，阿池就不会死……”
“姐夫的事是意外，怎么能怪小峥。”一个男人在旁边哄着。
女人不管，“如果不是他吵着阿池去接他放学，阿池会出车祸吗，我当时怀了孕，最后连我们的孩子都没能保住。”
“那你也不能怪他，他只是个孩子，能懂什么？”
“为什么不能，就是因为他我才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身上流着那个男人肮脏的血，我看到他觉得恶心，为什么他还不死呢！”
“陆峥，陆峥！”黑暗中有东西仿佛要把他从空间里拽出去。
不要！
他只要待在这里，在这里不会被骗，不会挨打，不会受苦！
不出去，他不出去。
“陆峥，快醒醒。”
温热的触感抓住了他的手臂，强势的力量闯入，撕破了眼前的黑暗，睁开眼时，陆峥看到了赵今今。
“你做噩梦了吗？”赵今今看到陆峥额头满是汗，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陆峥脸色苍白，下颚紧绷。
他没说话，坐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咔哒一声点了一支，手指间的星火在呼吸间稍明稍暗，烟雾给他的表情仿佛盖了一层纱，隔绝了周围的一切。
“谁让你进来的。”他眼眸森冷，仿佛一醒来，包裹自己的盔甲立刻严丝合缝将他与世界隔离。
赵今今有点搞不懂他。
明明，她以为他们俩已经缩减距离了。
可不过一天，他似乎又把距离拉开。
“我做了汤，喝一点吧，对你恢复有好处。”
陆峥看她一眼，目光阴沉沉的：“你觉得我喝了这玩意，我能站起来吗？”
赵今今局促的抿了下唇角。
她看着陆峥，少年有种病态的虚弱感，肩膀的轮廓能从单薄的衣服初看出他的消瘦，他不仅仅是营养不良，最重要的是，他不积极配合治疗，不吃饭不吃药，之前发烧那么重，死活不肯去医院。
是因为缺钱吗？
“我现在还没那么多钱，只能给你煲汤喝，不过你相信我，我会努力打工挣钱，让你去最好的医院疗养，你一定能站起来的！”
赵今今抬起头，跳动的眉宇之间，有种灵动的纯真，她句句发自肺腑，绝无假话。
她到底在想什么？
陆峥皱着眉，她难道真以为自己被陆家赶出去，连治病的钱都没有？
他早看透了陆家，初中时已经通过一些手段赚钱，哪怕离开了陆家，他在市中心买下一座写字楼并不算难事。
他保持现状，只是觉得没劲。
前方是一片黑色的深渊，再往下走，沿途的风景仍不会变。
只是突然她闯了进来，带着纯真与光亮，信誓旦旦的说要养他。
“还有，我不是白给你做汤的。”赵今今说。
陆峥神色微变，嘴角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你想要什么？”
她终于肯说了。
赵今今见到他笑，激动地心怦怦跳。
终于，终于见到陆峥笑了！
她脸上遮不住的喜悦，从背后拿出一个练习册和几张卷子，舔了舔淡粉的唇，“那个，你给我讲题吧，上次你帮我讲题，我月考成绩提高挺多的。”
赵今今想过了，与其让陆峥总是反复猜测自己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倒不如主动提出交换，或许这样他能够安心接受自己。
陆峥盯着她的表情，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好。”
“那你先喝汤，”赵今今把烟灰缸递过去，“先把烟灭了吧。”
陆峥没拒绝，灭了烟，喝了汤，开始给她看题。
赵今今小声问：“陆峥，你想不想回学校啊？”
“去学校听别人我是怎么戕害同学被人喊杀人犯吗？”他的声音毫无起伏，已经习惯了一样。
赵今今皱着眉头：“你不是杀人犯，不要这么说。”
陆峥冷嗤：“你好像比我还了解我自己。”
“我知道你不会伤害人。”
她知道他未来是什么样的人。
原书里他经历了艰辛的一切，仍旧温柔对待世界，身患残疾，失去亲人，被夺走家产，最后靠自己回到陆家，成为新任家主，商业大佬。
他支持医疗、救助、扶贫。
甚至在原主最后凄惨死在监狱里，是他举行了葬礼。
原主对他而言只不过是母亲帮助过的一个陌生人，他完全可以不管。
但原主最后的一点温暖与体面，是他给的。
陆峥对一个陌生人可以给予善意，朝夕相处之后，她更相信他内心里的善良。
“我知道你不想说，但我相信你没做过。”赵今今看着他的眼睛。
陆峥竟然移不开她的注视。
没有人无条件的相信自己，从来都没有。
自从他有记忆，他一直生活在偏见之中，不是没有人帮过他，相信他，可那些人抵不住流言蜚语。
在一句句万一呢、你怎么能确认的猜测之中，渐渐远离。
他不再给自己希望，不再去接受任何人。
只有眼前这个人，无论被推开多少次，姿态强硬的一次次闯入他的视野。
她可以坦荡的站在阳光之下，他却怕被灼伤，不敢踏出一步，更让自己明白他有多么卑劣。
他心里清楚，即使他没害过人，但自己并没有她想象的坦荡无辜。
他冷声说：“你还是不要太相信我。”
赵今今愣住，什么意思？
“还有，这道题你会的。”陆峥冷冷地把卷子拿给她，翻出她的练习册，指着上面一道她已经写完的同类题型。
赵今今眼神一慌，完了，早知道不拿练习册过来了。
“明明会，为什么还要让我教你。”
在陆峥幽深的目光中，赵今今紧张的不敢看他的脸，乖乖坦白：“……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心脏骤然一紧，少年白皙的面孔烫的不可思议。
他声音难以压抑：“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赵今今以为他生气了，低头认错：“下次我一定拿不会的问你，你别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