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着你前男友交得也不少啊。”宁佳书自觉理亏,声势低下来辩解。
“咱俩能一样吗?都是我被甩的!”
宁佳书没来得及嘲笑她,忽然回味到何西话里的信息,大惊失色从躺椅上翻身下来,“你说什么?”
“咱俩不一样!”
“上一句。”
“他哥最近回国。”
“季培风回国了?”
宁佳书这下是真被吓到了,撕下来的面膜都拿不稳,啪一声掉到穿着人字拖的脚背上。
季培风和母亲很早就移民了,相比美利坚,国内对他来说才是一个陌生国家。
他回来,没有熟悉的环境和朋友,没有成熟的复健医疗体系,也肯定不会是职业发展需求…越往下想,宁佳书越觉得心惊胆颤。
他要是回来找她的,那可怎么办?
不是宁佳书自恋,更年轻的时候,她从未觉得感情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谁离了谁都能活下去。
但是在见过重逢后的宋博闻和疗养院里的季培风后,她的信念前所未有被动摇。
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人为爱生,为爱活的。
季培风的情况还比宋博闻糟糕得多得多,他在感情中的受挫的余波同时摧毁了职业生涯和健康的躯体,也许他的爱意原本没有那么深刻,却在经历那么多事情之后,真正变成了执念。
“那季培风人现在在哪儿呢?”
“我哪儿知道。”何西翻白眼。
“那你问问,你问这个,夏图南肯定回复你。”
因为一看就知道是替她问的,夏图南巴不得宁佳书天天去探望兄长,让他好起来。
“我真是欠你的!”何西扔了抹布,在手机上操作几分钟,恨恨回复,“外滩半岛酒店,订了三个月的包房。”
“三个月!”宁佳书下意识惊呼。
“怎么着,人家回个祖国还得经得你的同意呀?”
“不是,他回来这么久……”宁佳书害怕得紧。像悬了很久的大石头掉下来,压力骤增的同时,她恍惚意识到,到了偿还的时候了。
可感情实在是一份太过沉重的债务,它既没有办法劈成几分,也没办法顺从理智还给一个人。
她的心虚、恐惧,也全部因为如此。
“夏图南有说他回来做什么吗?”
“这你不是该最清楚?”何西别她一眼,叹口气,“别一副怂样,没出息。夏图南说他开始重新练习钢琴了,每天在琴房呆八九个小时,只是中间荒废那么多年去打球,灵活度和速度肯定跟不上,跟自己较劲呢。”
那还好。
有能重燃精力的事情,肯定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
只是这口气还没下去,心又因为何西的下一句重新悬起来。
“夏图南说他哥回国当天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接到。”
什么时候?
宁佳书一头问号回忆半晌,才在通讯录里找到那通陌生号码的来电。
那是她父亲送急诊当晚,霍钦接的,她当时只以为是骚扰电话。
宁佳书把号码存储进通讯录里,打上季培风的名字,刚要点击保存,霍钦小侄女,豆豆的电话打进来。
像出轨被抓包的渣女,宁佳书手一抖接通,差点没把手机摔在地上。
“小舅妈,你看我微博了没?”
小女孩无忧无虑的声音永远活力充沛,宁佳书把一脑袋杂念摇头赶出去,“这两天飞来飞去,没来得及看呢,怎么啦?”
“那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哦,咱们吃火锅那天拍的照片,点赞超过七十万啦!广告商最近给我的报价都翻了四五倍呢,还想找你们俩带货来着,我就来问问你们愿不愿意赚点儿外快,你要是答应了,我小舅舅肯定也答应!”
“公司应该不会同意,”宁佳书想了想摇头拒绝,“我是申航今年的年度封面,要是产品出了什么纰漏,肯定一堆麻烦,还是不要了。”
“这样啊。”黄豆豆失落了两秒钟,“那也没关系,我今年因为你们涨了好大一波粉,得给小舅你俩分点儿钱呀,要不小舅妈你把银行卡号给我,我连小舅那份直接打到你账户上得了。”
宁佳书笑起来,“小舅妈不缺这些,哪里能要你一个小孩儿的钱,留着自己当零花吧。”
“啊……”送钱失败,黄豆豆垂头丧气,“那你有空一定得去看看我的微博啊,修完图超好看,大家都夸你们是神仙眷侣,说要粉小舅妈CP一万年的。”
精修确实比原图更精致好看了。
宁佳书把九宫格每一张都保存,又设成屏保,指尖抚摸着厨房灯光下霍钦英俊的侧脸。
好后悔啊,要是她当年高中时候胆子没有这么小,把霍钦追到手了,也许后来也压根儿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同样在翻阅这些图片的,还有季培风。
酒店套房客厅,有个开放式吧台。他放下手机,想给自己倒杯酒,犹豫两秒钟,又将瓶子推出去,换成了牛奶。
酗酒手会颤,影响手速。他好不容易才重新在鼓励中振作起来。
佳书不会喜欢一事无成被情绪打败的废人。
第83章
宁佳书的快乐总是不能超过两天, 季培风的事儿还没完,这天飞完罗马,返程加机组在浦东落地,她难得勤奋想起来去趟飞行部, 了解一下自己放机长训练的考评。
正是上午九点钟, 员工们个个严阵以待, 连电梯玻璃到处擦得闪闪发亮,不知道又要接待哪一方的例行检查。
其实但凡涉及航空行业, 隔三差五的检查就少不了。
只是申航今天好像格外隆重, 前台的妹妹对着墙壁镜面整理领结,凑近小声跟宁佳书分享:“你刚落地不知道,申航这周综合安全检查,今天局方有大领导过来开会, 公司好多高层作陪。”
说着, 手指在柜台死角抹了两下给她看, “瞧见没,连这种陈年积灰都打扫干净了。你现在来,估计大家都没空理你……”
宁佳书想了想, “来都来了, 还是问了再回去吧, 我多等会儿没关系,省得下次再跑一趟。”
她打了个哈欠,挑了个大厅角落的位置落坐,公司系统里的个人考评数据版块故障,两个月更新迟迟没消息,离考核训练结束的时间越来越近,换谁都沉不住气。
宁佳书原本就打算玩会儿手机, 没想到时差没调过来,身型陷入沙发后,整个人就开始昏昏欲睡。
九点半,局方和申航的领导们提前到了。
一群人进门呼啦啦进门,坐在角落的宁佳书半睁半闭的眼皮掀开,瞧清人影,瞬间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努力往绿植后面躲了两下,可惜绿植太小,不足以藏住她的身型,还是有人目光朝她的方向投过来。
为首那排领导中段,霍钦他爸赫然在列,显然把她刚刚的睡姿瞧在眼中。
电光火石间,宁佳书故作镇定理了理头发,悄然放下翘起来的腿,起身远远朝领导们颔首行礼。
人群才走过,佳书的笑脸便垮下来。
此刻,她不仅睡意全无,而且后悔万分,刚才怎么就没把前台小妹的金玉良言听进去!
早知道霍钦他爸也会来检查,她直接回家睡觉不美吗?
再不济也得精精神神跟门口站着,展现一下实习机长良好的精神风貌,怎么能没眼色到大清早在领导们检查的必经之路上睡着了!
她知道自己长途飞行刚下班,可别人不知道呀!
人一走,她掏出手机噼里啪啦给霍钦发消息,也不管他是不是在天上飞。
Shushu:霍钦霍钦霍钦!
Shushu:完蛋,你爸刚刚陪局方安全检查,看见我在飞行部的沙发上睡觉了!
Shushu:我这样是不是影响公司形象了?
Shushu:你爸看起来这么正经严厉,会不会要你跟我分手?
……
等霍钦落地关闭飞行模式时,聊天框里佳书的消息已经涨到20+,比过去一整周加起来发给他的消息还要多,从要他不着痕迹帮忙解释,到脑补霍父棒打鸳鸯,霍钦哭笑不得,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她的暴躁。
A:没事儿,我爸其实挺好相处的。而且他看过你这周的排班表。
Shushu:???
宁佳书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接通霍钦的电话。
“你爸爸怎么会看我的排班表?”
“快年底了,想趁你有空请你到家里吃顿饭。”
宁佳书倒吸一口气,吓得跌坐回去。
像她这样的女孩子,见家长比上断头台难。既没有充分讨好长辈的经验,也完全谈不上乖顺,要命的是还有着罄竹难书的感情黑历史前科。要是再问大人“点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小孩”……之类的情侣常规话题,那简直是要她年纪轻轻当场去世。
“叔叔想好这顿饭什么时候吃了吗?”
“本来没想好,不过申航那么大,既然他今天都刚好碰见你了,应该会亲自跟你说时间吧。”霍钦猜测。
不,宁佳书后悔了,她要现在就去世。
果然,放下手机没超过五分钟,刚刚站在霍父身侧那秘书模样的小伙回头找过来。
照面便笑道:“你就是佳书吧?”
“我是霍总的助理小贾,霍总现在陪着检查走不开,怕你先回去休息了,就让我过来问问你后天有没有别的安排,方便的话他想邀请你到家里吃个饭,家里霍钦奶奶呀、外公外婆呀,听说他恋爱了,都特别想见见你。”
排班表都看过了,她能说没时间吗……
宁佳书笑起来,“当然可以,没有别的安排。”
“其实霍总惦记这件事情挺久了,本来想亲自跟你说的,可惜今天时间不凑巧。”
“嗯,工作要紧嘛!”佳书忙点头。
又客套两句,加上联系方式,助理忍笑主动提起来,“我看霍总挺喜欢你的,刚刚进大厅那会儿,他主动跟别人介绍你呢。”
“我睡觉那会儿吗?”宁佳书花容失色,“介绍什么?”
“霍总说:我儿媳妇儿,早上刚落地就来飞行部报道了,瞧这孩子困的。”
宁佳书的脸颊唰地红到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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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接受邀请开始,佳书就有点儿寝食难安了。
她试图找出件端庄温婉又不失贤惠乖巧的应试装备来,不过这种风格不太好拿捏,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很容易走偏,最后还是宁母从衣柜底给她翻了一套上大学那会儿买的Chanel淡粉色套装,里面搭个系带的雪纺衬衫。
连宁佳书揽镜自顾,都觉得这身装扮非常有欺骗性,绝对是初出茅庐、没有心眼、讨人喜欢的傻白甜。
阳台边,宁母继续给小灰灰织它的第十五套毛衣,弟弟最近刚能走稳路,挪到佳书腿边试图往上爬,佳书嫌他脏,单手拎着他后领放回出发点,气得便宜弟弟往她乳白的丝袜上呸呸吐口水。
“小崽子你胆子挺大呀!”
佳书挑眉,伸手把他嘴巴捏紧,便宜弟弟两腮鼓气吹不出去,眼睛眨了两下,泪珠子疯狂在眼眶里蓄积,佳书赶在到达临界点之前松手,这下他鼻子一抽,气瘪了,嘴巴不知所措张着,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别小崽子小崽子地叫,你弟弟有名字。”宁母纠正。
宁佳书才不怕,“他可听不懂你叫他名字,是吧,小崽子。”
臭弟弟果然兴奋拍手附和:“咿呀,咿呀……”
在这方面宁母和佳书的争执从来就没赢过,到最后也只得放任她。
“对了妈,他们最近回来找过你吗?”宁佳书忽地想起回头问宁母。
‘他们’指的自然是罗父和罗图两个人。
再不济一起住了那么多年,宁佳书觉得自己还是挺了解他们秉性的。这么猛地离婚了从家里搬出去,等回过神来,罗父且不说,罗图肯定接受不了自己生活质量下降。毕竟这寸土寸金的地段,婚姻存续期间,他们父女俩每月起码省下万把块房租。
女人才顿一下,佳书马上急道:“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还想领一次证,给人做牛做马啊。”
宁母赶紧摆手,涨红脸,“想哪儿去了,我都离婚了,肯定不会再走回头路的。你看你爸这么多年,我回头找过他吗?”
“那你刚想什么?”
“他回来过几次,闹得街坊邻居都知道了,我就是觉得挺难为情的。”
“要不行我给你换个地儿住?”宁佳书把手机掏出来,翻相册里宁父写她名字的房本照片儿,“你想住哪个区,我把房子收回来。”
“你爸给你这么多房子?什么时候的事儿?”宁母惊呆了。
“周映不是把他给骗了吗,这回就干脆把国内的不动产全转到我名下了。”
宁母反应了半晌,才喃喃叹气,“你爸虽然不是个好丈夫,但他对你倒还真是个好爸爸。”
宁佳书心说,他倒是想给别人当好爸爸,那不是没当成吗。
宁母到底还是没换房,毕竟都是多年互相帮衬的老街坊,换了地也住不惯。
不过自从离婚以后,家里少伺候两个人,又请了月嫂帮忙带孩子,宁母脸上连皱纹都浅了,从广场舞边缘群众一跃成为C位领舞A角候选,家里客厅茶几时隔多年插了鲜花。
宁佳书直到这个时候,才真正放下悬着的心,确定这个婚离得很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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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霍钦家里人当天,宁佳书清早才收拾东西回公寓找霍钦。
她从小没什么长辈缘,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没怎么管过她。本来就忐忑,一杯冰美式下肚,心跳得更快了。
出门前强迫霍钦换了柜子里的粉领带,算是情侣装。又检查了一遍后备箱的礼物,宁母准备了一份,加上霍钦额外帮她准备的那份,就是两份了。
其实霍钦平时跟她分享的事情挺多的,他家里人什么性格,她基本都清楚,但知道归知道,佳书一路还是在副驾驶上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