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情人/你来时星河闪耀——小红杏
时间:2020-10-17 09:57:17

  任何人都难以避免被接连发生的坏事情影响心情,但宁佳书却不能让现在的情绪带到几个小时后。
  到了机场,她就必须把所有的坏情绪都封存好。
  这还是第一次和霍钦搭档跟飞时,他讲的费斯汀格法则。一丁点的不愉快都可能会引发一系列效应,扩大到所有人、所有事情都出错。
  擦掉斜扑到脸上的雨水,她一手拎起飞行箱越过水洼,一边努力想点开心的事情。
  比如庆幸自己没有提前把制服换到身上,到了公司更衣室还有整套干净的衣服可以换。
  在加州落地,或许休息之余的时间还可以见见她改装训练的老朋友。
  还有,便宜弟弟差不多可以送幼儿园了吧?
  ……
  纵使脑海里一再闪现血淋淋的车祸现场,但随着她能回想的开心的事情越来越多,呼吸终于渐渐平缓下去。
  比起刚刚小轿车里的司机,抑或是地上的一家人,她今天的遭遇真是微不足道。
  宁佳书浑然忘了霍钦的来电。
  不知道霍钦在车载广播里听见高架桥车祸的消息,又打不通她的电话时,大冷天急得汗落到眼睫上,抬手擦了,又开始联系宁母。
  “咦,小霍你别急啊,她没事儿!”宁母赶紧解释。
  “是别人的车出车祸,我们就是在中环堵住了,佳书她怕时间赶不上,自己先下高架桥打车。这会儿在去机场的路上,可能是调了静音没听见你给她打电话呢。”
  宁母清晰能听到话筒那边传来松气的声音,霍钦往身后车门靠,觉得脚底软得发飘。
  “没事就好。”他不知道说给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
  宁佳书抵达机场第一件事情,先到公司借员工宿舍的卫生间洗澡换了制服,出来时候,同班组的空乘小姐姐还顺手帮她泡了一杯热咖啡。
  “谢谢你呀。”宁佳书抬手举杯,冲对方笑了笑。
  小乘务挺不好意思的,等了两秒才想起来,“哦,机长,刚刚你在里头洗澡时候,我好像听你手机一直在震动。”
  完了!
  宁佳书猛地想起来,赶紧往换下来的大衣外套里翻手机。屏幕才亮就是二十通未接来电,按下回拨,再然后——
  她便听有铃声从门外传来。
  迟疑了两秒,她疾步走到门口,拉开宿舍门。
  果然,霍钦就站在门口。
  走廊的打光从他背后落下来,高大颀长的身形投下大片阴影,宁佳书看不清他的脸,但能瞧见他灰色大衣上沾着的雨雾,冷冷的,仿佛携着腊月的寒风与潮气,伞柄尖处的雨很快顺着低下来,聚成一片小水洼。
  宁佳书甚至都没想起来问,“你怎么来了?”只呆呆凝望他,愣道,“这不是女员工公寓吗。”
  一楼入口处追上来的老大妈喋喋不休埋怨,“我都说了男士要登记要登记的呀,好好一个小伙子,怎么年纪轻轻聋了哦,侬勿要赶去投胎伐。”
  要不是看他长得帅早就叫保安了!
  直等和宁佳书四目相对,他一颗心才算真正落到了实处。
  “对不起阿姨。”霍钦低头填别人递过来的登记册子,一边跟宁佳书解释,“我问了你的副驾,他学员时期是我带飞的,他说你在这边了,我就直接过来了。”
  宁佳书注意到他写联系方式的手在颤,大抵是被冻僵的,白皙的指节发红。
  “那你……不陪你爸妈过年了吗?”
  “我有更重要的事。”
  他写完,连笔带本子一起塞回阿姨手中,瞧了眼宁佳书湿淋淋的头发,“你先去把头吹干,我在外面等你。”
  宁佳书没有多话,她莫名觉得霍钦情绪不大好,乖乖进门打开吹风机。
  霍钦背过身,一动不动立在门口,脸部轮廓绷紧,下巴弧线像座雕塑。
  小乘务好几次邀请他进室内坐坐,都被他礼貌谢绝。
  春节期间,公寓人已经很少了,但还是有轮班的员工在。
  有女乘务路过瞧见他,忙不迭回宿舍呼朋引伴,“大新闻!我刚过来,看见霍钦在咱们楼道里!”
  “他怎么会来?”
  “来找宁佳书!”
  “切,没意思——”
  刚刚才聚拢的姑娘们闻言又作鸟兽散尽,只是到底有几个人偷偷摸摸探出脑袋去偷看帅哥。
  曾琦从洗手间的镜子前收回视线,擦到一半的口红刷来不及拧上,又朝进来的人问了一遍确认,“是今晚的航班换人了吗?”
  “没有,还是宁佳书执飞。”
  “那他都没有排班,怎么年三十的跑这儿来?”
  “乘务长,我刚刚查了客舱旅客名单,发现霍机长买了咱们这班机票,他大概打算和宁佳书一起去加州过春节吧。”
  由于航班长达近十四个小时,飞机是双机组设置,两位机长交替执飞。公司还给宁佳书配了个新升两道杠的副驾,叫江律,板寸剃到扎手,笑起来嘴巴能咧到耳后跟,一看就知道是个愣头青,没想到这人还和霍钦有交集。
  宁佳书吹完头发,把喝了一半的热咖啡端出门,“你喝,手都冻僵了。”
  她反应了一下,觉得霍钦这么快追到机场,年夜饭都没吃,估计是猜到自己听见他妈妈那些话了。毕竟去的路上,她还给他发了消息提醒。
  霍钦把咖啡还给她,“你喝吧,我不冷。”
  瞧着他身上的水汽,宁佳书又气不打一处来,“你是傻了呀,连把伞都不会撑追过来,给雨淋成这样。你怕什么?我都这么大人了,难道还会因为别人说我两句不好听的话寻死觅活吗,那么多人不喜欢我,我不也照样好好活着呢。”
  “今天,我闯了两次红灯。”
  霍钦顿了两三秒,垂头,眼睛极力忍耐落在地面,不去看她的眼睛。
  “电话打不通,我又听见高架桥上的连环追尾新闻。你说得对,我怕,怕的要死了。”
  “很久很久之前我想过,佳书要是再乖一点、再循规蹈矩一点就好了,像所有普通的女孩子,那样,也许我们六年前就不会分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可是现在,佳书,我宁愿你的不开心能讲给所有人听,不是悄悄委屈;宁愿别人冤枉你,你就跟她掀桌子,不是一个人偷跑。”
  宁佳书好不容易调整好自己,把所有的情绪封存起来,却轻而易举被两句话击溃,眼睛一酸。
  “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没有推门进来,为什么一个人走了,为什么在你妈妈面前把今晚的事说成自己的过失……直到站在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想明白了。”
  “因为我们都改变了对方。”
  “我爱你,而你也爱我。”
  就像他担心她委屈一样,她甚至能想象,从来循规蹈矩的霍钦是有多恐慌焦急,才会连闯红灯,从外滩一路疾驰到这儿来。
  可惜这爱,因为中间发生的种种,反倒成为束缚隔阂。
  她再不敢向他肆无忌惮坦承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而他也往往宁愿自己悄无声息承担所有。
  宁佳书极力忍住眼眶的酸胀感,“我马上就起飞了,你还来跟我说这个。”
  “是我的错。”霍钦点头,坦然承认,“我不再讲了,等到了那边落地再说。”
  宁佳书会在加利福尼亚南部停留三天,直到执飞回程的航班。
  她意识到什么,缓缓睁大眼睛,“你买了我的机票?”
  “二十分钟前下的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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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航加小雨,好在除夕夜的浦东机场,风不大,起飞条件不算完全不理想。
  宁佳书穿着反光服下停机坪做绕机检查,江律撑着伞跟在后边,“师姐,你和教员真是如胶似漆、形影相随,难舍难分呀。连年三十也要在飞机上一起过呢。”
  “你现在跟我不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宁佳书撇他一眼。
  愣头青吓到了,猛地拉开距离又撑伞跟上来,“我可不是对教员的女人有想法,这不是给您撑伞呢吗。”
  宁佳书把打湿的鬓发顺朝耳后,继续朝前走。
  江律又小跑跟上来,“师姐,我怎么感觉男朋友跟来你不太开心啊?我从前跟飞,那些知道要搭档教员的乘务组,尤其未婚的小姐姐,一个个都可开心了,走路都带风呢。”
  “哪里不开心?”宁佳书反问他,“我分明很开心。”
  江律认真又将她的面部表情打量一遍,肯定道,“可是我没有从你的笑容里感受到喜意。”
  宁佳书踮脚打开电筒,朝引擎里照了照,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移开话题,“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吗?”
  “要请我吃饭?”
  江律惊喜,“那肯定火锅呀。我就喜欢火锅,如果可以光吃不上火,我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顿顿吃火锅。”
  “假设我真的请了你吃火锅,最贵的服务费、最棒的汤底、最好的牛肉,最新鲜的蔬菜……但这会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吃火锅,你开心吗?”
  江律便秘一般,咧到耳根后的微笑回落,眼神莫测,“师姐,你不想请客就算了,可别做这么可怕的假设。”
 
 
第94章 
  上海直飞美国西海岸的航线并不如许多乘客想象中横跨太平洋, 而是先向北飞,沿途路过白令海峡,绕成一段大圆航。通常实际飞行时又稍微比大圆航偏南一些,沿着盛行西风带借风加快航行速度。
  宁佳书前半程执飞, 后半程一路睡到落地洛杉矶国际机场。
  上海下雨, 洛杉矶也在下。
  不过上海雨热同期, 冬天大多是不成器的毛毛雨,洛杉矶却不一样, 他们的雨季集中在冬天, 轮候机组的机长落地时,迎面而来就是一个暴雨礼包,他和宁佳书一样是个新晋四杠,绕边盘旋了两圈才敢落地, 落到地面时一摸脑门一头汗。
  好在加州四季温暖如春, 冬天气温也在十度以上。
  下飞机后, 宁佳书还脱了一件保暖内衣。
  在洛杉矶停留三天,第一天机组成员大部分用来昏天黑补觉。
  毕竟常飞国际航班的人都已经习惯了紊乱的时差,24小时过后一般就能适应良好地到处溜达溜达, 旅游拍照留念, 而且申航给员工的酒店通常订在市中心, 交通便利,吃住玩儿出行都方便。
  可惜这回洛杉矶的雨连下三天,掀开窗户就是黑沉沉的云压下来,大多数室外活动无法成行,只有在附近逛逛街,酒店娱乐大厅玩玩儿游戏打打牌了。
  但也有霍钦和宁佳书这种从头到尾不出房门的例外。
  宁佳书补觉醒来时,遮光窗帘把房间挡得伸手不见五指, 外头哗哗的雨声在耳朵里渐渐清晰,一墙之隔的外厅门板底下溢出一丝光线。
  赤脚踩着地毯下床,推开门才发现,是霍钦在看电影,调至最小的音量淹没在雨声中,黑白色调的屏幕泛着浅淡的荧光,模糊柔和了他的轮廓侧颜。
  这是一部经典爱情电影《罗马假日》,霍钦从来是不怎么看爱情片的。
  大约听闻声响,他转回头来,见她便道:“醒了?先去洗漱,我帮你叫餐。”
  洗漱时候,宁佳书看了手表,她倒时差睡得很长,一觉睡了十三个小时,再过一会儿应该就天亮了。
  在洗漱台边刷牙,回头问霍钦:“你醒来很久了吗?”
  “飞机上睡得很长,落地就不怎么困了。”
  宁佳书吃了一个夹满黄油鸡蛋奶酪薯饼的三明治,又吞下一块咸味焦糖核桃巴步卡蛋糕做甜点,这才放下刀叉,端了杯热牛奶在霍钦身边的空沙发上坐下来。
  电影正放到安妮撑不住镇静的药效,在路边睡着了,被乔带回家。
  满屏的俊男靓女,叫人无论再看几遍,还是觉得赏心悦目。
  “你怎么看这个?”宁佳书好奇。
  霍钦飞国际长途,落地休息的时间,除了偶尔出游当地景点,剩下大多时候在看书,或者酒店健身房游泳池运动,不喝酒也不打牌,简直是个养生达人。像这样十几个小时呆房间里看电影,还挺少见的。
  “想跟你呆一块儿,就打发时间。”
  霍钦把声音调大,让她也能听清台词,侧过脸,就见宁佳书上唇沾了一圈奶沫。
  “沾了东西,别动。”他抬手,拇指印在她唇上替她擦拭。
  他的眼神像看电影那样看着她,专注而温柔,昏暗的光线中,她能瞧见他瞳孔里自己的身形轮廓。
  宁佳书的神思有一瞬恍惚。
  她抓着霍钦递过来的手,小心翼翼挨着他肩头靠下来。
  享受了很久的安宁,她才从荧屏收回视线,低声开口:“霍钦,你有想过,如果你妈妈一直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该怎么办吗?”
  人的想法不可能在一朝一夕发生改变,就连霍钦,也无法空口承诺所有的事情。
  就像过去这段时间以来,他想尽办法消除霍母的偏见,却还是在那段劈腿绯闻传遍申航时前功尽弃、功亏一篑。谁都无法掌控未来,因为这世上的不可控状况多得好像上海早班高峰的南北高架。
  如果霍钦能自私地为了爱情与母亲彻底做切割,那他又不是宁佳书认识的霍钦了。
  这一点,他们彼此都很清楚,结果是他只能精疲力尽在两段关系里奔波缓和,直到有一天霍母真正敞开心扉接纳宁佳书。
  宁佳书提问,也不是为了得到答案,只是为了引出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另一个客观问题——
  “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上次夏图南之所以愿意帮我澄清,是有条件的。”
  宁佳书十指交叉纠缠,就要相互把指甲盖抠破了,“那天,申航论坛上的截图照片传开后,我本来想去找季培风理论,到了酒店,刚好撞见他抑郁发作人事不省。我叫人把他送进医院,在急诊室外头,夏图南求我不要跟他哥哥断绝往来,不要做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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