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太子又哭道:“父皇,有您这句话在,儿子就算是死了也是心甘情愿。”
父子两个恨不得抱头痛哭一番,倒像是完全忘记当年的龃龉了,皇帝似乎从未对废太子有过不满,而废太子也完全没有不臣之心。
等从东宫出来的时候,皇帝的眼睛还是红彤彤的,身上原本的郁郁却散了三分。
回到寝宫,皇帝忍不住问身边的李公公:“你说当初废太子是不是太仓促了一些?”
李公公暗道那不是被逼得没有法子,太子那时候天怒人怨的,陛下这才松口废了太子以求安稳,时隔一年反倒是再一次提起。
但是李公公熟知皇帝的心思,只是说道:“朝廷大事,奴才不敢多言,不过今日看着太子似乎是真心悔过了。”
皇帝叹了口气,说道:“巽儿是朕亲自教养长大的孩子,当初也不过是一时糊涂,至少他比老四知道分寸,也有一份孝顺之心。”
当初宠爱四皇子的时候,皇帝的眼中四皇子处处都是好的,如今看着反倒是成了眼中的肉中刺了,随便什么都能挑出毛病来。
李公公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低着头听命。
皇帝又说了一句:“你说太子当年一念之差,会不会是有人行巫蛊之事,这才让他失了常态,做下那般忤逆之事来?”
李公公心中咯噔一声,低着头不敢看皇帝的眼神,“陛下,奴才不敢妄自揣测。”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朕心中怀疑,不然这孩子怎么会忽然性情大变,他小时候可是最为谨慎小心,听话懂事的。”
“你传朕的密令,让云骞仔细查查看,看看当初是不是有人捣鬼!”
李公公连忙听令,心中却忍不住开始反省自己有没有得罪过废太子,谁能想到太子被废之后还能起来呢?
谁不知道云骞是陛下的心腹,从来都是能给到陛下最为合意的调查结果,恐怕这一次即使没有巫蛊,太子也会靠着巫蛊一事起复。
李公公还未进云家的大门,宫中的消息便传了出去,想必皇帝也不会料到在他病后的这段时间,宫廷早就已经变了样。
诚亲王知道此事之后不过是点了点头,这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只是没想到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恐怕是四皇子逼迫得太急,以至于陛下也心中烦躁。
四皇子也很快得到了消息,比起诚亲王来,他可以用暴怒来形容。
当晚,四皇子便召集了心腹,怒气冲冲的骂道:“父皇这是要做什么,他这不明摆着要让云骞制造证据,为废太子脱罪吗?”
徐尚书也觉得十分棘手,皱眉说道:“云骞是陛下心腹,想必不用几日便会拿出陛下满意的结果来,如今已经过了一年,想必也很难再鼓动读书人静坐弹劾。”
四皇子对云骞也有几分迁怒,骂道:“这个云骞可真是个硬骨头,软硬不吃,这些年来心甘情愿的为父皇当狗。”
徐尚书微微皱眉,提醒道:“殿下,现在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妙。”
四皇子却冷笑道:“这里都是孤的心腹,难不成还能把话传出去。”
徐尚书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叹了口气说道:“即使云大人能拿出证据来,太子脱罪容易,复立却难,即使陛下有心支持的人也不会太多。”
四皇子嗤笑道:“咱们这位陛下任性妄为的时候还少了,若是他一意孤行,太子之位还不是想要复立就能复立。”
这倒也是,皇帝直接发了圣旨的话,朝臣就算是心怀不满又能如何。
徐尚书眼神一闪,问道:“诚亲王那边就毫无动静?”
四皇子冷笑道:“对她来说,太子之位是谁的有什么区别?”
徐尚书却抚须说道:“对诚亲王而言自然是无甚区别,可对苏凤章而言区别可就大了,谁不知道他与太子有仇,上一次更是痛踩了一脚。”
四皇子一听,脸色也是变了:“也对,诚亲王那么喜欢苏凤章,就算是为了他肯定也不愿意看到太子复立。”
“宫中的皇后娘娘和玉妃,定然也不愿意看到那一天。”徐尚书提醒道。
四皇子冷静了下来,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三位天然的同盟者,倒是放心起来,还笑道:“也对,玉妃才应该是最着急的那个。”
徐尚书见他想通了,又说道:“玉妃深受宠爱,不如请徐贵妃走一趟,与她分说其中的利害关系,到时候有她的枕边风在,陛下也不会复立太子。”
四皇子仔细一想,觉得太子被复立的可能性还是极低的,主要是这一位当年还是太子之时得罪了太多的人,不管是后宫还是前朝大部分人都不会希望废太子再次成为太子。
四皇子略略安心了一些,但心底对皇帝的忌恨却越发多了,忍不住说道:“父皇还真是偏心,一心只念着太子。”
徐尚书叹了口气,劝慰道:“殿下何必还计较这个,陛下再宠爱废太子,如今能做的也不多了,不然不只是您,其余众人也不会答应。”
四皇子最后叹了口气,心中却想着是不是该去找老五聊一聊,毕竟废太子若是再起来,到时候倒霉的可不只是他一个人。
第230章 暗潮
云骞是皇帝的心腹大臣,这是满朝文武的共识,他掌管着大理寺,只要是送进大理寺的案子总能得到皇帝最想要的答案。
这一次也是如此,废太子的案子时隔一年才重启,但交到云骞手中还不到一个月,他就拿出了真凭实据来。
废太子后院被推出了一位妃嫔,便是曾经获罪的翰林院池良俊之女,比废太子妃进宫还要早,如今也不过是才人名分的池才人。
最后提到御前的口供中,池才人因为当年池良俊一事对太子心怀怨恨,膝下的幼子夭折之后,更是对太子恨之入骨,竟然在东宫之中行巫蛊之事。
不管满朝文武信不信,反正皇帝是信了,一口一个毒妇,直接将这一位池才人判了斩立决,又亲自到东宫劝慰太子。
结果出来的第二天,皇帝便下令解了废太子的禁足令,恢复了他元后嫡长子的身份。
虽然太子并未复立,但明眼人都能看到皇帝的打算,这可是皇帝的嫡长子,占着嫡长的名分,只要有这一位皇子在,那四皇子既不是长也不是嫡,身份就落了下乘。
弹劾废太子,如今大皇子的奏折不少,但递上去之后音信全无,皇帝不提复立太子一事,却让大皇子入朝议政,对此他们也无可奈何。
四皇子的脸色难看不已,尤其是在看见大皇子一脸孝子的模样,转身看见他却眼神淬毒,那种阴恻恻的眼神让四皇子浑身发冷。
偏偏皇帝就像是看不透这一点,还要他们兄弟齐心,其乐融融。
当年大皇子还是太子的时候,四皇子倒是还愿意维持表面的和谐,可如今谁不知道他们已经走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四皇子哪里还愿意假装。
“大哥,一年不见,你装模作样的本事倒是长进不少。”四皇子冷笑道。
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大皇子总是嚣张跋扈的,这一年多的幽禁生涯彻底的改变了他,如今的大皇子少了几分精神气,脸色也是阴沉多于傲慢。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幽禁之中伤到了身子,太子说话的时候显得中气不足,愈发阴沉:“多亏四弟指教,大哥我总算是学到了一些。”
四皇子冷笑一声,带着几分恶意说道:“大哥,你别以为父皇放你出来就万事大吉了,外头有的是人等着你倒霉。”
大皇子冷笑了一声,反问道:“比如四弟你吗?”
四皇子却丝毫不惧,笑着说道:“我可是你亲弟弟,自然是盼着你好的,但某些人就不一定了,比如宫里头的皇后,玉妃,还有如今成了五弟心腹的苏凤章。”
四皇子一拍脑袋,笑道:“哎呀,我差点忘了告诉大哥你,如今这苏大人可了不得,户部上上下下都是看他的眼色行事。”
“若不是大哥你当年执意为难他,在酒楼里头当街鞭笞他,如今也……”
太子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淡淡说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想必苏大人不会在意,倒是没想到四弟这般大方,竟然舍得放开户部。”
两人你来我往,谁都没有讨到好处。
四皇子提醒了大皇子四面楚歌的处境,但同时也意识到大皇子能够站在朝堂之上,靠的就是皇帝的偏爱。
大皇子固然反讽了过去,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的处境不妙,若是他不能最后获胜,那么四皇子是绝对容不下他的。
就是大皇子一直自视甚高,看不起底下的弟弟,却也知道如今自己想要复立太子的可能性极小,将来登上皇位的可能性更低。
若是不能,便是死路,这让大皇子内心愈发的疯狂。
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复出的大皇子在朝堂之上闭口不言,做出的第一件事竟是到苏家负荆请罪,不是当初诚亲王那种送礼道歉,而是真正的负荆请罪。
打开门后,当看见裸着后背,背着荆条的大皇子时,苏凤章内心都忍不住咆哮起来。
但是当下,他迅速的跪了下来:“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大皇子一脸憔悴,满是悔意,朗声喊道:“苏大人,当年秦巽年幼无知,受巫蛊之力做出了荒唐事情,让苏大人受辱,这都是秦巽的不是。”
“巽无法让时光倒流,只能负荆请罪,以偿还苏大人当年所受之辱。”
苏凤章脸色不动,伸手就把他搀扶起来,大皇子原本还想要长跪不起,但没想到苏凤章的力气极大,伸手一提就把他拉了起来。
苏凤章立刻说道:“殿下,当时您是君,下官是臣,谈不上受辱不受辱,既然殿下是无心之过,下官如何会怀恨在心。”
“往事如烟,还请殿下不要再提当初之事。”
“下官只是大周的臣子,殿下万万不可再如此,不然这才是下官的罪过,万死也不能谢罪,更对不起大周天下。”
大皇子老泪横流,握住苏凤章的手喊道:“苏大人大义,没有怪罪于我,但我心中却愧疚难当,实在是不堪回首当年。”
苏家门口闹了这么一场,不出一个时辰功夫京城便都知道了。
诚亲王之前不远千里赶去青州登门道歉,京城里头多是赞誉,但这一次太子这番作为,却是说什么的都有,风向有些不对。
有些文人私底下喝酒,提起废太子也有几分不屑,甚至说道:“当年这一位打死打伤的人难道还少了,如今怎么偏偏只跟苏大人负荆请罪,还不是看苏大人在户部混得风生水起,又是诚亲王的亲信,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四皇子更是冷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被废了一回,这老大倒是学乖了,居然想出这种丢人的法子,去苏凤章那儿负荆请罪,他倒是也拉的下这个脸。”
徐尚书倒是皱眉说道:“大皇子如此这般,恐怕是做给陛下和诚亲王看的。”
四皇子自然知道,心中更加恼怒:“父皇且不提,难道这么闹腾一回,老五就能站在他那边不成?”
“你可别忘了,当年德妃和李家一事,可是少不了元后掺和。”
徐尚书却说:“虽说如此,至少如今明面上当年的事情就过去了,苏凤章定然不敢再抓着此事不放,若是大皇子继续示好,说不准诚亲王就会变了心思。”
四皇子脸色也阴沉下来,心中暗暗琢磨这到底是谁给大皇子想出来的法子,就大皇子那脑子怕是想不出来。
他很快想到了如今还在卧床休息的张太师,皱眉说道:“会不会是张太师那老东西?”
徐尚书低声说道:“张家与大皇子一直走得很近,虽说如今张太师中分了,下不了床,可嘴巴却还能说话,躲在背后出谋划策也未可知。”
四皇子愤愤然骂道:“那老东西怎么不索性死了。”
“四殿下,宫中娘娘可有消息传来?”徐尚书问道。
四皇子叹了口气,说道:“那小崽子又病了,皇后和玉妃围着孩子团团转,如今哪有心思顾及其他。”
徐尚书也叹了口气,又说道:“终归不能让大皇子笼络诚亲王,咱们还得想个法子才行。”
四皇子这边还没想出什么法子来,大皇子那边已经行动起来,一边是无数的礼物流入苏家,美其名曰为当年的年少轻狂致歉。
另一头,大皇子屡屡拜访诚亲王,每一次身边跟着的都是俊美男子,也不知道这一位从哪儿找来这些燕瘦环肥的美男子。
比如这一次,诚亲王抬头扫了一眼站在大皇子身后的那位“美男子”,居然跟苏凤章有三分相似,若不是身上气质远远不如,带着几分怯懦的话,说不定能有五分。
注意到诚亲王的眼神,大皇子笑着说道:“五弟若是喜欢的话,不如让他留下来伺候?”
诚亲王挑了挑眉,淡淡说道:“还是不必了,本王怕某些人会生气。”
大皇子的眼神微微一闪,暗道这苏凤章倒是有本事,让诚亲王独独守着他一个人,他又劝道:“五弟放心,外人不会知道的。”
“那可不是外人。”诚亲王挑眉说道,又说,“大哥,若是无事的话就请回吧。”
诚亲王觉得此事好笑的很,忍不住想要往苏家走一趟,与苏凤章好好说说这事儿,那人看模样倒是真有几分相似,说不准祖上还是亲戚。
大皇子到底只得把人带走了,如今幽禁解了之后,他反倒是只能住在宫外皇子府中。
一回府内,大皇子一巴掌将人打倒在地,骂道:“一群废物。”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那被迁怒的侍卫只能跪地求饶,却还是迎来了一阵毒打,整个人只能蜷缩在一起抵挡这份毒打,一直到大皇子打得精疲力尽才算完。
“滚!”大皇子看也不看地上的人。
满身伤口的侍卫忙不迭的滚了出去,这时候他脸上都是青青紫紫的伤痕,哪里还有苏凤章的半点气度,尤其是气质更是不像了。
大皇子嘴角满是冷笑,四皇子,苏凤章,诚亲王,等他得到那个位置之后,一个他都不会放过。
尤其是那个苏凤章,不过是一介臣子罢了,居然让他负荆请罪,他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