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也算是十里八乡的大户,原本就是大地主之家,不过顾北辰的父亲当初执意从商,跟家里头闹掰了分家,后来虽然关系有所缓和,但也并不住在一道。
鸿雁一路经过顾家的几栋宅子,最后走进一栋青砖红瓦的大屋。
比起苏家的老宅来,这栋宅子更新,更宽敞,院子里头竟然还有叠石疏泉,已经有几分江南园林的气派在了。
鸿雁熟门熟路的穿过回廊,走到顾北辰的书房门口:“少爷,我回来了。”
“苏兄可有回信。”里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苏二公子的信在此。”
“快拿来我看看。”顾北辰有些激动的喊道,信封一到手倒是愣一下,随即笑道,“我这苏兄弟倒是真不讲究,不是那种迂腐之人。”
等打开信封翻开一看,顾北辰又是一惊,不管是画还是诗都很好,好到出乎他的预料。
以至于顾北辰都忍不住问:“这难道是苏兄早就画好的?”
“不可能啊,这里的墨迹都还未干透,难道这只是他随手涂鸦之笔。”
“少爷,难道这画不好吗?”鸿雁好奇的问道。
顾北辰摇了摇头,道:“不是不好,是太好了,不管是画还是上面的字……”
“以前我也曾见过苏兄的画和字,差距太大,一年不到的时间他的进步居然这么大。”
“也难怪文先生会看中他,愿意将自己的书借给他看,光是这手好字就远胜过他人。”
鸿雁听懂了,他一直负责帮自家少爷送信,自然见过不少读书人,便笑道:“苏二公子待人也和气,还特意问了小的名字,跟其他读书人也有些不同。”
至少大部分读书人是看不起下人的,不说苛刻,无视和蔑视也属正常。
“那倒是的,那日孙耀祖为难他,苏兄也是进退自如。”顾北辰笑着说了一句。
正巧这时候顾老爷走了进来,他跟顾北辰长得极像,不过更加圆润一些,有一个太师肚,只是这会儿皱着眉头,眉宇之间带着几分怒意。
顾北辰放下手中的画,连声问道:“爹,您这是怎么了?”
顾老爷叹了口气,最后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不过是些烦心事,罢了,不提那个。”
说话间他瞄到桌上的画,眼睛看得一亮,随即又道:“多好的画儿,你怎么折成这样,有褶子多可惜啊,快拿镇纸来轧轧平。”
别看顾老爷如今一身铜臭味,但他当年也是读过书,有审美能力的。
他仔细看了看画,又问道:“怎么没有落款,这是谁的画?”
“是我苏兄的回信,就是苏凤章苏兄,前几日我跟你提过的。”顾北辰解释道。
“以前苏典吏的次子是吧?”顾老爷越看越喜欢,点头说道,“看着肚子里头是有些墨水的,你们在一个私塾读书,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起过他。”
“以前我们也不算熟悉。”顾北辰这般说道,以前确实是不熟悉,苏凤章不爱读书,也不是他攻略的主要目标。
顾老爷微微皱眉,但很快说道:“既然现在有来往,你就好好维持。”
“爹,我知道了。”顾北辰答应道,他自己其实也乐意跟苏凤章玩耍。
顾老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叹了口气,拍着儿子的肩头说:“是爹当年一念之差,如今害了你,哎,这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只希望……”
“爹,您何必说这个,若不是当年你放手一搏,咱家也没有现在的锦衣玉食啊。”顾北辰倒是想得开,“再说了,就算我能科举,就我这脑子又能考出什么花样来。”
“不说别的,大伯三叔家那么多儿子,连个秀才都没考出来。”顾北辰对那两家其实颇有几分看不起。
顾老爷却只是叹气:“以前只觉得银子好,现在有银子了才知道当官才真的好,家里头没个靠山,你想要送银子都难,银子太多就容易烫手,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爹让你多交朋友,就盼着咱们湖山县能出一个真正的读书人,到时候不说庇护,只要他肯念旧情,咱家的生意就能做大。”
顾北辰这个散财童子的名声,可是有顾老爷在背后撑腰的,但这样投资实在是太慢了,十几年过去,连个水漂都没能打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苏凤章:给小厮起名鸿雁的你有毒吧
第25章 水患
两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再翻过年守孝的时间就到了,苏凤章已经开始准备应试事宜,不过门口的小课堂倒是还没停。
“瓜,冬瓜,西瓜,南瓜的瓜。”苏凤章在墙壁上写下瓜字。
下头的孩子齐声读瓜,却有调皮的开口问:“先生,为什么没有北瓜?”
苏凤章一听就笑了:“自然也有北瓜,只是月溪村这一带不产,在京城再往北的区域,有一种长得像西葫芦一般的南瓜,当地人也会称之为北瓜。”
这话一说,孩子们都好奇起来,怎么样才能让南瓜长得像西葫芦。
苏凤章连忙岔开话题:“说起西瓜,我倒是记起来一则趣闻。”
“曾有一个读书人擅于作诗,一日家中来了客人,当时窗外正下着小雨。”
“客人想考考他,便出上联冻雨洒窗,东两点,西三点,其中冻字拆开是东两点,洒字拆开是西三点,可谓精妙。”
“这读书人想了想,就从屋里头搬出一个大西瓜,切成两半,其中一半切了七刀,另一半切了八刀,对客人说:请各位指教,我的下联对出来了。”
“你们猜猜看,下联是什么?”
下头的孩子一头雾水,连学习进度最快的苏兰章和苏慧慧都眼中迷茫。
苏凤章咳嗽一声,这就尴尬了,他差点忘记自己教导的是启蒙班,听不了这种深度趣事。
幸好还是有人捧场子,村长这一日刚巧来旁听,就朗声喊道:“二郎,你这故事听的有趣,只是我们都是粗人哪里想得出来,不如直接说出来吧。”
苏凤章连忙下了台阶:“此人说:切瓜分客,上七刀,下八刀,切字拆开正好是七、刀,而分字拆开是八、刀。”
“嘿,可不就是吗。”村长笑着说道。
也有人拍着大腿喊:“哎呦,我怎么就想不出来,明明这字每一个都学过。”
“苏大牛,你要是能想出来的话,那你就是大诗人了。”
还有人突发奇想的喊道:“你看看会读书就是不一样,人家吃个西瓜都能作一首诗,咱们吃一个西瓜,只能西里呼噜的。”
“哈哈,我记住了,切瓜分客,上七刀,下八刀是不是,下次夏天吃西瓜的时候,一定要念一句诗才吃,这样才显得有排面。”
苏凤章笑着喊道:“好了,今天的字学完了,课也结束了,大家伙儿早些回家吧。”
话音未落,村长站起身来喊道:“大家伙儿先等一等,趁着村里人都在,我有事要说。”
“前几天青州水患的事情,你们也该听说了,咱们月溪村虽说在上游,但这事儿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家里头的粮食和物件该收好的都收好。”
村长说的是前几日青州决堤,造成了青州府附近三地的水患。
南方多雨,但今年的大水来得太晚,这里头有好有坏。
好处就是这时候大部分稻子都收割了,坏处就是天气极具变冷,水患之下瘟疫少了,被冻死的人却在成倍的增加。
湖山县原本地势就略高,月溪村又是湖山县位置最高的村长之一,所以暂时还没有影响。
苏文忠为此也好几天没睡安稳觉,继续说道:“好了,都回去吧。”
人零零散散的走了,苏凤章走过去问道:“大伯,青州府那边的水患真的那么严重吗?”
苏文忠叹了口气,说:“谁能想到这都十月份了,居然还发了大水。”
“你堂哥带回来的消息,说青州府府衙都进了水,附近的农田更是全部淹了,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眼看着马上都要过年了,谁知道……”
这时候交通不便,大家的消息都是道听途说的,但依稀还是知道厉害。
“那咱们这儿会有影响吗?”苏凤章也不免担心。
苏文忠倒是说:“应该不至于吧,咱月溪地势高。”
谁知道这话说了不到一天,绕着他们村走的月溪的水位就开始涨了。
其实入秋之后月溪的水位就一直在涨,但带给村人最大的麻烦就是洗衣服的大青石被淹了,其他并无多少影响。
但是偏偏这一夜之间,月溪的水就直接漫出来了,地势低的农田已经成了水田。
苏家的小课堂不得不暂停,因为他们门口这块地有一个低洼的地方,这会儿被淹了。
苏文忠忧心忡忡,一日得去看十七八次的水位,连带着原本不当一回事的村人们也焦虑起来,一个个愁眉苦脸的。
苏赵氏也心惊胆跳,忙不迭的收拾东西。
苏凤章皱眉问道:“娘,咱们月溪村的地势这么高,难道也会发大水?”
苏赵氏却说:“这可是说不准的事情,反正娘还小的时候,湖山县有被淹过一次,那时候我还没嫁到月溪村来,不知道这边怎么样。”
“娘,我去问问大伯。”苏凤章说了一声,出门找到了苏文忠。
苏文忠还在月溪边,眉头皱成了一团。
“大伯,水位怎么样了,还在长吗?”苏凤章开口就切入正题。
苏文忠点了点头,抽烟的心思都没了,“今天早晨起来,比昨天又长了一些。”
“这架势,让我想起三十年前的水灾。”
三十年前的水灾十分严重,江南一带鱼米之乡,直接变成了汪洋大海,那时候受灾的百姓无数,一度造成了大周朝动荡。
后来朝廷下了大力气修建堤坝,他们湖山县一带又多山,小水灾还有,大水灾却少了。
“大伯,看这天色似乎还要下雨,一旦下雨的话只怕雪上加霜,我们要不要往山上搬?”月溪村虽然以月溪为名,但不远处就有一座山峰,不算高,但避水灾肯定够了。
“这……会不会太早了?”苏文忠有些下不了决心,毕竟一村人要搬走可不容易,到时候水位万一退下去了,村人难免说嘴。
苏凤章却说道:“大伯,什么都没有人命重要。”
苏文忠想了想,到底是下定了决心:“好,我这就去喊几个族老商量,大家先去山上躲几天,几天之后这水位怎么都下去了。”
“既然如此,我先回去准备,稍后就跟着大家一起上山。”苏凤章说道。
两人分头行事,苏凤章回家一说,苏赵氏一下子愣住了:“这,至于吗?”
“就怕天要下雨,一旦下雨,咱们想走也走不了了。”苏凤章解释道。
“那家里头的东西怎么办?”白姨娘也皱起了眉头。
“带上细软,够咱们吃十天的粮食,还有一些必须品,其余的用箩筐装起来,用绳子吊上去放到梁上。”苏凤章很快做了安排。
苏赵氏有些拿不定主意,但短短一年时间,苏家已经习惯听苏凤章的话行事了,苏赵氏还没下定决心,魏娘子和枣儿已经动起来,白姨娘也跟着帮忙。
苏凤章还劝道:“娘,咱们不过是上山避难,若是没事的话虚惊一场,反倒是好,若是有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等水位退了就能下山,大门一锁,家里头的东西又不会被人拿去。”
这么一想倒也是,苏赵氏心里头好受了一些。
苏凤章还笑着说道:“我倒希望没事,咱们就当一家人登高望远了。”
苏赵氏憋不住笑起来,又骂他:“瞎说什么呢,还登高望远,白姨娘,雨伞也得带着,万一下雨的话咱们在山上也遭罪。”
“大伯说了,后山上有一个山洞,山洞不小,够一个村的人躲一躲。”这也是迫使苏凤章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之一,若是上山是露天淋雨的话,他还会好好想一想。
苏凤章做了安排,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家的东西就收拾的整整齐齐,要带走的放在了一辆独轮车上,推着就能走。
但苏文忠那边却遭遇了阻力,不少人都觉得月溪村地势高,即使月溪漫出来也不至于要逃到山上去,这些年月溪漫出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用那么着急。
更有人喊道:“村长,你这说一出是一出的,咱地里头还有东西,家什也不可能都带走,总不能放下都不管了吧?”
“是啊,月溪村地势高,怎么样都不至于淹了屋子吧,稍微进点水也不怕,咱们往外舀出去就行了,哪里就要上山了,上了山吃什么,喝什么,住哪里?”
“那山洞都多少年没人住了,说不定里头都藏着狼呢。”
“青州府是青州府,月溪村是月溪村,你们要走就走,反正我是不会走的。”
也有人提议说:“要不咱们再看看,水位如果继续上升,淹到地基了咱们就走?”
闹到最后,苏文忠作为村长直接放话,反正他是要走的,愿意走的就一起跟上,家里头锁上了,剩下不乐意的就留在村里头,后果自负。
这么一闹,他们走的时间又延后了一些,不少村人其实都不想走,主要是放不下家里头的物件家具,尤其是担心自己走了,有人闯进去霍霍。
但苏文忠当村长多年,威信还是有的,最后三分之二的人家都跟着一起走了,里头大部分都是苏家族内的人,毕竟这位又是村长又是族长,说话有力度。
即使不情不愿,但一伙儿人还是在下午抵达了山洞。
第26章 倾盆大雨
前脚刚到山洞,村人都还未安置好,天上的大雨就落了下来。
豆大的雨滴落下,把最后几个进山洞人的衣服都打湿了,“这雨怎么说下就下,这都快入冬了,怎么还下这么大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