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拿酒来。”皇帝兴致勃勃的喊道,一杯酒递到他的手中,皇帝一口含住,毫无技巧的朝着那副画喷了出去。
在场的人中,不少暗暗等着看笑话,要知道皇帝可不会帮忙作假,若是这幅画没能出现异象的话,到时候这个苏状元可得倒霉了。
其中也有当初南北文斗之后,研究过这种画技的进士们,他们知道这原理看起来简单,但其实画起来却难,心中都盼着苏凤章出丑。
谁料到皇帝的一口水酒下去,只见原本写诗的琼林宫宴图立刻变了,原本的皇家园林变得烟雾弥漫,甚至还有几分仙音袅袅的意境在,而在整副图的最下面,一朵盛开的莲花若隐若现,酒水撒上去的时候,莲花出现了,等众人看待酒水干涸,那朵莲花又消失了。
“这!这莫不是仙家宫宴!”皇帝惊讶喊道。
苏凤章含笑答道:“孟探花既然写了仙家宫宴,微臣自然也得画仙家宫宴。”
“只是微臣才疏学浅,只能用这般雕虫小技来重现仙家宫宴,还请陛下不要责怪。”
皇帝哪里会责怪,他只觉得自己被方才的美景迷得神魂颠倒,拍手称道:“好好好,好一首仙家宫宴,好一副仙家宫宴,朕今日可算是大开眼界。”
四皇子见状,立刻开口说道:“父皇,今日琼林宴能得到这般佳作,也是吉兆,儿臣方才看着宫宴图中,父皇如同天君,儿臣等人都像是天君坐下的小仙,心中也是激动难忍。”
皇帝颇有几分迷信的意思在,听了这话更是高兴:“正是如此,论画技,苏状元若还谦逊的话,天底下的画师都不敢称第一了。这幅仙家宫宴朕心中喜欢,来人,将这幅画好好装裱了,到时候挂在文政殿中。”
第134章 一画千金
琼林宴后,苏凤章擅长画技这件事就被皇帝盖上了戳,一时间风靡京城。
上行下效,皇帝都喜欢的画作,民间的百姓们自然更加喜欢,苏凤章还在士子楼住着呢,上门来求画的人就络绎不绝。
对于上门来求画的人,苏凤章一律都是婉拒的,毕竟他没有画画谋生的意思,就算有也知道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前脚刚给皇帝画了画,后脚就满天下的撒出去,恐怕皇帝老子知道了也不会高兴到哪里去。
幸好这种事情当初在青州他就经历过一次,连苏阿荣应付起来都得心应手,客客气气的倒是不至于明面上得罪人,至于暗地里就不知晓了。
官宦人家收敛一些,他们至少是要脸面的,不至于为了一位新科状元的画锲而不舍。
但也有一些人穷追不舍,以至于苏凤章都觉得头疼不已。
就像是现在,苏阿荣一脸无奈的进来禀告:“二郎,那位黄老爷又来了。”
苏凤章原本正在练字,听见这话也是头疼,抬头说道:“那就把他打发走。”
苏阿荣十分无奈的说道:“我说了,但是他不走啊,就在下面等着呢。”
苏凤章揉了揉眉头,这可是士子楼,那位黄老爷又是常客,再等一会儿恐怕整栋楼的人都知道他来做什么了:“行了,请他上来吧。”
很快,苏阿荣就带着一个人走了上来,这位黄老爷不过是四十出头的样子,人长得圆乎乎的,笑起来十分和善,但苏凤章对他的印象不算太好,因为一看到他就想到当初陈老爷。
一样的看似和善,其实圆滑。
一看到他,苏凤章就直截了当的说道:“黄老爷,我已经说过了不会卖画,将来也没有卖画的打算,黄老爷屡屡登门,倒是让我十分为难。”
黄老爷讪笑一声,立刻说道:“苏公子误会了,我这一次可不是来求画的。”
苏凤章微微挑眉,奇怪问道:“那不知黄老爷前来何事?”
黄老爷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来,笑着说道:“古人说得好,红粉赠佳人,宝剑赠英雄!在下一直仰慕苏公子的才华,就算不能求得一画,心中也多有敬慕,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苏公子一定要收下,这也是在下的一份心意。”
这话是把他自己的地位放的很低,读书人最是喜欢这般,这份殷勤实在是让人难以拒绝。
只可惜苏凤章并不是一般人,他笑了一下,并未接过那个锦囊,只是说道:“黄老爷的心意我收下了,只是礼物还请拿回去吧。”
黄老爷见状也是吃惊,心中暗道这苏凤章点子真硬,口中却笑道:“苏公子不如打开一看?说不定在下送的礼物,十分合你心意呢?”
苏凤章却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既然我不卖画,怎么能收下黄老爷的大礼。”
黄老爷笑着说道:“如何不能,这份礼物不是酬金,而是拜礼,苏公子收下了,那咱们就能以好友相处,到时候苏公子愿意送画,在下也欢喜,不愿意,在下也不会强求。”
不等苏凤章说话,黄老爷直接打开锦囊,却见里头放着的居然是一张房契,京城的房契,而且地段极好,虽然只是一进的小宅子,但恐怕没有一千两都拿不下来。
黄老爷观察着他的神色,笑着问道:“苏公子,不如先看看合不合意?”
苏凤章忽然笑了一声,伸手接过房契和那个锦囊,黄老爷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来。
谁知道下一刻,苏凤章就伸手将这张房契折叠了三下,塞回了锦囊之中,又将锦囊放回到黄老爷的手头:“并不合意。”
黄老爷心中吃惊,口中喊道:“苏公子,方才我说的都是实话,绝无所求啊。”
苏凤章却笑着点头道:“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收下,无功不受禄的道理苏某还是懂的,还请黄老爷收回这份心意。”
黄老爷终于笑不出来了,他现在倒是确定苏凤章不卖画,并不是要弄那些花样抬高身价,而是真的不愿意卖。
这倒是不怪黄老爷这般猜测,毕竟这些年来因为书法画作出名的读书人不少,许多人一开始说不卖,但实际上不过是自持身份,等着别人下重金而已。
这种事情屡见不鲜,黄老爷是个人精,每一次一开始被拒绝,三四次之后总能找到那些读书人的命脉,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谁知道这一次几次三番的,他都在苏凤章这边碰了壁。
苏凤章脸上依旧是盈盈笑意,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黄老爷,苏某画画讲究一个心情,心情不好便画不出来,也不想砸了自己的名声,所以断无卖画的心思。”
“黄老爷屡次上门,苏某看着心中倒是过意不去,也实在是浪费彼此的时间,还请黄老爷以后别再来了,不然苏某心中有愧。”
黄老爷的笑容有些僵硬,这口口声声说心中有愧的,但眼神完全是威胁啊。
这会儿黄老爷才意识到,他确实是京中的富商,但苏凤章也是新科状元,实打实的朝廷命官,他看似客气,但不给面子黄老爷也无可奈何。
临了,苏凤章让苏阿荣亲自将黄老爷送到了门外,还客气说道:“若有一日苏某落魄了,不得已以卖画为生,那时候还请黄老爷看顾。”
离开士子楼,黄老爷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中暗骂道:“这苏凤章的意思,莫不是只有等他落魄了才会卖画!”
方才在苏凤章的气势压迫下,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这会儿倒是忍不住抱怨起来:“不过是个新科状元,大周朝还不知道有多少个新科状元,最后混得都没人影了。”
话虽如此,即使这位新科状元混得不好,一辈子只是芝麻绿豆的小官,但也不是他一个商家可以冒犯的,黄老爷叹了口气,彻底放弃了求画的心思。
只是心底到底是不甘愿,转身黄老爷喝醉了酒,倒是跟亲朋好友吐槽了一番求画的经历,画没到手,苏凤章这一画千金却难求的名声倒是传出去了。
原本琼林宴之后,苏凤章便是名声大噪,这会儿一画千金的事迹传出去,这名头越发的玄乎起来,惹得有心人越发的关注。
其中徐家就是其一,琼林宴前后,四皇子明目张胆的为苏凤章说话,即使苏凤章本身并不亲近徐家,但外人其实已经将他划到徐家这一脉。
这其实并不奇怪,苏凤章本身是青州人士,谁都知道徐贵妃祖籍青州,徐家的大本营就在青州一带,一直以来青州出生的为人都偏向徐家。
而且苏凤章与徐子峰关系不错,如今四皇子对他又青睐有加,这般的情况下,除非苏凤章自己跳出来与四皇子划清界限,不然是分不开的。
苏凤章自然不可能好端端的跳到四皇子的对立面,不得已被推到了这般的境地。
但作为四皇子的母族,徐家当家人其实十分明白,这一次的新科状元郎与他们并不算亲近,或者说是故意带着几分疏离。
为此,户部尚书徐思远特意将孙子唤到面前,皱眉问道:“这苏凤章到底是什么心思?”
徐子峰心中叫苦,他也参加了这次的殿试,谁知道名次排列并不好,差一点就落到了同进士的位置,原本他是徐家人,皇帝应该多加看顾才是,但殿试之中皇帝似乎完全忘记徐贵妃的这个侄子,对他并无半点关注。
就因为这个,如今暗地里颇有几分传言,都说徐贵妃已经失宠,宫中如今最受宠爱的是玉妃,真假不知,但皇帝这几年对徐贵妃越发冷落却是真事。
四皇子今日越发的焦躁难安,只怕与此事也有几分干系。
徐家作为四皇子的母家,自然得为了他分忧,只可惜这些年来他们招揽贤能,真正能出头的却并无几人,朝廷文坛依旧把控在张太师等人手中。
正因为如此,徐家才会对夺得魁首的新科状元越发关注。
徐子峰犹豫了一下,才回答:“祖父,我对苏凤章也不甚了解,他与孟庭的交情更好一些,平日里是一个脾气再温和不过的人。”
“温和?”徐尚书却嗤笑一声,反问道,“若是脾气温和的人,就不该写出《岁花吟》,也不该屡屡在文斗中拔得头筹,更加不可能宁愿得罪人也执意不卖画。”
徐子峰拧着眉头说道:“确实,那次在船上他主动与何隽比箭术,那时候也是锋芒毕露。”
“只是,寻常与他相处的时候,孙儿只觉得处处舒坦,他脾性极好,会照顾人,颇为体贴,孙儿还从未见过他生气大动干戈的时候。”
徐尚书挑了挑眉,忽然说了一句:“能让你说出这话,就证明此人不简单。”
徐子峰莫名抬头,徐尚书就说道:“苏凤章不给你面子,反倒是让你记着他的好,难道还不够?若不是心机深沉只怕做不到如此。”
徐子峰微微皱眉,忍不住辩解了一句:“他为人热心,不像是心机深沉之辈。”
徐尚书心中叹了口气,没有追着这个话题多说,只是说道:“既然苏凤章不愿意亲近我们徐家,我们也不能白给助力,等他在翰林院吃足了苦头,便知道其中利害了。”
“倒是孟庭……或可扶持。”这话徐尚书说的犹豫,孟庭也是才华横溢之辈,但徐尚书与他谈过几次,总觉得此人过于张扬,行事作风不是他所喜欢的。
若是苏凤章愿意跟随徐家的话才是最佳人选,只可惜……
徐尚书退而求其次,只能将目光放到同样是青州出生,素来有才名,又与他们徐家同根同脉,甚至还有姻亲关系的孟庭身上了。
第135章 下马威
状元榜眼和探花并不只是名头好听,好处也是实实在在的,在其他新科进士还得再次朝考,综合前后的考试成绩才能授馆,其中最优秀的才会被择选入翰林院为庶吉士。
这部分能够进入翰林院成为庶吉士的,也就是通俗所说的“点翰林”。
而剩下的新科进士,不是分发到各部当一个基层主事,就是远赴外地任职,通常来说都是后者,除非是人脉通天,或者被某位尚书看好,否则六部是不会随意进新人的。
别以为远赴外地任职是好事情,富裕的好地方早就被人占了坑,能等着新科进士远赴的通常是荒僻之地,这般的地方你想做出政绩来难于登天,一个闹不好岁月虚度。
有多少贡生中进士的时候意气风发,殊不知这将是他们一辈子的高光时刻,随后走的都是下坡路,蹉跎了一辈子还是不过五品的小官。
这也是为什么新科进士们总是忙着疏通关系,甚至不惜站队的,难道是他们看不透朝堂的危险吗,自然不是,而是不站队的话,或许他们就得离开京城,甚至一辈子都无法回到这个让人魂牵梦萦的繁华权利中心。
当然,苏凤章没有这个担忧,因为殿试之后,状元就会被授予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则被授予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也就是说,在考中状元的那一刻开始,苏凤章已经是从六品的官员,比他们湖山县的蔡知县还高了一级。
翰林院乃是大周最为清贵之地,也是天底下读书人的圣殿,虽说在翰林院中,最高的翰林院学士也不过是正五品,但他们负责的是修书撰史,起草诏书,为皇室成员侍读,担任科举考官等职责,虽然官位不高,却是天子近臣。
不管是什么朝代,能够进入翰林院都是非常荣耀的事情,非翰林不可入阁由此而来。
就像是苏凤章这个新科状元郎,他刚刚被任命为翰林院修撰,这个职位的责任就是掌修国史,掌修实录,记载皇帝言行,进讲经史。
用现代的话形容,那这翰林院修撰简直就像是皇帝的秘书,当然,能不能走在皇帝身边,皇帝的信任重视程度,会直接决定这个秘书在翰林院的地位。
在进入翰林院之前,苏凤章便知道自己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因为翰林院如今的学士名为池良俊,正是当初帮太子一起主持会试,选定了苏莯为会元的那人。
池良俊原本是京城人士,却十分偏向于北方学士一脉,并且还是太子爷的亲信,种种的原因之下,他对南方士子颇有几分打压的意思。
三年之前考中了探花的南方士子也进了翰林院当编修,原本皇帝还挺喜欢这位探花郎,结果这一位在翰林院一待就是三年,连续修了三年的书,连皇帝的面也没能再见一次。
在苏凤章进入翰林院之前,这位老探花郎终于忍不住了,心灰意冷之下自己申请了外调为官,这才脱离了池良俊的打压。
苏凤章没想到的是,这位池大人的打压来得又急又快,明目张胆,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
进入翰林院的第一日,苏凤章按照规矩前来拜见上峰,结果门人进去禀告之后只说道:“大人有事在忙,还请苏大人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