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头上的汗是最多的。张家大老爷降成了从五品的小官儿, 今儿就没有跟着过来,京兆尹想着,若张家来人过来的话自己也不会成了最尴尬的人。
过了一会儿,还有人过来问京兆尹该怎么办?
怎么办?京兆尹自身都难保了还能知道旁人该怎么办不成?照他说, 如今什么念头也别想了,什么皇子也都别接触了,已经在圣上面前记了号回头就老老实实的做事,不要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了。这一回圣上没有发作他们,可是等到下回,说不定就数罪并罚了。
这一行人慢吞吞地出了跑马场。
王相与苏相落后一步,瞧着他们满是感慨:“平日里也是威风凛凛之辈,如今圣上几句话,便叫他们吓成了这样。”
王相笑了笑,对这些人可一点都不同情:“若是他们没有心思不正,也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苏相压低了声音:“你这是怨上了三皇子了?”
“怨倒不至于。圣上公允,没有叫我们王家吃亏,可这件事儿总归是恶心到我王家人了,要说真不在意那也是口是心非。”
“我瞧着三皇子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王相嗤笑一声,不以为然。
他跟苏相关系不错,苏相比他年长十岁,刚做了丞相那会儿有什么重要的事儿他还得靠着苏相提点呢。这些年过去,他们俩人也都快要退下去了,这情分自然非比寻常,要不然他也不会说起这样的话。
其实比起看热闹,王相想的还要深远一点。
圣上这回发作这些人,看着好像是极为随性,可未尝不是把平时的心里话给说了出来,由此可见,圣上早就对三皇子和四皇子不满了。那两位皇子拉拢了这么些人,在圣上看来与背叛他也没有什么差别了,只怕这些臣子往后的路也走的不会太远了。
若是他们还想继续留在官场,唯一的指望,便是十七殿下了。
这般将他们所有人的遮羞布都给掀了起来,他们也就只能讨好十七皇子,看看往后能不能继续留在朝中了。越往下想,王相越是觉得圣上是铁了心想要立十七殿下为太子的。
王相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在这宰相的位置上做几年大概也会退下去。他的长子亦是个出众的,他总得为自家的长子考量。十七殿下那边,看来是得出一把劲儿了。
如王相一般想的,还有许多人。
赵元邑仿佛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周围异样的目光,仍旧自顾自地让人收拾了这架火炮,同李尚书回了工部。
眼下高兴最高兴的莫过于李尚书了,可高兴之余李尚书未免有些担忧。他可从来都没想到自己手下的不少人竟然是四皇子麾下的人,这位四皇子也真是好能耐呀。
不过只要没有涉及到他,那也就不算是什么大坏事了。李尚书反正是看好赵元邑的,哪儿哪儿都看好。他凑过去与赵元邑道:“这火炮射程已经算是极远了,殿下当真能想出更远的?”
不怪李尚书担心,实在是这件事情关系的储君人选,他不得不多问两句。
工部其他人也在竖着耳朵静静的听着。
赵元邑点头:“有的,待过几天我把图画出来。”
李尚书喜出望外:“行,只要您把图给画出来,工部这边必定会尽快给您做出一台来。”
李尚书知道赵元邑不是一个会放空话的人,他既然都这样说了那肯定是不假的,这个储君之位稳了稳了。
回去之后,工部这边暂且不提,余下许多官员免不了要跟其他人一起商量,商量了接下来的对策。他们实在是太过忧心,也实在是不敢再招惹三皇子。
这般便导致赵元晔从太庙里头出来了之后,才迟迟得知了这样的惊天噩耗。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赵元晔已经到了户部。
他今日过来的时候便感觉身边的人看他的目光都不对劲,有打量,有忌惮。赵元晔心想,这些人眼下这样看他只怕是因为他跪了太庙,所以不敢往他身边凑。等他终于从别人口中知道真相,已经是中午的事了。
从膳房回来之后,赵元晔之前手底下的人才偷偷摸摸找到他,将走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赵元晔瞳孔微缩,怎么都不相信事情会变成这样:“父皇他真的这般说了?”
“这样的事儿还能有假?”也就亏得说话这人官位不高,没有被皇上在眼里,自然也没有点出来。如若不然他怕是也要避嫌了,“殿下没发现如今那几位大人都不敢往您跟前凑了吗?都是怕再被皇上惦记,所以不敢了。”
赵元晔怒从心起,又是为了赵元邑,每次都是为了赵元邑,难不成父皇心里就只要赵元邑这么一个儿子了吗?
若是他死了的话……
赵元晔刚起了这个念头,忽然感觉腿上一痛。
待低下头,才发现一只肥猫利索地收了爪子,飞快地掉头逃走,几步就不见了踪影。
方才与他说话的那人也惊叫了一声:“怎么会有一只猫?”
赵元晔往下看,才发现自己裤腿已经被划开,腿上也划出了一道口子,如今正在往外渗血。
“殿下您没事儿吧,要不下官去给您找个太医过来?这好端端的哪儿来的畜生?”
赵元晔咬牙,自然是赵元邑旁边的畜生。
他那个好十七弟,不管去哪里都要把这个畜生带在后头。赵元晔也顾不得多说,连忙让人去寻了大夫。
系统几下蹿回了赵元邑跟前,还趁机告了一下刁状。
赵元邑好笑:“你这一出手岂不是又叫记恨上了?回头要是他找人对付你看你怎么办。”
系统才不怕呢,它会被别人对付?笑话。
这一整个下午赵元晔过得忐忑不安,等下午一过他便立马进了宫。
德妃听说这事儿之后,比他还要慌张:“这样的大事,本宫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赵元晔抚着额头,他最怕的就是这件事情了。自己在前朝变成了人人惧怕的存在,母后在后宫也早就不如以往了,前头的诸事都快要到了丝毫不知的地步了。
“父皇这是在给十七铺路呢。”
德妃心里同样不安:“圣上怎得如此偏心,这些话一说出去,往后你跟老四还有什么立足之地呢?”
赵元晔叹了又叹:“都是王家的事情惹出来的。不是那件事情咱们没有沾手,父皇也不会如此生气了。”
德妃念叨:“是母妃的错。”
“也怪不得母妃,谁知道父皇如此不放心咱们还派人盯着这处呢。”
这猜忌已经不是一朝一夕所积攒的,是父皇早就不信任他们母子了。
赵元晔一颗心简直像是泡到了酸水里,个中滋味儿,只怕也就他自己才知道。
父皇这么短短的几句话,便等几乎把他的前程全部葬送了,可要让赵元晔就这般认命他却是做不到的。他今年已经二十多了,正是最合适的年纪,比起十七一个孩子他才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他汲汲营营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储君之位吗?如今又怎么舍得将这位子拱手相让。
赵元晔目光暗了暗,同德妃道:“母妃,我们决不能让十七弄出这火炮来。”
德妃有点犹豫。
这殿中除了他们母子俩人再没有别的人了,连慧心都打发出去了,德妃没找出来勤政殿派来的钉子,如今是谁也不信了,她道:“如今你父皇一眼不错地盯着咱们,若是再闹出什么难保你父皇不会再拿你出气。”
“可若真这般便宜了十七,我心里也不甘。”如何能甘心呢?他敢说老四那边也同样不甘心,这么多年都是他们两个人在争长短,自打十七横空出世之后,偶尔竟也会一致对外对付十七了。十七上位,他不信老四会服气,是以赵元晔道,“咱们不行,加上老四或许就行了,老四那边也有不少人脉。别的不说,合咱们二人之力,将火炮一事弄杂的本事还是有的。”
德妃犹豫了一顺,最后一想到皇后那张伪善的脸,最后还是野心占了上风,她也咽不下这口气:“罢了,你去做吧。”
第100章 再次见面
赵元晔与德妃这次做得再小心不过了。
他们也知道皇上早已经盯上了他们, 所以比着平常不知道小心了多少倍。
至于赵元泽那边,赵元晔私底下也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他知道以赵元泽的心计必然能听懂他话里头的意思。一块儿争了这么多年, 赵元晔对他这个四弟再了解不过了, 这也是一个有野心的,绝不会白白的看着储君的位置被十七捡走。赵元晔也不指望他能做什么,只要在适当的时候给他搭把手就够了。
至于容妃, 德妃也去找过。两人比赵元晔他们更见不得赵元邑受宠,更见不得赵元邑踩着他们的头上往上爬。这宫里的女人就没一个是善茬, 容妃平日里虽不争不抢,可那都是做给皇上跟皇后看的,并不代表她真的无欲无求。容妃比赵元泽出手更为迅速,赵元泽这边还没有动手呢, 容妃却已经悄悄安排了人手。
德妃见容妃上道,心里也安定了一些。
皇上总盯着她这一处,却不知容妃那边到底有没有派人跟着?若是没有的话自然是最好了,他们两边合作保证能够搅黄了这件事情。若是有的话, 那容妃母子也就只能自认倒霉了。德妃虽然暂时与容妃坐在同一条船上, 可她与容妃未尝没有龃龉, 尤其是此次圣上只盯着她这处, 容妃那边却不见有什么暗桩钉子的,也不见德妃的娘家人落难,叫德妃不忿许久了。
德妃容妃私底下正在不断联络手头能用的人, 因为之前那桩事情他们手头能用的人已经不多了。大多数人还是惜命的,即便想争个从龙之功可也不想功劳么争上最后连自己的官位都丢掉了。这回只是得了圣上轻飘飘的几句敲打,可是下回说不定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再说了,明摆着十七皇子做储君的可能性比谁都要大, 他们哪里还敢得罪这个内定好了的储军呢?
因为这件事情,德妃与容妃少不得又生了几天的气。
赵元邑这边已经把图给画好了。李尚书如今就等着他的图呢,图一画好之后便立马叫人取了过来,与底下的几个下属商议了过后,觉得按照这个图上面画的做出来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于是又赶紧将这事吩咐了下去了。
工部在安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再一次的忙碌起来。赵元邑反而轻松了一些了。
他一闲下来,太后与皇后便找上了他。恰逢沐休,赵元邑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太后便将他跟皇后都叫去了长乐宫。
赵元邑一进去便知不妥。
这殿内多的是他没有见过的人,不只是他,就连赵元祚也过来了。方才两人就在殿外碰上了。
赵元祚看到他们来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只是木讷地同皇后行了礼,又对着赵元邑问了一声好便一道进去了,完全没有多说一个字。
太后瞧见了人,脸上的笑意更大了些,她今儿不过就让赵元邑兄弟二人露了一个脸,让他们各自熟悉熟悉。这里头做的毕竟都是宫外的女眷,哪怕赵元邑他们两个人年纪并不大,也总不好让他们一直在这里待着,是以太后吩咐:“你们两个去偏殿待着吧,先歇一歇,待会儿哀家再寻你们说话。”
赵元邑两人只好先退下了。
等到了偏殿,两人也是各自坐在各自的位子上,赵元邑看书,赵元祚无事可做,只能发呆。
旁边的人对这两个人这般表现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十七皇子跟十八皇子不对付,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也难怪他们不对付,毕竟贤妃做出了那样的事,他们要是十七皇子肯定也不会原谅的。
偏殿中安静的落针可闻,那边主殿却热闹非凡,殿内坐着的有皇后瞧中的叶家,也有太后瞧中的孙太常家的夫人同她的嫡长女,再有便是宗室里头的王妃跟了郡主了。这些郡主也姓赵,她们也明白今日太后叫她们过来不过就是为了做陪衬,这衬的是谁,有眼睛的自然都能看得出来。
一众人里头,也就叶家二夫人看的不是很分明,或者她压根也不愿意看清楚。今日太后只说让她带家中姑娘来宫里,叶二夫人不想侄女压了她家女儿,本来是不打算把侄女带进宫的,后来还是叶大人骂了她一顿,叶二夫人才不得不捏着鼻子把叶姑娘带了过来。如今众人都坐在长乐宫里头,叶夫人还存着心思想要让太后多看看她的女儿。
叶二夫人家的女儿名叫慧娘,如今才不过十三岁,叶二夫人私心里觉得她们俩慧娘配十八皇子是委屈了,配十七皇子正合适。
与慧娘不同,叶大姑娘是大房所处,小名钟灵,如今十四,生的很是美貌大气。她在这边一坐,太后与皇后的目光便不自觉地看着她这一出。尤其是太后,一直瞧着叶钟灵,说的话也一直绕着这姑娘别的人都没正眼瞧过。
这么着,叶二夫人难免就有些沉不住气了,几次想要打断太后的话,将自家慧娘给推出来。
太后对她的小心思了如指掌,今日叫她们一家人进宫是奔着结亲去的,纵然叶二夫人有些糊涂,可是叶钟灵太后瞧着却是不错的,哪怕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太后也不会轻易呵斥叶二夫人,只是当对方不存在罢了,不管对方说什么,也不会轻易接话,只兀自同叶钟灵道:
“哀家听闻你自幼住在西北,那地儿风水可没有京城好,却不想也养出了你这样水灵的人。”
叶钟灵倏尔一笑:“太后谬赞了,虽说西北乃粗犷之地,但也有水草丰茂,气候宜人的地儿。”
太后有些惊讶:“还真有这样的的?”
叶钟灵点头:“西北虽比不得中原水土,可山川纵横,划出了许多得天独厚的地方,有些甚至可以称的上是塞上江南,鱼米之乡呢。”
太后打小便是在在京城里头长大,压根也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她一听到西北竟然与自己想象的大不相同便好奇上了,拉着叶钟灵让她好好同自己说说这西北的事情。
殿中几人,竟都在认认真真地听着叶钟灵说着河西那一带是如何商贩成群,如何牛羊满地的。
几次插嘴未遂之后,叶二夫人才讪讪地闭上了嘴。旁边那些王妃郡主看到这叶二夫人的做派心中尤为不齿,做人蠢一些也就罢了,又蠢又恶心人才是最让人瞧不起的。
等着看吧,这叶家二夫人越是想在把女儿往高了嫁,越是找不到什么好人家。
太后对叶钟灵印象极好,一直拉着她说了许久的话,临走的时候还有点不舍:
“过些日子哀家再召你进宫说话,你可不要嫌哀家多事。”
“太后娘娘抬爱,臣女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敢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