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错了?”
“我说过你是在战战兢兢地活着。”猫咪老师悠哉地打断了夏目贵志的话,他蹦哒着走到女孩的身边。而中原爱雅像是被吓到一样缩着身体,那些极细的黑雾的线快速地钻进她的影子里。“你以为我在开玩笑么。”
“我没有…”
猫咪老师突然变回本体,用那口锋利的尖牙对准了坐在地上的女孩。他的牙齿本来就是他武器的一部分,那雪白的牙泛着冷冷的光,看起来比刀刃还有锋利。在这冷光里,中原爱雅握紧了拳头,闭上了眼睛。
没有痛感,只有一团沉重的,暖乎乎的肉球落在她的脑袋上。
中原爱雅惊讶的睁开眼睛,向着自己头顶上看。猫咪老师蹲在那里,用爪子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额头。
“我才不会吃了你呢,闻起来这么怪,估计味道也不怎么样。要是吃了你,估计夏目又要吼我了。”
“夏目不会吼你的…我刚才还要杀他呢。”
这么说着,中原爱雅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了一眼夏目贵志,可是少年还是那副安静微笑的样子,神情里一点隔阂都没有。
“哈?杀谁?就你那一碰就断的线?”猫咪老师裂了一下嘴,呸的一声吐出来一根黑色的线。夏目贵志蹲下身,把那根线捡了起来。
“不要动它…”中原爱雅像是被整个看穿了一样缩着肩膀“还给我。”
黑雾的线扭动着,可是少年只是用食指和拇指轻轻一捏,黑雾就碎开了。
女孩当然动过杀心,在她看到少年的一瞬间,她的心里的确充满了一种名叫迁怒的情绪。可是也就只有这么一瞬间。那些黑雾构成的线只有看起来吓人,实际上连棉线都不如。
沢田纲吉…这个彭格列的教父的确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痕迹,让这朵从黑暗的泥沼里生根发芽的嫩芽的开出了温柔的花。让中原爱雅为自己的丑恶羞愧,让她为了夏目贵志的温柔而感觉到不值。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对这样丑恶的我温柔呢?
不要原谅我,生气吧,愤怒吧,贬低我的丑陋吧。
这是,我的,丑陋。
中原爱雅顿住了,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把头顶很重的招财猫揪了下来。看着猫咪老师老神在在的样子,女孩突然笑了。
是一个非常轻松,带着一种女孩子气的天真的笑容。
“什么啊…猫咪老师,为什么用这么别扭的方式提醒我。”
“啰嗦!你放开我,臭丫头!”
中原爱雅才不听他的,她搂着猫咪老师站起来,在原地转了两圈,才把晕乎乎的胖猫塞回夏目贵志的怀里。
脑袋里总是不通的那根弦被猫咪老师强硬的对接上,一下子想通的女孩快乐的都要飞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我也可以再靠近爸爸一些,再很强大一些啊。
为什么现在才明白呢。
为什么我不能早点明白,这些对恶意的向往——这些丑陋,本来就是构成她中原爱雅的一部分呢?原来爸爸没有打碎笼子…他只是接受了,只是很平淡的接受了自己的一切。并且在这一切的基础上建立起了完整的中原中也。
中原爱雅拍了拍少年的手臂,很语重心长的嘱咐他。
“不行哦,贵志。不可以这么轻易的原谅我啊…做错事的是我,贵志要生气才行。”
“有点难…”
女孩把额头抵在少年的手臂上,而夏目贵志腾出了一只手,有些生疏的拍着她的肩膀。中原爱雅的目光则落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壶里显现,正抱着沫雪微笑的神明身上。
闻不到了,明明没有戴着项圈,可是却连一点点情绪的味道都闻不到。她的鼻子里除了夏目贵志衣服上干净的洗衣液的味道,就只有森林特有的草木的香气。过去的所有感官都像是谎言一样,一点踪迹都没有了。
“对不起,贵志,对不起。”
“我不会原谅中原爱雅动过的杀心的。”夏目贵志尽量用着轻快的语气这样说。“但是…上一秒的夏目贵志和这一秒的夏目贵志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不常和朋友来玩笑,所以这个玩笑话听起来僵硬极了。但是却刚好戳中的中原爱雅心里的那个点,让女孩抬起手轻轻地搂了他一下。
“谢谢你,贵志。”
作者有话要说:
爱雅做了错事,所以比起被原谅,她更希望夏目责备她。所以夏目的话完美戳中了她心里的那个点…
这孩子比我一开始的大纲要成长的快多了…真的动手去写时,不知道为什么笔下的孩子就按照自己的性格去成长了www
我的手指头有他自己的想法.jpg
以及爱雅在前面,一直在疯狂吹着啾也,这样的举措里,实际上也有她把啾也的地位摆的太高的原因。
在她心里,只有爸爸是某种意义上的她同类,所以啾也的认可对她来说太重要了。重要到了让她自卑的地步。这种憧憬和自卑让她鄙夷自己所有的不足…
我要开始准备把这孩子牵给哒宰玩了(什么???)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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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花若盛开(十七)
在这场小小的闹剧上演的时候, 壶神一直很安静的站在那里,他的怀里搂着乖顺的沫雪,一直轻轻微笑着注视着他们。可能是因为他太过于沉静, 随和…所以等到夏目贵志和中原爱雅回过神,看到壶神的时候, 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非常抱歉, 壶神大人。”
“对不起,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壶神的外表是一位拥有着绮丽容貌的男性, 他披散着那头柔软的浅色长发, 脸上的笑容也温柔美丽的不可方物。这是不存在于人世的, 鬼神的美。
“要说添麻烦的话,那还是我这边更麻烦你们,”壶神微笑着, 眯着那双灰色的眼睛,整个人的气息都想是一汪柔软的热水。“是我的衰弱和逃避让那诅咒时刻纠缠着,所以才会给你们带来这样的困扰…非常抱歉。”
神明垂下了头颅, 向他们道歉。
“不不,没关系的, 壶神大人…对吧, 中原。”
“嗯,是的。”
窝在夏目贵志怀里的猫咪老师撇了一下嘴, 很大声地啧了一下。
“区区付丧神变成的小神,你们俩也太没用了吧!”说着,他晃了晃自己短短的小腿“你们面前的本斑大人,要更尊贵, 更强啊!”
就算是这么不讲理的话,壶神也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表情。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沫雪细软的白色绒毛, 而兔子先生在这只温暖的手心里眯起了眼睛,看上去像是快要融化了一样。
长久在死亡的门前徘徊的岁月磨平了壶神身上所有的棱角。他怀里抱着这世界上最重要,像是他的孩子那样的沫雪;他的眼前是站在这美丽的世界中,富有少年人气息的夏目贵志和中原爱雅。
一时间,这个曾经该说得上拥有一些地位的神明恍惚了。
“如果可以的话,要不要听一听我的请求?”壶神询问夏目贵志。
“请务必…!如果我们能帮助您的话,请告诉我们吧。”
“不要这么拘谨的,那…我就稍微讲一个,关于我的故事吧。”
于是,这个气息温柔的神明就用格外平和的,像是在讲着一个稍微有些熟悉的人的往事那样,给他们讲了一个不算漫长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有唐代的风花雪月,也有海上漂泊的浪潮,有一个远渡重洋的做工精良的陶器。这陶壶得到了贵族的追捧,它被夸奖,被奉为无上的珍宝。
在世人的吹捧下,那美丽的陶壶慢慢地生出了神智,化出了绮丽的常人不可见的姿容。他穿着由人们的赞美编织而成的华美衣裳,衣摆上的绣纹宛如神鸟一般展翅欲飞。
【我是如此美丽,如此高贵的存在,人类只要仰视我就可以了。】
壶向着前来鉴赏的人们这样自满的说着,可是又因为没有人能看到他,这个鼓吹就变成了滑稽的独角戏。壶也已经习惯了没人看得见自己的日子,所以他毫不在意的继续向着下一波,下下波的人吹嘘着自己的美丽。
直到有一天,某一个阴阳师做访。
【您的确有着语无伦次的魅力,但是这种风光能持续多久呢。】那个阴阳师用戏谑的语气和壶说着话,他看上去一点也不憧憬壶。可是因为从来没有和别人这样讲话,所以壶一点生气的感觉都没有,他就像是一个孩子一样看着阴阳师。
【你真奇怪,本来就没有什么能持续美丽下去,如果有一天我风光不复…那也没什么关系啊?】
壶说着单纯的话语,但是这话却再通透不过了。于是阴阳师笑了笑,用扇子点了点壶的肩膀。
【这倒是在下逾越了,还请您见谅。】
【本来就没什么,比起这个,你再和我讲讲外面的故事吧!】
时间流逝着,果然如阴阳师所说的那样,那风靡一时的陶壶渐渐失去了曾经的地位,他被人堆进仓库,放在一堆杂物里生着灰。
壶心里没有什么不满,因为这本来就是非常自然的这个世界的主调。于是,他安安稳稳的在仓库中陷入了沉睡。
一直到许多年之后,一个哭泣的女孩推开了仓库。她大声的哭泣着,在满是灰尘的仓库里翻找着丢失的娃娃,她的哭声吵醒了睡着的壶,让他惊醒。
【为什么你在哭泣呢?小小的主人。】
女孩不会回应他,可是壶却的确听到了这孩子在心里的哭音。所以壶用了自己的力量帮她找回了那个人偶,而女孩把这件事告诉了她的父母。巨大的机缘巧合之下,壶被敬为可以实现愿望的神明,再次回到了崇高的地位上。
万物的语言是有力量的,而这种力量汇集在一起便叫做言灵。当所有的人都坚信壶是神明的时候,那原本只是付丧神的壶就真的变成了神明。
壶带着一种了然接受了自己的变化,在他化作神明的那一刻,他身上的一切华美的服饰都消失了。他穿上了朴素的和服,连曾经壶身上精致的纹样都褪色成了棕。他从一个精致的陶壶,变成了在常人眼中丑陋而破旧的罐子。
可是他没有不满,只是安稳的作为一个“能实现一切的愿望的神”而存在。一直到因为一次的失误而掉落神坛,这一次,他连一个‘仓库’都没有了。
他快要消失了,失去子民与信仰的神,连妖怪都不如。
“我并没有对我过去的经历有任何的不满,这不过是非常平常的历史的洪流,”说这些话的时候,壶神的脸上稍微流露出了一丝沧桑,他的眼神带着疲惫,虽然说并没有怨恨,可是显然并不是真的毫不在意的。“我只是一滴平凡的水,就算在叶尖停留再久…我也依旧是一滴会回归到时间河流中的水。”
“但是…您原本可以活的更久的,和沫雪一起,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中原爱雅看清了他的不舍,所以觉得疑惑“就像我想要一直和我爱的人生活下去一样,沫雪一定也想和你在一起。”
“…”壶神笑了,又摇了摇头,他看向夏目贵志,讲出了自己的请求“我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无法维持自己的存在,是玲子写下了我的名字,让我有一分羁绊留在世间…现在,我想请求您把我的名字还给我。如果有了这个名字,我就能够再为你们实现一个愿望了。”
那是一个,名叫【白雨】的…如他本人一样安静而温雅的名字。
…
“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
在这件事告一段落,连除妖人们都陆陆续续退出八原后,中原爱雅坐在夏目贵志的窗边这样抱怨。沫雪坐在她的怀里,抱着一颗汁水很足的桃子在啃。
“也不能这样说…”夏目贵志明白她在说什么,有些无奈。
“没错,可不能这么说啊,小丫头。”一道清澈的嗓音在少年的房间里响起,最先到来的是一阵清风,接着,在风里现出身形的是身姿高挑的白雨。“我可没有骗过你们,不过原本神就不会欺骗人类。”
他穿着华美的和服,曾经作为付丧神时,他本体上的纹样化作绣纹装点其上。虽然这件衣服不如那件由赞美编织的夺人眼球,但是却是最适合白雨的。
已经是一个单纯的付丧神的白雨轻笑着,浑身都是一股轻松的气息。沫雪一看到他就笑得眯起眼,举着桃子钻进白雨的怀里。
“我们是来道别的。”白雨温柔的把沫雪抱在怀里,虽然失去了神体之后他变得跳脱了一些,可是他却还是那个温和的壶。“我没有想到…你们会为了我许下那样的愿望,现在的我已经自由了。”
“是么,要说再见了啊。”夏目贵志柔和了眉眼,轻轻笑了起来,他看上去开心到了极点。“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谢谢你,夏目,谢谢你,中原。”白雨和沫雪的身体渐渐化作萤光,两个妖怪就这样消失在了光里。
中原爱雅看着这光,想起了前几日夏目贵志许下愿望时的场景。
少年向着走到了尽头的愿望之壶许下最后的愿望,传说中的能使神明化妖的草药凭空而生,那盛开的花朵点亮了白雨的双眸,让他的眼底泛出不舍的悲伤和逢生的喜悦。
沫雪是他的眷属,无法向他许愿,而白雨作为实现愿望的神明,当然也无法为自己实现愿望。壶神挣扎了那么多年,而最后的解脱和救赎,实际上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
【不需要愿望的神了,希望白雨能变回妖怪,能获得自由。】
好在,他等到了。
猫咪老师从窗户外钻进来,他的嘴边还支着小鱼干的尾巴。他抖了抖自己的屁股蹦进屋里,抬着头闻了两下空气里残留的妖气。
“你们这两个浪费的家伙,哇!许愿要神酒多好啊!”
“老师…你再喝下去估计连窗户都爬不进来了。”
“啰嗦,夏目你闭嘴。”
中原爱雅曲着腿,环着膝盖坐在夏目贵志的身边,她安静地看着一人一妖打成一团,悄悄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