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水不是工作,是逃避工作。”一本正经地纠正了对方的话,中原爱雅突然觉得自己对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会被上司骂的。”
“是啊…好烦啊,又会使唤人又会排人家去好——远——的地方工作。”
“会被扣工资?”
“会被延长工作时间哦,还没有钱那种。”
“这种工作快点辞职吧?”
一大一小两个鸢色头发的人蹲在河边上就辞职的问题展开了谈论。到了最后少年还挺开心的和他交换起了名字。
“我叫津岛修治哦,小小姐知道怎么写么?”说完,他还用手指在空气里写了一遍这个名字的写法。
“我说,小小姐叫什么名字?”
在沉默里,太宰治垂下头,看着仰头看着他的女孩唯一漏在外面的那双眼睛这样说。
他的声音太轻了,轻到即使坐在他身侧半米远处的中原爱雅都听不大清他在说什么。可是她却能看清他的表情。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那双剔透的鸢色眼睛里一丝光芒都没有。只是被他注视着,她都觉得一股凉意从背后漫延而上。可是女孩不惧怕这种感觉,甚至在这黑漆漆的目光里无意识的勾起了嘴角。
被沢田奈奈用温柔饲养过的小绵羊像是重新拾起了这种骨子里的颤栗感一样弯起眼睛,那双蓝色的眼睛忠诚的向少年表达着她的快乐。
少年身上弥漫开的那种负面的气息像是戳到了她身上的某种开关一样,让她喜不自禁。
女孩有多么喜欢负面的情绪呢?——喜欢到会在游乐园的那个男人自杀时露出兴奋的笑容。这种快乐和被温柔包裹的感觉不同,是会让她心跳加速的愉快,这让她感知到活着的真实感。
这个‘中原爱雅’不能被别人拿走。森鸥外在看过监控录像后,在那天向着中原中也这样说。她必须放在你的手里。
即使没有意识到中原爱雅心底深处,对作为一个“人类”存在的有些扭曲的执着。可是森鸥外知道如果不好好教导的话,总有一天她会向着更加黑暗更加令人作恶的地方走去,像是天真的羔羊一样用她稚嫩的蹄子玩弄那些淤泥。用能够包容一切阴暗的笑脸敞开怀抱,把贪婪的人们所有的阴私抱进怀里融进灵魂里,然后成为一个会危害到横滨的炸弹。
至于现在就杀了她?别开玩笑了,在这个炸弹爆开之前,她都是非常有用的可以使用的道具。稳赚不赔,甚至算不上赌博的赌博,只要绵羊的项圈还系在中原中也手中,她就只是一只绵羊。
而此时,这只绵羊正乖巧的坐在太宰治面前。像是等待投喂的小动物一样仰着头,脖颈脆弱的好像一只手掌都能捏碎一样。
“你也要杀了我么?”中原爱雅这样问。“你也想要我么?”
“…杀了你?”太宰治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然后嗤笑着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皱成了一团,又因为泡在河水里时间长了而有些发酸的衣服。“杀了小孩子的话估计我又要无偿工作很久了——还是在彭格列的地盘上。”
“唉?不杀么?不想要么?没关系哦,来告诉我嘛。”
“小小姐你这可是在用大好的人生自杀哦。”
“自杀的人没有办法说别人自杀不好,而且,我不会死的。”在太宰治的眼中,一本正经和他对话的女孩睁开了一直笑眯眯的眼睛,非常认真的纠正起了他的话,甚至伸出手想要触碰他。“黑雾没有吃饱前不会死,我没有满足前不会死。”
在没有变成完美的“人类”前,在没有得到更多的爱和认同前,【山羊之歌】的腹中永远都是空空的,填进去再多的人的尖叫也不会满足。
但是,在她的手触碰到太宰治前一刻,沢田纲吉的声音却让她回到了现实。她像是才发现自己的动作一样突然顿住,然后苍白着脸抱着手臂埋进了膝盖里。
不对不对,不能这个样子。
爸爸说了,要乖乖的,要做乖孩子。首领也说过,只有好孩子才会被夸奖,只有好孩子才会被爱。
这种【快乐】是不对的,如果不改正的话,爸爸会生气,然后就不会爱我,就不会爱‘中原爱雅’了。
如果我不是“爸爸爱着的中原爱雅”,那我是谁呢?
带着害怕。女孩背过身,朝着草地上方的棕发少年身边跑去,然后乖巧的抱着他的腰藏进了他还有些稚嫩但足够大的怀抱里。
“诶诶??爱雅你怎么了?那个人欺负你么??”没有看清对方是谁,估计看清了一时半会儿也认不出对方的沢田纲吉单纯以为他欺负小孩子。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安慰起爱雅。“你告诉我,我帮你。”
“没有欺负我…”
太宰治没有兴趣站在这里,看着别人的幸福的表演。他哼着歌,把手插进了口袋里,运气很好的,今天他的兜里居然还剩下了几张湿漉漉的纸币,足够他随便换一身衣服吃一顿饭了。
饿死虽然也是死,但是那之前的痛苦太不舒适,让他一点也不想再体验。而且第一次尝试这个方法时,他还因为那个黑黑的帽子架直接往他嘴里灌粥而多躺了两天病床。太宰治自己没什么反应,倒是把搭档旷工自己做两份工作的中原中也气坏了。
顺带一提,在港口黑手党工作时期堪称太宰治的自杀频率高峰期。他试过的方法多到让整个港口黑手党高层——除了森鸥外——感到头秃。
慢慢走远了的太宰治还在那想着钱够不够买一罐蟹肉罐头,而身后飘来的少年人暴躁的声音却让他的脚步停顿在了原地。他转过头,看向正把小女孩从彭格列十代目怀里往外撕的岚守。
“有趣”他勾起嘴角,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说。
首先要和某个冤大头,不…活该的那个家伙那里拿到资料。
拿到“中原爱雅”这个个体的资料。
作者有话要说:
太宰治在自我作死路上不断前进,和爱雅父女俩一起快乐扔黑泥玩。日后爱雅对他的内心警惕度报表,就怕他嘴子哆嗦给自己爱玩泥这事露底了。(然而森鸥外早就给她掀个底朝天了)
实际上爱雅心里非常自卑,带着一股子不自信。她觉得自己会被爱是因为许多的原因,可是这些原因里没有因为她自身。
她想不开,就自闭了x
但是表面上看起来没啥大事,就自己憋着。就学哒仔和啾也,就憋着,就憋着,就自己扛。
第11章 瞳孔深处(十一)
漂亮的白色小裙子,白色的长丝袜还有棕色的小皮鞋,浑身都充斥着“纯洁”和“天真”这两个词语的女孩站在昏暗的又有些潮湿的地下室里,好像明亮的要将整个空间都照亮一样。
“抱歉啊,爱雅,让你等我们这么久,”从拐角处的房间里开门出来的沢田纲吉脸色不大好,就算在这种灯光昏暗的房间里都显得有些苍白。“等处理好我们就进去吧。”
“如果不舒服的话,纲吉就在这里等我吧。”中原爱雅看出了他的排斥,所以她尽力地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手臂。
“不…我只是有点不习惯…”原来还在试着逞能的少年在对上了中原爱雅好像一眼就能望到底的蓝色眼睛,在那深处的了然里挫败的放松了肩膀,像是败给了她一样蹲下身。“呐,爱雅,我是不是有些没用啊?”
“为什么?”
“看着那个人被拷问的惨状,我觉得自责,作为黑手党的首领不能这样做吧?”
“但是纲吉心里是知道答案吧?”
中原爱雅看到沢田纲吉的眼中有光,即使在他的眼波动摇,像是随时会把心里头所有的迷茫沮丧都化作泪水流出来一样的时候,他的眼睛依旧有光。
“嗯,我知道。”他似乎是想要摸一摸女孩栗子一样蓬松又柔软的头发,可是又有些犹豫,最后也只是用手指摸了摸她的鬓发。
少年在国中毕业后就远赴意大利,在那里经历的也是曾经没有经历过得可怖的风景。
他看到人死去,看到人怒吼,看到人绝望。他在夜里哭泣呕吐,又在白天强行打起精神。
在十五岁时,他曾经说过“如果要我继承这种错误的话,就由我来摧毁彭格列”。但是在十六岁时,在真正地亲眼看到了这个庞然大物时,他感觉到了恐惧。渗透在全球的黑手党组织,意大利的老牌家族。说过想要毁灭它的少年在它的面前想要退缩了,想要像过去十几年里那样退缩了。
【你到底有多笨啊,沢田纲吉。】踹醒他的是他的老师,那个已经解开诅咒不断生长着的老师。在抬起脚踹他的那天,里包恩已经是七八岁的样子了,看上去比现在的中原爱雅还要高,所以那一脚踹在他的身上时还挺疼的。【睁开眼睛看看吧,蠢纲。】
要看什么?我需要看什么?
这么疑惑着的沢田纲吉揉着痛处,抬起头就看到了担忧着他的狱寺隼人和皱着眉的山本武。然后他看到了难得不太精神的了平学长,也看到了眼圈发红的库洛姆。
那个天性懦弱又善良,但是也非常温柔坚强的少女在看到他的时候下意识地扬起了一个小小的笑脸——与往常一样。
与往常一样。
为什么忘记了呢?为什么会把重要的朋友们,珍视的伙伴们忘在脑后呢?少年似乎是在那一刻起就突然从噩梦里醒来了一样。他看到了在彭格列庇佑下安然生活的居民,也看到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的九代目温柔又平和的眼神,然后渐渐就不怕了。
如果是为了保护珍视的人,那我什么都做得到。
于是他尽了这辈子最大的努力走上了十六岁生日宴的高台,在视线和压力下露出了笑脸。在得知长老团内部与人勾结,在暗地里做毒品,人口,色.情买卖时掀桌而起,彭格列的幼狮第一次露出了爪牙。
意大利总部已经基本控制住,库洛姆和了平大哥也在总部坐镇。可是部分党羽和最主要的,和长老团勾结的那些像是邪教组织一样的人却还没有被抓住。
在同盟家族都盯着他的这场战斗里,如果他不能交上一份优秀的答卷,那以后他也会被看轻吧?所以即使是利用中原爱雅这样小小的孩子这种事,他也会咬着牙去做。
“纲吉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中原爱雅不明白这种感情是什么,因为没有见过也没有体会过,所以她也无法把它和常识对上。
“对不起,但是我必须要利用你。”
“这件事一开始就讲过了啊?这是我的任务哦。”中原爱雅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翻到了保存在里面的电子文件像是炫耀一样递给他看。“是首领亲自下达的命令,是我第一次任务,我会做好的。”
“不是一样的吧?因为…我想保护爱雅。”沢田纲吉还不太习惯和熟识的人这么表达自己,所以说这话之后他有点害羞的磕巴了起来。“那个…对。爱雅也是我珍视的人。”
“珍视…?”
“十代目,里面已经处理好了,可以进去了。”探出头来的银发的少年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奇妙的气氛一样盯着中原爱雅看了一会儿,然后才移开目光。“你…也进来吧。”
“狱寺,对小孩子不能这么凶的。爱雅对你这么包容多亏了她性格好。”跟在他背后也硬是挤出来一个脑袋的山本武很不在意的笑了几声,让狱寺生气的用肩膀顶了他一下,叫他别挤过来烦人。
“你好吵啊,这个肩胛骨!”
“就是这个表情,很凶哦。”
“切…”
结果到底中原爱雅的疑惑也没能问出口,她握着沢田纲吉的手,眼睛也死死的盯着他的侧脸。
她很想问一问什么样的是“珍视的人”,又该怎么对待这样重要的存在。如果是她的话,那爸爸就是珍视的人吧?如果是她的话,也可以拥有珍视之人吧?
把疑问全都吞进肚子里,中原爱雅跟着少年们走进了这个神秘兮兮的房间。一进门,她首先闻到的就是一股淡淡的腥臭味。这股味道和她去过的港口黑手党总部地下的拷问室有些像,但是味道又跟新鲜…拷问出很多血的话会死的吧?不能这样做的。
听说以前龙之介在青花鱼手下工作时,因为冒进弄坏了几个俘虏还被青花鱼处刑过…听起来好疼。
“他不愿意交代再多的东西了,不论如何都要见中原爱雅一面——嗯,负责人是这么说的。”复述出今天早上就说过的话,山本武皱起了眉头。“那些人在想什么呀,为什么要抓一个小孩子?”
“反正不是有用处,就是一群成年人心理出现问题了,再不然就是干脆连脑子都坏了。”对着敌人嘴巴一向都不太好的狱寺隼人的语气很恶劣,像是往胸膛里塞了一个小号的□□包一样。
伤害妇女儿童这种事,在黑手党里也是最低下的举动。简单的来说就是一群人渣——不管被追捕的人是什么样的存在。
说话间,隔开里外层的铁质闸门被打开了,瘫在审讯室内间的男人身上缠满了绷带,连呼吸都颤颤悠悠地好像随时会断一样。
“我要见她…让我见她…”
男人从干哑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是铁片划玻璃一样刺耳,让中原爱雅下意识的皱起眉头。又往沢田纲吉身边凑近了一些,误以为她害怕了的少年干脆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像是想要给她安全感一样。
“你想见的人在这里,”年轻的首领咳了一声,把堆在胸腔里的愧疚和疼痛全部都强行丢到一边去。“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奇诺·盖洛。”
男人——盖洛,像是没有听到沢田纲吉的声音一样,依旧仰着头看向天花板。这幅不合作的态度让狱寺隼人立刻把眉头皱的更紧,而山本武则弯下腰戳了戳中原爱雅的肩膀,朝看过来的女孩挤眉弄眼了两下。
于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的中原爱雅先是抬起头看了一眼憋着的那股硬气都快用没的沢田纲吉,然后乖乖开口了。
“我在这里,你要见我?”
女孩的声音像是一个开关。盖洛的喃喃自语立刻就停止了,他像是在转动着脑筋一样艰难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在寂静里弹起身体伸长了手臂猛地向着女孩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