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
“我在他身上贴了真言符,一旦他不说真话,符纸自燃。”
就是那突然多出来的第二张符?还有这种神奇效果的符纸?俞梨儿觉得自己又开了眼界,但是……那张符纸明明焦黑了一个角落。
“可是说真话不代表说了全部的事实。他把自己说得好像只起了一个引子,可我觉得,他是猜透了事情发展,设计了整个阳谋,借刀杀人致他们于死地。而且——我明明看到符纸黑了一角,这是说明他还说了小部分的谎言?”
陈玄真点头:“不错。”
“那你还轻易放过他们了?这不像你的作风啊?”
陈玄真沉默了,扭头看着俞梨儿情绪直白、不染世事的脸,很久以后,才很艰难地说:“我见到那小莲时,便看到了她的前世今生……”
“啊……”俞梨儿愣愣地看着他,“不是说很耗你的精力吗?”
“之前去另外四家查探,我看出,这四家都是霉运绕宅,气运流失的气象,为了确认,还每家都算了一卦,常家、严家、李家全都背负人命、家宅不宁、祸延子孙。”
“什么意思……”
要背负人命,不该四人都背吗?为什么就这三家?
“因为不解,所以看到女鬼,发现她和那几家果然有人命挂连时,我开了天眼,看到了小莲的善恶因果。”
俞梨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听得入了神。
“常家的人命是小莲。而严家、李家,应当如苏文武所说,是严、李二人。”
俞梨儿惊得说不出话来。常家背负的人命是小莲,也就是说,小莲回村的路上被歹人所害,那歹人竟是常家幼子?苏文武曾经的兄弟?
幸好陈玄真没有说出真相!这让苏文武该多恨?
“我脑子有点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另外没有人命的两家呢?”俞梨儿所有的逻辑都死了,理不清这一出又一出的反转、细节披露,到底最后是怎样的逻辑关系?
陈玄真头回见到她两眼发晕,满脸迷茫的模样,仿佛闯进了迷宫的孩子,急切地抓着他的袖子,希望他把她带出来。
“严放四人日日同苏文武玩在一处,苏文武对人大方,养大了他们的胃口。有朝一日,苏文武抽身而退,这四人却由奢入俭难,难改往日习性。四人没了钱财开始偷摸拐骗,却越发引来家中厌恶。于是想要拉回苏文武,继续同他们一起吃喝玩乐,继续出钱供着他们。他们将苏文武的变化归咎于小莲,把人骗到镇上一番羞辱想刺激小莲愤而退亲,但是其中的常家幼子心生恶念,在众人散开后,尾随小莲回村,于半路上对她施了暴行并在小莲的反抗中失手杀害了她。此后的事你也知道了,苏文武指使小莲吸人阳气修炼魂体,四人身体先后虚弱,方朗本就染了恶疾,严、李各死于家中密辛,而常家幼子……。”
“他不是苏文武说的那样被家人所害是吗?”
“恩,常家幼子是苏文武动的手。”
苏文武一心要为未婚妻报仇,另外三人相继在他的设计下死于非命,只有常家幼子被吸了一点阳气安然无恙,苏文武便自己动了手。
陈玄真如此一总结,俞梨儿豁然开朗,但是,听完后,她却又想感叹:“苏文武和这四人说不上谁害了谁,他如今,不知可后悔结交纨绔做散财童子,养大了一群人的胃口?可惜无辜的小莲和那狐妖一家。”
陈玄真听着她的感慨没有说话。
俞梨儿抬头看他:“常家幼子杀了小莲,苏文武阴差阳错亲手报仇,所以,你才放过了苏文武?”
陈玄真似乎在思考,许久后却说:“我也不知道。看完小莲的经历,又听完苏文武所说,说不上到底谁对谁错,按本朝律法,苏文武应当判刑,但是为了一个没人性的凶手,又觉得不值。”
俞梨儿笑:“所以你直接丢开手不管了?”
陈玄真不好意思地抿抿嘴:“他们未来还有生机,我不过顺应天命。”
俞梨儿揶揄他:“玄真道长啊,你有没有想过,说不定你就是他们的生机。因为天道知道你会放过他们,所以你算出来的命运便是这样了。”
陈玄真按照她所说的逻辑去想,没一会儿就陷入了鸡生蛋蛋生鸡的死循环里,连忙晃了晃头,甩掉这个死局。
俞梨儿看得哈哈大笑,这个样子的道士真是太呆萌,身上的烟火气都多了一些。
俞梨儿其实挺赞同他的选择的,之前的事情一团乱麻,但也算是因果相报,两人均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未来如何,就要看这两人怎么去做了。
“过久一些,我们可以再来看看,如果他们的确安心生活,那就最好了。”
陈玄真应下,又说:“女鬼已经修炼出实体,苏文武略有些能耐,只要不起邪念,他们能过得同普通夫妻一样。”
事情水落石出了,俞梨儿又起了别的兴致,拽住陈玄真的手臂挂在他身上:“小徒孙~你是不是还有真言符?你给我一张呀!或者你教教我怎么画符怎么用?”
陈玄真拖着她往前走,手臂碰触到她身上的柔软,整个人再次莫名火烧起来,连忙掏出一张符递给她。
俞梨儿捏着符纸问:“要怎么用?”
陈玄真教她咒语。
俞梨儿把他当成了人体模特,按照他所说,将纸贴到他心口,又念了他教的咒语,问:“是这样吗?”
陈玄真点头:“是!”
俞梨儿确认:“这样就有效了?”
陈玄真再点头:“是!”
俞梨儿狡黠一笑:“那我测测它灵不灵——我问你,小徒孙,你觉得我漂不漂亮?”
陈玄真这才发现自己被入套了,可一对上她含笑亮晶晶的眼睛,身体的热度全都聚到了脸上,撇开视线嗡声说:“漂亮。”
符纸没有变化。
俞梨儿乐,又问:“我们是不是好朋友?”
陈玄真一脸无奈:“师叔祖……”
俞梨儿竖起了一根手指:“就这一个问题!你不回答难道是不把我当朋友?”说着,立刻凶巴巴地瞪眼。
陈玄真低头看了看胸口的符纸,自己给自己画了一张符,还被师叔祖拿来玩自己,这感觉真是无法言说……
“快说,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陈玄真只好老实点头:“是。”
符纸黑了一块。
俞梨儿瞪大了眼:“好啊,陈玄真你骗我!”
陈玄真自己都很迷茫,他怎么就说谎了?见俞梨儿生气,心慌意乱,勉强镇定下来试探地说:“您是师叔祖,我把您当长辈。”
符纸焦黑了大半。
俞梨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家伙,手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陈玄真一脸呆滞地看着胸前的黑炭,喃喃:“我真的是这样想的……”
符纸整张都燃尽了……
“……”
“……”
两人相对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真言符:小样儿,你那点心思瞒得过我的眼睛?
第273章 锦鲤本鲤12 人妖殊途
“陈玄真, 你老实说,你这画符的本事是不是不太好。”俞梨儿第一反应是这个。
陈玄真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了,为什么, 明明他说的是真心话……他看了看俞梨儿, 眼神有点怀疑人生。
俞梨儿瞪着眼睛逼近他,松松揪住他衣领,竖着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戳着他胸口。
“徒孙啊徒孙,想不到你这人说谎都骗过了自己啊!亏我以为你是第一老实人, 想不到你这家伙藏得这么深,快老实说,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师叔祖喊得这么勤快,原来不是真心尊敬我的?我这么喜欢你, 把你当朋友,你却也不是真心的?”
俞梨儿靠得越近, 陈玄真心跳得越快, 呼吸越困难, 他整个背不断地往后仰,想要同她保持一点距离,渴望这样就能恢复生理的正常。
但是并没有用,心口被俞梨儿戳到的地方又酥又麻, 尤其听到她说“我这么喜欢你”,哄的一下,他整个脑袋都炸开了,口干舌燥, 不敢直视她。
俞梨儿以为他心虚了,气得问了最后一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底是符纸画的有问题还是你说谎了!”
陈玄真傻愣愣的,舌头拐不过弯来,回答了一句:“符纸没错……”
俞梨儿:……
所以你真的真的说谎了是吧!
陈玄真,你真是好样的!
这一回,换成俞梨儿气得独自回客栈了,陈玄真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不敢说话,只默默尾随着。
回了屋,俞梨儿气得不想理他,立刻进了画里。
陈玄真坐在画前,呆呆地看了许久,想等她出来,往日她嫌画里无聊,呆了没多久就出来了。
但是他一直等到天都黑了,俞梨儿都铁了心不理他,不出来。
陈玄真小心翼翼地把画卷放在了床的右半边,自己躺在左半边,盯着床顶,想了许多,但是怎么想都想不出如何解释今天符纸的自燃。
难道自己真的没有说真心话?
可是不是师叔祖,不是朋友,我把她当成了什么呢?妹妹?不不不,师叔祖怎么能是妹妹……妖精?她本来就是妖精,还是玉真子师祖的弟子!说来说去,她就是师叔祖啊!
虽然有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妖精的缘故,总会让他产生不受控制的生理反应,比如身体发热,心跳加快……但是,她确实是个安分守己、心地善良的妖精。
第一次,陈玄真辗转反侧一夜未睡。
清早,俞梨儿还在画中好眠,陈玄真小声地在外头叫她。
“师叔祖……师叔祖……”
呵呵,为什么这次觉得这三字这么讽刺呢?这迂腐的道士竟然不是真心把她当师叔祖!亏她之前见他一本正经尊敬她,还觉得太古板老实。都是骗人的!
陈玄真见她还是不理人,默念咒语,硬生生把人从画里唤了出来。
俞梨儿气坏了!
仗着法力高强,吵架了就碾压她是吧?
陈玄真不等她发飙,立刻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符纸:“你再用一次,问我是不是真心对你的。”
俞梨儿撇开头:“不问,问了自虐。”
陈玄真固执地走到她面前:“你辈分上是我师叔祖,但是往日里又把我当好友相处,这一路有时候是我照顾你,有时候又是你在关照我,可能因为我自己也分不清,所以符纸才会自燃。但是我一直都是真心对待你的,这个问题肯定不会出差错。”
俞梨儿狐疑地看着他,有这么复杂吗?
其实真不真心她自觉还是能感知到的,不需要仰仗一张符纸,但是昨天吧,她是真的被这家伙给气坏了。都给你机会解释了,居然说符纸是真的,没有问题,那不就是自己承认自己说谎了吗?
有没有这么蠢的家伙的?
但是昨天夜里,他辗转反侧的动静她听到了,心已经有些软了。
“好吧——”她臭着脸接过了符纸,重重贴到他胸口,勉勉强强地又念了一遍咒语,问:“陈玄真,你是不是真心对我的!”
陈玄真点头:“是!”
说完,两人都一脸紧张地看着那张符纸。
几秒钟过去,符纸没有动静。
陈玄真如释重负地笑了。
俞梨儿抬头同他对视,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仿佛冰川融化,冰雪消融。
两人正相对而笑时,门外传来动静。是清晨,小二挨门来送洗漱的水。
陈玄真开门让他进来。
小二头低得死死的,送完热水就走,关上门前,身负法力的两人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嘀咕:“道士和女人谈情说爱,真是开了眼了。”
陈玄真和俞梨儿僵硬在原地。
这天早上,两人出发去寻找那个同陈玄真长得一模一样的元和道士。出门的时候,陈玄真是同手同脚出去的,俞梨儿跟随在他身后,面色恍惚。
楼下结账,小二和掌柜看他们两人已经是满脸鄙夷了,陈玄真连钱都忘记找了,根本没注意到。
俞梨儿到底见识多些,已经回过神来,快速拿了钱,追着还在同手同脚往外走的人跑出去。
追上人,重重拍了他一下:“喂!呆子!钱都不要啦!”
陈玄真整个人跳了一下,脸刷地红了。
俞梨儿脑中闪过什么,但也许是潜意识作祟,并没有去抓住那一刻的想法,一脸灿烂地笑着,把客栈发生的尴尬留在了身后的客栈里。
陈玄真默默收了钱,闷不吭声地往狐妖和书生家中走。
事情解决了,还是得和那狐妖说一声,好让她安心。
那胆小的狐妖果然一直提心吊胆着,见到他们来整个脸都亮了,又听说事情解决了,顿时放松下来。
这么胆小怕事却又行走在人间的妖精也是少见。
告别了狐妖,小镇的事彻底告一段落了,陈玄真又掏出他的卜卦罗盘算了许久,然后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走。
“你怎么又算卦了?不去找那个元和了吗?”俞梨儿见了问。
“找。我有感觉,元和就是我要找的人。”陈玄真说。
俞梨儿想起前世的事情,不再多说,心中也觉得两人之间必然有牵扯。只是不知道,他师傅说的生死劫,前世这个呆道士是不是化解了?
一想到他可能也死了,心里就很不好受。
不知道是不是那小二的话给陈玄真留下了心理阴影,此后一路,他都努力同俞梨儿保持距离,一副叔祖与徒孙相处的模样,对她处处恭敬,处处周到。
俞梨儿起初无语后来郁闷,再后来生气咬牙,但最后无可奈何只能随他去了。
呆道士和茅坑石头最大的区别估计就是一副好面相,不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