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啊, 怎么不高兴,倒是二嫂, 似乎这几年沧桑了许多?”
二婶脸僵了僵,心想, 果然大嫂最是烦她,这种小姑子,多亏了看不上他们家, 否则真是搅家精搅和得全家过不好!
热脸贴了冷屁股,二婶语气也不阴不阳起来:“那是没有妹妹福气好,只是听说妹夫还有一个庶女, 今日一见怎么听说你养到跟前了?”说着,上下打量着萧文萦,轻笑,“从前你常说我们管不住你哥哥们,如今可怎么着,还是磨不过妹夫?”
萧文萦脸一白,只觉得庶女的印子再次死死地烙在了她的身上,让她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免得丢这个人。
萧贺氏握紧了拳头,猛地看向喜笑颜开的萧青萦,这个贱人!都是她害的!
青萦感受到了上首射来的灼灼视线,抬头看过去,就对上了萧贺氏恨不得吃她肉的凶恶眼神,青萦缓缓笑开,甚至冲着她微微点头,一副亲昵的模样,只有萧贺氏看见,她的眼中冷漠又挑衅。
“反了天了!这个狼心狗肺的……”
“娘——”萧文萦拉住了萧贺氏,让她口中的话再没吐出来。
萧贺氏转头看向亲女,见她一脸乞求地看着自己。她心中一痛,顿时清明起来。刚才还教训了女儿,如何没一会儿自己却犯毛病了?哪怕再痛恨萧青萦,她们目前都不能揭穿真相,不能得罪侯府,不然,他们全家都完了。
但是,真相不能揭穿,她作为萧青萦的“亲娘”,作为长辈,让这个庶女吃暗亏却是可以的。萧贺氏冷哼了一声,扬声说:“文萦啊,娘好久没见你了,快过来陪娘坐坐!”
众人一听纷纷看过来,以为是母女相见欢的一出戏,笑等着下一幕。
青萦一看萧贺氏那模样就知道她不安好心,她摸了摸头上的簪子,轻笑了笑,缓缓起身。
萧贺氏看着青萦一步步走过来,不疾不徐,一副大小姐的做派,心中气恼,脸上却分外慈祥,一副思女心切的慈母形象,青萦一走近,她就立刻伸手拉她。
青萦比她动作更快,扑通一下弯腰抱住了她的手臂,紧紧扣住不让她动一下,嘴里撒娇般说着:“娘!我好想你哟!”
大家都笑了,一天下来,这位二少夫人一副运筹帷幄的精干模样,头一次看到她露出小儿女的情态。
刘氏今晚第一次看向萧贺氏的方向,眼里都是真切的笑意。
萧贺氏咬着牙笑,另一只手抬起,握住青萦的肩,暗暗用力掐她:“想我怎么不同我写信?出嫁半年多,就没见你寄回来几封家书!”半是宠溺半是埋怨,其中隐隐还带着几分不满,让听的人在潜意识里有了模糊的负面印象。
青萦一副不干的样子,想直起身摆脱她的钳制,但萧贺氏力气极大,她不敢动作太大,只好轻轻跺脚,假嗔:“哪有!我三不五时都有写信给爹爹,难不成爹爹没把信转交您?”不等萧贺氏说话,青萦又似乎想起了什么,高兴地摸了摸头上的簪子,说,“过年时,您不是特意把我提了好几回的簪子给我送来了?您可不能骗我错怪了爹爹!”
萧贺氏顺着她的手看过去,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房氏那死人的东西!吓得一把推开她:“晦气东西!”
青萦一个趔趄倒退了几步,幸亏身后的丫头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这才免了摔倒当众出丑。她红了眼圈,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在场众人全都被这个场景惊到了,不明白明明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为何萧贺氏突然就发作了。再看二少夫人忍着委屈强自镇定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好受起来。
萧文萦咬着唇,恨恨看着这个爱做戏的庶妹:“今天是舅舅的寿辰,你为什么把这个东西戴出来?”
青萦一脸茫然,不安地问:“这个不是母亲送来的年礼吗?我以为是我信里说想念娘亲了,所以母亲特意给我送来了她的簪子。”
文萦想起那被打死的房姨娘,青萦话里变幻来去的“娘”和“母亲”,她下意识就听懂了,脸色微微发白。她没有萧贺氏心硬,对已故之人尤其是枉死的人,心里还会觉得害怕。连带着那根簪子,她都不敢看。
萧贺氏却怒了:“你娘还没死呢!你喊——”
“好了!”刘氏猛地出声,惊醒了看得目瞪口呆的众人。她一脸厉色地看向萧贺氏,“年纪越大越左性,好好说着话又闹什么?”又缓了脸色看向青萦:“回去坐着好好吃饭,忙了半天了,别人不心疼,我心疼着呢!”
青萦知道不能再闹,否则就是得罪侯府了,垂首行了一个礼,低着头走了回去。
回到座位上,大嫂立刻一脸担忧地看向她,青萦微笑着摇了摇头,借着袖子遮挡,把头上成色不好的玉簪子摘了下来。
大嫂给她舀了汤,小声劝她:“亲家母可能心情不好,母女哪有隔夜仇,等宴席散了好好说说话就好了。”
青萦笑着点头:“嫂嫂放心,我没放在心上。”
大嫂将信将疑。
青萦却笑得一点都没有阴霾:“真的,若是这些小事都要放在心里,我这十几年日子可不能过了。”
大嫂心里一咯噔,总觉得这话不像。
青萦说话声音不大不小,挨得近的都有听到,大家面上笑着,心里却各有想法。
萧贺氏和萧文萦全都面色暗沉,她们忍了半天,终究被萧青萦破坏,白白吃了这许多气还丢了人。
宴席接近尾声的时候,戏台上咿咿呀呀唱起了戏,有不爱看戏的,园子里准备了许多给贵人们取乐玩耍的东西。尤其年纪尚小的贵女们,或下棋或投壶或看景,好不热闹。
青萦和大嫂已经在忙活晚宴了,两人各司其职,一一巡视核对晚上要用到的东西。正忙着,突然外头传来大动静,有奴才来报信,说是宫里来人了!
在看戏的、在玩闹的、在忙活的……所有的女眷都聚集在了一起,安静又焦急地等着外头的消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靖安侯身边的小厮喜气洋洋地跑了进来:“禀告夫人,万岁爷派了公公来给侯爷庆寿呢!赏了侯爷好几箱宝贝!”
大堂里,紧绷的气氛猛地松开,就好像结冰的溪水春日化冰,重新欢腾流淌起来。妇人们纷纷对刘氏贺喜,连带着青萦和大嫂都被许多人拉着道喜。不管中午青萦同萧贺氏发生了什么,此时,大家只知道这是深得圣心的靖安侯府的儿媳妇。
靖安侯把几样适合后院的东西让人搬了进来,其中有一小匣子的珠宝,一打开,璀璨珠光晃花了所有人的眼。在场的不乏达官显贵,这样的珠宝不一定都没见过,可是,这是皇帝赏的呀!大臣过寿,皇帝亲自赏赐,这可是独一份的圣宠!
就着这份赏赐,女人们又谈论了半天。
青萦和大嫂退出来,一起往厨房去。
半路上,一个青色身影猛地窜出来,吓了两人一跳。
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贺庭轩见吓到了两人,连忙作揖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惊扰嫂嫂和娘子了!”
青萦瞪他:“你不在前院在这做什么!”
贺庭轩一脸不好意思,眼睛瞟着她不说话。
大嫂了然,揶揄地看着他们:“我突然想起落了一样东西,青萦你先去厨房,我马上就来。”说完,不等青萦说什么,带着丫头笑着走了。
贺庭轩见状,笑着拉住青萦往边上走了走。
青萦扭手挣扎:“青天白日的做什么这幅样子?”
贺庭轩的视线仿佛黏在她脸上,眼里只有她:“我听说你遇上点不愉快,实在坐不住,就想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上你。”
青萦停下动作:“你怎么知道了?”
贺庭轩眼中有了担忧:“姑姑果然为难你了?”
青萦摇头:“没什么,众目睽睽不过一些机锋罢了,你怎么这么快知道了?”
贺庭轩笑:“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青萦哼笑:“你还能有什么办法,说,谁做了你的耳报神?”
贺庭轩手一寸寸往下移,从她的手臂来到她的手掌,慢慢扣住她的小手握在掌心:“做我的耳报神也是为了你好,怕你没人撑腰。你可不能因此恼了罚她,要不然以后就没人及时搬救兵了。”
“你是我的救兵?”青萦一脸怀疑。
贺庭轩挑眉:“我还不够格?你这是小瞧你的夫君啊!”
青萦撇开头笑,嘴里咕哝:“往自己脸上贴金!”
贺庭轩指尖轻轻搓着她的掌背,看着她真心的笑容松了一口气:“心情好了就好,我就怕你闷着不高兴,像上回那样,硬生生把自己憋出了病。”
青萦讶异地回视他,对上他认真的眼神,这才明白他的心意,原来是怕她不高兴,特意来哄人的?想到这,眉眼里都有了笑意。
贺庭轩看她笑,也跟着笑了。
两个人,站在树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说话,只朝着对方笑,像两个大傻子。
“哎呦,哪里来的雌雄呆头雁,这来来去去半天了还呆着呢?”大嫂避开半天,回来还看到两人痴痴看着对方,忍不住出声揶揄。
青萦低头,脸红到了脖子根。
贺庭轩把青萦挡在身后,红着脸看着嫂子:“嫂嫂,你别笑话她,她面皮薄。”
大嫂笑坏了:“那哪个脸皮厚的可以让我多笑话笑话?”
贺庭轩站在那挠头不好意思地傻笑。
大嫂又笑又摇头:“还不走?外头正忙着,不去帮忙还想躲懒?你大哥知道了又要说你!”
贺庭轩恍然大悟,“诶”了一声,赶紧往前院去,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嫂子你帮我看着她些。”
青萦瞪他:“说什么废话,还不走!”
贺庭轩嘿嘿笑着,等大嫂应了这才真的走了。
人一走,大嫂就笑得喘不过气来:“哎呦,我的肚子——贺家出了个痴情种呀……哈哈……”
青萦拖着人往前走:“嫂子——你好意思说我?谁天天从府外带东西送你的呀?”
大嫂瞪眼:“你又如何知道……”
两人说笑着走远,树下慢慢恢复了安静。
许久后,萧文萦从边上的紫罗兰花丛中转出来,站在他们站过的地方,望着贺庭轩离开的方向愣神。指尖的绢帕被扯得断了丝。
第350章 宅院深深21 剧情终结者(捉虫)
宫里来人后,整场宴会越发和谐, 哪怕如萧贺氏母女, 再气急, 只要想到圣眷正隆的靖安侯, 就不敢闹事,其他人也是如此。
等到客人渐渐散去,刘氏把青萦单独喊去了内室。
青萦一进门就立刻行礼认错。
刘氏看着眼前诚恳知错的青萦,竟然连准备好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母亲, 儿媳知错,不该为了气萧贺氏将姨娘的东西拿出来。”
刘氏又气又叹:“你既然心里一清二楚,这就是明知故犯了?”
青萦不否认,低头说:“儿媳心中不觉得这簪子有何不祥,子孙继承长辈遗产是常事, 还有许多人以获得长辈老物件为荣。最多姨娘身份低微, 簪子普通了一些, 与今日场合微微不合。但若不震慑萧贺氏,恐怕她闹得更加过分。”
这意思,不就是我认错只是因为你们觉得我错了,我心中并不觉得有何错处。
刘氏第一次发现,萧青萦也不是处处圆滑,原来也有硬骨头的时候。偏偏这副不怕责难硬顶人的模样, 让她心里头一回有了一点好感。
能为了自己的姨娘放弃一贯的圆滑处事,刘氏觉得青萦终于有了一点烟火气。
但是,这点微末的好感免不去该有的训诫, 刘氏面色不变,声音不带感情,似乎半点不为所动:“身为贺家的儿媳,应当事事以侯爷、贺家为先,贺家为你做了多少你心中有数,倘若最后留下一个不把贺家放在眼里的人,我同侯爷何必费尽心思?”
青萦叩首:“母亲言重了,儿媳绝不会这般。儿媳从来都感恩父亲和母亲的良苦用心。”
刘氏看着地上的人,知道青萦说的是真的,但是也知道,这个儿媳,不会轻易因旁人的三言两语而改变自己的行事。只是自己的职责尽到了,便也懒得管了。挥手让她离开。
走出正房,就见到贺庭轩一脸忧色地等在正院门口,见她出来连忙握住她的手:“可有事?再不出来我就要进去了!”
青萦微笑,拉着他的手往自家院子走:“没事,母亲向来这样,该是她职责内的事,总得做一遍以示尽责,但实际并不严苛。”
“你做了什么,为何把你喊去了?”贺庭轩进了屋后问。
青萦从袖子里拿出那根簪子:“今日我将它戴去宴会了,萧贺氏抓着我的时候,我让她看到了簪子,这才脱了麻烦。”
贺庭轩没注意这根遗物戴去宴会有何不妥,他第一反应就是:“她抓你?抓你哪了?有没有事?”
在贺庭轩的潜意识里,往日和善的姑姑已经是个可怕的形象了,恐怕他自己还不自知。
青萦点了点肩头:“应当无事的,养尊处优的妇人能有多大力气?”
贺庭轩不放心,拉着人进内室,要她褪了衣裳给他看看。
青萦睨着他:“你真当要我扯开衣裳?”
贺庭轩瞪眼:“还能有假的不成!”
青萦伸出指尖点着他心口:“你是真担心我还是借机耍流氓?”
贺庭轩猛地反应过来,脸刷地红成了一颗大红果,连耳朵尖都红透透的。他结结巴巴:“你……你……你胡说!”
青萦继续点着他胸口:“你不胡说,你结巴什么?”
“我…… 我……我……”贺庭轩舌头打结更加结巴了,尤其看着她的肩头,想到她香肩半露的模样,与那婚前看到的春、宫、图重合,只觉得鼻尖热热痒痒的……
贺庭轩捂着鼻子飞奔出内室。
青萦笑得前俯后仰,再没想到贺庭轩这么不经逗的!笑得实在太厉害,连肩头都隐隐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