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带着大臣下了地头,还允许每家的孩子给自己府上摘些瓜果,摘多少,回头就带走多少。
女眷们都是穿着复杂的裙裾,便没有去。
黛玉见远远的,几个少年男娃在地里摘瓜摘豆,偷偷地在颜华耳边说:“母亲,我也想去父亲那,我给您摘豆子来好不好?”
颜华知道,她其实就是贪玩,小丫头被林如海养得真如小子一般,看着娇娇怯怯的,实际上心气眼界和当今的姑娘完全不一样。不过颜华也纵容着就是了。
“那你自己去和皇妃娘娘说,带着弟弟一起去!”
黛玉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忍不住去了,不过说得却很讨巧:“……也想同别家的哥哥们那般,带着弟弟亲手给父母亲摘些瓜果……”
皇妃连连点头,夸她有孝心,让人带她过去,还让人告诉十皇孙,也就是她那五岁的亲子,照顾好妹妹。
黛玉行了一个谢礼,冲着颜华抿嘴一笑,带着林昱便出去了。
屋子里的其他夫人都忍不住夸这两个孩子机灵,教育得好。可不是,林家最大的孩子就是黛玉,才四岁,原本是没什么存在感的,结果,这么一个四岁的小姑娘,又是引出了从前林如海便这么心系民生,又一片孝心要亲自给父母摘瓜果,一下子就得了上面的眼。
颜华也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对于孩子,她只想在她和林如海能掌控的范围内,给他们最大的自由,让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尤其是身为女子的黛玉。
而且,也不知为何,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三皇妃对她似乎很有好感。因此,她不怎么束缚两个孩子。
外头,五岁的十皇孙很像他的父亲,少年老成。接到了母亲的嘱托十分负责任地放下手头的东西,跑到黛玉姐弟身边照顾他们。
偏偏黛玉还不要:“我都会,我小时候都摘过了。你去给你父亲摘吧,我父亲说,自家孩子摘的东西可香了。”
十皇孙惊讶:“林大人也种地啊?”
黛玉很是自豪,尤其是看到那些比她大了不少的人都扎着手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那当然了,父亲什么都会!”
十皇孙煞有其事地点头,心想,怪不得父王说林大人是一个好官。在他眼里,如同他父王那般的人都是好人。
林昱在边上不高兴了,指着藤蔓上的瓜果:“姐姐……瓜……瓜……”
黛玉也不搭理十皇孙了,让人将她抱上去,弟弟指哪,她就摘哪,偶尔遇上还未长成的,还一本正经的教育弟弟:“这个还小,得等等日子再摘,我们不能竭泽而渔!”
十皇孙看着看着,也参与进来,两个半大孩子,加上一个话都说不清的娃娃,竟然干得不亦乐乎,收获丰盛。
最后,连皇帝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得知那是谁家孩子以及前头的故事,连连点头,谁都能看出,他对林如海很满意。
这一天,是林如海最志得意满的一天。仿佛多年的郁气一朝全出了。纵然你们儿孙满堂,嘲笑我林家十几年,可如今,我不仅家庭和睦,儿女双全,就连四岁的女儿都比你们这些儿子们出色优秀。
自这次游园后,林如海与三皇子渐渐走得近了些,有时候还会被三皇子喊上一起去种地伺候庄稼。
而颜华也常常被邀请去参加三皇妃的聚会,甚至有时就她们两人,两人在厅内相谈甚欢,堂下黛玉、小林昱以及十皇孙玩成一团。
满朝的文武大臣,看林如海的眼光都愈来愈诡异。亲近一个鬼见愁的皇子,有好处也就算了,竟然是去种地?
颜华嘲笑他:“就你那手艺,三皇子也真是敢让你下地。”
林如海自得地捋着刚养起来的胡须:“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明年春我便让人也在府里开辟出一块农地来,让你看看为夫如今的能耐。”
颜华拍他:“得了,千万别弄,不然我真怕我好好的一儿一女,被你养成了两个皮小子!”又担心,“如今两府走得近……会不会不好?”
林如海默默指了指天:“一切皆是天意。”
颜华心惊,却又觉得终于来了,皇帝果然早就选中了三皇子。
夫妻对话未过三月,大皇子铁网山起兵,被早有准备的皇帝镇压,大皇子畏罪自刎。皇帝虽算计好了一切,却到底心痛难耐,也一下子病倒。
二皇子自以为是胜券在握,不将向来被他们母子踩在脚底的皇后和三皇子放在眼里,行事比往日更是张扬。
皇帝气得大骂,夺了二皇子爵位,一夜间将其打落谷底。甄贵妃跑到皇帝寝宫哭诉,皇帝却被生生气晕了。
这时候,多年默默无闻的皇后站了出来,手段强硬、处事不惊,后宫混乱的局面当即稳住。而前朝,三皇子也同样稳定了人心,不像二皇子那般,争权夺利,反而获得了重臣认可。
皇帝醒来,得知一切,当日,便下了诏书,传位三皇子。
这一切均是颜华听到的,至于宫廷内部到底有怎样的真相,谁也无法知道。皇家明争暗斗,对林家其实并没有太大关系,如今唯一庆幸的,估计就是荣国府了,当日若不是甄贵妃食言,元春便进了二皇子府上,如今贾家上下不知如何拍着胸脯庆幸呢。
皇帝登基、封后、百官、诰命朝拜……新帝登基全国上下都忙乱不堪,倒是贾瑚,在新帝开恩科的时候考上了进士,虽然不是前三名,却也成绩优秀,进了皇帝的眼,入了翰林院。
皇帝登基,为了安抚前朝老臣,调用了一批太上皇时期的重臣,其中便有四王八公中的王家、南安王。
王子腾升官,王家在京城炙手可热,荣国府作为姻亲更是频频与王家走动。两家几乎好成了一家,据说小辈还要亲上加亲。
然而这都是在外人眼里看来的。
事实上,频频走动的确有,走动的人却不是当家人贾赦夫妻,而是贾政和王氏。柳氏从头到尾都是无动于衷,不将近日王氏的得意放在眼里。而王氏却以为柳氏服了软,多年被压制的郁气一朝得以释放,便有些没了分寸。
王家有一适龄姑娘,王熙凤,是王氏和王子腾的哥哥王子胜的女儿。王氏不但频频去王府,更是常常带着王熙凤回贾家小住。小姑娘一张嘴能把死人说活了,老太太喜欢得不行,王氏得意,竟然越过了贾赦夫妻,与老太太定下了王熙凤与贾琏的亲事。
柳氏气疯了。贾琏父母俱在,你一个隔房的婶子,五品官的家眷,哪里来的胆子,敢给侄子,一品将军儿子定下亲事?定的还是这么一个大字不识的姑娘?
柳氏立刻找来贾琏确认,是否见过人家姑娘。贾琏虽然看上去人有点不正经,但这只是过去留下的表象,被亲娘高压教育了近十年,早就脱胎换骨了。怎么可能去内院见女孩子?
柳氏放下心,收拾了东西就赶他去京郊的书院读书,不到过年不用回来!
不爱读书的贾琏满腹委屈的走了。柳氏抓来到处溜达淘古董的贾赦,冲进贾母房里,将荣国府的多年恩怨撕到了明面上。
颜华在家带着两个孩子读书玩游戏呢,荣国府的奴才就急匆匆地奔了进来。
“姑奶奶,可不好了,老太太晕过去了!”
颜华惊讶地站起身:“怎么回事?我才去过府上,老太太身子好得很,怎么就突然晕了?”
那奴才跪在地上,话说得很有技巧:“二太太瞒着大老爷大太太给琏二爷定了亲,老太太气晕了!”
颜华立刻就听明白了,恐怕是大房借此机会要闹大分家了。
安抚了听到消息十分忧心的黛玉,颜华带着人匆匆地去了贾家。
刚进了贾母房里,就见到里头剑拔弩张,两房人一溜跪在床边,贾赦满脸不服,贾政一脸惭愧。边上的柳氏哭得惨惨戚戚,而王氏深深低着头,脊背却不弯,可见她如今腰杆子直了,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贾母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大丫头鸳鸯不停地给她顺气,轻声劝说,贾母仍旧胸膛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母亲——”颜华快走几步,来到贾母身边。
“敏儿呀——”贾母听到她的声音,立刻睁开眼,抓着她的手哭了起来,“这些不肖子孙是要气死我呀!”
颜华赶紧掏出帕子给她拭泪,又不停安慰。
贾母这次可能真的气得狠了,老泪纵横,不停地骂两个儿子不孝,尤其是贾赦,从年幼时的不服管教,到成年后不学无术,再到贾琏事件,最后是今日的不孝,骂得贾赦脸憋得通红。
第11章 红楼梦10
老太太憋着气,颜华也不阻止她,一直等到她骂够了,才让丫头打了水,帮她收拾干净。
“母亲,两个哥哥嫂子都是做爷爷奶奶的人了,让他们这么跪着到底不好看,您该出的气也出了,有什么事咱们坐下来好好说,这么一屋子跪着,太不好看了。”
贾母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大骂一通出了气了,也没反对。
颜华赶紧使眼色让丫头们扶人起来。
在来的路上,颜华便从那奴才口中了解了一些事情,无论是从道理上,还是感情上,颜华都觉得王氏这次实在过分了。
所以,她看柳氏眼睛都哭得红肿了,便直接问她:“嫂子这是怎么了?多大的事,一个个闹成如今这样?”
柳氏擦了眼泪,狠狠吸了一口气直直地看向贾母:“母亲!当日元春要去选秀,我们大房不同意,是您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没法子!而二弟一家也是对我们的意见置之不理。这尚是关乎全族的大事!如今,琏儿是我挣命生下的孩子,我操心了十多年,怎么就连他的婚事也做不了主了?”
“谁说你们做不了主了?不过是和王氏私下说说,到底定不定,还不是你们夫妻决定?谁又敢做你们的主了?”贾母被说得下不来台,重重拍了一下身下的榻。
“私下说说,怕是母亲只是私下说说,有人却已经广而告之了!王府长随在外头都说琏儿和他们府上小姐要结亲,如今半个京城都知道了!我们琏儿要是不娶,是不是就要背个负心薄幸的名声了?”柳氏知道贾母并没有说实话,但是她也不计较,今日,她真正要计较的是二房,“没有定下?没有定下哪一家的姑娘会这么没脸没皮、不知羞耻地在外头说自己和男人定了亲了?我真是奇了怪了,琏儿的生辰八字还在我手里呢,这定的到底是哪一个贾琏?”
王氏气得脸都紫了,柳氏是骂他们王家的女儿不知羞耻!
“大嫂,没有交换庚帖哪来的定亲,不过一个奴才在外头乱说你就当真了?我王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凤哥儿有她叔叔在,哪里愁嫁?我也不过是看凤哥儿性子像嫂子你年轻时候,觉得琏儿和她年纪相当十分相配,才嘴快提了一句,连娘家都没去说过。”
贾赦屏风外听到了,冷哼:“你没说,王仁可来认亲了,一口一个姑姑做的好媒!”
王氏想不到还有这一出,一时语塞。
贾政见王氏无话,便认定了事情果然如大嫂所说那般,羞愧极了,不停向贾赦作揖,又吊了书袋指责王氏失了分寸。
可柳氏不会这么放过他们,这是她等了这么久、忍了这么久得到的时机,她必然要把分家的事坐实了。
果然,贾赦在外头又对着贾政闹开,话中提起不少二房拿着贾赦的名头干的缺德事。
贾母气得在里头一个劲骂老大,贾赦却仿佛窝囊了几十年一朝得以释放,谁都拦不住他。
贾母便骂柳氏。
柳氏不停流泪,哭诉自己管家艰难,受过的种种委屈。贾母再骂,她便只听着,硬是不去阻止贾赦。
颜华也只劝贾母,两个哥哥都大了,不要操心太多了。在她看来,贾赦夫妻其实都算是心软的,对贾母肯定会好好伺候着;而贾政一个迂腐的读书人,更不可能不孝亲母,所以分不分家,对贾母没什么影响,贾母何必搀和在这里?
闹了一天,所有人都累了,颜华给家里去了信,留下照看贾母。
夜里,贾母唉声叹气,颜华又依着自己的想法劝了她好久。后半夜便没了声响,也不知道是否听进去了。
一大早,宝玉进来请安,仿佛不知道昨日的争吵。见到颜华在,还东看西看,一个劲儿问林妹妹是否也来了。
贾母原本是想和女儿说两个玉的亲事的,可是想到昨晚女儿的话,言语间对二房并无太多好感,加上心头的烦心事没解决,也不说了。一旦真的分家,贾母看得清楚,宝玉的身份就低了。
颜华不怎么见宝玉,但是不得不说,这孩子真的长得好,可惜再好的天姿,后天养不好,也不过是一块无用的石头。
宝玉其实头脑清醒,也能看到时弊,但是性子懦弱没有担当,知道社会、家族黑暗之处,没有站出来一力承担、改变的魄力,只会逃避现实,得过且过。
黛玉如今被林如海当小子教养,又常与十皇孙等人接触,心胸眼见比宝玉强上太多,早已与宝玉不是一路人。
“宝哥哥好虽好,但有点不知疾苦,太过天真了。”这是后来7岁的黛玉,一次见过宝玉后说的话。让颜华和林如海十分惊讶她的思想成熟。
颜华吃完早饭便回林府了,毕竟是贾家的家事,她一个外嫁女不好也不该插手。
大概半月后,京城里便热热闹闹地传起了荣国府分府而居的事。所谓的分府而居,就是大房、二房将荣国府划了范围,两房彻底分开住,相应的院子各自开进出的大门。这是考虑贾母尚在,谁都知道,这架势,贾母若不在了,两房也彻底就是两家人了。
至于闹出这一事的原因,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这么多年,二房都住在荣国府正院,有人说,是二太太越过了人父母给侄子定了亲事,定的还是自己娘家的女儿;还有人说是贾赦不成器,败光了家产,贾母便提前分了家。
因此事最无辜受到波及的就是王熙凤,名声几乎都坏了。王子腾气得想要提刀砍人,对王氏这个妹妹也是埋怨多多,对荣国府更不用说了,两家几乎没了情分。
贾赦却不在乎这个情分,他光棍一条,深深觉得听媳妇儿的真对,分了家,这日子真是过得太舒畅。
柳氏却不像他无脑,她是综合了娘家和颜华那边的消息,知道今上并不待见四王八公,所以不怕得罪王子腾,也给皇帝信号:“我们一家很老实。那些蹦跶的都被我们断了关系。”
二房分家后,王氏娘家夫家都得罪光了,明明病了也不敢声张,怕被有心人笑话;贾政深觉没脸,除了去工部当值哪儿也不去,养了一二清客自娱自乐。待贾珠下学后,便检查他学问,时不时斥责一番。他倒是想直接教导宝玉,但贾母留在身边并不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