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杰同她说了何妈饭前不肯走到诸煦衡面前的事。
水槽里水声哗哗,不时传出碗筷碰撞声,何妮半天没说话,何杰说完也没了声,厨房里只有洗碗的声音。
把最后一只碗放进碗槽,何妮擦着手说:“日久见人心,多相处几天妈就知道诸煦衡是什么人,不会胡思乱想了。”
何杰“嗯”了一声。
这事情只能何妈自己放下,谁劝都没有诸煦衡的实际行动有说服力。
第二天是除夕,何妮老家除夕仪式很多,往年家里为了省钱能俭就俭,但是今年准女婿上门,何妈早提前半个月开始准备,打算今年过得热热闹闹的。
诸煦衡昨晚睡饱觉,一大早就醒了,何爸怕把城里小伙子冻着了,炕烧得热乎乎的,他清早醒来口干舌燥。
原本以为这么早没人起来,一出门,发现何家爸妈都起了,劈柴做饭,忙成一团。
诸煦衡连忙跑上去帮忙。
何妮起床端着口杯出来刷牙,一眼看到诸煦衡举着斧头呼哧呼哧地劈柴,嘴里吐出的热气把他整张脸都笼罩起来,看不出他是否吃力,光看动作还挺利落,显然掌握了精髓,一斧子下去,木柴一分为二。
何妮叼着牙刷给他鼓掌:“好乌害——”
诸煦衡抬头,发现是何妮,立刻笑出一排大白牙,劈得更起劲了。
何妮笑,快速刷牙洗漱回去喊醒了何杰,出来帮忙。
诸煦衡头一回劈柴,还被夸奖很厉害,心头一热做得无比起劲。何妮帮何妈做好了早餐出来,看到他还在干活,想起一事。
她摆好了碗筷过去喊停:“你怎么手套也没戴?柴火够了别劈了。”说着,拉过他的手掌。
手心果然有了血泡,再看另一只手,也有。
诸煦衡蜷缩手掌,终于感觉到掌心的刺痛。
“手都出血泡了没感觉吗?”何妮说他。
诸煦衡忍着痛一副淡然:“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好不好我会不知道?”何妮白了他一眼,推他去洗手,“吃早饭了,今天别想干力气活了。”
诸煦衡觉得何妮把他想得太娇惯,打算继续在老丈人面前好好表现。但几个小时后他就发现,何妮说的是对的。
两只手血泡全都鼓起来了,拳头都握不紧,力气活?真的别想了,想干何家人看到这双爪子都不会同意。
诸煦衡之好同何杰交换,与何妮一起在厨房帮忙。
厨房的活也很重,杀鸡——他不会,他被分配拔鸡毛,坐在小板凳上,一拔拔了半个多小时,何妈看了好几眼,忍住没催促。何妮忍笑。
拔完鸡毛,何妮又教他切猪肉,切完猪肉剁馅。诸煦衡爪子张开握紧、张开握紧,早上用力过度,不仅长了血泡,手腕也在发抖……
何妮换下他,让他去看灶台的火,教他火大了火小了怎么控制,自己握着菜刀麻利剁猪肉。
诸煦衡盯着暖融融的火焰,耳边传来“砰砰砰”干脆利落地剁刀声,他看过去,只见何妮手起刀落,一只猪蹄分了两半,“哐哐哐”几下,一整只猪蹄成了均匀几块。剁了猪蹄她又拿起一块瘦肉,三两下切成小块,抽出另一把刀,两手双管齐下,开始剁肉馅。
诸煦衡坐在小板凳上,何妮在灶台边的桌子上,他仰视着她,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到何妮做菜的模样,先是被她的利落刀法震住,然后看入了神。
“想什么呢?火要灭了!”何妮走过来加柴。
诸煦衡回神,连忙先她一步拿了柴火放进火堆,趁着何妮低头的姿势,小声说:“你拿菜刀的样子真帅!”
何妮一愣,失笑:“比你帅吗?”
诸煦衡看了看外边,这里空间小遮挡了视线何家人看不到,他挺直身体在她嘴角快速亲了一下:“那还是我帅一点点。”
何妮“切”了一声,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起身回去了。
诸煦衡下巴杵在膝盖上,视线一路跟着她的身影,无声地笑。
何妮剁好了馅儿,诸煦衡一边看火一边拌馅,再三不五时地看看继续准备年夜饭的何妮,嘴角的笑一直没下去。
因为晚上有年夜饭,午饭一家人吃得比较简单,全心准备晚上的大餐,饺子馅儿拌好时,面也揉好了。何妮端到有炕的小客厅,一家人一起包饺子。
诸煦衡第一次过这样的新年,满是新奇,哪怕出师不利手负伤,一整天都兴致昂扬乐呵呵的,何家父母全都安了心,觉得这个小伙子人真不错,没有半点嫌弃这山旮旯。
天黑后先举行了送年仪式,送完年一家人终于坐在一起吃年夜饭,鸡鸭鱼肉都是硬菜,如果在东江诸煦衡肯定不太爱吃,但因为这桌菜有他一小部分的功劳,这天晚上他吃得津津有味。
吃了饭,村里有小孩子放烟花。和城里的烟花完全不能比,就冲上天炸开一个响儿,色彩只是最原始的金黄色。
诸煦衡想起什么,跑出门,回来时拿了一个大箱子。
“我来之前特意买的烟花!东江不能放烟花,我都十多年没放过烟花了!”
何妮惊讶,来的时候那么忙乱,这人还能想到买烟花?
何杰比谁都激动,跑过去扒拉着箱子看,两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跟三岁孩子一样,一人一个打火机,在屋前放烟花放得大呼小叫激动不已。
绚丽多彩的烟花吸引了周围所有的邻居,何家很快就被邻居们包围,孩子们站在最前面,又蹦又跳又笑又叫,好大的热闹。
何家门口,何爸何妈一样仰着头看着空中的巨大烟花,不时发出惊叹:“跟电视上一样呢!”
何妮站在他们身边,仰头看着这个小山村难得一见的绚烂烟火,嘴角笑容不散。
看着看着,诸煦衡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递给他几根仙女棒,这个村里小孩也玩,但是诸煦衡的更长更粗,不会转瞬即逝。
她拿在手里,诸煦衡帮她点燃。
“这次路途远不能带大的烟花,也不能带很多,下次再多买一点,我们一起放。”
最大的烟火只有二十四响,很快就放完了,何杰挑了小烟花在空地一个接一个点燃,何妮举着仙女棒,看着前方的五彩烟火圣诞树,耳边是孩子们的笑闹声,侧头看向诸煦衡。
“好啊。”
诸煦衡用烟花再次在村里刷了一把存在感,过了夜大年初一,来走亲访友的都知道他的丰功伟绩,见到何家爸妈就说找了一个有钱的好女婿。
诸煦衡有些尴尬,他如今是可以说自己是有钱人吧?但是因为一辆车一箱烟花就这么被判定了,感觉怪怪的?
感觉更怪的是他一度被当成大熊猫,接受何家亲戚们的“参观”,何妮会把亲近的亲戚介绍给他,不亲近的她连介绍都省了,但诸煦衡几乎一个没记住。
“没记住正常,基本上都是一年才见一次的人,我自己都记不住。”
何妮家的风格与诸煦衡从小的经历相差太大了,他新鲜感过后就开始对一茬茬的陌生亲戚疲于应付,更可怕的是,有些中年男性长辈会灌酒,觉得他不喝酒不大丈夫;有些女性长辈看他长得俊秀就上手拍拍打打,捏捏手臂……诸煦衡那张笑脸彻底僵了。
何妮看出他的煎熬,劝说何家父母:“该见的都已经见了,有些亲戚多少年没来往了,他公司开工早很快要回去,趁最后这两天,我们带他去别处走走看看,免得人来了只窝在这村里了。”
第612章 凤凰男,凤凰女27
何爸何妈觉得有道理, 他们也清楚,有些亲戚就是觉得他们家有发达的趋势, 就来拉关系了,但是当年最难的时候, 他们可都躲得远远的。
“那你们去吧, 县城边上不是有个古迹吗?好多人去玩的, 你带他去看看。”
“你们也去。这次我们自家有车出门方便, 趁此机会你们也一起去玩玩。”何妮说。
何妈犹豫, 何爸倒是想去。最后在三个年轻人的劝说下,决定全家都去。
何家的小山村真的就是在山里, 今年诸煦衡能开车进来还是因为去年当地政府刚修好一条进山的柏油马路,如果是以前, 想进村, 小汽车还没何爸那辆破电瓶车有用。
第一次坐着汽车从新公路出村, 何杰看着路边的冬日山景, 再看这平坦的柏油路, 感叹不已。
何妈说:“现在打了隧道,路都近了, 以前要是村里没有三轮车可以搭, 去镇上卖菜只能翻山过去, 要是走马路走到镇上都中午了,菜都蔫了。”
诸煦衡头回听说,看看前方马上要穿过的隧道,震惊。何妈腿脚不好, 竟然挑着菜翻这么大座山?
何家人习以为常,以前何爸没有电瓶车时,他们为了走近路经常翻这座山。
何杰说:“妈住院那年,我和姐经常翻山去镇上搭车,那年我刚上小学,记忆可深了,那条路我现在还记得。”
何妈说:“现在没了,打了隧道没人走山路,早都长满草看不见了。”
诸煦衡默默听着。
又开了十多分钟,到了一个施工的工地,工地不远处也是个村庄。
何爸话多起来:“我就是在这做活的!以后会通公交车,从县城一路进来,我们年前修公交站修到这了!”
何妈凑过去看,很是激动。通了公交,他们再也不用步行或者拼车了!
何爸似乎找到了自己熟知的领域,开始讲他建设的公交站,讲他每天怎么开着电瓶车过来,走哪条小道更快,以后公交路线怎么样……
何妈说:“怪不得你电瓶车动不动就没电……”
诸煦衡听得鼻子发酸,在何家夫妻与何杰讨论热烈的时候,他侧头看了何妮一眼,小声说:“你家开到这里31公里了。”公交站从外面一路修进来,31公里只是最近的。
何杰在问:“爸,你几点开工啊,过来多久?”
“7点开工,电瓶车很快的,有隧道,不用一个小时就到了。”
何杰没声音了,何妮看着路边堆满积雪仿佛没有尽头的柏油路,心里想,5点多的清晨,这里有多黑多冷呢……
何爸还在兴致勃勃地讲公交站,讲这一路修进来的见闻,讲沿途的水库、环山路,他对这山这水再熟悉不过,是他开着电瓶车一遍遍走过得来的熟稔……
诸煦衡稳稳开着车,静静听着。
汽车绕过县城到了隔壁区的景点,何家父母土生土长几十年,第一次来这个家门口的景点玩。
诸煦衡今天特别积极,吃的喝的用的安排得妥妥当当,景区里费用高,何妈几次想阻止觉得浪费钱,被他笑着哄过去了,何妈又是受用又是感叹这一天花钱之多。
何妮挽着妈妈:“妈,难得他来一次,你就当享受未来女婿的孝顺呗。”
何妈笑得合不拢嘴,越看诸煦衡越觉得欢喜。
回去后,诸煦衡又劝二老去体检。何妮何杰永远都劝不动的话题,诸煦衡劝了一晚上,两人松口了。
何妮与何杰对视一眼,又是酸又是欣慰。
第二天,为了防止两人反悔,诸煦衡一大早就收拾好等在车里,载着果然想后悔的何爸何妈直接去县城。
何杰、诸煦衡陪何爸,何妮陪着何妈,把该做的检查全都做了。
半天体检,下午诸煦又开着车带着二老在县城玩了半天,理由现成的,陪他这个头回来的外地人走走看看。
体检报告要下周才出来,诸煦衡要出发回东江了。
何杰想晚点走:“我等爸妈的检查结果出来再走,反正我开学还早着。”
何妮怕何杰一人留下不顶用,也想留下。何爸何妈极力反对:“怎么能让小诸一个人这么远开车回去?你和他一起走,这里有何杰呢!”
何妮想想也是,一个人长途跋涉回去的确不合适,她叮嘱何杰有事立刻联系她,背地里也强调:“如果需要花钱,不用告诉爸妈直接和我说,该看病就得看,钱不是问题。”
何杰点头表示记下了。
于是,初六清早,何妮和诸煦衡从家中出发,后备箱带了更多的何妈牌特产,因为听说诸煦衡爸妈喜欢吃,专门给他们做了一份。
回到东江,是公司开工的第二天,诸煦衡年前就提早请了三天假,正好还有一天可以休息。
何妮家洗漱不便,热水都要一桶桶烧好了拎进浴室,诸煦衡能忍就忍,免得麻烦何家父母。于是加上高速路上的时间,他有史以来第一次连续一周没有洗澡,一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何妮也一样。习惯了便利的城市生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开始不适应村里某些方面的不便。
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诸煦衡回家看望父母,把何妈的特产拿回家,和父母聊了聊自己在何家的经历。
双方父母都见了,诸煦衡开始考虑两人结婚的事宜,第一件事,得先买房。
何家父母几十年下来早就为儿子买房存了一笔钱,奈何东江的房价升得像火箭,原本以为必然买不起了,诸煦衡自己出息,开了公司挣了钱。
这样两笔钱加在一起,买房结婚都不成问题。
诸煦衡约何妮去看房:“我不太想动爸妈的老底,打算贷款买房,房贷对我来说压力不大,而我们的日子也不会过得紧巴巴。”
何妮支持他:“我这边也有存款。”
“肯定不会动你的小金库,”诸煦衡笑,“你家老公毕业后辛苦这么几年,至少一套房子不是问题!”
话说得特别嘚瑟,但是两人看了一个多月的房子,便宜的地段远,地段近的价格高,诸煦衡考虑再三后改了原本主意,想买离何妮学校近一点的房子,偏偏江华大学在繁华地段,价格彻底超出了预算。
诸煦衡还在犹豫纠结,何妮却无法再分心关注。何爸何妈的体检结果出来了,何爸吸烟过多肺不太健康;何妈的脚,医生通知做复查。
何杰陪何妈去了医院,复查结果是必须尽快做手术,否则很可能整条腿都逐渐失去知觉。
何杰向学校请假留在家里陪何妈做手术,何妮专程回了一趟家,手术后确认无事,与何杰一起赶回东江。何妈的手术费、何爸照顾她的误工费以及后期治疗调养费用几乎能抵上二老大半辈子积蓄,一场病治下来,十几年竹篮打水一场空,家里又回到一贫如洗,何妈承受不住,一度要放弃治疗。是何妮赶回去,给她看了自己的存款,由她出了这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