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姐儿,范阳卢氏也是高门,以你如今的情形嫁过去,真的是高嫁了,你可要珍惜着这机会。”
裴玉衡闻言略略吃惊。
卢家长房大老爷现如今是礼部尚书,二房的老爷是鸿胪寺的少卿,家门显赫,怕是仅次于陆王二家。
“那孩子我打听过了,是个谦恭懂事的,如今在国子监求学,将来肯定能挣到功名的,你嫁过去,婆母喜欢,又不用掌中馈,是最好不过了。”
“确实不错…”
突然来了一门好亲事,裴玉衡还有些恍惚。
“你若是无异议,我便着人操办此事,我的意思是,即便家门再好,也得让你瞧上一瞧,也不显得咱们着急嫁似的,若合适便订婚,你看如何?”
裴玉衡怔怔点头,“姨祖母思量是再稳妥不过了。”这算是老太太第一次给她正式相亲,自然是慎重的。
“好孩子。”老太太笑了。
终于给裴玉衡找了一门好亲事,她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
此事老太太只悄悄嘱咐身边的心腹婆子在操办,几位夫人都没告知。
最后定下来在十月初十这一日,一起去城外祥云寺上香,正好让两个孩子瞧一瞧。
官宦府邸如今都流行相看,事成便好,便是不成,相互之间也不会说什么,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老夫人这一日只叫二夫人随行,再并几个姑娘,陆云轩和陆云章两个少爷。
姑娘中只有陆云兰知道这次去上香是给裴玉衡相亲的。
临行前一日,茗茶把自己探听到的消息禀报给陆云峥。
“主子,明日一早,老夫人会带几位姑娘去城外祥云寺上香,同时也约了卢家二房,好像是准备叫表姑娘跟卢家那位四公子相看。”
陆云峥眸眼眯出一道寒光。
自打茗茶悟出什么后,往庭兰轩那边打听的就勤了,果然这几日主子还难得赏了他一些好东西,可见自己这回是悟对了。
第二日清晨,陆家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往城外。
又在城门口遇见了卢家的车队,大家一道集结前往祥云寺。
虽是相看,倒也不显得那么急,卢二夫人是个十分得体的,自从下车后便跟着老夫人说话,也不曾多看裴玉衡一眼,不过偶尔问了几句,神情极为关切,裴玉衡是知道这位卢夫人是真心看上了自己。
如此也好,这婆媳关系便不难处了。
众人一道进了山门,沿着两侧台阶拾级而上,最后抵达大雄宝殿,而卢家和陆家先来安置的几位少爷就都在这一块候着了。
众人相互行礼中,裴玉衡就注意到一道视线朝自己看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公子在玩火,总有一天烧到自己身上
第24章
祥云寺之所以叫祥云寺是因为天宝十八年,宝刹上空曾现祥云,当时的皇帝龙心大悦,斥资修缮了宝刹,取名祥云寺。
祥云寺后山有一片枫树林,金秋十月宜登高,不少过来拜佛的香客沿着小路上山赏枫叶。
裴玉衡既然要跟卢四公子相看,便不能选人多的地方,此时后山的梅花还没开,双方便定下在梅林相见。
梅林恰恰与枫叶林方向相左,人烟稀少。
梅林正中有一处三角古亭,古亭后有一株参天大树,茂密的枝叶如硕大的华盖将整个梅林遮去了一大块,大树下的梅树长得并不怎么好,光秃秃的,地上也没什么叶子,显得光滑。
裴玉衡带着冷杉在亭子里坐着,卢宴之与小厮站在那颗大槐树下。
少年十七八的年纪,长得身姿如玉,眉目温润却又不失英气。
他父亲是鸿胪寺少卿,母亲也出身名门,自己又是卢家的嫡子,一表人才,无论怎么选妻,好像也选不到裴玉衡身上来。
二人客客气气见了面,裴玉衡便开门见山,
“卢四公子,敢问你今日到这祥云寺来,是遵循的长辈意思呢?还是自己愿意来的?如果公子不情愿,咱们倒也没有必要勉强。”
卢宴之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微微错愕之后,略略赧笑,
“我母亲不是那种强迫人的长辈。”
言下之意是自己愿意来的。
裴玉衡暗暗松了一口气,眉宇间也染上了笑容,“那卢公子期待的是怎样一位妻子?”
卢宴之再次惊诧,他大哥当初成亲前也相看过,他也在场,双方也就相互看了几眼,随意聊了几句就分开了,母亲问大哥满不满意,大哥不好意思的点了头,婚事就定了下来。
到了他这里,当初听说是裴玉衡,他还是狠狠吃了一惊。
他从小在京城长大,对裴玉衡自然不陌生,在印象中,裴玉衡是那种高高在上温婉华贵的大小姐,尤其她还满腹才学,世间男子也鲜及,有一年他祖父主持科考,裴玉衡当年才九岁,居然假扮男子进了科考场,当即写了一篇策论,得了进士十五名,而当年的状元郎便是陆云峥。
可谓是惊才艳艳,光华夺目。
只是因着有欺君的嫌疑,这事并没有传开,只有小范围内知晓,他祖父是科考官自然是一清二楚,一回来便夸得天上没有,天下无双。
这等本事已经不是普通闺阁姑娘可比的。
以前对裴玉衡的印象是无可匹敌的才女,可今日一见,眼前的姑娘眉目如画,肤白胜雪,模样儿竟然如此标致,让他呼吸微微一窒。
可这个问题却很难回答。
直接说你就很好不太合适,可万一说了所谓的标准,又惹了她不高兴怎么办?
卢宴之自问平日也是个能说会道的,可偏偏一时哑口无言。
裴玉衡见他神情微微尴尬,便知自己可能造次了,
“对不起,我失言了…”
裴玉衡的想法很简单,如果他想要的妻子跟自己能大部分重合的话,那就好,如果不行,她也不想耽误人家,毕竟以卢宴之的身份和人才,京城姑娘几乎随他挑,配公主都是无碍的。
卢宴之不在意的笑了笑,“那你呢?”
裴玉衡想都没想回道,“人品端正,稍有才学便可。”
还有一点,家庭关系简单。
裴玉衡觉得卢家应该是不满足这一条的,不过看在是卢二夫人亲自求亲,想来不会太难处,所以默默在内心把这一条划掉。
卢宴之闻言无声笑了笑,
“那在下应该满足….”
他在国子监求学,常常得老师夸赞,明年下场,怎么也得是个进士。
裴玉衡只说“稍有才学”,那他肯定是符合的。
裴玉衡闻言略带羞色。
卢宴之见她羞赧,也不自在的笑了笑,便岔开了话题,
“对了,你在江南过得如何?”
裴玉衡与他便打开了话匣子似的,讲述自己在江南的所作所为,卢宴之听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面前的姑娘这么有见识,居然还出过海!
但卢宴之在她面前也没怯场,反而褪去了羞赧与她侃侃而谈。
裴玉衡面露欣赏之色,
总算是遇到一个情投意合,家世也不错,婆母也和气的相看对象。
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这一口气才刚刚松了那么一丁点,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只见大树后的石径上,走来四人,为首的是一名宝相庄严的大师,在他旁边的则是一袭绣暗龙纹黑衫的陆云峥。
二人身后跟着一名小僧和一名侍卫,那名侍卫好像是茗茶的哥哥茗诚。
陆云峥身姿挺拔如玉,眉峰锐利的如刀锋,完美的面部线条将整个人勾勒的气势凌厉,目光堪堪扫过来便让人呼吸一窒。
裴玉衡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哪!
卢宴之也听到了动静,扭头一看发现陆云峥目光落在他身上,隐隐有迫人之感。
“慈玄大师,陆大人!”卢宴之连忙转身行礼。
裴玉衡也按捺住翻腾的心绪,屈了屈膝,立在一旁没有吭声,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慈玄大师朝卢宴之颔首,先前一直在与陆云峥讨论着什么问题,见陆云峥停下来,目光又落在面前的少年和少女身上,似有千钧之重,便也不再多言。
“此事陆施主再好好想一想,老衲随时静候。”
随即阿弥陀佛念了一句,带着小僧转身沿原路离开。
陆云峥冰冷的目光淡淡掠过卢宴之,落在裴玉衡身上,随即声音便沉了下来,
“表妹,你怎么在这?又是走丢了吗?”
“又”走丢了…..
明知故问!
裴玉衡垂着眼忍着怒火没吭声。
而卢宴之呼吸则微微一滞,看了一眼裴玉衡,视线又回到陆云峥身上,
所以陆云峥这是并不知道他们二人在相看,反正今日目的也达到,看裴玉衡一副不想跟陆云峥多说的样子,卢宴之便没有解释,而是顺着话道,
“刚刚在此偶遇裴姑娘,想来可能是散步到了这里…”
陆云峥嗯了一声,负手往前走去。
亭子后面有一道长廊,他上了长廊见裴玉衡还没跟过来,不由气结,冷声喝道,
“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跟过来!”
吸气,呼气,再吸气!
不能在卢宴之面前跟他吵架。
裴玉衡朝卢宴之屈了屈膝,歉意的点了点头,扭头跟着陆云峥上了长廊。
卢宴之看着二人的背影微微失笑。
这个陆云峥还真是….不过听说他家里的兄弟姐妹视他如虎,也就不难理解今日情形了。
这边裴玉衡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段路,见前面有一个岔路口,二话不说准备开溜。
不想陆云峥似乎是看透了她,站在岔路口的长廊处,扭头凉凉觑着她,
“你跟我来,我有几句话同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公子:我有一句话同你说,嫁不嫁,一句话!
第25章
陆云峥说完自己先走了。
裴玉衡默默翻了个白眼,站在岔路口犹豫要不要去,却被冷杉推着往那边走了。
裴玉衡气的瞪了冷杉一眼。
最后主仆二人还是跟上了陆云峥的脚步。
这条长廊隐在一片林子里,沿着弯曲的山岭一路往上,最后往东边一折,接到了一处石台上。
那石台之上,矗立着一栋两层高的小阁楼。
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往下瞄了一眼,便看到底下有一处山脊,山脊上头一片云烟弥漫,应该是祥云寺的最东边。
这栋小阁楼位置极为幽静,想来也是一处赏景的佳地。
陆云峥带着她一路上了二楼,上了楼梯一抬眼,满目苍翠尽铺在脚下,远处的农庄和田野掩映在层层叠叠的烟云之下,景色如画,美得令人窒息。
“这是哪儿?”下意识的她开口问道。
可陆云峥没有回答的意思,而是折向右手边,裴玉衡跟着望去,便见这是一个书房。
大致扫了一眼,跟陆府陆云峥的书房摆设差不多,所以这是他的地方?
茗茶看到裴玉衡上来,笑呵呵过来请安,
“表姑娘过来坐吧…”引着裴玉衡坐到了窗口的坐榻下,又倒了一杯热茶给她。
茗茶朝冷杉打了个眼色,二人便在书房外候着。
茗诚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
里头只剩下裴玉衡和陆云峥。
裴玉衡擒着茶杯坐在窗口欣赏了一下窗外的景色,看了半晌才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才回头去瞧陆云峥,见他靠在紫檀大书案后在看书。
一副压根不准备搭理她的摸样。
裴玉衡缓缓吸了一口气,小鹿一般的眼眸怔怔望向他,颇有几分无奈,
“长公子,你不是要跟我说话吗?”说完她好走。
陆云峥也没吭声,而是起身把桌案上一本帖子丢给她,再给她拿来笔墨纸砚,还给她铺好。
裴玉衡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有些发懵。
“做什么?”
“昨日是我爹爹忌日,你帮我把这经书抄一遍烧给他。”
裴玉衡:“.………”
不过,他这个要求无法反驳,裴玉衡就开始提笔用小楷抄经书。
起先还有些不适应,后来越进入状态,,以至于陆云峥在旁边看她,她都没在意。
陆云峥目光落在那一行行飘逸的小楷上。
精致无双,无人能及。
陆云峥善写行楷大字,可论小楷,他不及裴玉衡。
她小楷自小写得好,太傅都极为夸赞。
裴玉衡的小楷有一种魔力,有一种任何人看了,必定能倾倒的本事。
陆云峥记得有一年皇帝办寿,裴玉衡与他合作一幅画,他画画,她题诗,那首骈体诗对仗工整,辞藻华丽,对皇帝歌功颂德,这不打紧,尤其是那一百三十二字的小楷,写的极近飘逸又不失端正。
仿佛那一勾一撇都极有风情,能摄人心魄。
当初皇帝看到那幅画那首诗,尤其是那无与伦比的小楷后,赞不绝口,当场把之列为贺礼之首。
眼前的小楷亦如此。
陆云峥不能看她的小楷,一看就觉得要沦陷了!
他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在旁边,裴玉衡下意识喝了一口,随后揉了揉酸胀的胳膊继续埋头写。
这一幕像极了小时候二人在书房学习的情景。
这一写倒是写到了午后,等到裴玉衡写完时,才后知后觉自己饿的慌,
抬头看去,一袭黑衫的陆云峥慢条斯理把帖子和笔墨收好,神情….嗯,毫无表情,万年不变的面瘫脸。
因离的极近,裴玉衡不免多看了几眼,这才发现他侧面的线条极为挺阔,又无比完美。
好看的叫人挪不开眼。
但裴玉衡还是挪开了,从小他相貌就是一顶一的出众,那个时候,他出门,许多小丫头都要争相偷窥他,他状元游街那一回,不知道被抛了多少花朵和绣囊。
陆云峥收好东西,发现裴玉衡唇角不自禁的在笑,那一双小鹿般的眼眸,弯成了月牙儿,双颊粉嫩如桃,长长的眼睫如鸦羽一眨一眨撩人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