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发现自己的头花不见时,便猜想明日四夫人兴许会借此发难,她必须保证司珩明日一定来找她,帮她解围。因此,她才亲了他一口,顺手悄悄将这香囊偷了来。
风回铃已经戴回腕上,空见也重新爬回她的肩头,司予rua了rua空见毛茸茸的小脑袋,软糯糯地跟顾尘光道谢。
“哥哥,谢谢你来救我呀。”
顾尘光道:“妹妹,我既收了你的落尘剑,此一生必定会护你周全,不必谢。”他顿了顿又道,“你这铃铛灵气得很,竟会主动寻我,并引着我来救你,极为衷心护主。”
空见蹦跶得厉害:“是老子!是老子带着宝铎去寻你的!”
除司予以外,旁人皆看不见空见,也听不见它说话,是以在顾尘光看来,是风回铃孤零零一个灵去找的他。
司予安抚地rua着空见的小脑袋,心道这风回铃竟能感知她的方位,这倒是一个新发现。
如此想着,她抬起手腕看了眼风回铃。
只见不知何时,铃铛四周竟又出现了紫色轻烟,不如乌叶古窟中那般浓郁,淡淡的长长的一缕,松松绕在铃身上。
有清风一缕吹来,绕着司予转了一圈。
司予这才想起还没来得及与帮了自己的白衣女子道别,便忙在心中对那缕清风道:“前辈姐姐,谢谢你帮予儿呀。我要跟顾哥哥回家啦,等以后有机会我再来找你玩,你可别忘记我呀。”
那清风似有些留恋般,轻抚了司予的手腕,而后消失不见。
说话间,二人已回到芷兰院。距离司予被夜缚灵带走已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五夫人房内燃着灯,想来应当在与丁香、石兰做针线、说闲话。隔壁金玉院的九夫人在学戏上倒是肯下苦功夫,此时还咿咿呀呀曲不成调地唱着。
司予忽然生出些人间喧嚣之感,平凡却踏实。
与顾尘光道别后,她悄悄溜进自己房中,将自己丢进大床里,脸也不洗,牙也不漱,准备立刻睡觉。她需得养足了精神,才能应对明日四夫人甩来的刀子。
以救世主自居的空见,正端着姿态等着司予感谢一番,一扭脸竟见她已睡得打鼾,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睡睡睡了?
说好的感恩环节呢!
这小孩儿!这小孩儿真是岂有此理!如此不顾礼节,真是另它心寒!
它跳过去拽住司予的手,想将人给拉起来。
“起来起来起来!”拉不动,它气得小短手叉腰,“懂不懂什么是尊老爱幼!”
司予迷迷糊糊地一挥手:“别闹,睡……觉……”
一巴掌把空见给甩得连滚几个跟头。
气得空见骂骂咧咧地爬起来,骂骂咧咧地吹灭蜡烛,骂骂咧咧地准备回到风回铃里去。眼不见心不烦,它觉得自己现在看这小孩儿一眼,都要折寿五十年!
刚钻进风回铃,空见便发现铃铛内部空间中多了个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吓得他“嗷呜”一声,尖叫着跑出了风回铃。
卧槽!
铃铛里那是啥玩意?
一想到刚才看到的东西,它就抱着司予的脖子死不丢手,小身子抖如筛糠。
白裙长发。一张脸遍布刀伤,伤口外翻,露出森森白骨,血流如注。鼻子眼睛嘴唇皆被一刀剜去。形状可怖,宛如地狱恶魔,
是是是女鬼?
卧槽!
佛门法器里为啥会有女鬼!
妈耶好可怕!
它扯着司予的头发一叠声叫嚷:“小孩儿醒醒,你宝铎闹鬼了!”
司予又是迷迷糊糊地一挥手,将空见压在胳膊下:“睡觉,别……闹……”
空见:……
都闹鬼了还睡个屁觉!嗨呀气死它了!
司予一脚睡醒,已是第二天清晨。
打了个哈欠,她一扭脸便看见空见蹲在她脸旁边,顶着一眼圈乌黑,一脸死气沉沉地望着她。
她吓了一跳,伸手把空见的脸怼一边去:“昨晚没睡好?”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空见整个灵都炸了。
“你说老子昨晚为啥没睡好!啊!老子昨晚能睡好吗你说!”
司予被吓得抖了一抖,抱了抱被子:“你、你怎么了嘛……”
“老子怎么了!老子还要问你怎么了!你这宝铎里面有女鬼啊你知不知道!你对宝铎做了啥?好好一个佛门法器为啥会有女鬼!啊!你说你说你说!”
司予一愣,女鬼?
空见还在控诉:“老长老长的头发,老白老白的衣服,老惨老惨的脸!你竟然还问老子为啥没睡好!换你你能睡好?”
白衣长发的女鬼?
莫非是昨夜禁地中的前辈姐姐?
司予正要将铃铛里的女鬼放出来问个明白,屋外院子里又嘈杂起来。
她脸色一沉,麻烦这么早就来了?大清早的……
四夫人受反噬颇重,竟也不放任自己睡个懒觉。反派都这么拼命,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刻苦用功?
理了理头发,扯了扯衣服,又擦了把脸,而后将空见放在肩头,这才走出房去。
芷兰院里涌进来一群婆子,为首那个口口声声道:“五夫人,今日你说什么都不好使。老婆子一群人昨夜亲眼目睹三姑娘去了禁地。咱司家禁地严禁进入,这事需得到家主面前说道说道。”
五夫人攥着一只帕子,眼瞧着又哭了。
她低声啜泣道:“予儿昨天受了伤,晚上早早就睡下了,一直在房里呢,怎么可能去禁地?”
丁香道:“就是就是,我们夫人一直守着我们家姑娘呢。若是三姑娘去了禁地,我们家夫人怎的不知?”
司予走过去,拉着五夫人的手道:“娘,你别哭。”
隔壁院墙上,九夫人又适时地冒出个脑袋来。像是怕掉下来一般,她紧紧攀着院墙。
她柳眉一竖,便要发火。可这畏缩动作实在与气势气场没什么关系。
“你们这群婆子是眼瞎吗!昨晚上毛毛一直在陪老娘练戏!哪有功夫往禁地去!滚滚滚!快滚!”
司予:……
一边说她睡觉,一边说她练戏,被队友这么一打岔,她竟一时忘记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第19章
为首的婆子是个面黑发福的,她当即换掉颐指气使的模样,挤出个谄媚的笑脸,对着九夫人点头哈腰道:“九夫人,昨夜咱们几个当真瞧见三姑娘去了那禁地,也是按照章程办事,还请您高抬贵手,莫要为难小的们。”
司予当即噘了嘴,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黑脸婆子,奶凶奶凶地控诉道:“九夫人是心胸豁达的巾帼英雄,何时为难过家里的下人?你这个婆子好坏,你为什么要诬赖她!你可真是个大坏蛋!”
黑脸婆子:???
等等,这不就是一种常规话术么?谁诬赖九夫人了?
九夫人:!!!
小甜豆不愧为她毕生知音!
她作为一位心胸豁达的巾帼英雄,已经默默在人群中藏匿许久了,深居简出是她谦逊,可若不是遇见小甜豆,这天下竟无人能发觉她这颗明珠!呜呼哀哉!这是她的悲哀,亦是天下的悲哀!
九夫人正心胸激荡地觉得这小孩儿没白疼,便听得小甜豆继续抑扬顿挫道:“昨天晚上我根本就没去过什么禁地嘛。九夫人都告诉你们,我在陪她练戏了,你们不信我和我娘也就算了,可你们竟然连九夫人的话都不信。九夫人是巾帼英雄哎!九夫人这样好的人!你们怎么可以质疑她,对她不敬呢?你们真是大坏蛋!”
黑脸婆子:???
等等!话题什么时候被引到这里了!
五夫人那个怯懦的女人,怎么就生养出这么个擅于搬弄是非模糊重点的小孩儿呢?
九夫人:!!!
小甜豆说得对哎!这群婆子根本不是在为难芷兰院,而是在质疑她,是在对她不敬!她们是在为难她啊!
九夫人当即怒火中烧,大骂道:“老娘嫁入司家十几年,家主和夫人都没质疑过我,你们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老四那女人的几条走狗,也敢跟老娘作对?谁给你们的脸!”
她一溜烟跳下院墙,招呼了金玉院的奴仆们,一转眼就来了芷兰院,怒气冲冲地走到黑脸婆子跟前,扬手就甩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黑脸婆子眼冒金星,耳朵嗡嗡响。
黑脸婆子:……
今日出门是没翻老黄历吗?她们就只是想抓个三姑娘,这九夫人瞎掺和个什么劲儿呢?
九夫人和四夫人不一样,九夫人娘家显赫,颇受家主宠爱,在大夫人面前也极为得脸,这么一尊菩萨,她可不敢得罪。
于是黑脸婆子勉勉强强赔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道:“九夫人,您误会了,老婆子完全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但……”她从怀中掏出两朵头花,恶毒地看向司予,“这是咱们昨夜捡到的,想来三姑娘应该认识。”
那是两朵针线缝制的布花,用的是寻常的料子,看上去也有些旧了,手艺却是极好。正是司予每日扎在两只小揪揪上的头花。
九夫人才不管它什么头花不头花,正要骂人,便见小甜豆奇道:“这是我的头花哎!昨日我不小心掉进枯井里,然后头花就不见啦。是你们捡到的吗?”她作势伸手要去拿,还不忘甜甜地道谢,“谢谢你们。”
黑脸婆子将手一缩,冷笑道:“三姑娘,这可不是在什么枯井里捡到的,这是……”
司予不等她说完,便撅了噘嘴道:“你又要说是在禁地里捡到的咯?那可是我……咦?不对呀!”她眨了眨眼睛,奇道,“那你是去了禁地吗?”
黑脸婆子一愣。
这、这发展态势不太对吧?主人也没告诉她遇见这种情况要怎么说啊!
她一张脸憋得通红,倒是旁边的婆子绞尽脑汁想到了回话。
“三姑娘,这是咱们在禁地入口前捡到的。咱们哪敢去禁地啊。”
黑脸婆子也道:“正是如此!三姑娘若是没去禁地,可敢跟咱们说说,昨晚在哪里,又做了什么?九夫人说在金玉院练戏,五夫人又说在芷兰院休息,咱们也不知道该向家主回哪句。”
司予奶凶奶凶道:“你们都是大坏蛋!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说!哼!”她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扁了扁嘴,哭唧唧道,“我就是受伤了么,我在我自己房间养伤,我娘一直守着我呢。后来,九夫人不放心我,就过来看我,她这么好的人,见我疼得睡不着,就留下来陪我,还唱曲哄我开心,我觉得好听,也就跟着学了几句。我娘和九夫人这么好的人,不许你们诬赖她们是骗子!”
九夫人先是一愣,而后满意地点点头,给了司予一个“毛毛可以,临危不惧,颇有我的风范”的眼神。
司予:……
她收了收心神,继续哽咽道:“我的头花是掉在四夫人院子旁边的枯井里的,你们别想诬赖好人!”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香囊,“如果你们觉得九夫人和我娘都是大骗子,那我从枯井回来的路上,还遇见了一个好心的哥哥,这是他不小心落在我这的香囊,他也能帮我作证!”
几个婆子哪能想到一个八岁的小丫头这么能说,逻辑在线,说辞还一套一套。
黑脸婆子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三姑娘说的那位公子,姓甚名谁?”
司予先是一愣,而后嗫嚅道:“……我、我忘记问他名字了。”
黑脸婆子嘲讽道:“三姑娘连证人都找不到,又是作得什么证?”
芷兰院里正闹作一团,忽然听见院门口有少年清朗的声音传来。
“我能为她作证!”
司予循声一望,正是司珩。
他终于来了,勉强也算来得及时。
她当即笑出了两朵梨涡,一边欢呼着“哥哥”,一边小碎步向他跑去。
谁知经过黑脸婆子身边时,竟像是被人推了一把,伴着一声惊呼,她跌倒在地,顿时摔出了泪花。
司予回头,震惊地望着黑脸婆子,抖着唇道:“你……你……”
在场众人各个变了脸色。
九夫人和五夫人一叠声喊着“毛毛”“予儿”就跑过来,将司予拉起来抱进怀中。
司珩大力给了黑脸婆子两个耳光,怒道:“你一个奴婢,敢对我司家小姐动手?你当真是活腻了?”
几个婆子埋怨地看着黑脸婆子,心道,把三姑娘带走,她们就能交差了,好端端的推人家做什么?平白无故又惹出个事来!三公子在司家是出了名的嚣张,也不知这事会不会牵连到自己头上。
而黑脸婆子则一脸懵。
她做啥了?三姑娘咋就倒了?
她啥也没做啊!三姑娘咋能倒呢!
她吐出满嘴血和一颗牙,焦急道:“三姑娘,您说句话,老婆子没推您啊。”
司予心道,哟,现在倒是会恭恭敬敬说“您”了。
五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九夫人气得要活剜了黑脸婆子。
司予抱住九夫人的腰,仰起小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她,道:“九夫人,不、不是她推的。”她恐惧地看了黑脸婆子一眼,又立刻移开视线,仿佛怕她报复一般,“是我一不小心,被风吹倒的……”
被风吹倒?这院子里哪有什么风?
司珩当即吩咐身旁的小厮:“把这欺侮主上的东西拉出去打五百棍,赶去庄子里,别让我再见到她!”
五百棍打下去,哪还有命活?
司予悄眼打量着呼天喊地被拉出去的黑脸婆子,心中暗笑道,是谁给你错觉,觉得能与顶级绿茶抗衡?呵,幼稚。
司珩又道:“予儿昨夜未去禁地,我可以作证。谁若是有异议,便亲自来与我说,别使唤条狗来我面前吠。”又指着其余婆子道,“留一个给她主子递消息,一百棍。其他人全部两百棍。”
小小年纪,杀伐决断,已然隐隐可见家主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