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尘光便道:“予儿,那夜我见你一招无量剑式使得极好,想来这些年于剑术上,你未曾荒废。然则,从前你让我教你的那三套剑式,都是佛门剑法,在道门中少用罢,免得招惹麻烦。”
司予一惊。他竟看得出那是佛门剑法!
从前在司家时,司予曾拓下伽蓝卷中的剑法,央求顾尘光一一教给她。那时他还看不出这剑法是佛门剑法,只是感叹剑法之高深与精妙。
伽蓝卷共九套剑法,顾尘光只来得及教她三套剑法,便赶上了司家变故。在之后的六年里,司予自学了剩下的六套。可现如今用得最熟练的,却还是顾尘光教她的前三式。
司予觉着,从这一点便可以看出,自己在剑术上着实是不如顾尘光的。实则在玄门几术上,她的剑术一直有些拉垮。不过,仗着顶级的佛门功法,与四处学来的结印、符箓、阵法等术法,这些年她也过得也极为极润。唔,等回头有机会了,她还是叫顾尘光看看那后六套剑法,再指点她一番吧。
顾尘光又道:“现下,你们只学了华阳门的基础剑术‘逍遥剑法’。这套剑法看似简单,实则是华阳门所有剑术与剑诀的基础,你若是将它琢磨透了、练得熟了,将来仅凭这一套剑法,亦能对阵所有修行之人。”
司予心道,顾尘光便是这点好。她的事,只要他不说,他便从不多问。从前他不问器灵空见从何而来,此时他不问佛门剑法从何而来。
顾尘光道:“你先将逍遥剑法使出来我瞧瞧。”
司予依言拿出桃枝剑,将逍遥剑法的全部七招从头到尾使了一遍。因她剑术底子打得好,动作也算是行云流水。
顾尘光一边将手中竹竿的棱角削至圆润,一边道:“很不错,不过还有精进的余地。逍遥剑法,讲究的是古朴拙重,变幻无方。”他手腕一翻,做了个起手势,“我使给你看。”
顾尘光一袭白衣翻飞,将一招简单的逍遥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威力十足。
司予是在藏拙,并非真是废物,自然看得出顾尘光的剑术有多么高深,她心中不免震惊,如今这位顾尘光似乎比书中更能打。他还不到十七岁,怎么感觉他的功法境界似乎已经并非只是上清境了呢?
她自己是穿书女,因为各种各样粗壮的金手指,才能在小小年纪将佛门的般若心法练至顶层。可这顾尘光连男主都不是,只是个衬托男主的反派boss,怎么会有如此高的修为境界?
她轻轻皱眉,因为她的存在,这个世界与书中的不同之处越来越多了。
顾尘光将竹竿递给司予,自然地走到她身后,握起她的手,一招一式地耐心为她纠正。
他虚扶在她腰侧,道:“手臂抬起,腰需挺直,不得弯曲,重心下蹲。”
司予是个听话的好学生,立即按照顾尘光的指点,蹲下了身子。可惜幅度没掌握好,蹲得太低了些。
顾尘光的手原本虚虚笼在司予的腰侧,因她下蹲得太猛,顾尘光来不及收手,手指尖便不小心触到了一处柔软之处。
等待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之时,顾尘光的脸“唰”的红了。
他猛地放开司予,连退了几步。
从前那个从小喜欢黏着他的小妹妹,果然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啊。
从小顾尘光便是这样教司予剑术的,所以司予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司予不明所以,还以为自己手中的竹竿不小心戳到了顾尘光,忙追过去,拉着顾尘光的袖子,道:“顾哥哥,你怎么啦?”
顾尘光勉力让语气听起来淡然:“没事。”
不过,他虽然嘴里这样说着,却移开了视线,不敢看司予。
司予瞧着顾尘光这副窘迫的模样,看了半天,突然就恍然大悟了。
他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不过就是教她练了个剑法,站得近了些,竟能害羞成这般模样?她一个女儿家都没觉得如何,顾尘光还是不是男人了?
司予心中不由得起了捉弄的心思,见顾尘光还要后退,她索性跳了起来,像小时候那般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娇滴滴地笑道:“顾哥哥,你的脸红了。可是你脸红什么呀?”
少女绵软的身子紧贴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萦绕在他鼻尖,顾尘光这下子连耳朵尖儿都红了。
他抓着司予的肩膀,轻轻往外推了推:“予儿,快起来,莫要胡闹。”
司予心中发笑。一时间竟想起二人初见之时,她问他自己好看吗,他那张涨红的小脸。原本因为他来了华阳门,多少会有些长进,没想到竟然还是这种一言不合就脸红的性子,一点也不像未来会成为魔尊的人啊。
“谁胡闹了?”司予佯装不开心地连退了几步,哀怨地将顾尘光望着,“好嘛好嘛,那顾哥哥不喜欢予儿,我起来便是了。”
急得顾尘光忙道:“我没有不喜欢予儿,我……”
磕磕绊绊的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江半深远远地打断了。
“顾师弟,你怎么来了?”
江半深提着两只空桶正往这边走来。
走得近了,司予突然闻到他身上散发出一种隐隐约约的臭味。
司予:???
他今天竟然大清早去打扫茅厕?是想一臭一整天吗?蠢不蠢?
嗯,不愧是男主角江半深啊,提着两只冲茅厕的空水桶,竟也走出了走路带风的潇洒气场。
第59章
顾尘光这个人, 端方自持,礼节上从不会出一丝差错。可司予却敏锐地捕捉到,此时此刻的他, 却不着痕迹地退了几步。
司予:……
所以温润如顾尘光,也会嫌弃扫茅厕的江半深么哈哈哈。
江半深毫不知情, 甚至还放下水桶,往顾尘光身边走近了几步。
“顾师弟,我正要去寻你,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纸, 递过去,“顾师弟涉猎颇广,可知此处是哪里?”
顾尘光犹豫了片刻, 才以两根手指将那张纸捏过来。
司予捂着鼻子, 凑到他身边去看。
那是一张手绘的地图,画风比较粗糙,一看就是江半深自己画的。
这哪能看出来是哪里?
顾尘光看了半晌,道:“隐约有些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是哪里。江师兄, 我是否能将这张纸带回去,去藏书阁里细细翻找对比?”
司予好奇道:“六师兄, 你找这地方做什么?”
江半深道:“师父丹药的材料中,有一位帝皇草,正是长在此处。”
他这般说,司予便知道了。
“六师兄, 踏灵渊中便有这种帝皇草,你于大寒之日,去踏灵渊里采摘就行啦。”
江半深眉头紧锁:“踏灵渊?你能确定吗?”
“能啊。”司予胡诌道, “我在一本书中看到过,因为觉得这名字挺霸气,所以印象非常深刻。”
帝皇草生长在危险重重的踏灵渊中,极为难得。原书中,江半深曾去踏灵渊采摘过帝皇草,丢了小半条命,重伤回来,昏迷了整整一个月。
说起来,书中的江半深战损乃是家常便饭。可现今的江半深,想要他受一次伤,竟比登天还难,也是奇怪。
顾尘光道:“江师兄,你何时去踏灵渊?我随你一起。”
估摸着江半深与顾尘光的关系的确不错,因为江半深听得顾尘光这般说,竟并未有推辞,而是直接感谢。
这么危险的事情,别人主动说要帮你,你就这么不要脸的接受了?
吓得司予连连摆手:“顾师兄不能去!”
开什么玩笑?进入踏灵渊便是九死一生,江半深自己受伤就行了,可千万不要拉上顾尘光。顾尘光可没有江半深的主角光环,搞不好直接挂在踏灵渊了。
顾尘光和江半深都没料到司予反应如此大。
顾尘光在司予脑袋上一揉,笑道:“予儿说说,我为何去不得?”
司予被问得有点纠结。
她又不能实话实说,一时情急,竟编了个相当拙劣的借口:“顾师兄,这是我们赤阳峰内部的事情,如果要麻烦你来帮忙,那我们多不好意思啊。”
她扭头看着江半深,劝道:“六师兄,你说是不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就不要麻烦外人了嘛。”
江半深自认与顾尘光情谊深厚,若是今日之事二人易地而处,他亦会毫不犹豫地去帮忙,是以先时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听司予这般说了,才觉得她说得有理。这算是一己私事,他不该为了一己私事,叫兄弟陷入险境。
“师妹说得对。”他道,“顾师弟,踏灵渊太危险,我自己去便是。”
司予在一旁帮腔:“对呀,我六师兄一个人完全搞得定。”
她心道,只要有她在,江半深就别想拉着顾尘光涉险!
眼前这师兄妹二人一言一语,说得顾尘光的心越来越沉。
从前那个喜欢粘着他、一有事就请他帮忙的小丫头,如今到底还是与他生分了。她将江半深划为自身阵营,一口一个“我六师兄”,自豪又亲昵。却将他远远地不假思索地推开去。
他早就发现,若有第三人在场,她从不像往日里那般亲昵地唤他“顾哥哥”,而是中规中矩地叫他“顾师兄”。他先时也没细想,如今觉得闷得难受。
“外人?”顾尘光面有戚色,轻叹了口气,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半晌才吐出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同为华阳弟子,何来外人一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自然,似乎是在刻意压制着什么情绪。
司予奇怪地看向他。他的面部肌肉有些许僵直,似乎快要挂不住脸上的笑容了。而他的眼睛却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浓郁的黝黑的深不见底的双眸中,有种受伤的情绪一闪而过。
但这些不正常的细微的表情,在顾尘光脸上停留的时间很短暂。很快的,他又恢复成往日模样。
“江师兄何必对我如此客气?踏灵渊这种地方,两个人去,胜算大一些。”
一番话气得司予直跺脚。顾尘光这个大傻子!白瞎了她找得一堆理由!
“既然两个人去胜算大,那么六师兄,我陪你去便是了。何苦麻烦顾师兄呢?”
顾尘光看着司予,轻声道:“司师妹,何谓麻烦?”
他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音,脸上的最后一丝笑意也终于消失了。
江半深这才终于察觉出什么来。他看了看傻子司予,又看了看顾尘光,迟疑道:“顾师弟和师妹是旧识?”
司予看白痴一般看着江半深。她和顾尘光旧识得还不够明显吗?这个傻子该不会以为顾尘光是因为与她一见如故,才专程来辅导她功课的吧?
顾尘光道:“自幼相识。”
江半深道:“怪不得。”
他以往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小师妹挺聪明,怎么这时候竟然愚笨成这副模样?看顾尘光神情,分明是把她当做亲妹子一般看待了。可她却一口一个“外人”“不该麻烦”等话语,关系撇得这般清。如此伤人心,也不怪顾尘光难过。
江半深清了清嗓子,试图拯救一下顾尘光的忧伤:“顾师弟,师妹她也是怕踏灵渊危险,你会受伤。”
谁知顾尘光还没答话,司予忙跳了出来,大声道:“对呀,万一顾师兄受伤了,我们得多自责。”
江半深:……
顾尘光道:“是我执意要去,如有意外,你们也不必自责。”他对司予道,“司师妹,我身体有些不适,先回去了。下午再来教你。”
说完,也不等二人回话,长袖一挥,落尘剑现于脚下,直接御剑走了。
他速度极快,以至于司予的那一句“顾师兄你哪里不舒服”卡在嗓子里,愣是没来得及说出口。
司予奇道:“顾师兄他怎么了?他是不是生气了?怎么还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江半深深深地看了司予一眼,拎起两只水桶默默走了。
司予也没纠结太久,她按照顾尘光方才的指点,将逍遥剑法练了几遍,直练到日上中天,才丢掉竹竿往厨房走,听闻五师兄今日去山下小溪中捞了新鲜肥美的鳜鱼。
一进厨房,一个白色的小影子便风一般跳上她肩头。
“吱吱吱吱吱吱吱!”
是空见。
有外人在时,空见不飞也不说人话,是以大家都以为它是司予不知道从哪捡来的小白貂。
司予听得懂它的语言,知道它说的是“老子吃他一块鱼肉是看得起他!他竟敢赶老子走?”
接着,就看见五师兄伍方方举着个擀面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叉着腰告状:“小师妹,你这只小白貂,它把一盘子鳜鱼全吃光了!”
司予:???
她揪着空见的后颈肉,将它提溜到眼前:“一块鱼肉?嗯?”
空见摸了摸,梗着脖子犟嘴道:“吱吱吱吱吱吱吱(老子口误不行吗)!”
“小师妹,有一条鳜鱼是要拿去给师父的。”伍方方看起来快哭了,“现在再重新捞鱼烧鱼,也来不及了啊。师父他老人家的脾气……”
司予:……
哦,那是有点棘手。
几个师兄一合计,觉得今日这祸事的罪魁祸首乃是小师妹的小宠物,且原本小师妹抽到的签子便是要哄师父开心,而这些日子师父闭关,小师妹这活计还一直没机会去做。于是大家便愉快地决定,牺牲小师妹,造福全人类。
山洞外,赵伯元扣了扣石壁,大声道:“师父,我来给您送午饭。”
不一会儿,山洞的阵法禁制便解除了。
司予心道,怪不得那夜松虚老头知道她破了阵,敢情他是在洞口安了个监控!
伍方方将一盘炒时蔬和一颗夜明珠郑重交至司予手中:“小师妹,马到成功啊!”
司予将夜明珠卡在腰带上,露出半颗在外面,懒得再搭理这群不仗义的师兄,头也不回地进了山洞。
待走了十几步,空见才从司予肩头离开,飞在前方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