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一活人跟在身边不说话,太过诡异,尤其是进店铺购置东西,他宛如门神般在外头站岗。斗大的日头,林云芝怕他不小心给自己晒出个好歹。
连着两回婉拒他没有要紧东西要提,不用跟着自己没成功后,林云芝总算没忍住,对着人道:“我又不是不许你说话,当什么木头人。这是最后一次同你说,下回出来你要是还这样,我也就不去了,然阿斗替我跑腿,省得那些店家看我的眼神,没一个正常。”
她这通火憋太久,以至于吐槽时,连以往伪装都没披上。大咧咧的性情让陶家兴恍惚片刻,而后笑意直达眼底,那张疑似被黏住的嘴巴总算是开了:“你要我开口,那我就开口,你不嫌我吵就好。”
林云芝:......得,一顶铁锅扣自己头上了。
对话到此结束,陶大举人绝杀收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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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日子从掌缝里头溜走,明个便是成婚的日子,聘礼和嫁妆早早已经备好。因工程不肖,陶家给李家备的新宅子还没落成。故而,酒席放在陶记办,怕忙不过来,陶记当天不对外做生意。至于新房暂且还是用的李全住的屋子,想着递些随礼银子给房主当麻烦礼,谁知对方非但不收,反而还帮着布置。
窗花、红烛、喜被、鸳鸯扣、水酒,一应成婚之物都被细细摆放好。
“太麻烦哥哥嫂嫂了”陈氏在檐下几日,因的年纪相仿,同房主夫妇干系比起住了小半年的孙子还要好上几分 。
“唉,这都是小事”房主是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妇,慈眉善目,家中子嗣有出息,皆在外头成家立业。这老宅一直空着,夫妇两觉着冷清,便租了出去。
听租房的小辈说要在此处成婚,他们反倒颇为高兴:“,我们这屋也许久没热闹了。借着全小子的婚事好好操办热闹一回,我们打心眼都高兴。只到时候能讨一杯水酒喝,让我们两能沾沾福气就成。”
陈氏笑的见牙不见眼:“放心吧,届时陶记酒楼里,指定给老哥哥老嫂嫂留个头席”两老人笑得合不拢嘴,直夸李全性子憨厚。虽说嘴巴有些笨拙,但待人待物更要紧的是心。
夜里,陈氏亲自下厨做了饭菜,同着李全正儿八经的吃一回隆重的暮食,桌上有酒有肉,手艺虽说不如林氏的好,但李全还是吃得狼吞虎咽,酱肘子的汤汁糊了嘴边,看起来好不狼狈。
陈氏怕他噎着,递了帕子替他擦去嘴边的汤汁,笑道:“你由着点,当心噎着,夜里睡不着,明个再顶着两个大黑眼去接新娘,可不得让街坊邻居看笑话?”
李全结声道:“不,不会。”
因明个要做新郎官,陶记便放了李全的假,让他安安心心的筹备。祖孙两许久没在一张席上吃饭,自是有不少贴己话说。眼看着饭饱菜足,陈氏给自己和孙子斟了一小被烧刀子。
陈氏感叹道:“祖母盼了这么多年,总算是能看着你成家。成了家往后就不用再受你哪老子爹的黠迫。祖母自知无用,拖累你了。”
“没,没有,不......不拖累”李全闻言连忙摇头,看着祖母眼中的愧疚,他急得更是说不清话:“没,没有祖母,全儿......就,没有今天。祖母......不哭,全儿...不累”
陈氏眼泪登时如断裂的雨线,噼里啪啦的往下淌。她明白眼下不是哭的时候,好日子就在前头,那些艰苦早就过去了,她何苦要再此回忆过去那些污糟。陶家是好人家,她们李家说到底是高攀了。
陈氏枯老的手掌拭去眼泪,诚心地对着李全道:“这日子会越过越好,但做人不能忘本,咱们眼下是陶家给的生路,陶家姑娘是顶好的,祖母别的不求,只求你要好好待人家。人家愿意跟着你,那是你的福气。”
李全含糊不清的点着脑袋,他自然知晓陶絮是好姑娘。不肖陈氏提点他自己也明白,自己要对陶絮好。他心眼就那么大点地方,所以格外实在。他不会对不起陶絮,更不会违反与陶举人定下的约定。
林云芝此前一直想弄明白李全到底同他说了什么,以至于他竟没有丝毫反对,点头同意这门婚事。其实李全没许诺什么金银财宝,因为那些身外之物并不能打消陶家兴的戒备--李全对他说的是,宁可自己穷困潦倒,也不愿玷污陶絮的名声。
那日门后相见本打算是最后一面,不曾想陶家竟不嫌他,还愿意让陶絮嫁与自己。
喜房外挂着两只红灯笼,被风吹得“放荡不羁”。灯笼里头的烛火微微跳动,映着头顶上的月明星稀,那份闲适温情渐也虏获温柔了西风。
作者有话要说:差一千多字才亲,所以直接断在下一章。
还有2w左右完结,养肥的可宰。
第79章 、动心
十一月初八, 白露微霜,天蒙蒙亮, 隐约能见天边红鸾星闪烁。
陶家东头屋子里,黄氏替着二姑娘梳头。待陶二姑娘准备妥当,天色已然大亮,时辰不早离着迎亲的时辰也就是前后两盏茶的功夫了。
陶絮大红囍金丝边喜服着身,面上敷了粉、又涂过口脂后,黄氏替姑娘将头发盘成妇女髻,斜斜的倚进两只银簪和华盛。
农家人少有用金饰, 因的不符合规制。要想簪金,还得是有官员家的妇人或是豪门大家里的子女。
陶絮在家中将养有半年的光景,原本饥荒枯瘦的肌理和面颊,如今叫是养回来了,皮肤虽说并非雪肤,略略暗黄, 好在整张脸水润,平常能看出精神头,眼下叫妆容一衬, 映出两分别样红花来。
黄氏低低的看着那张肖似自己年轻时的脸, 叹道:“原以为你会在为娘身边多留几年,没想着如今连一年不到,这便又要嫁出门去。”
她这姑娘命也不好,受了那么多苦, 自己都没如何疼。黄氏别过脸去, 微微仰头,为的不让眼睛里的眼泪滚下来。
黄氏哆嗦着手,从袖子里头掏出两张薄纸, 不由分说的塞进陶絮手中,婆娑着眼道:“这是娘给你的,你拿着当私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别拿出来,只当是你自己保命的银子。”
这动作一气呵成,让陶絮有些反应不过来。回神后,她算是看清两张纸上的数额,不由得瞪大眼睛。
她愣愣地抬头看着对方,眼窝子像是吹进风沙,迷了眼,红得像只兔子,声音里打着颤:“娘,这些是后半辈子的积蓄,你都给了我你该怎么办?这钱我不能要,您快拿回去,嫂嫂替我置办的嫁妆已经太丰厚了,这些钱您自己留着用。”
似乎怕黄氏不高兴,她连忙承诺道:“李全说了,往后成家银子归着我管,有我那些嫁妆在,我们往后也能置办些小买卖,赚的钱不会少,不缺银子使。您看我们胳膊腿都还年轻,还能闯个几十年,您不必担心。”
日子再难,那也比之前的虎狼窝强上百倍,没有太多可担忧的。
谁知黄氏却摇头道:“那都是你们以后的事,我就你这么一个姑娘。你嫂嫂是为陶家替你置办的嫁妆,那是大头主面上的。我是你亲娘,嫁姑娘要是不给贴己钱,没有这道理,这些钱是你娘自己的名头,打你会喊的时候,娘就替你筹备着。”
“以往咱家日子难,替你置办不了多少贴己。眼下家里有出息了,能多替着你想想。你要在别人家里过活,有银子,腰杆子也能直。新姑爷憨厚,不是会吃婆娘嫁妆的懒汉。这银子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如何,都随你处置。”
黄氏能为的自家姑娘着想的也就这么多,亲娘疼孩子那个不是掏心掏肺--即便如此,黄氏还嫌少了。
虽说姑爷日日都在自己眼皮底下,但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成家后,处处都得用银子,这玩意儿从不惧多的,只愁不够。
陶絮还想推诿,黄氏便将脸一板,神色略有几分不悦,愣是将姑娘那份执拗佯吓回去。
“我听娘的,收下就是了。”
黄氏这才神色和缓,露出笑来:“这才对。”
忽地听闻外头隐隐有动静,估摸着大体是迎亲的队伍,她替着姑娘半盖上盖头,叮嘱道:“瞧着是姑爷来了,为娘出去看看,真要是人到了,一会儿由着老四背你上轿。”
“好”陶絮明白
让老四背,为的是让旁人不敢小觑她这和离过的寡妇。毕竟能叫举人背的,就不能轻易得罪。
即便是出嫁的姐姐,谁晓得这背后撑腰的小舅子往后能做到几品官?就算是七品芝麻官,那也是正儿八经吃公粮、受官印的。
黄氏转身掀了帘布出去,半晌又转了回来,让人把盖头盖上:“正是姑爷,快些的,一会儿该上轿了。”
陶絮低低地点头,自己给自己将盖头放下来,眼前登时一片红。唯余地底下一片地是亮着的。
出嫁自是要从家中出,嫁妆轿撵都在平安村陶家。陶家里留着黄氏和陶家兴照应。村里头但凡家中姑娘出嫁,都得兄弟背着上轿。李全一身新郎官打扮进了陶家门。
“女儿这便离家去了,万望母亲保重身子”三拜辞别胞亲后,陶絮跪在地上磕了三下头。
黄氏搀她起来。
拍着姑娘的手,千言万语只剩下三个字,她低声说了句:“去吧,都好好的”
随后,陶家兴背着陶絮从堂屋里出来。李全在前头引,他在后头跟,不紧不慢,只缀在后头一步远。
他背的很稳,顺顺当当的将人送进花轿后。迎亲后,队伍又开始敲敲打打,原路返回。
打从这红事里不知看出什么,陶家兴愣愣地盯着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直至陶家兴看不见队伍,才回过神。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感触到藏着的东西时,面色和缓下来。
他没打算再拖下去,至少如今得让林氏看到自己的真心,否则此一去京,没人能料到家中变故,早明心意,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娘”他对着屋里,而后驾着从邻里借来的驴车载着黄氏往陶记赶。
陶记厨下这会儿已经忙得热火朝天,前厅宾客满席。待黄氏入席,这婚宴才算正式开始。流水式的菜肴被端上席面,鸡鸭鱼的做法也是用了心思的。
鸡选的是自家养了三个月的母鸡,用白汤吊足整整三个半时辰、里头添了洗干净的双头鲍。融入海鲜的鲜美,且是温火,肉不柴而滑嫩。
鸭则相反,用的是老汤吊,味道更为浓墨重彩,加入红枣后,带着丝丝清甜,用大火转小火炖,汤的味道让满宾客赞不绝口。
鱼则用鳜鱼,一手松鼠鳜鱼,将肉片得细薄,过油炸的恰到好处,不会炸太干而卷,也不会太嫩而生,咬破酥皮里头还能吃到爽嫩的鱼肉。
加上清油、陈醋、姜、蒜头调成的酱汁,沾着吃不可不畏是顶好的吃法。宾客都叫陶记这手活儿震慑住,不由得感叹,李全真的走运。
有门如此精通厨艺的亲家,多大的口福啊。
“好,太好吃了,陶记的手艺果真让人惊叹”
“喜宴上这些菜肴,那些富贵人家也做不出这滋味来。果真家里有酒楼,置酒席大家都热得捧场,以往吃不到的菜,这会儿都能过嘴瘾。这份子钱随的太值了。”
“......”
譬如此赞不绝口的马屁,接连不断的贯穿一整场席面。待杯停酒罢,十成宾客九成醉,三两搀扶着回去。
林云芝雇了临时的妇人来收拾残局,她这一整天光颠勺手腕都有些酸。所以,她也没逞能,让着雇佣工收拾。
叮叮当当了两个时辰,厨下收拾完,天色已经晚了。她当场给大伙发了银子,又将剩下干净的菜,分些给她们带回去--热热一样是道菜。
能来当雇佣工的家里多半还是不大好,半月不见肉也是有的,陶记这通肉给的,倒是能让她们解解馋。
更何况陶家这手艺,她们学不来,可不就是白趁的吗。她们乐得直夸。
“下回还有要帮忙的,娘子只管开口,我们必定不会推辞。”
“辛苦”林云芝笑着将人都送了出去、
回屋里的时候,撞见小亭里有道人影--借着月色看,那副容貌不是陶家兴还有谁?林云芝脚步豁然顿住。
陶家旁的几人在李全新房里帮着应付,闹洞房本就乱,自然要有人帮着李全招架。不然以他笨嘴笨舌,什么时候才能入这洞房。
林云芝倒是好奇这人怎么没去,后院眼下静的吓人,唯有竹林簌簌作响:“你怎么没去?”靠得近,隐隐有闻见周遭浓重的酒气。
她想起来举人,敬酒的自然不少,他不能全都推拒。一来二往,进肚里的酒水想来也不会少。饮酒受风,夜里别又该头疼了,林云芝下意识皱眉。
“嫂嫂?”那道身影闻言一顿,转过身,俊朗的五官染上酒气,眼波在桃花眼中流转,无端横生出难以言喻的.....欲|气。
他长相原就是自己喜好的那一类,等下看美人,自是要比往常美三分。宛如鸿毛拂过身躯,林云芝浑身抖起一层颤粟,心下有几分后悔踏进亭子,更有几分后悔自己为何要开口搭话。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自己要是不把话说下去,只会显得自己心虚。舌头在口中打了个转:“你席上喝了不少酒,怎么敢站在这风口上,不怕明个脑袋疼。受了寒,再有半月便要启程,此去路途劳顿,再添上个病痛,少说也得脱层皮,快回屋歇着,我去煮些醒酒汤你喝。”
林云芝说着转身便要去厨房,却叫身后突然传来一把子力气硬生生扭了回去。
整个人撞进一团酒气松雪中。因力道有些大,撞得自己鼻骨酸软,皱着眉抬头。
“唔......”她通哼出声
“撞疼了?”陶家兴单挑起半边眉,语气说不出的低沉,即便语气是关切的。
要不是那双环在人腰上的手却没有松开,只管是要信了他的邪。 话落,腰间的手,反而禁锢的更加紧,勒得林云芝更难受了。
“失体统了!”林云芝斥责道
但不过是幼虎露齿,半点威胁也不见。而且这会没有镜子她并不知道自己眼下的倒霉样。
昳丽的眼波,几番汹涌潮涨凝成水雾,要掉不掉的在眼眶中,她鼻尖微微有些泛红,好生一副泫然欲泣。
若说陶家兴如今是有风情的桃花妖,林云芝更是山野间得道的山鬼,美得好似云间月,却又似艳中莲,浑然天成的矛盾化在一身,引人弥足深陷。
“你......松开”林云芝挣扎,那双手已经将她腰身收的无处可躲,严丝合缝的贴在他腹侧 。
再没脑子,她也该察觉出不对劲。眼下这个距离已经超出叔嫂该有的。
温热的气息不浅不深,林云芝内心警铃大作。只可惜酒壮怂人胆,原本克己复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