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距离隐约预示着两人从此不会再有交集的人生。
荆羡收回视线,翻开通讯录,犹豫半晌,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拖入黑名单。
***
接下来的生活,再没了命运的巧合。
她和容淮,就仿若两条交叉线,只在中途很短暂地重逢了一瞬,而后沿着各自的轨迹,无限蔓延并拉远距离。
荆羡没再想起过这个人,只热衷于工作公寓两点一线,偶尔跟着组里的人跑品牌拉资源,日子过得充实自在。
一月底时,白婧通知要提早为宁瑶的专题稿做准备,她便抽空回了趟荆家别墅,去拿录音笔。
说起来也怪,两周了,她那控制欲爆棚的双胞胎哥哥居然一次都没烦过她。
往常荆焱每周五都会来个电话,明为关心实则警告她必须每礼拜回家住两天,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公司太忙,竟然销声匿迹了。
而且先前提到说要陪他未婚妻童茹玥去巴黎选礼服的事儿,也莫名其妙没了下文。
算算时间,荆焱的订婚日在春节后的第一个周末,距今不到三周。
感觉什么都没准备。
这特么哪来得及?
尽管荆羡对哥哥的感情在经历当年被强制送出国这事后变得额外复杂,可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妹,出于人道主义慰问,她给荆焱拨了电话,没能接通后转头骚扰骆亦白。
骆特助相当忙碌的样子,一大堆决策文件需要他代签。没能解释太多,他的回答相当干脆:“荆总这两天都不在公司,请长假了。”
荆羡懵了。
这种诧异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挂完电话后的三十分钟。
全宇宙的人类都可能消极怠工,但荆焱绝对是其中最不可能的一位。
很多上位者被迫忙碌,但他不一样,他是真的享受工作,热爱拼搏,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用来经营他的帝国。
荆羡小时候意外看到过荆焱的日记,小小年纪就颇有装逼之风——
【我以后会比荆念有钱,也会比荆念能干。】
荆羡不太能理解孪生哥哥这种非要和亲爹较劲的意图,在她听到的版本里,爸爸28岁制霸华尔街,29岁任性抛下生意跑到Z大去当名誉教授,30岁照样是财富杂志排名里的佼佼者。
荆焱凭什么和他老子比啊?
然而现实确实打她的脸,这厮大二接手家族生意后就展现出超绝的经商头脑,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正因如此,眼下她听到工作机器休假,才更觉匪夷所思。
荆羡心不在焉地开到别墅区,按了门铃,佣人一边拿拖鞋迎她进去,一边小声道:“少爷在花园。”
晚上十点来钟,深冬温差大,已至零下,他不好好待在暖气屋子里非要受冻干嘛?
荆羡想到他孩童时期经常因为哮喘奄奄一息的可怜模样,愈发光火,长筒靴都快被她踩出跺地三尺的架势。
她推开木栅栏,沿着鹅卵石小径蜿蜒前行,不远处的花架下,容貌阴柔的年轻男人抿着烟,有一下没一下拨着打火机的齿轮。
荆羡火冒三丈,恶狠狠拍掉他手里的玩意,“你在抽烟?你是嫌命太长了对吧。”
荆焱转过脸:“舍得回来了?”
荆羡不吭声,只盯着他喉结下方的浅色疤痕瞧,八岁时他因为误吸入烟雾送到医院抢救,做了气管切开术,时隔多年伤疤俱在。
她还记得当时兵荒马乱的心悸,这会儿依然气得不行:“你发什么疯,学人失恋玩颓废?”
荆羡很久没这么嚣张过了,成年后的气焰总比他低一截,难得今日暴躁,他却意外没有反驳,嘲弄地勾唇:“差不多吧。”
荆羡:“……”
什么意思?
是真失恋还是假发疯?
她在脑中把所有可能性都过了一遍,扭过头看了眼二楼黑压压的卧室,那边原先还住着童茹玥的。
荆羡懂了。
她从来没有和孪生哥哥讨论过感情问题,略有些尴尬:“女孩子哄哄就好了。”
荆焱伸手,用力揉了下她的脑袋,“你懂什么。”
“干嘛呀。”荆羡的刘海乱了,她小心把发型整理好,坐到花园秋千上,脚尖轻点,“我当然懂,我应该算是最难哄的那一类,所以你可以把你的困惑说出来,要是我这儿能过,说明你未婚妻那里也没问题。”
荆焱:“……”
作精娇小姐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荆焱本来没打算跟小姑娘扯这些有的没的,结果莫名就被这句话给打动了。
“她说不会和我订婚,留了封信失踪了。”
逃、逃婚?
闻言荆羡差点从秋千上摔下来,荆焱皱眉,过来帮她稳住绳子。
荆羡挺不可思议的,她上下扫过哥哥的脸。
眉眼长得和她挺像的,大美人一个,不用多吹了。
身材学历都是人中龙凤,还坐拥百亿身家,虽然性格冷漠了些,但也是小言霸总标配。
完全没有缺点啊!!!
童茹玥想什么呢?
荆羡百思不得其解,眼珠子转了一圈,慢吞吞道:“你是不是以前虐过她?或者做过什么特别伤她心的事情?”
荆焱下意识想否认,但脑子里忽而闪过少女穿着校服强忍泪水的倔强姿态,当时她说什么来着?
【你不必因为打赌来同我表白,我不稀罕,我也永远不可能喜欢你。】
他忽然就不那么确定了:“可能有一样。”
“谓谓呀。”荆羡叹气,摸着下巴:“你这是典型的追妻火葬场剧本,根据我多年追剧刷小说的经验,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荆焱没怎么听懂,古怪地盯着她。
荆羡竖起手指:“第一,让她狂虐你一段时间,最好虐身虐心大病一场,再放弃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一个机遇,用来打动她。”
荆焱:“……”
荆羡:“第二,听好了,这个可能有点少儿不宜。”
荆焱头疼:“别说了。”
荆羡适可而止,“你既然都请假了,消息网又那么灵通,随便打听一下追过去死缠烂打就行了。”
荆焱眯起眼:“确定有用?”
荆羡非常郑重地点头。
荆焱对上小姑娘信誓旦旦的眼神,死马当活马医,让骆亦白准备私人飞机,安排完一切后,他似笑非笑地抛出问题:“你呢?”
荆羡一愣:“什么?”
“要是换做你是女主角呢?”
“我这肯定是BE啊。”荆羡甩了下马尾,冷哼:“别追妻火葬场了,直接火葬吧。”
作者有话要说: BE的意思就是bad ending,坏结局,意味着主角不能破镜重圆。
大家应该懂的嗷。
所以感觉我们容淮真挺难的……
因为念你那本太想写逃婚结果没写,现在就把这个梗用给哥哥了。
荆念:儿子,爸爸没经历过的事情,你来试试看。
荆焱:我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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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钟楼白鸽(修)
荆焱像极了幡然醒悟的火葬场男主,千里迢迢追妻去了,别墅就余了荆羡一人。
既然没人管,她也懒得回公寓,这里光顶层都有二百一十多平,全是属于她的独立空间,地下室还有个格外的暗房,可以用来洗照片。
腐败的生活当然美妙。
深冬午后,荆羡在自家的室内恒温泳池里扑腾,累了就趴边上喝会儿饮料,朝南方向有大面落地窗,复古纱帘拢了一半,浅金日色流泻,在盈盈水面上反射跳跃。
她抿着吸管,眼皮半阖,享受暖阳的温柔。
可能这就是社畜周末的真实写照,只想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干,哪怕有些虚度光阴,都很惬意。
佣人们挺识趣,怕荆家这位娇小姐不自在,退开些许,只在不远处忙,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荆羡也无意太过麻烦他们,高中以前家里除了一个司机以外就只有钟点工,父母虽然宠她,但称不上溺爱,她大多时候还是差遣荆焱比较多。
当然,现在是使唤不动这位大人物了。
内敛腹黑的大魔王早不是当初沉默寡言的少年。
她和荆焱之间,确实也因为某些事,从此隔了道不深不浅的沟壑,她跨不过去他亦迈不过来,自此再回不去青葱年少时期的亲密无间。
荆羡叹口气,嘴里的百香果柠檬汁变得酸涩不已。
她勉强咽下,恹恹起身,拿过躺椅上的浴巾,擦干湿发后,桌边手机震了一下。
宁瑶:【在哪?过来找你。】
荆羡也不好奇当红小花怎么那么闲,之前和她确认过采访的档期,知道她年前的戏都已经杀青,估摸着也就是这两天回临城。
荆羡把地址发给她。
一个小时后,宁瑶杀到。
差不多是饭点,佣人领着她进来时,荆羡已经让人把餐桌布置好了。
挺寻常的两荤两素,外加个番茄蛋花汤,都是两人高中那会儿在食堂青睐的菜色,也算是怀旧。
十年死党,关系太熟,荆羡没跟她客套,直接扬了扬眉,示意边吃边聊。
“我吃不下。”宁瑶摘掉墨镜,一脸苦大仇深,红唇颤抖着,表情活脱脱就是苦情剧里的女主。
荆羡不懂她发什么神经,只当是演员职业病,共情能力太强无法脱戏,“可以了,宁瑶老师,你的演技大家都有目共睹,再炫就没意思了。”
宁瑶沉默。
良久,她从neverfull手袋里取出一本杂志,翻了两页,手心用力压着,摊在桌上:“为什么骗我?”
荆羡扫一眼。
【独家专访青鹭药业CEO,时尚与医药的盛装舞步。】
四页版面,最前边配图是男人坐在高脚椅上的侧影,俊秀矜贵,气质斐然。
荆羡看了会儿,莫名语塞。
她倒也不是故意瞒着好友,主要一来重逢后的事儿弯弯绕绕太复杂,很难用常理去解释,二来她早想清楚和他不会再有交集。
既然从此陌路,那又何必花心思探讨。
可惜宁瑶不这么想。
这姑娘从前成绩烂得一塌糊涂,数学能考个位数,今天一反常态,逻辑异常缜密,直戳命门的话张口就来:
“你记不记得。”
“前两周某个晚上。”
“你说你有个朋友,接到个电话,说是曾经很在乎的男人醉了,让她去接。”
荆羡:“……”
宁瑶深吸口气,缓缓道:“我现在再问你一遍,这个朋友,是你吗?”
荆羡哑口无言。
宁瑶再问:“这个男人,是容淮吗?”
荆羡顶不住,当时说谎不需要打太多草稿,现在被揭穿后想再圆过去却不可能了。她一败涂地,靠着椅背,含糊地嗯了声。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宁瑶开始跟个无头苍蝇似的绕着餐桌猛走。
“你特么……”
“我真是……”
“淦!”
她话都说不清了,最终顿住,跟个皮球放完了气似的,小心翼翼又心惊胆战:“不要告诉我,你俩破镜重圆了。”
荆羡笑了:“怎么可能。”
宁瑶松口气:“怕你重蹈覆辙,你都不知道高三下半学期,我坐你旁边,天天担心你被风吹走。”
瘦得下巴尖到能锄地,明明身高170,衣服穿S码都空空荡荡。
她想了想,仍然不放心:“他现在不会对你穷追不舍吧?”
荆羡乘碗汤,白瓷勺子在里头轻轻搅了下,不知道怎么回答。
要说死命纠缠,倒也没有,偶尔神情倨傲语出嘲讽,都能把她气死。
可要说他绝无二心,她也不傻,三番五次刻意出现,上市公司的BOSS就这么空?
“你等会儿。”
荆羡忽而想到什么,拉开椅子站起,匆匆忙忙去卧室取了录音笔。
宁瑶早就等得望眼欲穿,虽然满肚子疑惑,但也耐着性子没打断,撑着下巴默默看她拉到音频文件的最后边。
偌大的客厅里,男人低沉清冷的嗓缓缓打破静谧——
【择偶标准?】
他像是很轻地笑了一下。
接着是漫长的沉默。
宁瑶急了:“靠,还卖关子。”
荆羡也不懂钱超故说的延迟录音功能到底是什么个意思,但杂志版面上确实有这么个问题,那就绝不会杜撰。
事实上那晚她在半梦半醒间隐约有听到一个答案。
可惜第二日起床便忘了。
两姑娘头凑着头,死盯着录音笔。
良久,天荒地老一般。
他再度开口:
【黑头发,白皮肤。】
【有酒窝。】
【还有……】
最后三个字太轻了,几不可闻,音量放到最大,宁瑶耳朵都贴上去,努力分辨好久,她终于得偿所愿,掐着荆羡的手臂:“我听清了,说的是你。”
“前三个特征很普通,但公主病这个选项,舍你其谁?”
荆羡:“……”
宁瑶:“牛逼,这特么就是间接表白啊。”她腾地站起来,“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你是要虐身,还是虐心,或者直接BE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