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我放肆一下——玄宓
时间:2020-10-21 06:47:13

  还未迎接新生,荒唐接踵而至。
  这寓意着耻辱和不堪的纪念物竟然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她手上。
  荆羡浑身发冷,湿透的衣物像是散着寒意,沿着她的骨头缝儿往里钻,她说不出话,亦无法动作,只死死盯着那个戒指瞧。
  容淮也看着她。
  姑娘眉眼低垂,眼眶发红,饱满的红唇因为他的肆虐变得微肿,锁骨上边还有他留下的印记。抱着腿缩在镜子前,被他捉着的手不自觉颤抖。
  不知是激动亦或是别的什么。
  他放软了嗓,又重复道:“记得吗?”
  她恍若未闻,慢吞吞眨了下眼睛,恰好额上湿发的水珠淌落,颤颤巍巍附着在长睫毛上,再随着她眨眼的频率划过脸庞。
  有种落泪的错觉。
  饶是铁石心肠,这一刻也得化指柔。
  容淮放开她,喉结缓慢滚了下,倾身向前,一手轻轻捏住她的下颔,指腹擦过她润了水的眼尾。
  她却倏然抬眸。
  眼神虚无缥缈,似乎在看他,又似乎透过他,望向不知名的某处。
  容淮的语气变得莫名艰难:“荆羡,我……”
  下一刻,她高高扬起了手。
  清脆的耳光声截断他之后所有的话语。
  容淮怔住。
  一切发生得太快。
  这个耳光用了十成的力,甚至打得男人偏过头去,牙齿磕破唇内软肉,血几乎是同一时刻就流出来。
  荆羡冷眼瞧着,从蜷缩的姿势复苏,一点点挺直脊梁。她跳下洗手台,站在他面前,缓慢又坚决地摘掉戒指,轻慢地捏着,“这东西,真让我恶心。”
  她笑了笑,一字一顿地补充:“你也是。”
  容淮缓缓揩去唇角的血,难得的温情从漆黑眼里迅速抽离,他就这么漠然看着她,瞧不出情绪。
  荆羡把长发拢到耳后,面无表情:“捡了别人不要的垃圾回来,你想感动谁?收起你那些自以为是的浪漫,我不需要,也不稀罕。”
  说完,她手腕施力。
  那枚戒指便如毫无留恋被遗弃的废品,从她手上迅速脱离,而后狠狠撞击墙壁回弹,在洗手池里滚了两圈,异常惊险地卡在半敞的台盆下水塞子缝隙。
  要掉不掉。
  上头的钻石不太幸运,本就与戒托尺寸有误格格不入,这会儿受到外力脱离开来,冲向下水道的怀抱。
  两人都没抢救,几百万就这样打了水漂。
  良久,无人开口。
  荆羡坦荡荡迎着他的视线:“抱歉啊,你要不舒坦,蓝钻的价格随时报个数字给我,我找人汇你公司账户。”
  她轻描淡写的语气有天生矜贵的大小姐派头,年少时小心翼翼,在心上人面前,总藏着掖着,生怕过分悬殊的家世会束缚彼此间的感情。
  此去经年,25岁的时候,荆羡面对同一位,已经可以落落大方地选择用金钱来摆平一切。
  容淮倏然笑了声。
  嗓音沙哑,有嘲弄,亦有苦涩。
  他面色比十分钟前更苍白,本来都快半干的额前碎发不知为何又变得湿漉漉,像是一直在冒汗。
  眼尾的猩红蔓延至太阳穴附近,唇角染血,妖冶又虚弱。
  怎么看都是一张高烧病人的脸。
  荆羡迟疑两秒,抬手推他,意料之外没遭到反噬。她轻而易举绕过障碍物,走至浴室门外,停了会儿,又回过头去看他。
  “你看你什么时候离开?”
  容淮没应,还维持着被她推到墙上的状态。
  须臾,手伸出去,将那岌岌可危不知何时会滚落的小玩意勾出来,轻轻放到台面上。
  目光短暂停留两秒,他挪开,很轻地笑了笑:“八年了。”
  荆羡被这三个字弄得心神不宁,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他说话的口吻,感觉是放弃了,又像是要维持最后自尊的坚忍,叫她一刻都不想同他共处一室。
  她扭头就走,客厅坐了会儿,用确保能听到的音量威胁:“十五分钟,如果你还赖着,别怪我报警。”
  回应她的惟有一室寂寥。
  荆羡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她浑身上下都湿透,打底裤黏在腿上,贴身内衣的搭扣又和灯芯绒衬衫搅和到一块,哪里都不舒服。
  她没再管这个人,跑到楼上卧室,反锁了门,想打电话给荆焱,纠结好一阵子,又丢开手机。
  算了,就给十五分钟。
  甩掉那些不该存在的怜悯,她在主卧附带的卫生间里迅速冲了个热水澡,而后换了套保守又方便行动的家居服,一边擦干头发,一边下楼。
  转角平台驻足,她先看向大门口,玄关地毯并未多出深色鞋印,门把上挂着的吉祥福袋也是原样。
  没走。
  荆羡叹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他的名字。
  一连三声,一声比一声暴躁,等到耐心值宣告阵亡,她跑到储藏室翻了根垒球棍。
  荆羡拖着长物,棍子的一端与大理石地面接触,发出迟钝又难听的声响。穿过客厅,她把垒球棍架到肩上,一脚踹开虚掩的浴室门。
  ……
  结果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没有争锋相对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因为敌人已经半死不活。
  他身子早就滑落,靠着墙,一条腿支着,头耷拉下来,贴合膝盖,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喂。”荆羡走过去,拿垒球棒顶了下他的脑袋,“你别装死。”
  男人顺势歪头,眼眸紧闭,睫毛在秀挺的鼻梁边拓下淡淡阴影。
  这张脸,昏迷中依旧有着蛊惑人心的美貌。
  不过荆羡没什么心情欣赏,她在原地转两圈,郁闷到恨不能用手里的棍子给他三十大板。
  真的有毒。
  跑到她家像个色.情狂一样占她便宜。
  现在又发烧晕倒。
  哪来的脸啊???
  荆羡翻个白眼,拽住他的袖子,非常粗鲁地把人往外边拖。
  沿途也没悉心照料,一路擦着墙角桌边,甚至有一下还撞到餐边柜,能听到钝物与头的闷响。
  痛快。
  荆羡恶作剧一般笑出声,不过很快又累到气喘如牛。这人身高接近185,看起来清瘦,但真挺重的,她要用尽力气双手一起发力,才能勉强拖到门边。
  忙完这一切,她精疲力尽地坐倒,开始认真思考。
  是丢到大马路上呢。
  还是丢到警察局呢。
  荆羡抽空瞄一眼身边失去意识的青年,她那一巴掌还挺厉害,唇边血迹都没干,刚才被她面朝下又拖又拽的,估计里头伤口又扩大了。
  瞧着惨兮兮的。
  她没来由想到他清醒时去捡那枚戒指的模样,终究是心软了。
  “算你运气好。”
  荆羡给急救中心拨了电话,对方询问过地址之后表示最近的医院派医护人员过来要半小时,又问是什么状况。
  她摸了下男人滚烫的额头,联想这位先前生龙活虎压着她玩强吻的变态模样,迟疑:“我不太清楚,可能是发烧引起的,但不确定。”
  120接线人员表示理解:“请您先物理降温,我们这边尽快安排。”
  荆羡没辙,用毛巾包了冰块,眼不见为净地将他整张脸都盖住。半晌,又怕把人闷死,卷边上去,留了唇鼻的位置。
  她没心情随伺一旁,跑到沙发上打开电视。
  新闻频道来回滚动着周边城市突如其来的加油站爆.炸惨剧,临近居民楼和无辜路人都被波及到,怪不得今晚的急救人员这样忙。
  万幸的是油桶储备量很低,范围不广,伤员基本轻伤,无死亡风险。
  她看了会儿,隐约听到门边的动静。
  低低的声音,梦呓一般。
  荆羡走过去,男人侧躺着,眼眸半睁半开,视线没有焦距,呼吸短促微弱,像是烧糊涂了。
  她蹲下,怠慢地拍拍他的脸:“姓容的,你要没什么事,也别占用医用资源了。”
  他怎么可能有回应,眼睛眨都不眨,感觉活在虚幻里,惟有眉头紧皱,口中喃喃。
  说什么呢?
  她把耳朵贴近一些。
  这回听清了。
  报的是一个日期。
  9月7日。
  荆羡有点儿懵,还在疑虑这个日子有何意义,又见他无意识伸手,拽住了她的衣摆,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绳索。
  含糊不清的梦话仍在继续。
  半梦半醒间,他的嗓音几不可闻:
  为什么没来Z大。
  作者有话要说:  淮宝,呜呜呜呜呜呜,妈妈终于要开始为你平反了。
  不是洗白,是真相大白,呜呜呜呜呜。
  这章是补昨天的,以后有事会挂请假条。
  然后晚上会照常更新。
  还有很多屁话留着晚上新章一起说。
  谢谢大家~
  爱你们~
 
 
第43章 情人节
  荆羡以为自己听错。
  然而屋子里很安静,尽管他高烧未退口齿不清,依旧不影响她的判断。
  这句话似有了魔力,无声无息钻入耳膜,而后在大脑里循环播放。
  为什么没去Z大。
  为什么?
  ……
  荆羡是真没想到这个人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居然会冒出这样的问题。
  高三那个雨夜,她在楼道下等了他一晚,拜那场大雨所赐,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她的命运也在那段日子里被决定好,留学成了不可逆转的计划。
  出院后距离高考不到四十天,她在学校,活得像个傀儡。最终考试也不过走个过场,只要超本科线,凭借往日的月考排名就能去纽约潘森斯设计学院。
  成绩出来的那天,是宁瑶帮她查的分数。
  642,压着Z大的分数线低空掠过,服从专业调剂应该也能上。
  不过已经不重要。
  后边她也打听过他的消息,然而并无音信,九班容淮平时连正常上课都神龙见首不见尾,退学后就更像人间蒸发。
  没有人知道他在哪,亦没有人能想到,桀骜阴暗的少年,居然会在不知名的城市,继续完成学业参加高考。
  她鼓起勇气为爱痴狂的那次,就是在千辛万苦得知他的下落后,孤身一人追去瑞士,然而结局依然惨烈。
  在这漫长的八年岁月,她唯一能确认的,就是他从未主动联系过自己。
  哪怕一次。
  等待最叫人绝望,荆羡全部的热忱和欢喜都埋葬在青葱岁月里,如今听他无意识地低喃,甚至觉得荒谬。
  “你不会想现在才告诉我,你是为我,才考Z大的。”
  空气里,传来她似是自言自语的轻嘲。
  继而是良久的沉默。
  120急救车的呼啸由远及近的时刻,荆羡回过神,很轻地笑了一下:“那我这八年,还不如真当你死了算了。”
  语罢,她站起,将男人脸上的冰袋挪开。
  他尚在沉睡,额上满布汗水,或许正陷入梦魇里,好看的眉头拧在一处。不过已经安静下来,因为高烧泛红的唇抿着,呼吸急促而灼热。
  荆羡收回目光,去楼下等候医护人员。
  送他上车后,她没打算跟上去,对方却迟迟未关门,表示硬性规定一定要有家属陪同,朋友也行,总之需要有人能够结算费用。
  荆羡:“……”
  这么现实的吗。
  荆羡没辙,只能陪着一同到医院。
  救护车上量了体温测完心率,并无大碍,初步判断就是高烧并发症。
  医务人员见病人衣衫湿透,还挺奇怪:“今天也没下雨,怎么搞成这样。”扒开口鼻仔细检查后,又排除了失足落河呛水的可能性。
  谁能想到是玩浴室PLAY呢。
  荆羡尴尬,半句都没吭声。
  离他们家最近的只有一家私立医院,约莫三十分钟路程。急诊科室早就接到病人的大致信息,帮忙抬上床后便开始医治。
  荆羡被帘子隔开,等在外头。
  他这种情况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抢救,无非就是例行检查,排除一些急性病状引发的高热现象之后,护士过来打吊针。
  医生在一旁解释:“热度39.3,有轻度脱水症状,需要住院观察两天,你是他女友吗?”
  荆羡摇头。
  医生:“年末我们这儿的看护都不在,第一晚建议陪床,能联系上家属么?”
  荆羡陷入两难。
  她对他的家庭状况了解甚少,除了知道他父亲去世之外,就只匆忙见过他母亲一面。这会儿实在也别的人选,她思忖再三,从网上找到【睡不着】的电话。
  邵忠赶到已经是一小时之后。
  照旧是迷彩裤外加黑色短羽绒,来得风尘仆仆,鞋带都没系好,头发乱糟糟,顶着个鸟窝似的。
  他方向感极差,感觉都不会看上头的指示牌,在走廊的几个诊疗室里乱转。
  荆羡不得不抬手:“这里。”
  邵忠顾不上打招呼,赶紧进去瞧了眼。
  容淮在他的记忆里基本等同于无所不能这四个字,此刻见过大佬湿哒哒又病殃殃的模样,忽而惊诧:“他想不开跳河了?”
  荆羡:“……”
  邵忠脑补完,又嘶了一声,“不不不,我淮爹干不出这么蠢的事。”他搬把凳子坐到病榻边,仔细观察两遍,迟疑地扭过头来:“到底怎么了?”
  “你问医生吧。”荆羡懒得和他废话,把办完的手续资料都递过去:“我有事,先走一步。”
  邵忠就算再迟钝都明白,容淮醒来后见到校花绝对要比见到自己暗爽一百倍。他无论如何都想替兄弟将妹子留下,无奈脑子转了一圈,又实在找不到理由。
  他张着嘴,偏偏话说不出来,急得要命。
  荆羡能猜到邵忠在想什么,可她真不认为在经历过先前那段虐心环节后,她和容淮还能继续搅和在一块。
  酒吧那次已经是重创,时隔几周而已,她什么狠话都放了。
  他说八年了这三个字时,分明带着些许自嘲的意味,好像长久以往的坚持在一夕之间被她踩在脚下碾灭,又好像在竭尽全力维持仅有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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