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喇嘛等等和尚们:“阿弥陀佛。”
五台山的六七月,那就和其他地方的三四月一样,哪里热?皇太后和皇后都暗笑,众位老和尚表示不和拧巴的皇上计较,一行人哈哈哈笑着出来火车站,坐上马车,浩浩荡荡地直奔五台山灵鹫峰。
佛门圣地,确实清净。虽然有一些改革后新物事的影子,比如那玻璃窗户,但到底和繁华都市不同,和安静且喧闹的京城也不同。
不说空调风扇都没有安装,整个五台县除了当年保康开“拖拉机”回来一次后,大喇嘛眼见年轻人的疯狂劲儿干脆规定五台县不允许跑车,就算是现在越来越好的小汽车也不给跑。
所有五台县的老百姓又唱又跳地高声欢呼“皇上、瑞亲王殿下”的声音里,都处处透着一种“慢和静”的气息。
保康听到动静,眯着眼睛笑,探身出马车不停地挥手致意,脸上的笑容是一种真正的平静和安宁。小福晋瞧着他很自然地眉眼弯弯,弯成两道快乐的月牙儿,就觉得,自己对他的认识又多了一分。
皇上一行人都感觉,这里不愧是佛门之地,都是赞叹连连。待他们来到灵鹫峰,面对一千多台阶的时候,更是感叹“不愧是佛门圣地”。
亲娘啊,大喇嘛都这个岁数了还能健步如飞地爬上爬下,你能不服气吗?
顾虑皇太后和皇后的身体情况,皇上自觉,他自己也不是当年抱着熊儿子爬上爬下的时候了,自己登上这一千多台阶都有点困难……
就连法喀这么一个天天锻炼的武将,都感觉自己需要两个儿子帮扶着,更何况那些平时不锻炼大腹便便的文武大臣?
大喇嘛和皇上护着皇太后的凤辇,保康和他的小媳妇护着皇后娘娘的凤辇,慢慢登山。
师祖年龄大了,所有人都不敢让他怎么动弹,寺前的一百零八级石阶也不大敢让他爬。师祖站在菩萨顶大门口张望,急于见到他的小徒孙,小徒孙的小媳妇儿。
保康护着他额涅的凤辇,还要时刻照顾媳妇儿,他汗阿玛、他三舅舅、他的容若老师……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遇到拐弯陡峭的地方更是提着心。
嗯,非常巴图鲁,非常有成家立业长大的模样。完全不同于平时的稳重可靠,不说其他人,就是小福晋偶尔偷看一眼,也忍不住心里甜甜,眼里全是星光点点。
然后保康全然无觉,保康护着一家人上来菩萨顶,一抬头就看见到焦心等候的师祖,一个起跳,跳过一百零八台阶。
“师祖——”随着声音,人就跑到他师祖跟前,抱着他师祖撒娇。
整个一小孩子的模样。
奈何他师祖和大喇嘛等等人都觉得这很正常。
皇太后、皇后、小王妃都乐呵,其他人都光明正大地笑,皇上眯眼睛看着他汗阿玛对着臭小子疼爱的模样,能怎么办?
中途不能休息,一行人紧跟着就上来一百零八台阶,赶紧进寺庙行馆休息。
师祖的清风院里,师祖端坐首位,依次是皇太后、皇上、皇后……都落座后,都是一家人,保康直接牵着小媳妇的手来到师祖跟前,笑得阳光般灿烂:“师祖,保康的媳妇儿,字清欢。”
“人间有味是清欢的‘清欢’。”
师祖笑容慈爱:“好名字。”
小福晋刚刚亲眼看到他对师祖的亲近,一进来面对这个座位次序就心里头突突跳,此刻听着他的介绍更是紧张,面对师祖慈祥的目光,努力保持镇定的模样行完新媳妇最重大的鬓发礼,屏住呼吸等候。
师祖察觉到,脸上的笑容越发和蔼亲切;保康也暗自捏捏小媳妇的手,暗示她不要害怕。可是小福晋意识到师祖对他的重要,心里头更紧张。
“阿弥陀佛。”师祖刚刚就有注意到小王妃,服侍皇后,照顾皇太后,一举一动体贴大方。此刻定眼一看,不由地更是满意,“欢迎瑞亲王妃来到五台山。”
师祖的话音一落,小沙弥立即送上来师祖准备好的见面礼。
都是年轻女子喜欢的物事,珠宝钻石、凤冠钗环、明珠珍珠翡翠玉石……金光闪闪、宝光流转。
保康一看,登时笑得比绝世珠宝还耀眼,小福晋偷偷扯他衣襟,他还笑着直说:“师祖给的,清清只管接着。”
小福晋不敢接,听到他喊“清清”心里头着急得来——可她看看师祖,看看皇太后,皇上,皇后,发现他们都面带微笑,笑容鼓励。
忐忑不安地接下来,又重重行礼,还是心不安。
可是师祖还没送完。
师祖这些几十年看似在外头奔波,可就好比皇上说的,师祖什么收藏没有?师祖这次不光给徒孙媳妇见面礼,还想着皇太后和皇后。
皇太后和皇后没想到她们也有,都欢欢喜喜地接下来。
皇太后:这都一辈子到头了,还能收到他的礼物,阿弥陀佛。
皇后娘娘:沾儿子的光,她今儿也收到“家翁”的见面礼了。
皇上看看皇额涅,看看皇后,皇后不知道这是真家翁,都这么欢喜……皇上看在眼里心里那个叫感慨万千。
保康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恨不得问一个底儿朝天,不敢。唯有小福晋一看这个情况,不是单独给她一个人这么多贵重的物事,心安很多。
师祖看着她们三代婆媳的模样,微微笑。看一眼小徒孙,保康立马也做出“微微笑”模样。
皇上不用想也知道熊儿子心里猫抓的一样好奇,心里暗乐,口中装模作样的抱怨:“哎呀,从五月到现在保康娶个媳妇儿,一下子家资丰厚。”
保康完全没有被他汗阿玛的“酸盐酸雨”打击到,一脸骄傲:“长辈们喜欢保康。”
皇太后收下礼物心里头正高兴,听到保康的话,立马对保康的“骄傲”满意地点头:“我们保康招人喜欢,娶得媳妇儿也招人疼。”
保康立马昂首挺胸地对上他汗阿玛。
皇上:“……”
师祖笑,皇后娘娘笑,小福晋也因为他玩闹的样子乐呵,皇上瞧着师祖那发自内心的慈爱笑容,更是笑。
一家人说说笑笑一会儿,不知不觉午时到来,师祖顾念他们赶路辛苦,催着他们去午休。保康瞧着师祖身康体健、耳聪目明,放下心来,领着小媳妇儿去自己的院子午休。
饶是小福晋见过各种园林,也被这个院子吸引。
宽阔宏伟、明亮奢华,于大气磅礴中透出清新雅致、佛门清净、天然之情……根植于五台山菩萨顶这么一个佛门圣地的地方,是那么的浑然天成。
山林花木,流水潺潺、虫鱼鸟兽……都好似灵气,有了佛性,在这里和谐共存,自由自在地生长玩乐。
呼吸间,耳目间,都有一种和乐福堂差不多的生机和气氛,却又不一样。虽然她也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就好比,身边人来到五台山就很自然地多几分孩子气,无形之中身上就多几分安心的气息。
保康瞧着小媳妇愣愣地看不够,笑着问道:“清清喜欢吗?”
小福晋转头看他一眼,看到他眼里的笑儿,瞬间脸蛋儿红红。
他又喊她“清清”!
小福晋心脏“砰砰”跳,微微低头,声若蚊蚋:“……喜欢。”
保康哈哈哈笑,发现周围人都低着头看地一副快要忍不住的模样,不忍心再逗小媳妇儿,领着她大体逛逛这里的布局。
进来正殿,保康示意人都退下,看着媳妇儿,脸上是笑,眉梢眼角,目光里都是笑:“欢迎清清来到五台山。”
小福晋被他的样子逗得眉开眼笑,听出来他话语中的那丝丝郑重,心里头更是激荡,冲动之下,一下子抱住他。
保康抱一个温香暖玉满怀,哈哈哈大笑,畅快欢乐至极。
阿弥陀佛。他最重要的家人都在他的身边,他们彼此喜欢,和睦相处,保康最高兴,最快乐。
保康拉着小媳妇洗漱沐浴,美美地睡一个午觉,下午两点半醒来,就感觉浑身懒洋洋的一下也不想动。被他媳妇儿硬拉着起来穿衣用晚膳,他媳妇儿去陪他额涅,皇祖母,他就晃到师祖的院子里。
赖皮地呆在师祖的身边,听着蝉鸣虫叫,风吹树叶和流水声,师祖抄写佛经的沙沙声……沐浴在菩萨顶的阳光下,蓝天白云下,躺在躺椅上摇啊摇……
那个惫懒的姿势,要多懒散有多懒散,要多悠闲有多悠闲。
皇上忙完一通出来散步,一进来院子,就特看不顺眼。再想想自己还需要处理折子等等政务,召见地方官蒙古台吉,皇上直接吩咐:“去钓鱼去。今儿你自己做台蘑炖鸡。”
保康懒洋洋地睁开眼睛:“保康——马上就去。”
保康说去就去,一下也没耽误,喊一嗓子“师祖,保康去后山。”人就不见影子。
利索的模样看得皇上牙疼。
皇上躺到熊儿子的躺椅上,摇啊摇,那个清静自在的模样,看得师祖发自内心的摇头。
师祖认认真真地抄写完一部《金刚经》,放下毛笔,净手,自己收拾好桌案,也没说话。
捧着小徒孙带来的汉文翻译体《十日谈》,慢慢地看。
皇上等了半天没等到师祖的询问,还摇啊摇的差点儿睡过去,此刻又见师祖悠哉哉地看书,看得还是意大利人写的《十日谈》……
皇上坐正身体,特严肃地说道:“保康要去西部,还要皇后也跟着。玄烨知道,皇额涅也想顺便回去家乡看一看。”
“山西这煤矿太诱惑人,要完全禁止私挖根本不可能,只能严加管理,重重打击几次。这次保康回来,不光是山西一个地方,山西挨边的几个省份,整个西部都要收拾出来……”
第144章
皇上和师祖大致说一下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安排, 师祖只说:“回去科尔沁看看也好。”
师祖是想起,当年太皇太后也有这么一个心愿。皇上却是皱眉:“如果皇额涅去,皇后也跟去……那就直接用巡视西部的名义?”
师祖点头:“可以。西部……还是打出来名义更好。”
“……西藏南部门隅纳拉山下一个村庄, 一个红教家庭的孩子被选中。康熙三十六年,定为五世DA赖的‘转世灵童’,拜五世BAN禅罗桑益喜为师, 剃发受沙弥戒, 取法名罗桑仁钦仓央嘉措。”
皇上眉心一皱:“当年桑结嘉措对五世DA赖的圆寂秘不发丧,朝廷派驻藏大臣去西藏, 这些年来一直大力治理, 取得一定的效果。但也彻底激发西藏当地的各种矛盾。”
“桑结嘉措当年要在红教虔诚的地方选转世灵童, 是为了扩大黄教在西藏的统治。可他又怕新DA赖和他争权,一直将其当成傀儡一般管束——仓央嘉措于拉萨布达拉宫举行坐床典礼, 成为六世DA赖的时候,已经十四岁。”
师祖微微感叹:“十四岁……红教家庭出生长大的孩子, 红教, 受戒后也并不禁止僧侣娶妻生子, 黄教,受戒后则禁止僧侣接近女色, 更不能成家。”
“京城去的驻藏大臣, 青海和硕蒙古,当地桑结嘉措,三方势力角逐, 仓央嘉措虽有DA赖之名, 却并无实权。生活上遭到禁锢, 政事上受人摆布……转而追求自由与爱情。”
“这个消息玄烨也有收到。”皇上认为, 这样的一个“DA赖喇嘛”对于目前的西部平衡很好, 对于遏制西藏黄教势力扩大更好,只是皇上也担心。
“四年前,青海固始汗的六子达什巴图尔继承汗位,与西藏王桑结嘉措的矛盾日益尖锐。不管他们哪一个先爆发,六世DA赖的性命最危险。驻藏士兵会尽力保护他,但是他的性格……”
皇上担心万一打起来,六世DA赖心软之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决定,他毕竟是西藏的六世DA赖。皇上担心师祖和熊儿子这一去,正好遭遇战争。
师祖自然也明白,可是……
“保康和西藏有一段缘分,和准格尔也还有一段缘分。此行必然。”
皇上:“……”
不就是当年噶尔丹来到五台山一事?皇上一想到自己亲眼目睹熊儿子面临刺杀现场的事儿,就非常不舒坦。他熊儿子当年还不到四岁。皇上憋气。
“去也好。”皇上不再阻拦,只尽可能地将西部的大致情况都告诉师祖,万一熊儿子又闹起来什么大事,也可以劝说一二。
“准格尔的噶尔丹年迈不理事,估计还有一两年的寿数。他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下一代继承人策零依旧对大清国虎视眈眈。青海那方暂时稳固,朝廷打算在那里划旗而治。”
“准格尔这几年和内地通商,发展很大。青海达什巴图尔的继承人,罗卜藏丹津,也有不小的野心。就怕将来,青海和准格尔联合……”
师祖安静地听着,有些他知道,有些他不知道,就多问问。偶尔发觉皇帝言语间带上一种“盛世帝王的傲慢”,就淡淡地看皇帝一眼。
皇上摸摸鼻子,乖乖地和他汗阿玛承认错误。
“玄烨已经明白,万事不能万全……”
“有些事,玄烨顾忌名声,不去做,后人就必须去做,他们会更难做……”
就好比这次惩治贪官,如果不是他的纵容,太子也不会放纵自己,下面的官员更不敢这么“大大方方”地行贪污之事。他赚了一个“宽仁”的名声有什么用?
他的国库有几年没满了,他的百姓又受苦了,他的孩子们累死累活地忙了小半年……皇上在其他人面前不说,但是在师祖的面前还是特诚实地表示,他是真的认识到“错误”了。
师祖瞧着皇帝的“黯然神伤”,只倾听,不做任何表态。
皇上瞬间领悟到师祖的两个意思:光说着认识到错误还不够,关键是做到;认识得还不够充分,继续“认识”。
皇上摸摸鼻子,五十岁的皇上,在他汗阿玛的面前,还是当年那个乖乖听训的五岁小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