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郡王接过来一看,眼泪花花的。
弘皙、弘昱、弘晟、弘晖……一干皇孙们看完,也是眼泪花花的。
他们的弘晏侄子/弟弟都两岁半了,过完两岁生日了,师祖说,他和他阿玛当年一样胖气。皇太后说这是福气,他们好想。
京城的第一场雪,他们好想。
而他们的保康弟弟/伯伯/叔叔,一定会和弘晏一起,穿着一身红通通的厚衣服在雪地里翻滚。他们看不到。
“哇——哇——”弘晖第一个哭出来,紧接着,其他的小皇孙们都哭,想他们的额涅,想他们的阿玛,想他们的家人。
太子也想哭,可他不能哭。
直郡王眉心紧皱,想呵斥一声“男儿郎怎么哭哭啼啼的”,到底是说不出来。
…………
晚上的时候,大哭一场的孩子们都洗澡睡觉,看模样倒是不用担心。太子挨个孩子看完,提着酒壶站在直布罗陀的院子里,喝一口当地的葡萄酒,忍不住对着夜色感叹:“哭出来也好,这些日子,他们都忍着,让人心疼。”
直郡王摸出一个酒壶喝一口,可还是皱眉。
“他们都这么大了,不要求多能干,可我们这个岁数,都去打仗了。”
“时代不一样了啊。”太子又是一句感叹,“大哥你不想家吗?虽然我们在直布罗陀,大清的地盘,可总感觉,这和我们去打仗不一样。”
直郡王一声嗤笑:“哪里不一样?多愁善感。”
太子大度地不和武人计较。
“我记得,每年京城的第一场雪,都是那么美丽。轻盈、耀眼、洁白的雪花一朵一朵纷纷扬扬地从天上落下来,沉甸甸的、白茫茫的,好似天地都一起飞舞……”
太子的脸上出现一种怀念和梦幻的色彩,黑沉沉的夜色下的灯火下,显露出一种思家的幸福和伤感。
直郡王看得一愣,眼前好似也看到京城的第一场雪。
鹅毛雪花慢悠悠地落下,慢慢的覆盖四野,一层一层的,在人们袖手缩脖子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天地一片粉妆玉砌、银装素装。大雪封门,老百姓在家里抱着火炉取暖,一边用着热气腾腾的涮锅子,一边期待瑞雪兆丰年……
直郡王猛喝一口酒。
“我记得,去年的冬季,保康弟弟抱着弘晏在雪地里玩飞飞飞,那个时候弘晏还飞的歪歪扭扭的,还没有一丈高,一个不注意就“砰”的一声掉到雪堆里,短短胖胖的胳膊腿儿跟螃蟹一样挪动,因为太胖了爬不起来……
太子一听,情不自禁笑出来。
“小孩子啊,怎么都是开心,汗阿玛笑哈哈地抱他起来,要他玩滚雪球,可他听着这声儿好听,每次飞到高处就自己掉下来,“砰”的一声……吓得一家人光盯着他,可他全然不觉,只管喊着‘玛法、阿玛、大伯……砰砰砰啊。’”
…………
兄弟两个一时都是沉默。
保康弟弟和弘晏的身上,那是他们都没有的活力和生命力。他们有幸生为皇子,可也和这世家的每一个普通人一样,“戚戚于贫贱,汲汲于富贵。”说起来,倒真是惭愧得无以复加。
直郡王一口气喝完酒壶里的酒,沉声道:“时辰不早了,睡觉。”
顿了顿,“莫多愁善感。”
说完人就离开回了屋子。
太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失笑。
太子想骂一句“武人果然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可是来自大西洋温暖的西风,好似京城的春天一般,太子的心里莫名地感到一阵温暖。
从来都是不对付的兄弟两个,因为出海以后的见闻,无论是情感还是见识上都受到很大的冲击,今儿又因为这么一封来自亲人的信件勾起心肠,互相又多了一些交流。
月牙儿弯弯,星星眨眼,众人都是一夜好眠,梦中见到京城的第一场雪,一大家人高高兴兴地打雪仗……第二天起来后,一个个的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第三天,腓力五世给他们举办接风宴的日子,他们一起去北岸西班牙城市参加宴会。
腓力五世是一位很有学识教养的欧洲绅士,风度翩翩、年轻英俊。他还特别友好,不光热情洋溢,他还有法兰西人的优雅浪漫,他还在跳舞的间隙,不厌其烦地通过翻译和他们聊天说话。
一场曲子结束,就见腓力五世动作优雅地擦擦额头的细汗,喝一口香槟,放下酒杯,神神秘秘地伸出双手,神神秘秘地和太子和直郡王说悄悄话。
“太子殿下,直郡王殿下,瑞亲王殿下小时候很胖吗?他在信中说的神秘的东方相术……那个福气窝窝,是这个么?”
指了指自己手背上的一个部位,目光里满满的都是期待。
太子和直郡王面对他这个模样,愣愣地点头。
然后他们就看到腓力五世欣喜若狂,带着他们去行宫后院一处地方,抱出来一个襁褓,襁褓里有一个正在睡觉的,一岁多的金发小娃娃。
虽然没有预料,可太子和直郡王直觉就要掏见面礼,奈何腓力五世不等他们动作,迫不及待地说明他的问题。
“我儿子小路易,你们看他的手,是不是福气窝窝?上帝在上,路易一直很胖,我一直担心他的身体,你们不知道我收到瑞亲王殿下的来信有多么的惊喜。
我的祖父说,他也收到王爷的信件,说这就是东方神秘的相术。两位殿下,你们会看吗?你们看看路易的小胖手……”
太子:“……”
直郡王:“……”
兄弟两个拿出他们这么多年做太子/直郡王的所有克制力,好一通夸夸夸,完美地完成这场交际,完美地赢得腓力国王的盛大友谊,回去直布罗陀后还没忘记派人给路易王子送见面礼……
可是,列祖列宗在上,保康弟弟你到底写了几封信?啊啊啊啊啊?
太子和直郡王非常怀疑,他们的保康弟弟就是故意的。不对,绝对就是故意的!!!
第165章
太子殿下和直郡王憋气。
可他们没奈何, 只能祈祷于他们的保康弟弟的春节礼物友好一点点。过完春节从直布罗陀出来,和腓力国王告别来到法兰西,当即被路易老国王拉着好一通询问。
有关于古老神秘的东方相术, 有关于那传说中的中国功夫。路易老国王那个稀奇加好奇。
“冻结雪花, 上帝啊, 这是一个怎么样的神迹?上帝,我当然知道一般人练不成这样的神秘功夫,练成后拿来哄弘晏小阿哥开心,上帝啊,我们王爷果然是世界上最疼儿子的父亲……”
太子:“……”
太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郡王笑哈哈地开口解释:“这是东方的内家功夫,现在还会的人都拿来哄孩子用。”
“!!!”
太子嘴角抽抽。
路易老国王瞪大眼睛大喊:“上帝啊, 都拿来哄孩子用?!”
直郡王试图给予解释:“功夫分为内功和外功。以前有人练习内功,但现在都是练习外功。因为我们已经有了可以代替内功的火车、火器……不再花费莫大的时间和精力去练习缓慢的内功。”
奈何路易老国王听了他的话更惊讶了,他是真的大大的不认同。
路易老国王手舞足蹈地比划, 头上的弯曲大假发都激动地飞舞, “上帝!那是伟大的东方祖先留下来的内功, 那是可以冻结雪花的内功。它是伟大的传承,它不是需要不需要。”
太子:“……”
直郡王:“……”
内功见效太慢, 还越来越用不到,外功却是日益突出。太子对直郡王的解释非常认同, 现在练习内功的年轻人那是真不多了。可是太子和直郡王一路走来,已经充分理解欧洲人对于传承的重视。
哪怕那是一份建筑,一个手包包的传承。
太子不慌不忙地解释:“传承是一方面。但它不再适合当前形势是一方面。请相信,大清国不会断了任何一项先人留下来的传承。”
直郡王难得附和太子:“所有古老的华夏文明都有传承, 但一般大清人毕竟精力有限, 学不到这些。”
然后他们就看见路易老国王拍拍胸口, 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上帝啊。我就知道王爷不会任由伟大的传承断绝。我相信王爷哄弘晏小阿哥使用内功,一定有深意。上帝,王爷做什么事情没有深意?”
说着话,他还一副深深感佩,深有余悸的模样。
太子:“……”
直郡王:“……”
难道保康弟弟是要大清国的父亲们,都去学习这么一招,然后拿来哄孩子?
摔咧子!
兄弟两个都觉得三观崩坏,但这个时候另外一个地方传来阵阵喝彩声——弘晖当场表演一下“飞飞飞”,惊艳所有在场的法兰西人,好多法兰西儿郎都要去东方拜师!
“好好好,弘晖阿哥棒棒哒!”
“弘晖阿哥帅帅哒!”
“弘晖阿哥收徒弟!”
“我要去东方拜师!”
法兰西的贵族小儿郎们高喊,到最后都是要去东方拜师,路易老国王看着他们哥俩也是眼冒绿光。
太子和直郡王气坏了——他们的内家功夫怎么能传给小红毛?金毛也不行。
太子和直郡王对于保康弟弟偏心胤禛和胤祥,单单教导他们内功的事儿,那是非常有意见。
但是很显然,不管太子和直郡王怎么解释内功不是神功,不能飞天遁地,也不能返老还童,但是弘晖这一个“证实”的动作瞬间引发的空前热情,不管太子和直郡王怎么解释,都只有继续高涨的趋势。
中国功夫和中国相术通过小报传播开来,直接引发一场欧洲人对古老神秘的东方大国的新一轮热情,甚至波及到在这些国家做生意的大清人。
…………
一个四五十岁的大清人扑倒在太子殿下出游法兰西老王宫的路上,高喊着话“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救命啊啊啊啊!”那架势,恨不得来一个拦轿喊冤。
太子殿下一看大清人被欺负了,那自然是震怒,可待他打听清楚,懵了。
法兰西人说去东方拜师,那当然不能立刻就去,也不是谁都能去,那么在法兰西的大清人就成了他们的一个目标,天天抓着黑发黑眼的大清人询问有关于大清相术,大清功夫,大清父亲如何宠孩子……
大清人一开始特骄傲特友好地回答,后来支撑不住了。
无他,越说这些法兰西人越热情,出海的大清人那当然手里都有点儿功夫,可他们真不会冻结雪花啊。
比如喊冤的这位,就是因为长相最具有“高人”气质被严重骚扰,不得不求救的其中一个。
太子那个郁闷。
可太子又怕万一那个大清人受不住法兰西人的礼物攻势,胡言乱语破坏大清国形象,直接告诉路易老国王。
“在大清,但凡有点儿真本事的相师,那都是轻易不开口,不说道破天机会损自身运道,单论这方面传下来的各种规矩,他们不会轻易干扰任何人的命运,是为‘看破不说破’。”
“所以随意问一个大清人是没有任何帮助的。还请国王陛下告诉国人,不是每一个大清人都懂相术,目前为止,孤所见过的人,不到五个。”
我都只见过五个,你们说全天下有几个?所以你们这样很容易招来骗子,对我们两国关系发展非常不好。
路易老国王听懂了,路易老国王感动得来,路易老国王对大清人的印象更好了,对大清人的相术和功夫更好奇了。
“我就知道,和王爷一样神秘莫测的大清人一定没有第二个,其他的大清人都是太子殿下这般诚实善良。”
太子:“……”
胸口一刀血淋淋的,诚实善良是什么?这确定是夸奖?
奈何路易老国王说的是真的啊,和瑞亲王殿下打交道的时候那个心累啊,那个担惊受怕,无法言说,瞧瞧太子殿下多诚实!瞧瞧直郡王多豪爽!
不知道自己被豪爽的直郡王在一边看着太子的憋气脸,差点没笑出来——诚实善良?哈哈哈,哈哈哈。
直郡王觉得他看热闹看得好不快乐,可算是明白了保康弟弟每次捧着瓜子儿围观他和太子争斗的乐趣,哈哈哈,哈哈哈。
太子:“……”
太子只能外表保持风度心里头咬牙,等到兄弟两个出来法兰西来到英吉利,自觉他们也是经历过“法兰西洗礼”了,而且英吉利人和大清关系不大好,应该会矜持一点儿,哪知道……
不说他们,就是那小皇孙们、侍卫们、水师将士们,面对英吉利人莫名其妙的态度,只有更惊讶,没有习惯的说法儿。
英吉利和大清打了好几仗不假,次次失败不假,甚至英吉利的海军都在瑞亲王手里灭了,可英吉利人也崇拜英雄啊,英吉利人也好奇命运啊。
老迈的牛顿先生抓着太子殿下的手,那个叫热情。
“我就知道瑞亲王殿下最懂科学。世人认为科学的尽头是科学,要排斥神学,反抗上帝,上帝啊,他们不知道神学无处不在,科学无处不在,科学和神学并不是相悖的。上帝啊,我太感动了。”
太子楞眼。
神学、科学、和东方的相术有关系?和他保康弟弟花式炫娃有关系?
牛顿先生不等他问出来,主动给出答案。
“东方的易学,对,易学,我也有研究,啊,那真是一本奇妙的学问。上帝,东方的相术、风水、和西方的神学是那么的类似。
可是现在欧洲太乱,很多人都在怀疑神的存在。上帝啊,东方人兼容并蓄,并没有因为技艺的发展去怀疑相术和风水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