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涅,妹妹可以。”弘晏喊一嗓子。
“额涅,南南可以。”哥哥说可以,她就可以。南南特自信。
清清慈爱地笑:“我们南南棒棒哒。”
“南南棒棒哒。”南南的小脑袋里只有一个单纯的念头:“南南当然记住南极了。”其实她对之前在加勒比海的事儿都忘记了。
保康自然知道小闺女的年岁啥也记不住,但挡不住他乐呵。
世人都认为三岁之前的孩子没有记忆,三到五岁有模糊的记忆,对也不对。
三岁之前的孩子,大脑发育不完全,但她的感知比三岁以后更为灵敏。睡前与母亲甜蜜的凝视,刚学走路时摇摇晃晃扑向母亲怀里的场景;张开双手搂着父亲脖子撒娇的模样……她都感知到。
而这些感知,婴幼儿不能以“存储”的方式记在大脑,而是会无意识地吸收成为自己大脑的一部分,在身上和心灵上留下永久的烙印。
安全感、满足感、幸福感等感知,通通都被他吸收进大脑,伴随一生;孤独、恐惧、失望等等感受,也会以同样的方式保存下来。
这就是每个人的性格心理形成的最原始原因之一。
就像学语言,大人通过死记硬背才能掌握一门语言。婴幼儿却轻松学会,并且将他生命之初学会的语言变成母语牢记一辈子,因为大脑和身体有原始记忆。
第二天保康面对皇太后和皇后等人同样的“遗憾”的时候,还是哈哈哈笑。纯美的遗世绝境里基本上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
冰雪逐渐融化,小动物们更为活跃,毛茸茸的,好奇的看着你,欢迎你进入他们的世界。
部分动物向南迁徙离家避寒,鲸鱼在海洋里自由欢畅游动,企鹅娃娃好似一夜之间长大,天地一片生机勃勃。
保康知道,他们应该离开了,马上南极的冬季就要到来。
三百人都舍不得,弘晏和南南抱着企鹅小伙伴哇哇大哭,大鲸鱼在海洋里歌舞送行,保康感觉他就是世界上最残忍无情的大坏人。
可是没奈何,这个坏人只能他来做。
…………
出来南极,和留守在小海角的人汇合,一路漫无目的地向北行驶,果然是一个地图上没有的大陆。
东部山地,中部平原,西部高原,横跨南温带和热带,堪称是世界上最平坦、最干燥的一块大陆,已经有零星的喜欢冒险的大清人来到这里的痕迹。
再随着保康的不断熟悉,他也了解到,早在一百多年前,西班牙航海家托勒斯的船只经过这里;荷兰人威廉姆·简士的船只甚至有过真正的登陆,他还给取了一个名字——“新荷兰”。
皇上一听,不乐意了,“新荷兰”是什么?反正这里没有荷兰驻军,也没有荷兰人,他说是大清的地盘那就是大清的地盘。
皇上直接发话:“就叫新大清,广州和宁古塔建设起来,以后大清国流放的犯人就来这里。”
保康:“……”
弘晏星星眼:“玛法棒棒哒。”
弘南鼓掌:“玛法棒棒哒。”
皇上志满意得地笑,众人:“……”好吧,你们高兴就好。
顺着南印度洋和南太平洋向西,领着家人好友穿过非洲最南端的小海角来到大西洋,顺着大西洋北上,保康看看时间,正好是夏天了。
保康也不着急去欧洲,干脆领着家人好友直接去冰岛,到北冰洋转转,到北极看看。
这里有土着居民,住在雪屋子里,用雪橇犬行动,和南极果然是另外一个新奇的世界。
在北极待到夏天要过去,出来,来到瑞典、挪威、丹麦……反正就是北欧、西欧、南欧、东欧,挨个国家都去看看。
所到之处,自是人山人海的欢迎,皇上、裕亲王、法喀等等人,那是真切地感受到他们王爷的魅力,那真的旷古烁今——全无故人后无来者。
保康骄傲,清清也骄傲,弘晏和南南也骄傲。皇太后和皇后娘娘就笑。
特别是直布罗陀海峡和米兰、威尼斯、佛罗伦萨。这些地方的人对瑞亲王殿下,那真当是一家人——确实是一家人。
皇上亲眼目睹直布罗陀海峡来来往往的船只,每天的繁忙业务,每天的税收情况,再一次感叹他熊儿子的英明果断。这么个好地方,这要是给英吉利拿了去,哎呦呦,那绝对不可能!
皇上眼热,皇上觉得,将来就是大清没了,这里也不能给别人夺去。皇上眼见熊儿子这开放式的管理,气哼哼地指挥人加强这里的防守,管理约束,加强教育宣传“一颗红心爱大清”……
弘晏和弘南:“玛法棒棒哒。”
皇上顿时觉得,果然是乖孙儿和乖孙女儿最可爱。
保康:“……”你们高兴就好。
等大船队到了意大利,皇上先是震惊于意大利的古老文化,接着就明白了熊儿子一开始不想插手意大利事务的原因。
文明和国家,文明高于国家。而这里,有不低于大清文明的文明。
皇上领着两个孙辈躺在威尼斯的小船上,觉得美。
皇上和家人好友,将士们,在佛罗伦萨一起参观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各种艺术品,震撼。
“我们的文明……”皇上有点儿伤心。
华夏文明,对比欧洲文明,近千年以来好像断掉了似得,也不是断掉了,应该是苟延残喘,还是用“日暮黄昏”更恰当?反正皇上一想起他当年的大国心态,说人家欧洲人是蛮夷,特躁得慌。
其他人一个个的不说话,保康微微笑着喝茶,弘晏和南南乖乖地等大人开口,师祖和皇太后的感触最深。
皇太后还好,蒙古人靠近东西方,有成吉思汗打下来的基础,他们的文化底子并不弱,但是满洲不一样。
当年满洲人,那是深深地仰慕汉家文化。汉家人骂他们是“蛮夷”,他们虽然愤怒,但也自卑。满语都是当年太~祖皇帝在蒙古文字上临时改出来的,更何况其他?
根本就没有书本儿!
满洲,对比文化闭塞,日暮黄昏的中原文化都不值得一提,再对比同时期的欧洲文化,列祖列宗在上!忒脸红!
意识到自己在文化慢一大步,即使现在“林地起高楼”起来了,那也要好好学习补上基础。
皇上给京城去几封信,从米兰到威尼斯,到都灵,到佛罗伦萨,到罗马……仔仔细细地看,慢慢悠悠地逛,认认真真地和当地文人交流。
看完意大利,再回忆英吉利和法兰西人文觉醒,皇上对于时代大势有了更深的感触。
“势不可挡啊。”皇上感叹。
“汗阿玛莫愁。”保康安慰他汗阿玛。
皇上看一眼熊儿子,更愁。
一行人在欧洲呆了整整小半年,过完康熙五十一的春节,又过完康熙五十二年的春天,和欧洲的国王王后公主王子们聚会一场,和老朋友路易十四一起泪眼朦胧——来到北美洲。
皇上对于北美洲和欧洲之间那个海峡,那是真眼馋,可再眼馋也没办法,这里的气候环境再过三百年人类也无法征服,只能先把地盘给占着。
北美洲,中美洲,大清在这里的地盘很大,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真算起来,那不比原来的大清本土面积小多少。
世界很大。
第187章
保康在一百二十五岁的时候无病无灾地去世, 刚好过完1803年的生日。
从1678年活过十八世纪,活到十九世纪,直接活成活化石。
后人提起他, 首先是他这长寿的一生,一个人活了其他人两辈子的寿数, 承受两辈子的坎坷。
极少部分人知道他少年昏迷, 一觉醒来六年过去的事儿。唯二的知情人,当年的师祖和皇后娘娘都去世, 终其一生谁也没透露。可饶是如此, 他的人生也是辉煌的坎坷,坎坷的辉煌。
一出生就被送去做和尚,回宫的路上遭遇大水灾昏迷三天也且不说, 从他童年到少年,一直都是南下北上的波澜壮阔也不说,好不容易成家立业有妻有子女,一家和乐, 却迎来最亲的人去世的打击。
师祖, 是他一生中最亲的人,他的一生之初如果没有师祖会如何,他自己也不知道,全世界人都不知道。可是师祖去世了, 在环球游玩回来的五年后。
他的人生, 只有差不多十年, 纯然的家庭幸福时光,就此失去。
康熙五十八年, 全世界人都知道他们的王爷, 因为师祖的去世, 吐血昏迷几经抢救数次从死亡边缘爬回来。
大清人隐忍地哭泣,那份坚持活下去的痛苦,他们知道,可他们不想失去他。
他不能死,他怎么能狠心跟着师祖走那?他还有妻儿,他还有父母,他还有放不下的大清国。
他不负众望,坚强地撑过最危险的日子。全大清人以泪洗面。
就在大清人,全世界人日夜悬着心,心疼他们的王爷受的罪,期盼他尽快好起来的时候,晴天霹雳,皇太后去世。
世界人知道他的坚强,泪水磅礴,恨不能以身代之,无能为力。他从病床上爬起来,全程参加皇太后的葬礼,一丝不苟地送皇太后下葬。
师祖走了,皇太后也走了。
他们的王爷直接站不起来了。
他们的王爷,那么意气风发的人,站不起来了。
大清国人痛哭失声,全世界人一边哭一边咒骂老天爷不长眼。可是,他们的王爷,是真的站不起来了。
他们的王爷,那么爱玩爱闹,那么骄傲自恋的一个人,他站不起来了。大清人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全世界人一边痛骂老天一边求老天,求老天,让他们王爷站起来。
那是怎么样的一段日子,整个康熙五十八年,大清,全世界,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之中痛苦不堪。
…………
康熙五十九年的春天到来,四九城冰雪消融,畅春园里百花盛开,清清推着保康出来晒太阳,保康躺在躺椅上,眼睛半合,看着不远处的牡丹花丛中,他汗阿玛和小三儿玩耍的模样。
看着看着,人愣愣的。
他汗阿玛,肉眼可见地老了。
以往那个保养得很好的老人家,永远看起来比真正岁数年轻十岁的老人家,因为两位长辈的接连去世,和普通的六十岁老人一般,任由皱纹爬上脸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保康的眼睛湿润,轻轻闭眼,再睁开,眼里又笑开来。
四岁的小三儿一身水蓝色的小旗袍,头上扎着小啾啾,小啾啾上的花儿随着她的动作一动一动,多好的一个清清爽爽玉娃娃,粉妆玉琢,玉雪玲珑。
小胖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拼图方块,专心致志地研究该放哪里,放好后发现他玛法拼错了,立马给指出来。
“玛法,蓝色的是眼睛。”
“玛法放错了,小三儿真聪明。”
“小三儿聪明。玛法,小三儿赢了,就叫‘弘北’。”
“赢了就叫‘弘北’,输了叫‘弘西’?”
“不要‘弘西’,祖祖说小三儿还可以叫‘弘东’。”
“……好。不是‘弘北’就‘弘东’。我们小三儿棒棒哒,记得祖祖说的话。”
“小三儿棒棒哒,小三儿想祖祖。”
“……祖祖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休息,不过祖祖疼爱小三儿,一定很高兴小三儿想他。”
他汗阿玛在哄着小三儿,保康微微笑,笑完后,胸腔里再度泪水上涌。
有长辈在的人,再大也是孩子,孩子永远不会老,他汗阿玛,现在是没有长辈的人了。
他汗阿玛,明明也是最伤心的一个,却是担负起长辈的责任,照顾他,照顾他的孩子们。
清清察觉他的情绪变化,悄悄握住他的手,声音柔柔的:“我也觉得‘弘北’好听,南南、北北。叫起来就好听。”
保康一愣,随即笑出来:“师祖的意思,如果我们有第三个女儿,就叫‘弘东’。”
清清的脸蛋儿微红,眼里的柔情好似化成水。
“师祖知道小三儿会有妹妹?”
“不知道。但是师祖说,他答应了小三儿,给小三儿做姐姐。所以福晋,我们还有一个孩子的名额。”
清清:“……”
保康乐哈哈地笑,媳妇儿还是这般不禁逗。
清清一眼看到自家爷那带笑的眉眼,登时满脸通红,匆匆留下一句“我去给爷拿点心”,人就跑走了。
三个孩子的母亲,保养得宜,更难得是不论经历什么,当年那份羞答答的少女情愫却还在,保康忍不住笑出来。
这样就很好。
保康眯眯着眼睛看向蓝天,春日的蓝天水洗一般,碧空万里,似乎是师祖在对他微微笑。
保康也对他“师祖”微微笑。
师祖……他这一生,何其有幸,有师祖一直陪到现在。
师祖出海回来,告诉他南南要做姐姐,有了小三儿;师祖临终之际给他布置任务,说他答应“小三儿做姐姐”,不管是妹妹还是弟弟。保康还是答应。
保康知道,师祖是生怕他回归佛门。
保康知道,孩子们还小,还需要他,父母还在,也需要他。他不能撒手。
可是他本来认为,等孩子们大了,他汗阿玛和他额涅也走了,他的俗世任务也基本完成了。可是师祖要将这个过程延长再延长。
保康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
他的生命线,早就没有了,就连原本那既然的轨迹也变了。他作为一个本来世界没有的人出生,作为一个十世受罚之魂投胎,能活到这般岁数,能有师祖,能有妻有子,对比前面的九次人生,都是十分的圆满。
保康非常满足。可他的师祖认为,这还不够。师祖认为,他的小徒孙值得更多的幸福,更长远的幸福。
再生一个孩子,抚养长大,长到和他的哥哥姐姐们一般大,然后,他的孙辈也要出生了,他要延续他师祖或者他汗阿玛的人生,照顾孙儿,颐养天年,活到比师祖还高的寿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