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母亲说,她再次嫁人才知道怎么做一个好妻子;我父亲说,他失去两个庶子,失去再做父亲的机会才知道怎么做一个好丈夫……”
清清窝在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干净温暖的味道,感觉她一辈子的幸运,就是被他喜欢。而她,她万分感激上苍,如果付出这般苦难就能遇到他,她甘之如饴。
“他们两个对对方都有恨,看到我就不顺眼,谁也不要我。我跟着祖母回到江南老家,母亲去了塞外,父亲一时没有续娶,日子过得糊涂。
后院没有管,两个姨娘自以为她们谁生了儿子就可以做正式妾室,一直闹,后来她们都生了儿子,更闹。”
“一个弟弟因为看护不利夭折,一个弟弟得了肺病治疗无力夭折。父亲在那个时候又纳了一名侍妾,正式的名分上的侍妾,一个良家出身的女子,仰慕他的才华自愿做妾……”
清清的脸上露出一抹莫可名状的笑。
“父亲和那个女子如胶似漆跟夫妻似得,两个月后那个女子有身孕,府里隐隐有传言说父亲要扶她做正室,那两个女子彻底疯狂。妾室扶正,这在家族里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那两个女子失去了理智……”
失去理智的,疯狂的女子,报复起来也是疯狂的。她们的本意,可能只是要那个女子的命或者说要她滑胎,哪知道父亲误打误撞喝了那碗‘不孕不育’的药……
事情出来,清清的外祖母当即接清清去塞外,远离这一切。
清清的祖母终于意识到她自己在教育老来子方面的错误,疼得昏过去,恨得牙痒痒,却要忍住所有的心痛和火气给他收拾烂摊子。
清清的父亲也是一个倔脾气,他得知是这名他深爱的侍妾在府里传“扶正”谣言,一脚踹出去,那个侍妾本就因为这一连串的事儿胆战心惊怀胎不稳,受了这一脚直接流产。
清清的父亲宁可过继,还放话出来“宁可给女儿做女户招上门女婿”,他一点儿也没后悔他失去的,可能是唯一的儿子,一个女儿也是一条命,可他就这么个脾气改不掉了。
清清的祖母咬牙含泪给他续娶,可能老天爷突然心软一下,给他娶到一个温和通达的女子,中等官宦人家的嫡长女却打小儿在继母手里蹉跎,嫁给清清的父亲也不求儿孙绕膝,反正有清清在不是?
夫妻两个过得非常好,吃喝不愁身体好想得开,尤其这位女子因为自己吃够了继母的苦,对清清一直都很友好。
从此以后,就是两对夫妻都和和睦睦,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了。
唯有清清,在祖母身边待半年,去外祖母身边待半年,承受所有的眼光和压力。
父母和离没爹没娘的孩子总是备受非议。她人聪明,性情敏锐又好强,对一干或同情她看不起的亲友们从来不搭理,越长大越独立。
保康低头亲亲媳妇儿一口:“媳妇儿棒棒哒。”
清清脸蛋儿红红,对着他痴痴地笑。
“……谢谢爷。”声音柔的滴水。保康很高兴媳妇儿终于和他说起这些,却是瞧着她脸蛋儿红红的模样忍不住要欺负。
捏捏她的小鼻子,小流氓一般地问:“小娘子要怎么谢?”
清清:“……”
清清脖子都红了,剩下的话都忘记了。清清决定不搭理他,却是闻着他身上的气息不一会儿睡着。
保康一笑,给她盖好被子,调整好姿势,也很快睡去。
月牙儿弯弯,星星眨眼,清清第二天醒来,迷迷瞪瞪的,想起来,她最想和他说的话,还没说。
可是时间不允许。爷要赶去皇家技艺学院,因为飞机研究进入一个关键阶段。弘晏要去上早朝学习处理政务,弘南要去学院,北北也要去进学,还有弘曚迎接哇哇唤着要吃奶……
清清瞬间忘记自己的事儿,照顾好弘曚,打理好自己,用早膳,送北北去畅春园小学堂,抱着弘曚去请安……等她一通忙乎好,一个清华园,除了宫人,就剩下她一个。
清清:“……”
她在太阳底下站一会儿,忍不住又笑。
想着马上进入冬天,一家人要搬回去紫禁城,她这几天都趁着有时间的时候收拾家里。
弘晏和弘南从西部带回来的物事,除了他们自己喜欢的留下,剩下的,该送拍卖行送走,该送亲友的送亲友,有家里谁喜欢的,都给好好保管……
一家子的过冬衣物内务府开始准备,她也要盯着一两眼,让一家人穿的舒心开心。
马上进入十一月份,到冬至节,大面上该准备的礼物虽然有总管嬷嬷看着,可她也要心里有数,重要的亲友更要她亲自去操办,迎来送往的礼节可是大事儿不能错一丝儿。
他们身边的宫人谁要调动,谁有小心思要送走;弘晏长大了他身边的丫鬟要谨慎注意着,弘南身边的丫鬟年龄大了要不要安排亲事,弘北身边的丫鬟要开始培养……
虽然还是和皇上皇后住在一起,可他们和西花园的太子殿下一家一样,都是独自操办各种人情来往,自己管着自己的小家……
说起这个方面,清清再次感激老天爷。
皇上英明仁爱,皇后娘娘堪称大清最好的婆婆,他们从来不插手西花园和清华园的事儿。甚至皇后娘娘在太子妃一进门后放手宫务,这些年来就没插手过。不管哪个皇子家里闹矛盾,都先占儿媳妇这边。
对她,更是当成亲闺女一样疼着。
第198章
清清在嫁人后, 重拾对家人的信心。
父母和离后,来自整个社会的压力和眼光,她都可以不在意, 可她无法释怀父母对她的“遗弃”。
在女子学院, 同窗们偷偷议论她“看她,就那个父母离异的孩子,她父母谁也不要她……”她只管学习,从来不参加他们的诗会郊游, 从来独来独往一个人。他们又当她是“怪物”。
在家庭聚会的时候, 一个亲友家里的长辈们看她的眼光只有怜悯,同龄人看她就好像看一个“异类”, 她强忍着一概不理会, 他们又说她孤僻自视清高,说她果然是没人要的孩子。
她的母亲有了自己的家庭,生儿育女的把她忘到脑勺后头;她的父亲忙于朝上爬做政绩,顾虑她和继母可能处不来, 或者其他谁知道的原因,也不提接她回家……
就连伺候她长大的丫鬟嬷嬷也在外面备受歧视,受不住了纷纷要求去其他地方伺候。
她祖母告诉她,世人就是如此,父母和离,明明不是孩子的错误, 明明孩子才是最伤心的一个, 可世人总是用异样的眼光看低孩子。
她知道,自己管不住世人的嘴巴;她知道, 她也改变不了世人的看法, 她更明白, 自己有祖母外祖母,有庞大的家产可以继承,对比其他父母和离后的孩子,已经够好。
可她知道归知道,如何能放下对父母渴望?那段日子,她本就因为父母和离而变得特别脆弱,再遭到这类打着同情怜悯外衣的看低歧视,直接性情大变。
再加上长时间渴望不到一丝丝来自父母的关爱,她的心里慢慢发生变化,她开始恨,开始怨。
祖母和外祖母相继去世,她的世界直接崩塌。
长大到十三四岁,各方求娶的人家络绎不绝,舅舅家、叔叔家、姑姑家也都在琢磨她的亲事,“肥水不流外人田”,她那来自父母的,日益庞大的身家是诱惑人跨出贪婪那一步的原罪。
可他们,他们所有人,又不舒坦她是父母和离的孩子,总想着她会不会和她母亲一般骄横,和父亲一般不流于世俗任性妄为,总想着她配不上他们最疼爱的好儿子。
可世事就是如此。她的父亲在家事上乱七八糟的,干脆将全部身心放在朝堂上,在朝堂上的地位越来越高;她母亲那边的兄弟姐妹日渐长成,都和她关系很好,这又是一个莫大的诱惑。
她通通拒绝,她父亲自觉有愧于她,担心继子亏待她,也想着过继不如让女儿招女婿来的亲近。
他们,有的要娶她做次子媳妇小儿媳妇,有的要过继孩子给她父亲,还有的要娶她做继室……好在他们大部分都是有自己的家业官位,至少也都是要脸面的人,没有,也不敢去行那龌龊的手段。
有她也不怕。
一个个的,派出来他们眼里俊秀的好儿子好侄子好外甥各种偶遇,以为她看不出来?
以为她会看到一个俊俏的男子就自动求嫁?还是以为她会春心萌动和那话本儿里的姑娘一般就喜欢穷书生?
大唐崔莹莹张生的话本儿里面,张莹莹是被穷书生用完就抛弃还被骂荡~妇,才子佳人的话本儿看多了,世人都忘了吗?
时间很快到她十五岁,不能再拖下去。可她不想嫁人,她更不想招上门女婿。
在中原,一个顶天立地的好儿郎,怎么会去做上门女婿?一般情况下,那是一个怎么样的男子才会上门?
当然,她知道关外的好儿郎不在乎,关外的人只讲血缘不讲姓氏;她还知道大清的太~祖皇帝当年就是上门女婿,曾经一度连姓氏也改了,太~祖皇帝对原配妻子的家人从来只有敬重,从不避讳这一点。
可她还是不乐意。
关外豪爽的儿郎们喜欢她,她知道,他们当她是一个妹妹疼爱,她感激,但她不能答应。
从小因为父母和离遭遇的一切,让她对正常社会的人缺乏“融入”,她甚至害怕,害怕自己和自己的父母一样,成亲后也闹和离。
她甚至打算好了,母亲那边不用她操心,她可以自己给父母和继母养老,她可以出银子让父亲继母百年后有堂兄弟们送终,她甚至考虑到,她可以隐居塞外,可以隐居江南,还可以出家做尼姑。
可她再次看到那个人。
她站在人群里,和其他高声欢呼的人们一起,仰望着那个太阳一般耀眼的人,快乐、温暖、勇气、包容……眼泪滚滚而下。
她想起她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次,那还是七八年前。七八年来,她变了,可他的经历比她还多,可他却总是那么坚强,快乐。不光自己快乐,还带给其他人勇气和快乐。
他是大清国的英雄,他是大清乃至全世界所有女孩儿们梦中都想嫁的情郎,他的身边至今一个女子也没有,他可能一心向佛根本无心婚嫁……
她的汉家女家世不符合皇家选儿媳妇的标准,她父母和离的身份,世人都歧视,又如何配得上他?
可她的心跳告诉她,她想站在他的身边。
她想试一试。
飞蛾扑火,在所不惜。
…………
就在她正着手想办法的时候,皇后娘娘给瑞亲王殿下选福晋,条件放宽到汉军旗甚至不在旗的各民族姑娘,包括不裹脚的汉家女子,皇后娘娘还给瑞亲王殿下安排各种相亲……
这对她无异于天降甘霖。
但她瞬间又想到自己是父母和离的孩子。
她嫉妒那些可以光鲜亮丽地参加相亲的女子。
她偏偏更知道,这般的开始,非她所愿,她的身份是最大的障碍,她无法接受自己以一个平普通妾室的身份站在他的身边。
谁会想到瑞亲王殿下的相亲就是选福晋那?谁会想到瑞亲王殿下会不纳侍妾那?世人都想不到,她也想不到。她去找父亲。
当年因为父亲和母亲的亲事,在外祖父的帮助下,祖父这一支都抬进汉军旗,她作为汉军旗的姑娘,本应该参加八旗选秀。
上次八旗选秀,她自己无心,她父亲因为还没放弃招女婿的打算,选秀之前特意求了皇上给免了。这次她要参加。
“参加八旗选秀,至少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先认可的人,比相亲正式,名分高。就算是做侧福晋,那也是皇上亲赐的侧福晋。”她听到自己这么和父亲说。
他父亲自然答应。
侧福晋,没进关之前,是正经福晋,正经的妻子,比之大福晋就差半步。
即使进了关俗了中原的规矩,谁也不敢明说堂堂正正从大门抬进去的侧福晋是妾室。
皇子们正经娶的侧福晋都有婚礼,即使没有孩子于礼法上也有上族谱的权利。
而皇上亲赐的侧福晋,更是天然地有一层身份保障。
这是她的底线,也是她父亲的底线。他们父女两个那渺小又倔强的自尊和骄傲,都不容许自己卑微到尘埃里。
即使他们知道,这样一来,她总是低了嫡福晋一头。
可是瑞亲王殿下的嫡福晋,那该是什么样的人家出身?瓜尔佳家傅尔丹公爷的姐妹?钮钴禄家的哪个亲表妹?她没有资格嫉妒。
对于她而言,只见两面,都是在人山人海里,面堂都看不清,可能是感情还不够深,可能只是本能地追逐那一抹阳光。所以她还能维持自己那可笑的骄傲。
同时她也非常清醒,汉军旗的家世,父母和离的孩子,皇上亲赐的侧福晋是最好的结果,如果这样也不行,她就出家做尼姑。
对于她父亲而言,自家姑娘喜欢瑞亲王殿下非常正常,大清国哪个女孩子不喜欢瑞亲王殿下?不说女孩子,男孩子都喜欢得不得了。
同时她父亲也琢磨,如果能做瑞亲王殿下的亲家,哪怕是半个亲家,那也是祖坟冒青烟般无上的光荣。反正他有三个兄弟,有五个侄子,不过继一个儿子不招女婿也照样有人给他送终。
父女两个商议好,就这样,开始忙乎这次决定命运一般的八旗选秀。
…………
每一天,她看着一对一对端庄亮丽的女子出去给皇上和皇后看看,她的一颗心都好似在油锅里煎熬。
每一天,她听着宫人们秀女们悄悄议论瑞亲王殿下的容貌,瑞亲王殿下的各种趣事儿,她的一颗心又在云端上飘着,傻乎乎地快乐着。
秀女里面有争斗,她们要提前排挤出去最大竞争者。这些争斗对于大部分真正教养出来的姑娘来说,都不是事儿,但对娇养长大的女孩子来说,却是一着不慎就被送出宫的命运。
靠着憨憨傻傻进入最后一局选秀的也有,除非其人真的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但这样的幸运儿绝对不是她。她不动声色地行动,发现自己经历在这里反而成为一种保护,只有无奈地笑。
未知的命运等在她的前方,她日夜不安,却也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甚至想到如果皇上忘记她父亲的请求,给她指了一门其他的亲事,她该怎么想办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