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康:“……”
师祖轻轻点头。
保康麻利地爬起来,迈开腿翻过门槛就朝他额涅的住处跑,红色的小袈裟在晨风里飞舞,如同保康的心一样。
“额涅——额涅——”保康一边跑一边喊,人还没到,声音大老远就传来。皇后娘娘刚刚送走前来请安的皇子公主们正在用茶,听到了,听到她儿子喊声里的欢喜和感激,情不自禁地微笑。
“额涅——额涅——”保康一把抱住他额涅,仰着脸道谢:“额涅,谢谢额涅。额涅,额涅最好。”
亲亲额涅·皇后娘娘的笑容更大,低头望着儿子,解释道:“额涅只希望保康回宫,希望保康一生安康,快乐无忧。如今保康已经是瑞亲王,额涅也别无所求,保康喜欢,额涅也认为保康出宫最好,你汗阿玛一说,额涅自然答应。”
“额涅,谢谢额涅。额涅,额涅最好。”保康不知道怎么表达他的激动和感激。
他额涅没有要求他去争太子之位,也没有要求他必须呆在宫里,他额涅告诉他,他只管出去,她会照顾好自己……保康情绪激荡之下,脑袋在额涅的怀里轻轻蹭蹭,满心的濡慕亲近之情溢于言表。
皇后娘娘面带微笑,搂着儿子坐下来,脸上的慈爱和关切之情无需言说。
璇玑领着屋里的人都退下,保康还是看着他额涅不舍得移开目光,皇后娘娘看着他纯净无伪的大眼睛里面倒映着自己的人影儿,一时间也是情绪激荡。
母子两个额头对额头傻笑,皇后娘娘再次开口,这次话里带着担忧:“额涅啊,知道保康在宫外会过得更好,知道保康跟着大师安全无忧,额涅自是放心得很。”
“保康在宫里……额涅的保康太聪明了,可是额涅的保康才四岁。宫里有保康的汗阿玛和保康的太子哥哥,保康——若可以,在大清的五湖四海自由自在地长大,额涅才放心。保康明白吗?”
保康重重点头:“额涅,保康明白,保康都明白。”
皇后乐了:“真明白?”
保康:“……额涅,保康不大明白。”
皇后娘娘慈爱地笑:“等保康长大了,就明白了。”
被长大就知道·小保康:“……”
“额涅,那汗阿玛有没有说,只保康一个人跟着师祖南下,还是哥哥弟弟们一起?”
皇后娘娘:“……”
“你哥哥弟弟们如何可以出宫?他们都要学习。”
保康赶紧解释。
“额涅,上次汗阿玛答应保康,保康的哥哥弟弟们一起出宫——‘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皇后娘娘更惊讶。
皇后娘娘只是察觉到,她儿子太聪明,偶尔表现出来远见卓识都是皇上都没想到的,皇后娘娘一腔慈母心都在儿子身上,皇上没察觉到或者还没明白过来,她却看出来了,她怕她儿子没有因为太子之位和太子闹起来,先和皇上“斗”起来。
伴君如伴虎。谁能保证皇上永远这么英明宽宏大度?
可是皇后娘娘没想到,她儿子还要带着他的哥哥弟弟们一起出宫。
“太子也出宫?”皇后娘娘满脸不可置信。
“太子哥哥也出宫。”保康表情肯定。
“……”
“额涅,太子哥哥和哥哥弟弟们的学习,不光在宫里,宫外也一样重要。”
“……”
“额涅——额涅——师祖说,死读书不对的。”
“……额涅也知道死读书不对。可他们和保康的师祖不熟悉,是不是太麻烦了……?”
不说皇子们都出宫的事情重大,毕竟都是宫里长大的孩子,其中一个还是太子,万一一个不合心意脾气上来,皇后娘娘担心她儿子和她儿子的师祖因为要照顾他们太过麻烦……
当然皇后娘娘相信他儿子和他儿子的师祖都不会吃亏,可选择起来她自然是只关心自己儿子。
母子两个四目相对。皇后娘娘表情存疑中带着不认同。保康没听大懂,他以为额涅是担心他师祖不喜欢人太多,保康猛然反映过来,他确实应该先问问师祖。
“额涅说得对。保康应该去问问师祖的意见,再去问问哥哥弟弟们的意见。保康不应该自己拿主意。额涅,保康现在就去找师祖和汗阿玛,再去找哥哥弟弟们。”
保康跳下绣墩,迈开腿就朝禅房跑。皇后娘娘看着她儿子这幅来去匆匆,风风火火的活泼模样,无声地笑。
其实也好。她只管自己儿子开心就好,太子和其他的皇子们,去不去,都自有皇上去头疼。
皇上:“……”
第57章
皇上被熊儿子找到的时候, 正在和大喇嘛、蒙古台吉等等人欣赏鼻烟壶。
青金石雕瓜蝶鼻烟壶,成人食指高, 只手可握。通体青金石质的石质上佳,色泽深蓝纯正, 整体雕作瓜形, 瓜身雕出瓜棱纹理,其上又凸雕一小瓜及藤蔓、枝叶,瓜叶翻卷, 叶上还特形象地——卧伏一只小甲虫。
雕工精巧,栩栩如生。壶盖雕作蝴蝶状, 下连铜镀金匙——结实、结籽多、藤蔓绵长, 特别是大瓜和小瓜累累地结在缠绕的藤蔓上, “瓜瓞绵绵”, 很好地表示世代绵长、子孙万代的吉祥。
皇上觉得这件山西的民间物件儿寓意好,高兴地收下, 正打算继续展示京派鼻烟壶的高大上, 赏玩蒙古台吉供奉来的各种金银木质鼻烟壶。
保康本打算先去找师祖, 可是他回到禅房的时候,师祖已经去和太皇太后研讨佛理,他就先来找他的汗阿玛。
来到他汗阿玛休闲待客的院子, 和侍卫一打听得知里面好多人——遇到有外人在要给他汗阿玛面子, 保康收住小跑的步伐, 改成他师祖的“步步生莲”, 脸上的表情也收敛, 一派尊敬和乖巧。
“阿弥陀佛。保康给汗阿玛请安。”站姿也透着尊敬和乖巧。
皇上哪能想到熊儿子会有那般大胆的主意——太子,一国储君微服出京是什么事儿?他做梦也没想过。
皇上见到熊儿子难得的乖巧模样,哈哈哈笑:“保康来的正好,来看看,有喜欢的吗?”
众人纷纷给快乐大师·瑞亲王行礼问好,保康一一回礼,待他站在展示的小桌子前仔细一看,还真有几个在世界各国的博物院里看过的。
通体为深浅绿色花纹相间的孔雀石鼻烟壶,顶上堑花铜镀金托堑红色珊瑚盖,下连玳瑁匙。
灰白色的发晶鼻烟壶,发晶晶体中如同发丝的黑色纹路闪闪发光,清晰可辨。
还有那通体光素颜色黄红的老蜜蜡鼻烟壶……
这是京派的。
纯铜的鼻烟壶上用蒙古雕刻手法雕刻出来的海天青,同样栩栩如生却是粗狂大气。
纯金的鼻烟壶上采用京城珐琅手法绘制的蓝天白云,画面空旷,做工精巧。
同样的黄红色老蜜蜡鼻烟壶上的盖子,京派用粉红色石头,它用深红色石头……
这是蒙古派的。
阿弥陀佛。这个时代男人之间见面互相展示自己的鼻烟壶,那就是和后世男子互相递烟的礼仪一样,保康从善如流地选出来两个,正红雕漆鼻烟壶和纯银鼻烟壶。
皇上拿过来一看,哈哈哈笑。
正红雕漆鼻烟壶通体红艳,小孩子一看就喜欢,还有那“五福捧寿”的雕刻画儿,一个胖娃娃正举着一枚寿桃献给一位老人家——皇上想说你师祖什么鼻烟壶都有收藏,可熊儿子想着他师祖,他当然支持。
而纯银鼻烟壶,则是造型别致,很像一颗大核桃,小孩子的手正好握住,上面的佛家“万字符”,点缀其间的绿松石,都是熊儿子的喜好。
皇上打开盖子一闻,更乐了。
“不错,保康选得好。”
都是选用最上等的烟草研磨成极细的粉末,加上麝香等名贵药材炮制陈化,以其芬芳之气,借以提神醒脑,驱晦避疫。可细分起来,鼻烟主要有酸、膻、糊、豆、甜五种味道,或单一,或几种味道混之。
熊儿子选得,就是众多味道中的最佳者——辛酸。闻一口,辛酸之后,也还具有一种回味无穷的醇香。
保康拿出他师祖的“微微笑”:“谢汗阿玛。”
说着话,他就安静地坐在一边,一边把玩两个鼻烟壶,一边听他汗阿玛和众人讨论各地方鼻烟壶的不同美好,把玩鼻烟壶的小窍门,养鼻烟壶的注意事项,当今大清鼻烟壶几大画派……
蒙古作为游牧部落经常搬迁住处,要求所有的随身物品坚固耐用、不怕摔碰,可是遇到真爱鼻烟壶碰撞出激情火花后,就想方设法地人手一只。
传说当年,西藏南部萨迦地区有一位叫八思巴的高士,十分仰慕成吉思汗的文治武功和雄才大略,不远万里,历尽千辛万苦来投奔成吉思汗。而成吉思汗也一向重视学识渊博的人,力排众议,任命八思巴为国师。
而八思巴在拜见成吉思汗时所进献的重要礼物,便是鼻烟和鼻烟壶。
鼻烟盛行不衰。每一个蒙古族牧民若能得到一个漂亮的鼻烟壶,都会视为掌上明珠,感到一生的荣幸。
敬鼻烟壶变成蒙古人见面不成文的规矩。不仅是广交朋友、表露心愿的好办法,也是消除疑误、融洽感情的表示——双方无论有何矛盾,只要互换一下鼻烟壶,就说明不念前仇、和睦相处了。
躬身弯腰,用右手相互交换,或双手略举鞠躬互换,然后将鼻烟往指甲盖上倒出一点,对在鼻孔上吸入。
…………
所以他汗阿玛和蒙古族人的交往,不光是歃血为盟,互为姻亲,还有一起喝酒吃肉,一起互相敬鼻烟壶。?
保康端详手里的鼻烟壶,他又想起他进宫一趟最大的感触……阿弥陀佛。师祖啊,保康住在故宫的感觉,不言可说嗷嗷嗷!
保康打开盖子轻轻闻一口鼻烟,小小的鼻烟壶装着几十年陈化出来的鼻烟,用十几年,几十年……他又想起他汗阿玛处理政务的过程,大臣上折子,批复,传下去,总要一两个月。
怪道“二十一世纪”的人都说:从前的日色慢,日子慢……从前的时间都很慢,车很慢,马很慢,路变得又远又长,于是,信也很慢,爱一个人也慢……
简直太对了,现在的人生可不就变得很慢?吸支烟也变得很慢很慢,几乎是一辈子,也没有烟雾缭绕的喧闹。
应该是那种很清澈很自得其乐的慢?保康自觉身上的文艺细胞太少,只想到一句话:静静的日子融入一年四季天地万物,好似扔一颗小石头下水,清澈的湖水泛起**涟漪……
保康微微笑。车马慢、书信慢、时光也慢,够人们用最大的耐心去做一件事情,所以有了名震各方的鼻烟壶制作大家,有了精美无比、传世不朽的鼻烟壶和鼻烟。
皇上就看着熊儿子一个人坐在那里,自由自在,快乐无比,胖脸上眉飞色舞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开心的事儿。
大约半个时辰后众人都告辞,宫人新上来一轮茶点退下,皇上看看时辰正要问熊儿子饿不饿,又发现,熊儿子——在打盹儿。
好吧,春困秋乏夏打盹,很正常。
皇上一捏熊儿子的胖脸颊,眼见他睁开眼睛,迷迷瞪瞪地看向他,立马说道:“汗阿玛给保康找了一个,保康一定喜欢。”
保康接过来拿手里一看,极品檀香木制作的鼻烟壶呈鸡蛋形,小巧玲珑、细腻古雅,淡淡的檀香味儿传出来芳香馥郁,还有一股奶香和香甜的味道。而上面的画儿是一个小胖娃娃骑着小马和白云一起玩耍,飞龙奔马般的自由。
光看鼻烟壶就喜欢,打开盖子一闻,果然是檀香和其他香料巧妙配合之下,“引芳香之物上至极高之分”的奇妙。
“喜欢。谢谢汗阿玛。”
皇上“嗯”一声,坐在熊儿子的对面用一口茶,笑眯眯地问道:“说吧,来找汗阿玛有什么事儿?”
熊儿子“无事不登三宝殿”,还等了他半个时辰,绝对有事儿。
至于说熊儿子孝心上来专门来陪他什么的,皇上压根不敢想。
保康也笑眯眯:“汗阿玛,师祖和保康说起南下的事情。”
皇上:“嗯?”
“保康若是不喜欢……”
“保康喜欢。”保康赶紧接话,“保康谢谢汗阿玛。”
“嗯,哪还有什么事儿?汗阿玛可先说好,出了门,可不能冲动惹事。那行侠仗义、打抱不平,都是话本儿里面的故事,有事都要侍卫处理,或者联系当地官府。汗阿玛给你一个令牌再给一道手谕,谁敢不听你的,你只管来和汗阿玛告状……”
皇上生怕熊儿子脾气上来不管不顾,谆谆教导。
保康安静地听着,乖乖答应着:“汗阿玛尽管放心。保康绝对不惹事,保康到了一个地方就给汗阿玛写信,寄送土特产。”
亲亲汗阿玛·皇上从鼻腔里冷哼一声,算是放下一半的心。
父子两个用小木叉子分享完一碟子刚出炉的荷花糕,小小的垫垫肚子,皇上正要起身出门走一走,保康一把拉住他汗阿玛的衣襟。
皇上回头,一眼看到熊儿子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不由地心里一跳,心生警惕。
保康发现他汗阿玛满身拒绝的样子,说书一样不换气地快速说道:“汗阿玛保康和师祖南下估计明年明年回去京城,汗阿玛保康和汗阿玛上次提过哥哥弟弟们一起出京,汗阿玛不若也让哥哥弟弟们这次和保康一起南下好不好?”
亲亲汗阿玛·皇上:“……”
“慢点说。汗阿玛没听明白。”皇上表情恍惚,声音恍惚。
保康一字一顿:“汗阿玛,保康,问,可以,让哥哥弟弟们,一起南下,吗?”